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妓抄

作者简介

冈本加乃子（1889—1939） 日本著名小说家、诗人。1910年与漫画家冈本一平结婚，其子冈本太郎则为20世纪日本有名的前卫艺术家。代表作包括《老妓抄》《食魔》《浑沌未分》，她的作品充满现代感，笔触华丽绚烂，作品多于殁后在一平的安排下发表。 译者简介： 蕾克，生于北京，曾供职于北京大学，现定居东京。熟稔日本文化、艺术美学，给国内多家时尚和亚文化杂志供稿，关注风格与美学。译著有《往复书简：初恋与不伦》《摩灭之赋》《浮世绘女儿》《美物抵心》《梦的宇宙志》等。

内容简介

小初站在跳水台最高处的跳板上，手臂举到头 顶，遮住阳光，观望着远方天空的云气。她的手臂微 微拢成矩形，外侧晒成巧克力色，内侧到腋下是陡然 不同的柔软白皙，像鱼的背腹一样颜色分明，那是家 族世代在大城市生活、受都市水土滋养的女子才有的 洁润细密，韧性中带着点顽固。她的脸微圆，嘴唇丰 满小巧，宛如画中的天女；抬起的手臂在脸上投下一 片阴影，阴影之下，眼角微垂的一双大眼睛闪着小兽 般的光。 小初右手扶额遮阳、左手撑腰的姿势，十分有男 人气，好似一个时刻在意天气变化的工匠。这个女游 泳教练，中等身高，肌肉紧实，除了薄薄泳衣下腹部 肌肉尚不发达、略显寂寞之外，腰身如蜂，纤细处一 173 174 握，丰润处饱满，蕴含着母性的威严和顽强的斗志。 蓝天就像一个玻璃培养皿倒扣下来，笼罩出漫 天闷热。目光所及之处，大片青芦无力地摇晃，看来 只有局部才有微风，天地之间，暑气郁结。荒川防洪 水路从北向东南先分成两股，在葛西桥下汇聚到一起， 奔涌着汇入大海。 “这天气真让人弄不懂。”小初嘟囔着。五天后 要举行远程游泳比赛，她在担心当日的阴晴。 小初移目西望，无尽的瓦屋顶如同灰暗的火焰 与烟尘，从都市的中央一路泛滥到她眼底。砂町一丁 目，上大岛町那瓦斯罐高如堡垒的清砂大街，再加上 八幡大街，房屋沿着三个方向不规则地蔓延开，近处 街道上屋瓦重叠相连，势要迎面压倒过来，却又静滞 不动。高楼和大工厂多到令人烦躁，灼热而尘埃漫布 的天空上，几百个烟囱喷涌着赤红而糜烂的烟。 小初把左手从腰间移向头顶，双手一起遮阳，出 神地眺望着文化之火燎原过的大地上蒸腾而起的夏末 热气，发出深深的叹息。 小初家世代经营游泳场，最初一直在下町隅田 浑沌未分 川边上，随着城市新文化的发展，先被驱赶到竖川， 后又转移到小名木川、东京边缘的横堀，最终被赶到 现在的砂村木材仓岸。每搬迁一次，便留下一次败战 的伤痕。没想到这次刚搬来，砂村就因为东京扩张计 划被划归为城东区砂町，从村升为町，成了毋庸置疑 的东京市内，这让一直坚称“我们青海流是都市人喜 欢的泳式，怎甘于流落乡下”的父亲稍微满足了一些 虚荣心。河对岸的江户川区，与砂村只有一水之隔， 也是东京辖下，却是父亲打死也不愿搬去的地方。在 父亲这个老东京人眼里，江户川区旧称葛西，无论如 何都不能算东京。所以，荒川防洪水路的这一端，就 成了父亲逃亡的最后界线，他打算在此背水一战，死 守住青海流的最后道场。 只在夏季营业的游泳池虽然屡次搬迁，父女二 人之前一直住在日本桥小网町。夏季之外，父亲的职 业是为绸缎织物设计包装纸。父亲精通汉文，还稍会 一些英语，他写信给英国的纺织公司，索来商品目录， 将里面的纹样稍作修改，加进自己的想法，再让画工 描绘成型，由印刷公司印好后推销给绸缎织物商，以 此维持生计。此外还雇了助手，做一些广告文案类的 175 176 活儿。 然而，东京的织物协会在不断进步，画工亦是 一样。如今已不再需要借助掮客，父亲业余呆板的纹 样失去了市场，家中附设的工作室渐渐寂寥，父亲死 扛了一阵子，也尝试过其他生意，始终不见起色。