盖世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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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嘣咚！嘣咚咚！咚嘣咚……” 1946年12月11日，大龙山被突如其来的一夜鹅毛大雪 戴上孝帽子，牛尾镇四周的大树挂上了冰花，犹如头顶麻 圈。 天亮才够烧开一铜壶水的工夫，雪停风止，东方铅灰 色鱼鳞云堆里露出一抹血红。 四名彪形虎脑（按照世代相传的风习必选属虎者）的 小伙子，来到胡氏宗祠拜了列祖，再进入森严的铁栅栏里 烧了请鼓香，在直径六尺半的巨鼛面上，烧过三张黄表， 祭过鼓神，把平人肚脐高的大鼓推到享堂阶下。 他们脱光棉袄，裸着肉疙瘩凸出的上半身，头裹一丈 二尺白土布，肃穆地抬起了右手，用剪得锐利如刀的拇指 指甲朝眉心一划，老百姓叫开“天门”，也称之为“开通 天眼”。见红之后才准挥动二尺长的木槌擂击。 大鼛造于明代天启元年（1621），框子是整段大樟树 根掏空而成，刻着黑大光亮的隶书文年号。牛皮是否重新 蒙过，已不得而知。据碑文记载，早先安放在江边美轮美 奂的龙王庙里，号称“镇江之宝”。有讽刺意味的是古庙 被“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的洪水冲塌，多亏本姓英雄胡 烈松太公，把它吊在旗杆上才侥幸保存下来，水退后龙王 庙未再重修，巨鼓移放到牛尾镇来镇祠堂。虽说它从未离 开过江北一天，却以“江南神鼓”闻名。居然引来善男信 女向它叩拜祈求丰年与男孩。 《周礼·地官·鼓人》上明文记载：“以鼛鼓鼓役事 。”可见两千多年前它已获得召集军旅乡民的神圣大权。 鼓手无报酬，属荣誉职务，这光耀门楣的美差要做到四十 八岁方许让贤。若找不到虎年出生的替手，可以延迟到花 甲。传闻，三百年间响过两次：崇祯皇爷吊死煤山；烈松 太公去世。堪称无事不鸣，响必有事。无怪乎一位踏雪远 行的老汉在江堤上听到鼓的洪韵，取下毡帽用诡秘怀旧的 调子说：“不知哪位土圣人归天了……” 在咱们脚底下呼吸的“土”字，与高得不可企及的“ 圣”字相去十万八千里。只有父老们的言下合二为一，赞 美那些罕见又可见，默默无闻又在一定圈圈内威望极高， 可爱、可敬，七情皆备，六欲俱全，并不神化的盖世匹夫 或盖世凡夫。他们大抵已和做鼓框的樟木一样，被艰辛的 岁月沉沦。身为泥土的儿女们对此事应当浩叹还是庆幸？ 没有人告诉你们，告诉我，告诉时间，告诉花草、庄稼… … 大蓉鼓正为名副其实的土圣人——胡砧——鸣哀！ 鼓，肚里跳着历史的脉搏，藏着慎终追远的肃穆、青 春的阔笑、微茫的梦境、挣扎的动力！古人经过千万次选 择，才换得几千年间以它为三军司命的信任。能把巨大群 体凝聚为一个新生命，胜得英勇，败得惨烈！ 鼛是鼓的祖宗。它太宏伟，不可能发出清脆妍丽的娇 声，难免沉闷、拖沓、陈旧，然而博大得笨重，宽厚得坚 忍，简单得繁复，更能唤醒人们沸腾的记忆。鞺鞺鞑鞑， 江劈夔门，大河天上来，暴风骤雨，电闪雷鸣的阳刚之气 ，铸炼你的胆魄，磨洗你的韧性，推着你的腿，振奋你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