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山/东北流亡文学史料与研究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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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花江上 云从遥远的南方，以玩笑着的轻狂的样子，蔑视一切地， 迷雾似的浮游过来，穿过它的庞大浑厚的苍灰色的羽翅，悄悄 地滴落着不惹人注意的微细的小雨，在白龙一般蜿蜒着的贯穿 着满洲这丰饶的沃土的松花江上，平稳而带着洁白的江面的波 纹中，从那辽阔的天空上，投掷着痉挛般的清亮耀眼的闪电的 光芒，像一些反射在晚霞之下的鱼群的翻腾的鳞片。不大不小 的冷风，摇撼着葱绿的嫩柳，吟咏出平板而低沉的声息，被吹 成弯曲的一条条的雨丝，这时显得狂暴不驯的样子，便不顾一 切地带着沙沙的噪声，鞭打着微微皱拢的江面了。春潮冲洗过 的沙石，变成了一片片黑色的松软的土地，从那儿黑暗暗地发 出来一股说不出口的、霉湿的、腐蚀植物的刺鼻的气息。 松花江上，这无生命的活的大动脉，像一位多年不衰的乳 娘似的，它不知劳累地，永不停息地喂养着，灌溉着这丰饶的 开发没有多久的满洲沃土——那些遮蔽天日的高山和林薮，那 些手掌一般坦平的田园，那些有生命的大的小的鸣禽、走兽、 家畜和人类。年代是一年又一年地像书页似的被翻过去了，世 面是一朝一朝地像苍暮的老人似的变迁着，只有这无尽的清澈 的江水，一年年地无忧无虑地流了过来，又无忧无虑地流了过 去，日夜不息地洗刷着人类历史的陈迹。 丰饶的沃土哟，这是中国东北一角的宝库哇！ 微细的雨滴仍在不停地滴落着，村子里的房屋、街道、墙 垣都沉没在凉丝丝的雨的包拢之下了，但是那些躲在草房子里 的人，却在不受威胁地吸着一些干透了的叶子烟，老头子们一 边扁动着皱缩的嘴唇，一边对着孩子们说着与节令有关的歌 词。 “立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清明乌鸦叫，小满雀来 全。……” 这是一个拥有二百户以上的不十分整齐的小村子，东面、 北面和南面，屏障似的围拢着翠绿的重叠的山峦，山的上面， 丛生着高的、低的白杨和杉松一一片无尽的上接天边的林海。 从那里面，长时地吼出来豺狼和虎豹的凶杀的叫啸。村子的西 边是一面坦平的缺口，继续着向着西方，伸展出一方不甚广阔 的平原，大道像一条土色长蛇似的通过了平原，钻进这个小小 的村庄里去。另一方面，从东南遥远的不可知的山沟子里，流 出来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紧傍着南山的北山脚下，缓缓地横 穿过村中，穿出西面的缺口，便汇流到那一望可见但足有二十 里以外距离的松花江去。 当春天冰雪尚未消融，遍地吹刮透骨的寒风的时候，这小 小的很少和外界往来的几乎是把自己孤立起来的平静的村子， 受难似的遭受了一次无辜的灾难。一小队初次出现在村中的日 本兵，他们人人身上穿着黄呢子的军服，那上面的铜扣子在玩 笑着地闪烁着抖动的光芒，他们骑在身下的高得和屋檐头差不 多的大红洋马，他们罩在身上的别样古怪的大衣，他们生长得 陌生的脸面，和他们剃刮的人丹牌子上那个日本人一样的八字 胡，是他们之中似乎有意造成的一个共同的特点。从他们的冷 冷的、发着淡漠光辉的刺刀的尖端上，奔流着和他们脸上一样 不驯服的凶恶的杀气。当他们说明他们的“缴枪”的任务之 后，便在这个小村子里大模大样地扎下了，他们用强蛮无理的 一种手段，威迫着地收去了人们视为珍宝爱着的枪支。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