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重庆
原售价: 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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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凤尾鱼/月光之爱书系
ISBN: 9787229053734
唐韵:女,湖南常德人,医学硕士文学硕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小说集《棉桃》、散文集《我们的蜗居和飞鸟》、长篇文化散文《左岸的黄河》、图文画册《影像青海》、译著《思维世界的语言》等,现供职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艺研究所。
五月,和夕阳 穆晨锺第一次走进我的生活时,我正坐在1993年博雅医学院图书馆二 楼资料室西侧临窗的一张书桌前,浏览学校新印制的《英语医学系(89级 )硕士研究生专业暨导师名单》。按照学校规定,我们七年制英语医学系 学生应该在第四学年结束前为自己选定一个导师,以便在未来三年里于学 业上有一个追随的目标。 那是五月初的一天,时间接近傍晚。我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因为 季节和时光搭配得过于美妙,也因为一时无事,我突然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决定到图书馆去坐上一坐。同时,等待食堂开饭。 偶然和随意使我没有认真阅读任何一篇论文的想法。我沿着阅览架上一路 走过,最后停在屋子尽头一个架子面前,拿起我刚才提到的那本小册子, 走去坐到我前面坐着的那个位置。 我依然心不在焉。 对于读研,我已经有了打算。之前,尚尧说要收我作研究生,我答应 了他的。尚尧是博雅病理解剖学教研室主任,中科院院士,学校学术委员 会、职称评审委员会、研究生答辩委员会主任委员,博雅最有名的教授。 尚尧出生在南洋一个望族,父亲尚逸臣是著名华侨领袖,抗日战争时与陈 嘉庚一道花重金招募了一支志愿军,回国投入滇缅公路运输线,为国家做 了很多事。尚尧在美国接受教育,是哈佛的博士。 在博雅,作尚尧的研究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我和尚尧相识在附属医院的尸体房里。大二第一学期,我们上病理解 剖学。病理教研室有一项常规工作是替临床科室做尸检。我跟主课老师孙 朝晖关系好,常央求他带我去看尸检。看的次数多了,一些不重要的步骤 我也被准许操刀。一次,我给一位死者剥脸皮。这是我特别爱做的活儿, 但是那次我犯了一个错误。死者生前罹患癌症,长期营养匮乏使他体内的 水份和脂肪消耗殆尽。他的脸皮被从前额发际的地方割开掀起,却阻挡在 眉弓怎么也不过去。我双手拽住死者的脸皮,一直使着力,但它就是纹丝 未动。 我和死者僵持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活了过来,正聚 集力量要把我拉到他怀中。这个念头把我惊出一身冷汗。我想松开手,手 臂却像灌了铅,跟死者紧紧焊在一块,怎么也分不开。大约过了一分钟, ——也许没那么久吧,我突然就崩溃了,失声尖叫起来。 周围人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只有尚尧发现了我的恐惧。尚尧原先站在 隔我两个人的地方,双手插在白大衣口袋里,冷静而无不挑剔地看着我操 作;他这时拨开孙朝晖和另一名助手,一步上前拿起解剖台上的手术刀, 替我在关键的地方“唰唰”补了两下。 “嗞啦”一声,那人的脸皮被我猛地掀起,倒扣着兜到他的下巴上。 这股力量如此巨大,以致我像射出了子弹的弹壳反弹出去,踉跄着向 后跌倒。又是尚尧眼疾手快,在旁人本能地向外躲闪的同时,退步欺到我 身边,一个海底捞月将我稳稳揽在他的怀中。 尚尧这样做之前,还能够从容地放下手里的手术刀,不致让它伤害到我。 “Are You Ok?”尚尧低头注视着他怀里魂飞魄散的女学生,万般温 存。 我一页一页翻动着册子,不时举起贴在鼻子上轻轻嗅上一下。新鲜油 墨散发出的醇厚香味让我愉快,我于是抬眼向窗外,欣赏着五月的天光和 夕阳。 我喜欢五月,以及夕阳。 五月的天气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它不仅远离了残冬的萧瑟和冷酷,连 春天里万物复苏带来的忙乱和嘈杂也没有了。五月的每一片叶子都是持久 的,你可以一直期盼它们坚持到秋天,甚至从中结出果实。我喜欢五月, 因为这个月里有我的生日。我的生日在这个月的16号,5月16号。小时候, 我常被母亲斥为“5?16分子”,因为我惯于破坏和制造混乱。母亲这样说 时我总抗辩,说要是那样,陈子东才是真正的“5·16分子”呢。陈子东是 我家楼下的邻居,比我大8岁,恰巧在1966年5月16日这天出生。陈子东是 一个孤儿,他妈生他时难产死了,他爸是空军司令员,“文革”一开始也 自杀死了。 陈子东后来被我家楼下的李婶收养。李婶是一个独居的女人,她以前做过 妓女,后来被一个相好的国民党军官赎了身。北平解放时,李婶的丈夫把 大老婆和孩子送去台湾,自己随傅作义起义投了诚。上世纪50年代,李婶 的丈夫在一次运动中被枪毙,签署命令的恰是陈子东的父亲陈克。李婶在 危难之时收养杀夫仇人的遗孤,这件事令大院里的人对她多少生出些敬佩 。 而之前,他们对这个阴郁妖娆的女人一向是不齿的。 我说的这个大院在北京的西城。类似的院子附近还有几个,都是部队 的机关单位。我父亲何盛章是司令部机要参谋,空军最优秀的飞行机械安 全专家。母亲舒立在大院机关医院工作,是一名药剂师。因为父亲,我家 住在北院临街一排双层洋房二楼的一套四居室里。那房子原先是修给苏联 专家的,有着极高的净空和镶嵌仔细的橡木地板,房顶贴着石膏雕花纹饰 ,门楣厚重、窗棂阔大,每一扇门窗上面都压着半个发条橙子的拱圆,十 分漂亮。 我的房间是最西北的一个小间,因为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我还有一个哥哥何雨。他比我大4岁,我是他的妹妹。P1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