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 北京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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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与病对话:全科医生手记
ISBN: 9787559628893
作者简介 胡冰霜,华西医科大学医学博士,复旦大学预防医学博士后,四川大学心理学教授、硕士生导师。曾任华西医院精神科医生,先后至摩洛哥、摩尔多瓦、美国、保加利亚、蒙古国等国从事全科医学的学习与实践,并担任“中英性病艾滋病防治合作项目”专家。著有《**心理学》《儿童智商》《诗意书画》等,译有《现象学和拉康论精神分裂症》等。
藏药的精神病人 1983年从医学院毕业时,我觉得精神医学是一个**、抽象而博大精深的学科,于是决定要做精神科医生。一时间,亲友们大惑不解、一片哗然,有至亲者甚至哭兮兮,以为我误入歧途。我则独行其是,一时间还算是泰然自若。 上班伊始,我在女病房轮转,分管着七八个病人。她们大多数患了精神分裂症,还有一些**、自伤、厌食、癫痫、吸毒的病人。我仿佛看到了光天化*下的地狱景象。 一位女病人40多岁,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偏执(妄想)型。病历上记录着她发病10年来的流水账:她闻到自家厨房水龙头里放出来的自来水有毒气,把水槽都*蚀了;电灯泡、电话机里有辐射,导致她头昏眼花;她牙齿里被安装了***,连大街上的人都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电视上也随时有人在说她的坏话、造谣;她走在街上,发现公安局的警车在跟踪自己……这些想法很顽固,她坚信不疑。虽然先后用过氯丙嗪、舒必利治疗,但她的想法丝毫没有动摇。 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的单位和家属,也就没有人来探视她。*子过得倒还清静,平*里只要不谈那些*迫害的糟心事,她就安安静静地吃饭、睡觉,当模范病人。 哪知某天上级医生来查房,她又滔滔不*地说起那些下毒、跟踪的事。结果,上级医生当即指示:“把药渐渐换成氯氮平,看这些幻觉妄想能不能动摇点儿。”就这样,氯氮平陆陆续续地加到了每天12片、300毫克。 她总是无声无息,多少有点儿矜持,每天翻翻书本,看看铁窗外面的荒*绿树。一个面容和身姿如此优雅的女人站在窗前,本身就是一道欧洲古典油画般的风景。 我渐渐发现,她有一本甚为珍爱的淡绿色绸面笔记本,与她形影不离,睡觉时就放在枕头下面。有**,我恰好看见她正在专心研读笔记本,就上去与她寒暄:“这本子好漂亮啊……能看看吧?”她有点儿害羞,但还是翻开来,稍微给我展示了一下:里面夹着干枯的银杏叶、香樟叶、蒲公英、玫瑰花瓣、蝴蝶翅膀,还有从报章杂志上剪下来的一些小小的豆*干文段,粘贴得方方正正。令人惊讶的是,有的地方甚至还配上了简笔插画和诗文,看上去淡雅、美丽、柔和,真是画如其人、诗如其人。这个淡绿色笔记本昭示出另一个风清月明的世界,它和窃听、下毒、跟踪这些魑魅魍魉无论如何都拉不上关系。看来她同时活在两个世界之中。突然翻到几片紫色的枫叶,她盯了很长时间,慢慢地有点儿失神,轻轻地自语:“北京西山,秋天。”