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手镯/中国专业作家小说典藏文库

作者简介

庞壮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1950年12月生于齐齐哈尔，目前定居大庆。退休前当过上山下乡知青、记者、编辑、文学杂志主编、专业作家。出版过诗集《望月的狐》《庞壮国诗选》，散文随笔集，《听猎人说》《庞壮国随笔集》。

内容简介

阿勒楚喀城 似乎与现在黑龙江省阿城区毫无瓜葛，真正的阿 勒楚喀城已经在历史深处沉没许久了。 岁月就是犁刀。 阿勒楚喀是一座泥土筑造的城，它无法阻挡自己 被割碎的命运。它应该感到欣慰的是——人和畜生的 血肉、膏脂、骨磷、粪便世世代代淤积，使这座古城 的墟基肥沃疏松，具有近似永恒的生命力，年年萌发 嫩黄的芽子。当那些秧苗纠缠着绿色的枝蔓，千辛万 苦，结晶出赖以传宗接代的籽粒，再被人和畜生大嚼 大咽，转化为血肉、膏脂、骨磷、粪便，以便完成下 一次循环。 但是阿勒楚喀城毕竟是中国背部的名城。它当年 在亚洲东部声威显赫，因为城里居住着完颜阿骨打及 其众多的子孙。高丽国、西夏国和大宋王朝的使者年 年要骑着快马浑身浮尘来到这座古城，谦恭地递交国 书或者贡礼，不敢有一丝傲慢。 那是遥远的十二世纪。 而在二十世纪，我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 满眼只是一片白雪。雪的肌肤上偶尔小心翼翼地印一 行浅浅的鼠迹，给我童话感了，并不给我历史感。 是我一个具有安徒生风格的小说家朋友领我到了 这里。我朋友住在一个大院，那大院是学府，朋友的 父亲和朋友的妻子在这院里当老教授和小教师。朋友 说，大院的大门正对着的那片庄稼地，从前老百姓别 想沾沾脚，那叫皇宫。金国上京的泰和殿、熏风殿、 庆元宫、明德宫、太庙、景晖门之类的高大建筑，就 在那片庄稼地上耸立。 晚饭酒盅碰撞之时议论起消逝在历史深处的皇城 ，老教授说，金代阿勒楚喀不叫阿勒楚喀，清朝才叫 的。皇城消失，准是那时候的统治者不想留下什么痕 迹，不然中国的老百姓绝不会损害上京的一砖一瓦。 长城、承德八大庙、秦始皇陵都多少年了，老百姓招 惹过它们么？泱泱大国，礼仪之邦，不表现在别处， 就表现在老百姓身上。普普通通一个老爷庙往往都能 在乡间保存成百上千年，何况一个庞大的宫殿群落呢 。 我想起白天见到的那片田野。它比别处土地高出 一米，大概方圆十里，十二世纪东方都城的高墙、宫 殿、宗庙以及众多大族府邸都瘫成厚厚的泥土，瘫成 一块似乎人工筑造的小平原。雪野远处几十棵苍老的 榆树扭曲着身子，把没有任何语感的黑色枝条伸向天 空。野鼠的小小脚印在雪地上，像两颗两颗精心摆放 的花生米，两颗两颗地走远，那曲线亲切而神秘。 古老的辉煌只存活于活着的人的想象之中，而这 想象也只不过是脑电波瞬间的一闪，马上就因想象者 感觉到无聊而悄然消失了。 几天以后，在我的书房，我跟自己较劲，这才翻 翻《金史》，字里行间淘金似的，找到那位下令尽情 毁灭城的皇帝。他被后来当皇帝的人下诏废为庶人， 而再后来者写金国皇帝传记时偏偏又得把他列人皇帝 那个档次。这个人物叫作完颜亮，本名迪古乃，史称 海陵王。 我想那个海陵王迪古乃应该是一个不怎么魁伟的 汉子，两撇黄胡须，眼睛小而有神。他十八岁那年就 在爷爷完颜阿骨打麾下当上了奉国上将军，估计相当 于现代咱们的大军区司令那一级别。后来又当上右丞 相兼都元帅，相当于副总理兼国防部长。 那时候他辅佐的皇帝名字叫合剌。合剌与迪古乃 血缘很近，是伯兄弟。 合剌这个人又宽又肥，大骨架跟他爷爷阿骨打很 相像。但是他没有他爷爷那种统军辖旅所向无敌的神 勇，也没他爷爷那种近贤远佞众望所归的操行。爷爷 阿骨打的拿手活计是囊括江山开拓纪元。孙子合刺的 拿手活计是跟女人睡觉。他常常泡在后宫被窝里一连 三五天不出宫门不上大殿，全体官员找不到他的影， 全国好多事情都没法办。那个雕龙镌凤的皇帝专用办 公桌上，待批待阅的各种文件堆积如山。 于是一些傻透腔的大臣就自寻烦恼，口舌生疮， 咽喉肿痛，肝火上升，就来找皇帝的麻烦。上午张三 来拍拍房门，中午李四来敲敲窗户，里面合剌正气喘 吁吁拼搏玩命的关键时刻，常常弄得上上不去下下不 来。那些大臣竟然还不知死活，在外面嘟嘟囔囔，说 皇上皇上你可别这么不着调了，皇上皇上你还想不想 干点正事了。 合剌这工夫给他们搅闹得神情委顿肾虚脘胀，肝 火直贯脑顶。 “来人！拉下去劈喽！” 很有气性的主子杀几个没有多少气性的奴才，这 在遥远漫长的旧社会是极为平常的事情。 合剌一连气劈木桩一般处理掉五六个部长级以上 的干部，劈来劈去劈得他性起，眼睛红红，看谁谁在 他眼里都一团血光。不得已合刺勉强上朝，上朝之后 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瞅瞅这个大臣瞧瞧那个大臣，琢磨 着他们之中，哪个倒霉蛋具有一定的可杀性。 迪古乃就是在汇报“国防部”工作的时候被合刺 不怀好意地瞪了两眼，而且合剌还用粗大如酒盅的鼻 孔阴森森地哼了他一声。前些天有个主管礼宾工作的 大臣就是被皇帝鼻孑L哼了一声，惊恐得三四宿没睡 好觉，以至于上朝时打了瞌睡，被皇帝以礼官失礼罪 加一等为名判处死刑，合刺扔给那大臣一条白绫子， 让大臣自己给自己执行死刑。 迪古乃琢磨着下一批被杀对象很可能有自己。婢 女端来煮得酱红的猪肉块，筷子一碰直劲颤颤，平时 他最好这口，可现在竟然丢失了旺盛的食欲。 迪古乃几位生死相依的铁哥们儿闻讯来看望他。 能跟迪古乃攀上哥们儿的自然都不白给，不是军方老 总，就是政界大员。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