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弥留之际/福克纳文集

我弥留之际/福克纳文集
作者: (美)威廉·福克纳
出版社: 人民文学
原售价: 42.00
折扣价: 27.80
折扣购买: 我弥留之际/福克纳文集
ISBN: 9787020128075

作者简介

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 1897年9月25日-1962年7月6日),美国文学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意识流文学在美国的代表人物,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获奖原因为“因为他对当代美国小说做出了强有力的和艺术上无与伦比的贡献”。

内容简介

达尔 朱厄尔和我从地里走出来,在小路上走成单行。虽然我在他前面十五英尺,但是不管谁从棉花房这是盖在棉花地当中临时堆放棉花的小屋。里看我们,都可以看到朱厄尔那顶破旧的草帽比我那顶足足高出一个脑袋。 小路笔直,像根铅垂线,被人的脚踩得光溜溜的,让七月的太阳一烤,硬得像砖。小路夹在一行行碧绿的中耕过的棉花当中,一直通到棉花地当中的棉花房,在那儿拐弯,以四个柔和的直角绕棉花房一周,又继续穿过棉花地,那也是脚踩出来的,很直,但是一点点看不清了。 棉花房是用粗圆木盖成的,木头之间的填料早已脱落。这是座方方正正的房屋,破烂的屋顶呈单斜面,在阳光底下歪歪扭扭地蹲着,空荡荡的,反照出阳光,一副颓败不堪的样子,相对的两面墙上各有一扇宽大的窗子对着小路。当我们走到房子跟前时,我拐弯顺着小路绕过房子,而在我十五英尺后面的朱厄尔却目不斜视,一抬腿就跨进窗口。他仍然直视前方,灰白的眼睛像木头似的镶嵌在那张木然的脸上,他才走了四步就跨过房间的地板,姿势发僵像雪茄烟店门口的木制印第安人。他穿着打补丁的工裤,大腿以下倒是挺灵活的,他又一步跨过对面的窗子,重新来到小路上,这时候我刚从拐角绕过来。我们又排成单行,两人相距五英尺。现在是朱厄尔走在前面。我们顺着小路朝断崖底下走去。 塔尔的大车停在泉边,拴在栅栏上,缰绳绕在座位支柱上。大车里放着两把椅子。朱厄尔在泉边停下,从柳树枝头取下水瓢舀水喝。我越过他登上小路,开始听见卡什锯木头的声音。 等我来到小山顶上时他已经不锯了。他站在碎木屑堆里,正把两块木板对拼起来。给两边的阴影一衬,木板金黄金黄的,真像柔软的黄金,木板两侧有锛子刃平滑的波状印痕:真是个好木匠,卡什这小伙子。他把两块木板靠在锯架上,把它们边对边拼成挺讲究的木盒的一个角。他跪下来眯起眼睛瞄瞄木板的边,然后把它们放下,拿起锛子。真是个好木匠。艾迪艾迪(Addie)一般不用作女人名字,应系阿黛尔、阿德莱德或艾德琳的简称。·本德仑不可能找到一个更好的木匠和一副更称心的寿材了。这可以给她带来自信,带来安逸。我继续朝屋子走去,背后是锛子的操作声: 哧克 哧克 哧克 科拉 因此我省下鸡蛋,昨天烤了些蛋糕。蛋糕烤得还蛮像样呢。我们养的鸡真帮忙。它们是生蛋的好手,虽然在闹负鼠和别的灾害之后我们已经所剩不多了。还闹蛇呢,夏天就闹。蛇糟践起鸡窝来比什么都快。因此,在养鸡的成本大大超过了塔尔先生的设想之后,在我向他担保鸡蛋的产量肯定会把费用弥补回来之后,我就得格外上心了,因为是我做了最后保证之后我们才决定养的。我们本来也可以养便宜些的品种,可是那回劳温顿小姐福克纳在他另一部作品《村子》的初稿里也提到这位劳温顿小姐,说她是个到农村向大众示范宣讲农业技术的“县示讲员”。劝我买好品种时我已经答应她了,塔尔先生自己也承认从长远来说养优良品种的牛和猪还是划得来的。因此在我们失去了那么多只鸡之后我们自己就舍不得吃蛋了,因为我不能让塔尔先生来责怪我,要知道是我做了保证之后我们才养鸡的呀。因此当劳温顿小姐跟我提起蛋糕的事之后,我想对了,我可以烤蛋糕嘛,每回赚的钱加在整群鸡的净值里就相当于两只鸡了。而且每回可以少放一个鸡蛋,这样一来连鸡蛋本身也不值几个钱了。那个星期母鸡蛋下得真多,我不单留出了准备卖的蛋,留出了烤蛋糕的蛋,而且剩下的蛋连买面粉、糖和柴火的钱都够了。