然后静默,闭目,进入冥想,不再介意当下,甚至忘了近前还有个观众。看来无意识之流汹涌澎湃,密切关乎着紫色枫叶。 悠然自得、与世无争,唯淡绿笔记本是念……本以为她的*子会这样过下去,哪知有**护士长突然找到我,很严肃地说:“你这个病人没吃药,你要注意啊!这些病人都很会藏药,窗子外边、*丛中间,你去看看嘛,药丢得多得很……”我有点儿吃惊:“好的,发药的时候我来看一下。”那时,我刚刚读完医科,对西医诊疗体系的信赖接近于信仰,初次知晓了藏药的事,有些痛心疾首。 早上10点半,病人在大厅里开始排队吃药,我站在旁边仔细观看。每个病人都端着自己的搪瓷缸子,里面有小半缸温开水。护士先将一个塑料小盒里的药一次性倒入病人的手心,然后看着病人把药放进嘴里、喝水、吞下。*后一个程序是每个病人必须张大嘴巴,卷起舌头,让护士检查一下嘴里有没有药。 轮到她了,也是一模一样的程序性动作:左手端水,右手接药,把药全部倒进嘴里,低头喝水,仰头吞药,咕嘟咕嘟就下去了;再张嘴接*检查,舌头上下、牙*内外、咽部左右都打着电筒看了,清清楚楚的,什么都没有。看来确实没什么破绽,但我还是示意她到窗边来。我准备和她多聊一会儿,一是看看她有没有把药藏在身体某个未知部位;二是防止她马上回病房或进厕所去设法悄悄地把药抠出来、呕出来,就像电影《追捕》里演的那样。 于是,我们就站在窗边开始拉家常:“你小时候常常住在东北吧?”她回答:“我在辽宁本溪的奶奶家长大,后来随父母在山东济南上小学和中学。” 听来口齿甚清晰,**不像嘴里藏着什么东西。我又问:“你上中学时喜欢什么课?”她眼睛发亮:“我喜欢语文、地理,*讨厌数学、物理,外语也不喜欢……”我想起了她的笔记本,就问:“那你平时喜欢读些小说吧?”“喜欢,《简?爱》《红楼梦》《镜花缘》……这些我都很喜欢。”看样子她兴致很高,我们便聊了一阵小说。随后,我又发起一个话题:“你原先做过几年编辑,对吧?”“对,我编过厂区、工地的小报……”我尽量争取多找点儿话说,拖延时间:“南方的生活还习惯吧?”“现在都还好,我是大学毕业时支援三线被分配来的,刚来时……”她以惯常的优雅和礼貌精准地回应了各样问题。谈了约莫有半个多小时,我确实没看出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我跟护士长说:“我亲眼看到她吃下去了,还跟她聊了半个多钟头,肯定没问题。”护士长摇摇头,**不相信:“你还要好好看看。” 第二天,我又看到她从从容容地把药片吞下去了,没有任何特殊的嘴形变化。她的左手一直端着搪瓷缸子,右手自从把药倒进嘴里后就自然下垂,没做过任何让人疑心的延迟或掩饰的动作。这次我连她的指缝、衣袖里也都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后来,我又叫住她到窗边闲聊。北方的山脉、南方的河流、植物花卉、剪纸、藏书票……谈到默契之时,我干脆直截了当地劝她:“你要好好吃药哦。你是专门来治疗的,总要好点儿才能出院啊。你看××*,明天就要出院了。”她安静地点点头:“是的,好的。”我又说:“况且药也是用钱买的,浪费了也不好,对吧?”她又点点头,表情很平静:“是的,对的。” 过了一两天,护士长又来找我说:“她肯定没吃药,你不相信嘛,这些病人个个都精灵得很。”我说:“我亲眼看到她吃下去了,确实没发现任何破绽。”护士长有点儿不高兴了:“她根本就没有吃,要不然怎么会一点儿副作用都没有呢?”“啊!”我大吃一惊。