他 先变卖了世代相传的财物，最后连房子也赔了进去。 所以这个夏天，父女两人以夜间看守泳场为借口，一 直住在泳场里。 都市文化发展变化速如飞电，夺走了她的住居， 将她的泳场驱逐到城市边缘，这威不可当的势力，仿 佛屋瓦重叠相连成的无边灰色火焰，让她从骨髓里感 到胆怯。小初出神地凝望着，越是觉得自家没落乃大 势所趋、无可避免，这庞大的城市越让她心生依恋。 无论如何，最后能拯救她的，也是这势不可当的洪流。 在这洪流面前，她变得心惊胆战，又贪恋肉体的温暖， 她想起去年夏天开始交往的少年薰。薰住在附近，父 亲是个薪水微薄的公司职员。自己与薰小鸟般的肉体 嬉戏，想起来都觉得羞耻。 取而代之，她对贝原改变了看法。贝原五十多岁， 浑沌未分 是个木材商人，因为对小初有意，所以为她父亲的旧 式游泳场无偿提供了场地，还帮忙照看学生，划着小 船四处巡视，绕着圈子向小初殷勤示好。 看来若是自己需要，不喜欢的也会变成喜欢。生 活所迫之下，自己竟生出这样的功利心，小初也为此 感到吃惊。 总之，面对自己和父亲的共同仇敌——都市文化 的洪流，小初不仅不想复仇，反倒在畏惧之下生出依 恋。难道，自己是个嗜虐成趣的不良女子？无论如何， 能安放自己和父亲这颗心的，只有这里——都市—— 东京的正中央。除此之外，再无他所。所以无论自己 做什么，都顺理成章，谈不上对错。 “小初老师，到时间了，给我们演示一下翠鸟入 水式吧。” 木材商人贝原载着十几个水淋淋的孩子，将小 船撑到跳水台附近，大声地对小初说。他一口东京腔， 掺杂着少许原本的飞 口音。 “先给大家做个示范，然后让他们练习吧。” 贝原身材圆滚滚的，小型富商恰如其分。他穿 177 178 着和小初同样的鸥鸟纹泳衣，俨然泳场助教。 小初这次没什么踌躇，自然而然地接话说：“请 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但她并没有马上行动，仿佛想从满怀郁闷中解 脱出来。再一次眺望远方的防洪水路，视线从微波粼 粼的水面溯向上游，她看到扼住中川和荒川交汇点的 塔形水门附近，无数小船往来穿梭，帆影闪闪。小初 提高声音，仿佛在给自己鼓劲：“没有错了！今晚要 下阵雨，接下来会有四五个晴天。” “唔，就如小初老师所说。看来，远程游泳比 赛能顺利进行。”贝原伸出手掌试探着风向，应声 附和。 小初解开松松系在肩头和两肋的绳纽，脱下通 风舒展的大氅式青海流泳衣，露出紧贴身体的黑色泳 装。衣下的身体紧实有力，此时的小初就像一个精心 雕琢出来的象牙人像，完美而非人，鲜活的肉体下， 有种死者才有的虚静之美。她轻巧地走到跳板边缘， 双足立定，双臂向前平伸，挺直胸膛数着呼吸。左手 指尖的前方，快要沉落的夕阳被风吹走了一天的芜杂， 只剩一轮淡桃色空虚的圆。 浑沌未分 芦苇荡窸窣作响，东一块西一块露出被风吹倒 的空隙，涨潮时荡起的无数泡沫，浪静之后滞留在芦 苇根部，无声地荡漾着。 青海流泳法的翠鸟入水式，全部动作有三。一、 听到号令后站到跳板最前端，调整好姿势，双臂前伸； 二、双手后摆；三、起跳。小初沉默地刚摆出一的姿 势，就马上改变了主意，途中换成动作二，准备起跳 入水。 她姿态敏捷而潇洒，犹如站立在岸边木桩上的 翠鸟，洞察着水中鱼影。刚才雕刻般的身体，现在生 出淡淡妖艳光晕，是周围自然风景中唯一的人工非自 然，鲜活而魅惑，撩动人心。只听她喊着“三”纵身 跃起，仿佛一种无形之力托着她轻盈上浮，回旋着转 入落势，双腿如桨向后屈伸，双臂笔直向前，身体反 折出优美弧度破水而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贝原看着一整套动作，不停地眨眼，恍若被光 亮眩晕到，又情不自禁地赞叹“太美了”。他热切地 注视着晦暝将至的水面。 