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囊里的旧乡(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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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就是奔节日而去 昨日的旧乡，节是节， 年是年。 平常的日子，尽管过得 像村前弯过的野溪，清汤寡 水，可节日毕竟是节日，即 使再穷，也拼了命，弄出一 些日子里的好来。 清明做米粿，或半圆形 ，或梳子状。讲究一些的， 有米粉皮包馅的，大多是酸 菜豆腐馅、酸菜笋芽馅，最 讲究的一两家，其间会夹杂 一星半点的肉丁，那是陈年 的腊肉切成，暗红的颜色陷 在黑白里，虽不醒目，可滋 味无限；没有馅的，则用印 版印出，再在粿子上点上红 点，喜庆得很。 端午包粽子，有甜有咸 ，家境好的，糯米里还加红 枣或腊肉。 七月半到了，一早起来 ，在石磨上磨米浆，炊汽糕 ，那一天，村子里尽是带点 酸味的米香。孩子们端着一 碗碗汽糕，送了东家送西家 ，在屋与屋之间的窄弄里穿 梭。 …… 雪的滋味不一样 旧乡的雪夜，才是真正 的雪夜。 其实，白天已经有了明 显的迹象，厚厚的灰云堆积 在村子上空，凝结不动，四 处的炊烟离开屋顶便升不上 去，只好挺不情愿地四散开 来，渐渐淡了，直至乌有。 最明显的，是吹来的风，冰 片似的贴在脸上，钻进衣袖 里，让走在路上的人缩紧脖 子，行色匆匆。过了午后， 洋洋洒洒的一阵颗粒状雪霰 ，将风枯的乱草地铺成一片 白色，雪霰越大，意味着接 下来的雪越厚。 雪霰只是雪花到来的前 哨，为之做一个明目张胆的 铺垫。 大雪之夜的黄昏来得比 以往早，入暝之前，一簇一 簇絮状的雪花就铺天盖地而 来，穿蓑衣，戴笠帽，奔着 回家的人们，一头一肩的雪 ，行色匆匆。 父亲怕我们乱跑，脏了 鞋子，湿了衣服，早早地就 将我们赶上床。 吹灭煤油灯，静静地躺 在满是尿臊味和脚臭味的被 窝里，能够清晰地听见瓦背 上、窗外的泥地上“嚓嚓嚓” 连续不断的声音，那是雪落 在自己同伴身上的声响。想 象中，雪正一寸一寸地堆高 ，不知道明天早上起来，大 门是否推得开？ …… 喜鹊也许是村里的先民 旧乡的村口，几棵乌桕 立在水边，冬天光着枝丫， 夏天绿树成荫，西山坡上还 有巍峨高耸的五叶枫。 五叶枫春绿，夏茂，秋 黄，入冬了，落尽最后一片 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其意外之处，在于树颠那个 大大的喜鹊窝，尤显瞩目。 人们总说鸠占鹊巢，这 个说法来自《诗经》：“维 鹊有巢，维鸠居之。”但是 ，在旧乡，要抢夺鹊巢的， 不是鸠，而是乌鸦。 近年关时，高高的五叶 枫的四周，一窝喜鹊与一群 乌鸦乱飞，叽叽喳喳地吵成 一片，时不时有啄落的羽毛 纷扬飘散。人们站在家门前 ，数落乌鸦的不是，期待喜 鹊的胜利。一场乱战之后， 总是不失大家所望，喜鹊的 巢仍旧是喜鹊的巢，落败的 乌鸦群四散开去，也不知上 哪里过的年。 在旧乡人眼中，喜鹊是 吉庆鸟，乌鸦则预示着不祥 。说来也怪，每逢村里接新 娘，或者起新房上梁的日子 ，五叶枫上的喜鹊总是叫得 很欢，平添了许多喜庆气氛 。所以，每年喜鹊与乌鸦在 五叶枫前的攻防战，也牵动 着旧乡大人们的心。人们听 惯了喜鹊的“唧唧”叫声，哪 能容得下乌鸦“呀呀呀”地乱 叫？ …… 闹年 从前，旧乡的日子过得 很慢，慢得让孩子们心生不 满。 除了零星的婚嫁丧事， 日子平静得没有改变，前天 和昨天一个样，昨天和今天 一个样，也可以想见，明天 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大人们 大概习惯了，早已在死板的 生活里俯首，可孩子们却不 一样，总是懵懵懂懂地，渴 望着发生一些什么，若指望 不了他人，就自己想了法子 ，闹出一些动静。 那年大年三十的早上， 我们几个无所事事的孩子都 觉得很无聊。各人在年前已 经砍了一堆的柴火，架在各 自的门前，满缸满槽的薯藤 ，满屋子的萝卜、番薯已经 够家里的猪吃一个来春。田 野里该收的都收了，山上也 寻不见任何的野果，在村子 的石子路上一通乱跑，也无 法挥霍完身体内无名的冲动 。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过 年了，扮个讨饭人，去各家 各户门上讨点什么，看看会 不会被认出来。主意一出， 大家都觉得很兴奋，志明自 告奋勇：“我来。” 怎么打扮呢？众人没有 点子，可这难不住聪明的志 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