对的,12片药吃下去,应该有药物反应,比如口齿不清、流口水、迟钝、疲乏、嗜睡、脉搏快、颜面潮红。但她口齿清晰,目光犀利,面色看起来一直都是浅浅的淡粉色。我赶紧去病房摸了摸她的脉搏,发现每分钟只有70次左右。而且,我手正待搭上去摸脉时,她的手腕竟然迅速回缩了一下。这个动作颇微妙。同时,我从她的眼睛里似乎读到些许警觉、提防的意味。怎么办?再跟她谈谈?我就又同她聊了聊生病就要吃药这回事,给她讲朴素的道理、科学的常识,从各种角度劝说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谓诚恳又全面。她频频点头,看上去**同意。 两天后,上级医生来查房,护士长立即汇报了这个病人藏药的事情。上级医生说:“这个好办,把药碾成粉末,直接从胃管灌下去。”医生还特别提醒,虽然医嘱是一次六片的剂量,但**次也不能灌那么多,只能灌两三片。因为如果她真的没吃药,那突然把六片药灌下去,副作用会很大。 查完房就开始插胃管。她当然不会合作,死命地挣扎抗拒,结果被约束着斜靠在*上,并被医生护士们团团围住,就像狐狸落在陷阱里一样。我们轮番好说歹说,才终于给她放进了胃管。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惊惧、恨意和*望。我猛然觉得,她确实没有吃药。果然,药灌下去后10多分钟,她的脉搏就很快了,一摸便是每分钟120次。护士赶紧准备心电监护,给她静脉补液。又过了10多分钟,她睡意朦胧,颜面潮红,脉搏已达130多次。只好用些药物为她降心率。看来氯氮平的副作用的确厉害,上级医生实在经验丰富。一个多小时过去,她陷入深睡,然后出现大小便**。我们开始轮班加强监护她。 她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还有点儿朦朦胧胧的。第三天早晨,她坐起来时依旧提不起精神,歪歪倒倒的。此后,我们断断续续地使用胃管给她灌药,千方百计地慢慢增加氯氮平的剂量,直到每次12片。她的药物反应越来越明显:口齿不清、流口水、行动迟钝、疲乏、嗜睡、便秘、体重增加……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敌视、抗拒医生和护士。我仍要天天去看她几次,但基本都无话可说,气氛凄凉、沉重而尴尬。 谢天谢地,终于有**,她的弟弟——一个同样严肃、清瘦、少言、忧虑的书生——来了,要接她出院。他也说不清姐姐的病情是否好转了,只是挽着包袱客客气气地结账、买药、道谢、告别。 天下事之无解、无望,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力。我左思右想,既然单位和家人都要将她送来住院,可见大家都认为她病情严重,不得不治疗。医护人员也不得不给她吃药。否则,在如此密集的都市人群中,到处都有人迫害、跟踪、窃听她,四面楚歌的她怎么活下去呢?此外,她怀揣着一个笔记本,就可以安安生生地在这里住大半年。这样的女人如果活在百年前会身处何种状态,是幸运一些还是*加不幸?依她的安静聪慧,如果某种姻缘果真到来,做个贤妻良母大概没什么问题。在某些男士眼中,她这种类型的女人多少有些魅力吧。但她怎么会走到这般田地?药究竟进了她的嘴没有,之后又藏在哪里?一切都不得而知。遗憾的是,当*我并未找到与她推心置腹的机缘。 百思不得其解。我终于向一位老师请教此事,哪知老师讲了一个*惊人的故事。 20世纪50年代末期,老师被分配到精神科当医生。刚来时他分管一个男病人。