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下的独木桥/冰心奖获奖作家佳作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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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笛长嚎了一声，船就突突突地把山乡的又一 个白昼带走了。 当时，谁也不曾料到，我娘会飞也似的扑进水 中，去追轮船。 娘根本不会游泳。 娘在水中唰啦啦乱翻；大大的头髻被水拍散， 长长的花发在水中上下漂浮，被夕阳的红光一染， 很像一个凄厉的水鬼。 是阿樟叔救了她。 阿樟叔那天刚好乘船到镇上去扛来一瓮酒，看 见我娘落水，忙把酒瓮扔了，扯过码头边晾着的一 张渔网往水里一撒，娘如鲤鱼一般被捞了上来。 那天，当阿樟叔把我娘背离码头时，码头上像 落了一群黄蜂，嘤嘤嗡嗡的声音此起彼伏—— “苦命的艾叶又犯病了！” “前世作了什么孽呀，好端端一个女子，竞得 了这种病！” “荞麦这孩子也可怜。我们乡十几年才出了她 这么个女秀才，不是说考上师范了吗，怎么会没有 通知书的！唉，现在的世道，专欺负老实人呀！” “一定是名额让别人占了。现在城里天天有人 下岗，读师范吃香哩！” 乡亲们的这些话，这些叹息，都是水花婶告诉 我的。 水花婶是阿樟叔的老婆。那天傍晚，是她叫儿 子竹青赶了七八里山路，爬了三千六百三十六个台 阶，到我家通报了情况。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他。当时，我正 坐在村口那株苦丁茶树下等我娘回家。 已经是第十六天了，娘每天下午都要下山到码 头去为我等通知。娘的脚步跟娘的希望和失望一起 敲击着三千六百三十六个台阶，一遍又一遍。每个 台阶上，都印满了娘脚上的茧花，开满了娘洒下的 汗花…… PART3 今年中考，我只是去凑凑数的，爹私下里早就 告诫过我，下半年小弟要读初中了，我即使考上高 中，他也供不起我去念的。所以，考后的第二天， 我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放牛娃，一点也不敢去想 考试的结果。 山中的日子很安静，一天跟一年差不多一样长 ，一年跟一天差不多一样简单。我赶着家里的老母 牛，每天爬东坡翻西岭，顺带着还采猪草、捡干柴 ，乡亲们都夸我能干呢！三天两头冲娘发脾气的爹 ，见我这么勤劳，心情也好了很多。 只有娘，常抚着我以往的一大摞奖状发痴…… 外婆在世时，常说我不仅模样儿长得像娘，聪 明劲儿也像娘。娘小时候读书在凤起镇是第一名， 可惜我外公是酒糊涂，他为了一坛子苞谷烧，把我 娘换给我爹了，害我娘得了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