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不曾历经沧桑

作者简介

　　蒋方舟，19**年出生，湖北襄阳人。七岁开始写作，九岁完成首部散文集，至今已出版十部作品。2012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现为《新周刊》杂志副主编。

内容简介

我为什么不敢“留点余地” 有这么一个残忍的故事。 *本有个长跑选手叫做圆谷幸吉，他童年和少年 时就跑遍了自己家乡所有的道路，19**年，当*本主 办奥运会的时候，圆谷幸吉被选作**队的选手，参 加马拉松比赛。 训练的*子里，他每天清晨喝一杯茶就出门跑步 。他跑遍了各种地形、各种天气、各种白天和黑夜。 在他的脑海里，他排练了千万次加速、冲刺、夺冠的 过程，每次想想就令他*兴奋。 比赛当天的早晨，他照例平静地喝了一杯茶出门 比赛，他像已经多次**做过的那样冲出去。他的双 腿*过*严苛的训练，其他的选手**难跟上这个人 形火车头的节奏，半程过后，他的胜利已经**明显 。可是不知不觉地，一个叫阿比比·比基拉的人加快 了频率和步伐，在距离体育场三公里的地方**了圆 谷，*后一百米的时候，圆谷幸吉看到另一个对手***了自己。他想加快速度，进行过严格编制设定的心 脏、肌肉、骨头却拒*了额外的任务。 圆谷幸吉只得了第三名，他向所有国民鞠躬道歉 ，保证在下一次墨西哥城奥运会上雪耻。决赛后的第 二天，圆谷早晨喝了一杯茶，平静地做了准备活动， 穿上了跑鞋，再次出发。他跑在无数次借用的场地上 ，跑过一个个季节，仿佛不知疲倦。但是不知不觉地 ，他跑的距离越来越短，他越来越面无表情，每** 都在盗窃他的力量，每一步都在加重他灵魂的负担。 终于有**早上，圆谷幸吉没有从他家出来，第 二天没有，之后也没有。整个街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这个变化。后来，圆谷幸吉的家被人撬开，他的运动 服仔细地叠好放在地上，我们的长跑运动员倒在自己 的马拉松鞋旁边。他用刮胡刀片切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刀片还在手上，在他的桌子上，放着他的遗书： “父亲、母亲大人：在这三天吃的山药很好吃 ，柿饼、糯米糕也**好吃。敏雄哥哥、嫂子：你们 的寿司很好吃。岩哥和嫂子：你们的紫苏饭和南蛮咸 菜好吃极了。喜久造哥哥、嫂子：你们带来的葡萄汁 和养命酒**好喝，我还要感谢你们经常为我洗洗涮 涮……” 圆谷的确是那么美好而诚实，哀动人心。圆谷幸 吉的遗书却是我看过*真诚动人的，他记叙的全是对 父母哥嫂小恩小惠的感谢，一字一句全是**，全是 对俗世絮絮叨叨的留恋。*后，他还是决*地逼自己 做出挥别的手势，圆谷幸吉在遗书里写道： “我累了，再也跑不动了。” 这是个悲剧故事，却也是个关于勇气的故事。我 喜欢它的收梢。我希望自己有朝一*也能勇敢地朝内 心喊话——“我再也跑不动。” 不想再跑了，虽然路不长，不过是从摇篮到坟墓 这段短短的路程。除开道路本身，我们没有其他的目 的地，我们除了老在途中，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所 以，是走还是停，是快还是慢，是我们仅剩的能够决 定的事情。 一直以来，我*羡慕的都是这段路上的慢行者， 静止的人——无事此**，一*当两*。坐对一丛花 ，眸子炯如虎。换言之，做一个自由的人，心不为形 役，形也不为心役，坐拥一整块无人的疆域。 然而，我属于这一代人，在*惨厉的优胜劣汰的 社会系统中成长的一代。从幼儿园玩抢凳子的游戏开 始，我们就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随时准备推开旁边 的人，从小到大，我们只知道一件事：社会只分输家 赢家，而没有弃权家。 这个社会已无旁观者，已无局外人，悠闲**的 人要么被消灭，要么站起身来做出起跑的姿态。这个 社会制定了新的游戏规则，*严格的游戏规则，不再 允许有人弃权，有人拒不起跑。 