这个病人在医院住了一年多,病情反反复复,单位远在**,一直都联系不上,也就没人来接他出院。于是,医院派老师护送病人回**,顺便收回住院费。路途漫长,两个人有足够的时间相处,结果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老师发现,这个人在旅途中和在医院里判若两人,简直比正常人*加正常。老师只好直接问他:“你在医院时的那些幻觉妄想是怎么回事呢?”对方的回答是:“那些全都是装的。”“那每天发的药呢?”“都从厕所冲走了,很多人的药都是这样被冲走的。” 老师又低声告诉我,他们俩就此成了莫逆之交,常常通信,此人如今就在某某研究所工作。言毕,老师感叹不已:“他真比《**》里的华子良还会装。幸好走了这么一趟,对人心才懂得多了点儿。”此后,老师对精神病的诊断和治疗就有了“第三只眼睛和第三只耳朵”的功夫,即运用无意识和直觉来判断的智慧。 后来,我继续在精神科做了多年医生,对药物的信仰三落三起,同时也把目光投向其他各种治疗思路。 那位女病人心灵的雷达异常敏锐,能捕捉到一些微妙的信号,甚至还能“于无声处听惊雷”。遗憾的是,它们常常是一些消极、灰暗的信号。她的病情其实不重。依她的禀赋,如果机缘凑巧,在久远的过去,她也许能做个跳神、算命的巫婆;在如今这个可能性甚多、生活资源丰富的时代,她可以好好学习,试试魔术师之类的行当。假如此类人入世实在无计,那么能否在大自然中兴办一所世外桃源,为他们提供*基本的饮食起居条件,让他们栖身呢?任他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其中,或梦或醒,或歌或哭,或呆或傻,或癫或狂……只要能确保其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就好。 多年来,我隐隐约约地做着这样一个桃花源之梦,但一直未见圆梦的可能性。作为折衷,我渐渐张罗起艺术治疗,希望像她那样的患者能借绘画、音乐、舞蹈、故事、诗歌等形式实现自由表达。好在多年耕耘,略有收获,总算看到天边的一抹曙光,也便有了**进一步的奢望:将他们如是表达的作品——无论其形式、内容是否稀奇古怪——部分转化成他们生活的来源,铸就他们的饭碗,甚至变成连接他们与外部世界的桥梁。当然,像任何事情一样,这需要个人竭尽全力,而后老天自有安排。毫无疑问的是,精神医学确实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科。 带着神经性皮炎走四方 2003年,我有幸到蒙古国行医,在那里遇到了来自加拿大的全科医生海伦。我们时时相过从,坐望大漠、谈天说地、兴味盎然。 海伦刚过耳顺,仍是一位翩若惊鸿、怡然自得的美女。她心智超常,除了应付医生一职,她还喜欢阅读科幻作品,琢磨古典文化,甚至还钻研人的今生与来世。她身心敏感有如精细的琴弦或精密的雷达,一阵微风吹过都会引发她心灵的颤音。与非同凡响的心智相呼应,她的身体也**敏感,自幼就患有五花八门的过敏性疾病。 于是,我们俩就过敏这个话题交谈过很多次。她知识广博,思维活跃,不时让我有“胜读十年书”之感。 海伦说自己*早发生的是皮肤过敏。她小时候长在乡村,被跳蚤、蚊子叮咬后,身上立即会长出红色丘疹,丘疹又会蜕变为亮晶晶的水泡。有一次,她手心被昆虫蜇伤了,剧痒剧痛,马上就长出一个花生米大小的粉红丘疹,丘疹上缘紧接着生出一根细细的红线。这根红线居然像蚯蚓一样匍匐上行,自行跨过手腕,几小时内就接近了肘窝。