因此昨天我就烤蛋糕了,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上过心呢。蛋糕烤出来一看还蛮像样。可是今天早上我们进城劳温顿小姐告诉我说那位太太又变卦了,她最后又不想举办晚会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应该把订的蛋糕买走的。”凯特说。 “唉,”我说,“我想事到如今,这些蛋糕对她来说也没用了。” “那她也应该把蛋糕买下来的,”凯特说,“这些城里的阔太太主意变得真快。穷人可没法跟她们学。” 在上帝面前财富算不了什么,因为他能够看透人心。“没准星期六我可以拿到集上去卖掉。”我说。蛋糕烤得还真不错呢。 “你一个蛋糕连两块钱都收不回来。”凯特说。 “唉,反正我也没花什么本钱。”我说。鸡蛋是我省下来的,糖和面粉是我用一打鸡蛋换来的。这些蛋糕倒没让我花一个子儿,塔尔先生也明白,我省下来的蛋已经超过了我们打算要卖掉的。因此这些蛋就跟捡来或是别人白给的一样。 “既然她事先等于跟你说好了,那她就该把那些蛋糕买下来。”凯特说。上帝可以看透人心。如果那是他的旨意:某些人对诚实的看法可以跟别人不一样,那就更不应该由我来对他的旨意表示怀疑了。 “我看,她本来就不需要什么蛋糕。”我说。这些蛋糕烤出来一看还真不错呢。 尽管天那么热,被子却一直拉到她下巴那儿,露在外面的只有她的两只手和一张脸。她上半身靠在枕头上,头支得高高的让她可以望见窗外,每回他用锛子或是锯子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就算我们耳朵聋了,单看她的脸我们也能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的动作。她的脸瘦得只剩皮包骨,显露出一根根白色的棱条。她的眼睛像两支蜡烛,那种烛泪可以滴落进铁烛台槽孔里的蜡烛。可是永恒、永生的解救和神恩却还没有降临到她的头上。 “蛋糕烤得还真不错,”我说,“可是远不如艾迪以前烤的那么好。”你从那只枕头套就可以看得出那个姑娘的洗、熨衣服的本事怎样了,那还能叫活儿吗。也许这正好反映出她对闺女的盲目信任,躺在那儿听任四个男人和一个野里野气的姑娘来摆布和服侍。“这一带没有一个女人烘烤东西能比得上艾迪·本德仑,”我说,“只要她能起床再做蛋糕,我们做的连一个也卖不出去。”在被子底下她整个人还没有一根棍子粗,完全是凭了玉米衣床垫的窸窣声我们才知道她还在呼吸。连她脸颊上的头发也一动不动,即使是她那个闺女站在她的身旁用一把扇子给她扇风。我们看她的时候,那姑娘把扇子换到另外一只手里,扇扇子的动作却没有停下过。 “她睡着了吗?”凯特悄声问道。 “她是在瞅窗外的卡什呢。”姑娘说。我们能听见锯木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打鼾。尤拉转过身子朝窗外看去。她的项链给那顶红帽子一衬显得非常漂亮。你不会想到它只值两毛五分钱的。 “她应该把那些蛋糕买下来。”凯特说。 这笔钱本来可以让我派大用场的。不过老实说这些蛋糕没让我花多少钱,就只在烘烤上面费了点工。我可以跟他说每个人都免不了会出点纰漏的;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出纰漏而又不受损失的,我可以这么跟他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出了纰漏而又能把它们吃到自己的肚子里去的,我还可以跟他说。 有人穿过门厅走进来。那是达尔。他经过房门时并没有朝里面看。尤拉看他走过,看他走到后面去消失不见。她的手举起来轻轻地摸摸她的珠子,又摁摁自己的头发。当她发现我在瞅她时,她的眼睛变得毫无表情。 达尔 爹和弗农坐在后廊上。爹正用大拇指和食指把嘴唇往外拉,把鼻烟盒盖子里的鼻烟往下嘴唇里倒。我穿过后廊把水瓢伸到水桶里舀水喝,他们扭过头来看我。 “朱厄尔在哪儿?”爹说。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发现水在杉木水桶里放上一会儿要好喝得多。