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君武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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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兰西人之尝言曰： Lemensonge est un tres vilain defaut。任公日： 凡欲赞一人，不可着过度 语。盖铺扬太过，则人将 并其真者而亦不信也。予 为此传，乃记张竹君屡次 演说之辞予所亲闻者，及 竹君亲知之所为予称述者 ，无一句虚饰语。竹君者 ，诚中国之女豪杰，不可 不记录其言论行事，以唤 起中国二万万睡死腐败妇 女之柔魂也。壬寅二月八 日，马贵公记于横滨。 张竹君者，中国广东 广州府番禺县人，故为世 家。竹君生数岁而患脑筋 病，半身觉麻木不仁，其 家则送之于其城之博济医 院，嘱美利坚医士嘉约翰 医之，渐愈。时竹君年虽 幼稚，已能觉西医之精妙 ，绝胜中国疲癃老腐之所 谓医生者，乃发愿留博济 医局学医。既十三年，而 尽通西国内外科之学，得 执照焉。竹君既学医成， 则自筹资，建南福医院于 广州之河南。施医药，救 贫穷，收女弟子十余人， 自教之，医学外并及普通 格致学。每讲学时，未尝 不痛惜抚膺，指论时事， 慷慨国艰也。自耶稣教入 中国以来，无中国妇人登 讲台讲福音者。有之，自 竹君始。予以辛丑秋羁广 州，闻竹君贤，往见之。 竹君辄纵言中国男女隔绝 之害，及自己办事之方针 及历途。予大奇之，乃遍 述之于同志。自时厥后， 每礼拜竹君讲演之期，听 者尝增数十人矣。竹君虽 信耶稣，然绝不谈《创世 记》《默示录》诸等荒诞 无据之语。其所提倡者， 天父一尊、众生平等、爱 敌如友、君为民役诸最精 之论而已。耶稣书之尤悖 实理者，竹君辄驳正之。 其言日：保罗谓女子不当 施教，此谬论。男女平权 ，岂有女子不可施教之理 ？耶稣谓人不当谋衣食， 如雀鸟然，彼未尝求食， 而上帝自有以养之。此亦 不然。今日列强膨胀，学 战极烈，稍自懈怠，即难 自存，固当各求实学，立 己立人，岂有人不谋食之 理？国者，人所合成，故 人人当自尽其个人之义务 ，若如是言，乃教人惰也 ，人岂雀鸟之比乎？且今 日在中国之所谓牧师者， 皆犹中国之八股脚色也， 绝罕提倡泰西格致、政法 之学，以益中国者。吾辈 处此争竞极烈之世，非皆 有专门实学，以担任社会 公众之义务，而徒日日为 灵魂永生之说，将何益哉 ？竹君又曰：在今日主张 革命者，诚豪杰。然世间 上事事物物，声声色色， 动起往复，皆有其原因焉 。无原因，则无效验。今 世之主张革命者，徒求效 验而已，无造原因者。皆 求为华盛顿、拿破仑，无 甘为福禄特尔、卢梭者， 此所以无功也。吾侪今日 之责任，在输入泰西政法 、格致等等美新之学术， 殆既审我汉种之文明，果 高胜于他族，然后自立之 论可起也；既审我汉种之 文明，果并驾于欧西，而 后排外之论可起也。竹君 又日：欧西之论自由者， 日个人之自由，以他人之 自由为界。吾谓自由可以 行星之运行比之。其运行 ，自由也。其运行而遵其 一定之轨道，此其界也。 竹君议论之精新每类此。 吾窃不解二十三岁之弱女 子，何以文明程度，高起 如此。吁！黄种可畏也。 竹君与史坚如之妹最莫逆 ，而持论行事多不同。竹 君不但能为议论而已，又 极勇于办事。竹君去岁季 冬，集众演说，谓本年南 福医院共费四千金，已行 医所得及捐款共三干余金 ，又借贷数百金以足之也 。今年壬寅，竹君改南福 医院为小女学堂，教习二 人，其一则吾母也。竹君 闲时招集广东绅宦之眷属 ，及其所知之志士，集名 园大演说，发明男女所以 当平等之理，以为女人不 可徒待男子让权，须白争 之。争权之术，不外求学 。又不当为中国旧日诗词 小技之学，而各勉力研究 今日泰西所发明极新之学 。竹君今欲立一广东女学 会，经营尚未成也。竹君 之说耶稣教，恒出范围， 故牧师等皆目之为狂，谋 有所以驯伏之。然凡广东 稍有知识之人，无不敬爱 竹君者。竹君自谓待人行 己皆法耶稣，法其师嘉约 翰，故其待南福医院之病 人，备极慈爱。有就医者 之老妪叹曰：“南福医院 者，人间之天堂也；五姑 （竹君行五）者，人间之 神仙也。我生年六十余矣 ，欲呼五姑为母，五姑年 轻，恐太不似；欲呼五姑 为女，我又何敢耶？其实 我之生女三人，其待我有 谁能及五姑一小部耶？” 呜呼！竹君真能法耶稣者 ，真能法嘉约翰者！竹君 持不嫁主义，以为当舍此 身以担今曰国家之义务， 若既嫁人，则子女牵缠， 必不能如今曰一切自由也 。呜呼，岭云万重，将为 一弱女子开拨之。须眉男 儿，据中国三千年来特尊 重之体格，占今日中国特 高尚之地位者，可不奋托 哉，可不奋起哉！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