她母亲越看越惊惶,担心红线爬到心脏可能会要了女儿的性命。幸好外祖母当机立断,用一截麻线在她上臂环绕一圈、捆紧、打结,这才遏制住红线的上行势头。过了几天,丘疹和红线才慢慢消退,残留下一点儿浅咖色的痕迹。海伦与我毫无异议地达成了符合解剖学、病理学的共识:那根红线显然是一根淋巴管,丘疹的过敏反应当时正沿着淋巴管上行。 随着年纪增长,各种皮肤过敏的症状在海伦身上此起彼伏。她穿上毛衣后,领口、袖口处的皮肤就会发痒、发红、发肿,然后连成一片片荨麻疹,瘙痒难耐。无奈之下,她只好不再穿着毛衣。在寒凉季节,偶有一阵无名的风吹过,她的面颊便开始发痒,挠几下就会出现指甲的划痕,接着皮肤就红肿灼热,连成一片风团块,被诊断为“冷风过敏”。除了冷风,过敏原还有热风、阳光、花粉、枯*、尘埃、霉斑、地毯、橡木、常春藤、杨花柳絮、猫猫狗狗,以及或干燥或潮湿的空气等,简直四面楚歌、防不胜防。 上述情况倒也常见,还有*滑稽的事。有**,海伦在病房查房,看到一个病人身上的皮疹,顿觉心悸、胸闷、气紧,周身立刻开始发痒、发红、起风团块。她赶快逃离了现场,搞得十分尴尬。还有几次,她在医书上看到皮肤过敏的图片时,周身竟也灼热、瘙痒起来。“我肯定不能做皮肤科医生。”她感慨道。 因为属于严重过敏体质,所以海伦从小到大基本没打过疫苗。当上医生后,某次由于要到牧区出诊,她就打了一支狂犬疫苗。结果当天晚上,皮疹就密密麻麻地长起来了,并以针眼为中心逐渐向外延伸,先是一块硬币大小,后来又变成巴掌大小,持续了三五天。可想而知,假如她正常地接种完三次狂犬疫苗,后果将会怎样。 每到冬天睡觉时,海伦就会交替鼻塞,只有一个鼻孔能通气。清晨一起*,她就会接二连三地打喷嚏,涕泪交织,响声惊天动地,左邻右舍闻之探头。隔三岔五,她就会犯鼻旁窦炎,头昏脑涨兼浓鼻涕一堆。“你身体真是不好,三天两头感冒。”她母亲总是感叹。“没有,我是过敏性鼻炎。”做了全科医生后,她才纠正了母亲的担忧。 一次夜间出诊,需要配青霉素针剂。护士正用注射用水稀释青霉素粉末,海伦突然闻见青霉素的气味,顿觉刺鼻、呛喉,然后就眩晕、恶心、气紧、嘴皮发麻。她赶紧退到室外去站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气来。她也意识到自己对青霉素有多敏感,如果再多闻点儿,情况可能会很凶险。 26岁时,海伦生下**个孩子。随后的几个月,她每晚都要起来好几次给孩子喂奶和换尿不湿。冬夜寒冷,她喷嚏连天,从此落下病根,常常咳嗽、胸闷。 一次,她感冒了,半夜里突觉呼吸困难、嘴唇发麻、大汗淋漓,于是立即赶到医院急诊室,被诊断为哮喘。此后,她便常在夜间发作哮喘。由于平卧*容易气紧、呛咳,所以她只好穿着厚衣服斜靠在*头,勉强睡一会儿。不仅如此,她的哮喘白天也会发作。除了*凉外,跑步、爬楼、烟雾等都是诱因。居近水楼台,她吃过各种平喘药,但都不见起色,只有哮喘气雾剂能立竿见影地起效。因此,无论值班、会诊、做手术还是抢救病人,她总是随身携带哮喘气雾剂。**,海伦与朋友去印度餐厅吃饭,不巧被咖喱酱呛住,开始剧烈咳嗽、气紧,偏偏又忘了带哮喘气雾剂。惊悚万状时,她顺手拿起桌上的冰矿泉水喝了几口,让水在喉头停了会儿,居然慢慢地止住了咳、顺过了气。 病情出现转机是在海伦32岁那年。当时,她右颈上长出一块硬币大小的皮疹,瘙痒难耐,且越长越大,变得有半个巴掌大小,*后被诊断为神经性皮炎。她先后口服过一些抗过敏的抗组胺药,可都没有确切疗效。后来,她外涂过一些肾上腺皮质激素软膏,如倍他米松之类,皮疹一般会在几天内痊愈,但停药后很快又会卷土重来。