凉凉的,却又有一点儿暖意,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像七月天杉树林里的热风。至少要在桶里放六个小时,而且得用水瓢喝。用金属容器喝水绝对要不得。 到了晚上水就更好喝了。我总是躺在门厅的地铺上,听到大家全都睡着了,再爬起来回到水桶边去。一切都是黑黝黝的,搁板黑黝黝的,静止的水面是一个空空的圆洞,在我没有用勺子把它搅醒时,没准还能看见桶里有一两颗星星,而水没下肚的时候,没准勺子里也会有一两颗星星。后来我长大些了,长了些岁数。那时候我总等着,等他们全都睡着了,我就可以让衬衫下摆朝上翻地躺着,我听见他们全都睡着了,我没有抚触自己却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觉到凉爽的寂静吹拂着我的下部,心里一边在琢磨躺在那头黑暗里的卡什是不是也在这样做,也许在我想这样做能这样做的前两年他已经在这样做了。 爹的脚外八字得很厉害。他的脚趾痉挛、扭歪、变形,两只小脚趾根本长不出指甲来,这都是因为小时候穿了家制的粗皮鞋在湿地里干活儿太重的关系。他那双粗皮靴搁在椅子旁,看上去像是用钝斧从生铁块里砍出来的。弗农进过城了。我从未见过他穿工作服进城。都是他太太的关系,大伙儿说。她以前也在学堂里教过书。 我把勺子里的剩水泼在地上,用袖子擦擦嘴。明天天亮之前会下雨。没准儿不到天黑就要下。“到谷仓去了,”我说,“正在给马套马具呢。” 在那儿鼓捣那匹马。他指朱厄尔。还会走出谷仓,到牧场上去。那匹马还会走失不见,它准是藏在松树苗圃林里,在阴凉的地方躲着。朱厄尔便吹口哨,只吹一下,声音很尖。马儿打了个响鼻,这时候朱厄尔看见它了,在蓝幽幽的阴影里亮晃晃地闪了一下。朱厄尔又吹一声口哨;马儿从斜坡上冲下来,腿脚僵僵的,耳朵竖起在轻轻抖动,两只不对称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在离开二十英尺处突然煞住,侧身站着,扭过头来瞅瞅朱厄尔,一副小猫般顽皮而又机警的模样。 “上这儿来呀,老兄。”朱厄尔说。它动了。迅如风雷,以致身上的毛团聚成一簇一簇,鬃毛像许多个火舌在飞舞。那匹马的鬃毛、尾巴翻腾挥动,眼珠转滚,在做了一次短短的腾跃式的冲刺之后猛地停了下来,四条腿并拢,打量着朱厄尔。朱厄尔稳步朝它走去,两只手垂放在两侧。要不是多出了朱厄尔的两条腿,他们真像是太阳底下一座充满野气的雕塑。 就在朱厄尔快要碰到它时,那匹马用后腿直立起来,扑向朱厄尔。接下去朱厄尔就被包围在马蹄组成的晃眼的迷阵里,这迷阵仿佛用幻觉中的羽翼组成;他在马蹄当中和后仰的马胸脯底下像条闪光、灵活的蛇那样地扭动。就在马蹄眼看要踩到他双臂那一瞬间,他让自己整个身体平躺着腾空而起,像蛇一样灵活地一甩一扭,抓住马的鼻孔然后又跌回到地上。接下去双方僵持不动,激烈地对峙着,那匹马用僵直、颤抖的腿脚支撑着,头部低垂,朝后挣脱;朱厄尔用脚跟抵着地,一只手挡住马的鼻息,另一只手急促地一下下地抚拍马的脖颈,同时用脏话恶狠狠地咒骂那匹马。 他们激烈地僵持不下,时间似乎为之停止流动,那匹马颤抖着,呻吟着。接着朱厄尔翻上了马背。他像抽动的鞭子一样弓身一跃飞上了马背,身子在半空中便摆好骑马的姿势。那匹马叉开腿低垂了头站停片刻,马上又接着扑腾起来。他们用一连串足以颠散骨架的蹦跳跑下小山,朱厄尔像水蛭似的紧紧贴在马肩隆上,马儿跑到围栏跟前又急急地刹住脚步。 “行了,”朱厄尔说,“你闹够了就给我老实一会儿。” 一进谷仓,还不等马儿停下朱厄尔就滑下地面跑在马儿的身边。马走进厩房,朱厄尔跟在后面。马连头也不回便向他踢来,一只蹄子蹬在墙上发出了开枪般的声音。朱厄尔朝它肚子踢了一脚;马龇牙咧嘴把头扭过来,朱厄尔挥拳朝它脸上打去,乘势登上马槽,站在上面。他攀住放干草的棚架,低下头来朝厩顶和门口望去。小路空荡荡的;在这里他甚至都听不见卡什的锯木声。他站直身子,急匆匆地扯了一大抱干草,把它塞在马槽里。 “吃吧,”他说,“趁你能吃赶紧把这些东西消灭了吧,你这满肚子草的畜生,你这招人疼爱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