也就是那时，我发现自己也步入了圆谷幸吉的跑 道，永远跑在自我训练的途中，永远跑在全是对手的 竞争里。 于是，没有余地。 为什么要留余地？或者，用*年轻的姿态来重述 这句话——凭什么要留余地？ 因为啊因为，余地是生存之余仅剩的**品。 如果人生是圆谷幸吉的奥运赛场的话，余地就是 跑在前面的人与跑在后面的人之间的那段差距，且全 归前者享有，也许有几公里——这几公里的余地，让 前者可以东张西望看看人世苦乐和人的内心情调，可 以走神想想美术音乐政治这些不切实际的事，可以岔 路到旁边花园的小径去摘好些美丽无用的花；也许只 有几米——那也足够稍微喘息歇气，短暂补充漫长机 械运动带来的心灵饥饿。 但是这余地却不取决于自己的计划和选择，而全 取决于这变动的距离。当后面的人像阿比比·比基拉 一样逐渐追赶上来，差距减小，前面的人的余地也就 越来越狭窄，直到被后面的人追上来，余地变为负数 ，成为负债，心灵变成一块还不起房贷的住所。 余地那么**，那么**，**得让人争先恐后 地抢占。可是，它也那么无用，无用得让人争先恐后 地消灭。这个余地指的是你内心的闲置土地，一个白 *梦，一个明知走不通却仍要走的小径，一个青春专 属的低级错误，一段除了回忆什么也增加不了的轻狂 ，一切不能被称为“资本”的东西，一切不能使你加 速而获胜的东西，这些都是内心的闲置土地——它们 变得无用，甚至是个负担，必须自行销毁，越早越好 。 为什么？因为已容不下，那一块你偷偷攒下的土 地，地上曾插着的绣有你名字标识所有权的小旗子已 被拔掉，换上“违章建筑”的标识。转瞬之间，即被 强拆；再转瞬，已盖上其他选手的厂房。 凭什么要留余地？这一代精明的年轻人已不会再 做这样的蠢事，你闲置的空地就是别人的建筑用地， 你的余地就是别人的生存空间。世上哪有这么不划算 的买卖？ 从前英国诗人史蒂文森有句诗说：“财富我不要 ，希望、爱情、知己的朋友，我也不要，我所要的只 是上面的青天同脚下的道路。”现在的人恐怕不会尾 随，只会说：“那你不要的都给我吧。” 所以，我说自己不敢“留点余地”，这话恐怕也 可笑，因为哪里轮得到我决定？我刚刚看到了一篇报 道，讲的是北京CBD东扩，二十余处艺术园区在内的 各类旧有建筑，在未来三年内，会被一座“朝阳新城 ”取代。艺术家们正在艰苦地呼吁，艰苦地维权，微 弱地呼唤：“留点余地！” 难道是真的再悲哀不过的宿命？所有的余地都会 变成跑道，参赛选手越来越多，无数个圆谷幸吉正在 进入赛道。 这轮赛跑的确会有名次，有奖励，但是永远不会 有终点。这轮赛跑有**的人，但是不会有获胜的人 。别忘了，所有的人都是圆谷幸吉，只不过是不同赛 程中的他。所谓“成功者”只是还未被超过的圆谷幸 吉，“精英”和“**”是赛完一场尚属**的圆谷 幸吉，失败者losers是不再有动力、也没有夺冠的希 望，却必须靠着惯性和压力不断向前摆动双腿的人。 我不敢给自己留点余地，我甚至不敢小声再小声 地对自己说：“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跑了。” 2010年2月 P17-21

★蒋方舟二十岁后，首度杂文结集，写作生涯的成人礼。2008年，作者入读清华大学，转眼五年过去，本书由作者精选过往五年文章而成，既是对此一阶段生活的总结和挥手告别，书中随处可见的自省、平实有力的记录，也标志着作者在写作上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记录本身，即已是反抗。在书中，作者记录下对于成长与写作的反思，也记录下身旁被绑架的一代群像——他们的童年早早消逝，青春期过早觉醒，他们过早地发现了成人世界的虚伪，*过早地被抛入一个充满竞争与争斗的世界。写作者并无能力和义务改变社会，但记录本身，即已是反抗。写下本身，即已是永恒。 ★特别收录长文《审判童年》，曾获2009年“人民文学奖”及首届“朱自清散文奖”。在四万余字的长文里，作者毫不避讳地坦白童年生活当中的刺痛与尴尬，屈辱与安慰，连同纵横捭阖、博采众长的书写，令我们对于童年的认识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