小初一心想重返都市中心，她轻蔑了与薰的梦 179 180 幻初恋，寄希望于贝原这个五十多岁初老男子的财力 和处世手段，所以，在翠鸟入水的姿势当中，她下意 识地为贝原设了一个惊艳诱惑的圈套。 她从小学习新舞，有足以登台的舞技，对她来说， 把卖弄风情翻译成摩登青春魅力，再不动声色地融进 青海流的入水姿势里，简直易如反掌。 当她五体合一跃入微温的水中时，身上每一寸 皮肤都仿佛被一种沉重而自由、柔软又绵密的液体浸 润爱抚着，她忘记了一切，只是沉浸在海豚式的欢愉 里。 ★个性缭乱×文学生猛×艺术狂气： 日本文坛奇女子、女性先锋、天才作家冈本加乃子杰作精选集 在她身上，我看见了属于我们人生道路的光明。——川端康成 加乃子是我所知道的女人中，最优秀聪明的人。——芥川龙之介 日本近代文坛女性作家辈出，与谢野晶子、樋口一叶、林芙美子……而其中有一颗奇异明星闪亮于文坛——冈本加乃子，她是被众多文豪，包括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盛赞的女作家，也是被后辈（涩泽龙彦、吉本芭娜娜、新井一二三）所憧憬的屈指可数的优秀作家。 而她个人奇特而复杂的一生与绚烂绽放的才情也使她在同时代作家中备受瞩目。加乃子能从黑暗中攫取能量，外界环境的一切都可以被她吸取，滋养她。而她笔下的人物亦如此。她老后，有不甘，有追忆，有温情，有禅意，有释怀。她从未老去，她一直是任性温柔的少女。 ★尖锐清醒的人间洞察，传奇彷徨的总决算 一部新旧时代夹缝里的人类处境和自觉之书 她的笔刻出“生”之流转、“命”之执念—— 加乃子的写作看似内敛，实际上蕴含着奔腾的热情——“人啊，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老妓抄》犹如新旧时代夹缝里的人类处境和自觉之书，通过对不同境遇人的描写，传达着蓬勃的“生”之渴望，即使在厄运中也勇于面对的坦荡情怀。年老与年轻之人、生命衰败之人、困窘之人穿梭来去，在寂寥的生命末途，却有着种种悸动，反射出蓬勃的“生”之渴望。 人在世间辗转往复，历尽种种苦，小说在生命的变化与时间的流逝中，探索“生”的渴望与追求。正如我们普通人的一生，文字间触碰着每一个人生命之路上难解的隐秘之处。 ★“她们”的故事由《老妓抄》起，《舞妓》终 艺妓，游泳教练，料理店女将……眼泪与热情，独立与坚韧，璀璨与丰饶 全新选篇，注入女性凝视，浓缩女性的丰饶与美好、爱意与狂气 知名译者蕾克精选10篇短篇代表作，建构全新选篇思路。其中《蝙蝠》国内首次披露；《家灵》入选日本国语教科书，属公认经典之作。 一页版《老妓抄》从名作《老妓抄》起，《舞妓》终，仿若传奇女人的一场人生倒叙。被称为明治以来首屈一指的完美短篇作品《老妓抄》，到半自传小说《舞妓》，暗含加乃子从和歌诗人转为小说家的经历。10篇作品中，细腻的女性凝视从不缺席，不论是否担当主角，她们的独立与坚韧都令人为之动容。 ★对最稀松平常的事物抱有的怜爱，呈现日本特有的古典式柔弱、细腻和寂寥 冈本加乃子用平稳细腻的笔触，举重若轻地展现出日常间最平常的事物中丰沛饱满之美。是穿着绀飞白和服、带着忧郁表情的人；是用盐渍秋刀鱼押的寿司；是雕金手艺，也是欲罢不能的东海道徒步……作品字里行间充满东瀛之美：物哀、无常、寂寥。 ★新锐名译者蕾克，倾尽温柔，全力译介 冈本加乃子的作品浓密、惑溺、混沌、芳醇，豆瓣万人高评价新锐译者蕾克，倾全力翻译，精心传达日式文学之美，极大限度贴合原文，文风优美，情感真挚。 ★知名画手×新锐设计师：匠心设计，珍藏佳品 视觉呈现上，设计师汐和挑选插画师芜意的《骨花》之作，契合加乃子作品的内核——繁花白骨：“死之上，活着的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