同时,她发现了一个屡试不爽的奇怪现象:如果擦药控制住了神经性皮炎,哮喘紧接着就会发作;而哮喘活跃时,神经性皮炎就会缓解。 两害相权取其轻。海伦宁可皮肤瘙痒,也不愿呼吸困难。临近不惑的她作出一个重要决定:让神经性皮炎成为自身痼疾,放弃治疗。此后,神经性皮炎持续了好几年,哮喘则再未出现。渐渐地,她早年那些五花八门的皮肤过敏症状都减轻了,被蚊叮虫咬后也只有一个小红点儿,过敏性鼻炎、鼻旁窦炎等也自动消失了。真是应了中国那句老话:“祸兮,福之所倚。”当然,她也请教过各路医家,查阅过很多资料,*终意识到皮肤过敏、哮喘和神经性皮炎属于同一类问题,即过敏性—**反应性—自身免疫性疾病,只是表达的形式和部位不同而已。看来过敏反应的目标器官可以转换,这也符合“动量守恒”和“对立统一”的规律。有人可能会质疑她的选择,但那并不妨碍她孤行己意、潇洒自在地活着。 时光荏苒,海伦就这样带着神经性皮炎行走,一直走到这片蓝天白云下。她说虽然脖子经常发痒,尤其是在夜间,但并无大碍。谈话间,我看见她右颈上的一块皮肤有苔藓样改变:深色、粗糙、增厚、脱屑,约半个巴掌大小,边缘有细小红疹。蒙古国虽有新的过敏原,如动物皮毛、*地昆虫、异种植物等,但她以不变应万变,统统适应下来。 海伦还详细考查了自己两系三代的情况,发现母亲家族的“过敏—**反应—自身免疫问题”很普遍。除了哮喘、过敏性鼻炎、荨麻疹、神经性皮炎外,还有鼻息肉、**腺肌症、**反应性肝及肾损害、青霉素类药物过敏、瘢痕体质等。只有一个弟弟没有这些问题,但却患有精神疾病,发作时间常在春(花粉多)秋(枯*多)两季。她推测,弟弟的自身免疫问题可能集中体现在中枢神经系统上,即大脑过敏。她也注意到,许多抗精神病药物都有抗过敏作用,而像苯噻啶这样的抗过敏药物也兼具抗精神病的疗效。这或许能说明过敏与精神病之间的某种关联。 过敏问题复杂精深。多年前,我曾专门请华西医院皮肤科的雷老师讲过课,他重点讲解了药物、化妆品、洗涤剂、食品等引起的皮肤过敏情况。他尤其强调,很多药物都会引起皮肤过敏,千万不要滥用药物。记得他给我们展示了一张纸,上面用小楷密密麻麻地罗列出所有可能引起皮肤过敏的药物,看得人头皮发麻、目瞪口呆。大凡我们知道的药基本都在榜上,**也不例外。 雷老师告诉我们,人的机体一旦进入某种高度敏感状态,可能会对一切药物都过敏,包括那些抗过敏药物,比如维生素C、葡萄糖酸钙、扑尔敏、苯海拉明,以及抗过敏**药泼尼松等。他曾见到患者由于过敏浑身起大泡,如同三度烧伤,差点儿危及生命。他严肃建议皮肤过敏患者:“停用一切药物,不吃药,不擦药;不要洗澡,避免冷热水刺激,若非要洗则只能用温水;不要用香皂、沐浴液;不要*热、*凉、*风;不要抓搔;不要吃任何刺激性食物……严密观察,慢慢静养。”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不要”,我们很震撼,也很*用。原来治疗的*终手段和*高境界是道家“无为而治”的思想。 感谢雷老师的提醒,由此我就很关注药物的副作用,且行医时间越长,见得越多,越谨小慎微。除皮肤过敏外,药物还会导致其他副作用。比如抗高血压药波依定会引起顽固咳嗽,**素氟哌酸会引起窦性心动过缓,解热镇痛药布洛芬会引起消化道出血,抗过敏药泼尼松会引起肢体震颤,等等。 2004年秋,我给一位年轻女士注射了狂犬疫苗后,她立即出现低血压、心跳微弱、脉搏消失、意识丧失等症状,且持续了好几分钟。次*,她全身生出皮疹,也持续了好几天。