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博尔赫斯全集)
作者简介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si Borges,1899—1986),阿根廷诗人、小说家、评论家、翻译家,西班牙语文学大师。 一八九九年八月二十四日出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少年时随家人旅居欧洲。 一九二三年出版第一部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激情》。 一九二五年出版第一部随笔集《探讨集》,一九三五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恶棍列传》,逐步奠定在阿根廷文坛的地位。代表诗集《圣马丁札记》、《老虎的金黄》,小说集《小径分岔的花园》、《阿莱夫》,随笔集《永恒史》、《探讨别集》等更为其赢得国际声誉。译有王尔德、吴尔夫、福克纳等作家作品。曾任阿根廷国家图书馆馆长、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文学教授,获得阿根廷国家文学奖、福门托国际出版奖、耶路撒冷奖、巴尔赞奖、奇诺·德尔杜卡奖、塞万提斯奖等多个文学大奖。 一九八六年六月十四日病逝于瑞士日内瓦。
内容简介
我记得我做过的一个梦。我知道是发生在塞拉诺 大街,我想是塞拉诺街和索莱尔街之间,只不过不像 塞拉诺街和索莱尔街,那景色很不一样,但是我知道 是在巴勒莫区的老塞拉诺大街。我跟一个朋友在一起 ,不清楚是哪位朋友:我见到他全变了样。我从来没 有见过他的脸,但是我知道他的脸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他全变了,显得很悲伤。他的脸充满着烦忧、病态 ,说不定还有负疚的痕迹。他的右手插在西服口袋里 (这一点在梦中很重要)。看不见他的手,在心脏一 边,被遮住了。于是我拥抱了他,感觉到他正需要帮 助:“我可怜的某先生,你怎么啦?你变得多厉害呀 !”他回答我说:“是的,我确实变了。”他缓慢地 抽着手。我看到原来是鸟爪。 奇怪的是那个人从一开始就把手藏着。我不知不 觉中为这么一个创造做铺垫:一个有鸟爪的人,你瞧 他的变化有多可怖,他的不幸遭遇有多可怖,因为他 在变成一只鸟。梦中还有这样的事,有人问我们而我 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给我们答案,而我们莫名其 妙。那回答可以是很荒唐的,但是在梦中是很准确的 。这一切我们都造出来了。我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不知道是否科学,这就是:梦乃是最古老的美学活动 。 我们知道动物会做梦。有些拉丁文诗句谈到猎兔 狗在梦中追赶野兔时也会狂吠起来。所以我们在梦中 会有最古老的美学活动。奇怪的是梦的戏剧属性。我 想补充一下艾迪生关于梦是重演作者的说法(无意中 证实了贡戈拉)。艾迪生认为在梦中我们既是剧场、 观众、演员,又是情节和我们听到的台词。一切都是 我们无意中创造,而且都比现实中常见的更加生动。 有些人的梦很单薄,十分模糊(至少有人对我说过) 。我的梦很生动。 让我们再回到柯尔律治。他说我们做什么梦没关 系,反正梦会去寻找解释。他举了一个例子:说这里 出现一头狮子,我们大家都很害怕,这是狮子的形象 造成的。这就是说,我躺着,醒来看到一个动物坐到 了我身上,我很害怕。但是在梦中,情况相反。我们 会感到一种压抑,这压抑便会去寻找解释,于是我会 荒唐而又活生生地梦见一座狮身人面像压在我身上。 狮身人面像并不是恐惧的原因,而是在解释我们感受 到的那种压抑。柯尔律治还说,用虚构的鬼去吓一些 人,他们会发疯的;然而一个人在梦中见到一个鬼, 他便醒了,几分钟或者几秒钟便能恢复镇静。 我做过许许多多的噩梦,我现在也做。最可怕的 梦魇,我认为最可怖的,我已经把它写进了一首十四 行诗。事情是这样的: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天快亮了 (有可能是做梦的时间),床头站着一位国王,一位 很古老的国王,梦中我知道那是北方挪威的一位国王 。他并不在看我,只是瞎眼盯着天花板。我知道他是 很古老的国王,因为今天不可能有他这样的脸。我感 到十分害怕。我看得见国王,看得见他的宝剑和他的 狗。后来我醒了。但我好一会儿依然看得见国王,因 为他留给我很深的印象。讲起来我的梦什么也不是, 可梦中是很可怖的。 我想给你们讲一讲这几天苏莎娜‘邦巴尔讲给我 听的梦魇。我不知道讲起来有没有效果,可能没有。 她梦见自己在一个圆顶的房间里,上端在迷雾之中。 从迷雾中垂下一段破破烂烂的黑布。她手中拿着一把 不太好用的大剪刀。她必须剪去布上拖下来的很多很 多的毛边线头。她看见的有一米五宽、一米五长,其 余的消失在上端的迷雾中。她剪着,剪着,知道永无 完日。她有一种非常可怖的感觉,这是梦魇,因为梦 魇首先就是恐怖的感觉。 我讲了两个真实的梦魇故事,现在我要讲两个文 学里的梦魇故事,可能也是真实的。上次报告会上我 讲了但丁,我提到地狱的高贵城堡。但丁讲他如何在 维吉尔的带领下来到第一层,看到维吉尔脸色苍白。 他想,如果维吉尔进入地狱——他永恒的寓所时尚且 脸色苍白,我怎么会不觉得害怕呢?他就跟胆战心惊 的维吉尔说了。但是维吉尔坚持对他说:“我走在头 里。”于是,他们去了。他们是突如其来地进入的, 因为他们还听到了无数哀叹声。不过这些哀叹声不属 于肉体的痛苦,而意味着还要严重得多。 P4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