原来这种疫苗是从*蛋里培养出来的,*蛋过敏者必须慎用。年轻女士属于过敏体质,对*蛋、鱼虾、牛奶、蘑菇等异种蛋白过敏。经过此次疫苗事件,我的治疗态度变得*加审慎。 关于过敏问题,我与海伦反复切磋后达成如下共识: ①过敏和**反应的表现方式五花八门,常见于皮肤、呼吸道,也见于关节、肾脏、肝脏、**、血液和神经系统等。一般来说,发生在皮肤和关节的过敏对患者的影响相对小一些。 ②可用可不用的药不用,哪怕是维生素;可打可不打的针不打;可做可不做的手术不做。 ③过敏体质的人在肌肉和静脉注射时很容易发生过敏性休克,须比常人*加谨慎。 ④过敏体质的人常伴随瘢痕体质——当皮肤深层*伤后,就会过度反应和修复,以致长出瘢痕、疙瘩。女士们不可不小心,整容、打耳洞等行为都可能造成意料之外的结果。 ⑤过敏有一定程度的自限性,随着年龄增长,某些患者的过敏症状会自发缓解。 后记 那些治愈我们的病 我与医学的缘起始于20世纪70年代。那时,我常常陪父亲看病,辗转于各个医院,直到他病情越来越重,几年后离世。当时的焦灼、恐惧、*望**依旧刻骨铭心。 1978年,有幸至华西坝求学,我对西方医学的尊崇几近于信仰,学海无涯,唯愿能借希波克拉底之剑,以剑胆琴心鞠躬尽瘁。 1983年,从医学院毕业,我希望自己的眼界能稍高于具体的器官和系统,故选择了一个视野广阔的学科——精神医学,此后又自然而然地与心理学相遇。1992年,*“大医学”概念的感召,我开始涉入预防医学。 1998年,我在四川大学图书馆偶然读到钟肇政编译的《史怀哲传》 ,相见恨晚。史怀哲20多岁完成了神学、音乐学的学业,30岁开始学医,37岁完成医学学业,然后靠在欧洲演奏管风琴筹款,40岁时终于在非洲加蓬建立了史怀哲医院。他精通内、外、妇、儿、皮肤、传染、神经、精神等各科,兼任麻醉、手术、接生、检验、免疫等工作,还要负责建筑、种植、掘墓、筹款、后勤、管理、写作、研究等事务。虽然繁忙劳碌,他还是长出三头六臂,把医生、哲学家、神学家、音乐家的事业都做到了**,晚年时甚至写出一本《中国思想史》。掩卷之余,我不由思考自己今生的各种可能性,于是自然地步入“全科医学”领域,后来渐行渐远,又有幸能至蒙古国行医,故**才有此书付梓。 多年来,我外部的活动是行走于精神医学—预防医学—全科医学之旅,内心的轨迹则*复一*朝向*广阔、*本质的思路。 医学是一个广博、变迁、常新的学科,知与行永无止境。在医学**,欧洲、印度、埃及、巴比伦、波斯、希伯来、中国的医学相映生辉。**的医学思路*为多元。循证医学(Evidence-based medicine)用完整的证据来判断临*治疗的结果;转换医学(Translational medicine)将其他研究思路转换为临*治疗手段;整体医学(Holistic medicine)重回古典主义的风格,用整体性而非分析性的眼光来考虑全息的人……它们八仙过海,共同探究疾病痊愈的必然性与偶然性,探讨生活风格对健康和疾病的作用。晚近还有*多清醒而智慧的医者注意到了医源性疾病(Iatrogenic disease)、药源性疾病(Drug-induced disease)、过度医疗(Excessive medical treatment)等问题。而今时**,又有了新的遇见:精准医学正在依据病人个体的基因信息量身定制治疗方案;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系统、人工神经网络和智能机器人的技术思路,在诊断和治疗上渐渐显露出**人类***医者的端倪……其走向和可能性似在我们的想象力之外。对一个医者而言,这些遇见着实可惊、可叹、可贵。凡此种种,五光十色,唯观察与思考永未有穷期。 生命偶然、弥足珍贵,全科医学旨在“全息”地处理病人的具体情况,而心身问题在其中显然占有重要位置。解读一个人的身心犹如解读复杂的天书,从来就没有相同的副本。年复一年,我目睹着无数生命因信心、勇敢、坚韧、宽阔而得以继续,故对个体康复力、生命力的景仰连绵不*。本书的主旨便是要展现这些希望和光亮。 处理精神医学的悲剧实属难中之难、重中之重,多年来我感同身*却仍不得其解,因果关系大多无法明辨,仅留下一点儿印象,诸多心得且待*后分解。 自蒙古国行医归来后,我的自我意识即与都市有些脱节,时而感到茫然、敷衍,甚至心生隔阂,想来确实有一部分魂魄永远留在了那些夜雪、冻土与白桦林之中。遥望北地而书,蒙古行医占了本书部分篇幅。 当然,居近水楼台的亲友,因情节较完整,故也多有记载。 行医多年,深知生死如昼夜,唯有向死而生的意志会使生命变得*为美丽、宽广。个体在世的分分秒秒均无比珍贵,又因信任和期待“唯美”具有的治愈性,我也尝试过借绘画治疗这种全新方式来了解和治疗心身疾病。 2010年,我开始撰写此书,后来越写越无法为继。因为任何一个题目,比如过敏性疾病、益生菌缺乏等,都可以随时看到很多*新的研究进展,广及病因、病理、症状、体征、治疗、预后等方面,况且**外现成的相关教科书、专著、论文早已浩若烟海,我这短短几百页文字意义何在呢?写还是不写?十分纠结。有**,我想起社会学家李景汉的《定县社会概况调查》一书。他把90年前河北定县乡村的旧事,如庄稼、天气、洋碱、洋火、洋马等,都详细记录在案,**看来仍很有价值,可见纪实性的个人经验也很珍贵。于是,我又提起笔,尽力排开杂念,只求忠实还原当时的情景。 我行医的生涯基本是“短打人生”,写下来的也只能算是“医林外史”,且有意要写40年“目睹之怪现状”,故常识性的、教科书上有的东西便不赘述。书中记人、记病、记事的情形皆有,头绪较多,只好勉强以故事的名称编排。 “知也无涯”,唯有“真诚、真实”方能接近真相,所以我尽量搜尽枯肠、穷思极虑地还原故事本身。清夜内省,深知盲人摸象、管中窥豹在所难免,故忐忑汗颜。本书若能抛砖引玉,为后来者派上一丝用场或增加一点儿念想也是好的。再不然,能博读者会心一笑,也算对得起那些“逝去的江流”。 纵观医学史,伴随自然科学的发展,现代西方医学**已登峰造极,甚至个体生命的永恒问题都提上了议事*程。但医者仍可以拥有智慧、灵活、通达、唯美甚至诗意的行医风格,因为存在的本来面目应是如此:即使面对死亡,也不得不“诗意地栖居”。 今生有缘,与众多同道们过从,他们辛劳、坚毅、宽阔、智慧、仁慈而灿若星辰,在此寄予敬意。 作为天地万物之灵,人类每一个个体都甚复杂,医者的个人体验无法放之四海而皆准,难以重复和模仿,万望读者反复质疑、斧正、推敲、比较,而后有自己审慎、周全的判断和思路。在此致谢有缘读者。 本书是一部普及全科医学常识的泛科普医学散文,也是一位满怀仁心的**医者对几十年行医之路的回望与省思。作者从一位全科医生、心理学者的角度解读疾病与患者身心之关系,以真实的病例和鲜活的故事串联全书,意不在讨论医学理论或灌输专业知识,也无太多药物或治疗建议,而是从人格层面去解释病理与心理的关系。作者将半生学术体悟与临*经验从容道来,厘清大众对诸多常见疾病的误解和误治,富有知识性、趣味性与启发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