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终结/社科文献精品译库
作者简介
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美国加尼福利亚大学伯克莱分校社会学教授,古根海默(Guggenheim)会员,欧盟执委会委员。曾获得莱特·米尔斯奖和海伦·林德奖。
内容简介
苏联的突然崩溃,以及伴随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消失,引出了一个历史 之谜:为何在20世纪80年代时,苏联领导者迫切从事的重建工作,最终竞导 致苏维埃国家的瓦解?毕竟苏联不只是一个军事超级大国,同时也是世界第 三大工业经济体,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天然气和稀有金属生产国,是在能源 和原料上惟一能自给自足的国家。的确,从20世纪60年代起苏联就承认有严 重的经济缺陷存在,其增长率自1971年起就一直递减,到了20世纪80年代增 长率为零;可是整个西方经济在过去20年内生产力亦是减缓,有某些年份甚 至是负增长,但也没有遭遇到灾难性的后果。苏联的技术在某些关键的领域 似有落后的现象,可是总体而言,苏联科学在基础学科上一直维持着优秀的 水平:数学、物理、化学都如此,惟有生物学因为李森科(Lysenko)事件的 错误,一时之间元气还恢复不过来。从20世纪80年代表现优于美国太空总署 的苏联太空计划看,其科学能力在技术升级方面的扩散和表现并无力有未逮 之处。另外,农业虽然一直处于危机中,但消费品的短缺已成为习惯,而且 能源与原料的输出,(p.6)在1986年前至少足以换取外汇并进口所需的物资 ,因此,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苏联的生活条件比以前更好而不是更坏了。 从各层面来看,苏联的势力在国内或国外都未受到严重挑战,当时世’ 界已进入了一个列强之间各有其势力范围的相对稳定时代。阿富汗战争的确 造成痛苦,在政治形象上也有所伤害,军事尊严受到打击,但它顶多也只是 相当于阿尔及利亚战争对法国、越南战争对美国影响的程度而已。此外,持 不同政见的人士仅限于一小群知识分子,他们既受尊敬同时也是孤立的;想 要移民的犹太人虽有所不满,但也只是一些陈腐的话题和牢骚而已。尽管有 一些暴乱与罢工的例子,但大多是由于食物短缺和物价上涨引起的,谈到真 正的社会运动倒是没有。对各民族及少数民族的压迫虽招来了怀恨之情,在 巴尔干各共和国都有公开的反俄敌对情绪,但这种情感并未化为集体行动或 类似政治意见的运动。 人们不满这个体制,并以各种形式表现他们的退缩:犬儒主义,工作场 所的偷鸡摸狗、浑水摸鱼,自杀及广泛的酗酒等。由于斯大林式的恐怖主义 早已被废弃,取而代之的是政治上有选择性且有限制的压迫,意识形态的教 化顶多只是一种官僚的仪式,而不是真正的审查。所以,一旦勃列日涅夫的 长期统治建立起一种常态和烦闷的生活形式之后,人们就学会如何对付这种 体制,过自己的生活,尽量利用它,敬国家而远之。尽管苏联国家体制的结 构危机已经隐含在历史的发展之中,置身其中的人却很少了解到此状况。苏 联的解体,也结束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胆、代价也最大的实验之一,它也可能 是惟一一次其产生竞未有社会运动或战争介入的重大历史变化。斯大林所创 造的国家似已使其敌人闻风丧胆,并且成功地长期割除了社会的反抗潜能。 当我们考虑到戈尔巴乔夫所发动的改革过程,其历史的迷雾似乎更深了 。这过程是如何及为何失控的?毕竟,正如凡·雷吉摩特(Van Regemoter)那 本研究俄国的改革过程的别具洞见的历史分析作品的书名所显示的,苏联以 及之前的俄罗斯是一连串的“改革(Perestroika)”更迭,这和西方媒体所 传达出来的简化形象大不相同。①(p.7)从20世纪20年代的新经济政策(New Economic Policy)到柯西金(Kosygin)的20世纪60年代末期经济管理改革, 其间经过了斯大林20世纪30年代戏剧性的重构,及赫鲁晓夫20世纪50年代的 修正主义,苏联一直在进步倒退上快速摇动着,所以连续性与改革的交相更 替就成了一种体系性的特征。的确,这是苏联体制面对每个长治久安的政治 体系都必须处理的问题:即社会改变时所采取的特殊道路。不过,除了斯大 林无情地、不断地改变游戏规则以符合己意之外,党组织总是有能力将改革 摆在体制的界限以内,有必要时就进行政治整肃及领导变更。在20世纪80年 代末期,这个老谋深算的党怎么会在无止境的改革争端与掌控之后僵化了, 竟然在政治上失控到必须诉诸一场绝望仓促的政变的地步,以致最终导致自 身的灭亡? 我的假设是说促使戈尔巴乔夫改革的危机在性质上和以前的不同,因此 这种差异本身就烙在改革过程本身,使得改革更危险,更加无法控制。我认 为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起就动摇了苏维埃经济与社会的危机的蔓延,其实是 国家主义(statism)和苏维埃式的工业主义(industrialism)在结构上无法确 保社会顺利过渡到信息社会的表现。 我所说的国家主义是指这样一种社会体制,整个社会是围绕着这样一个 原理:社会所生产的经济盈余是由在国家机器内的权力持有者所攫取,这点 和资本主义形成对比。在资本主义中,盈余是由经济组织的控制者所取得( 见第一卷序言),资本主义是朝向利润的极大化,而国家主义是朝向权力的 极大化;也就是说,国家主义是朝向增加国家机器的军事与意识形态能力, 以便将它的目标强加在更多的国民身上,进入更深层的意识。我所谓的“工 业主义”是一种发展方式,其生产力的主要来源是生产要素、劳动力和自然 资源,伴随着新能源的运用在量的方面不断地增加;而所谓的信息主义 (informationalism),也是一种发展方式,其生产力的主要来源是以知识和 信息为基础,把生产要素的结合与使用加以极优化的质的能力。信息主义的 崛起是和一种新的社会结构不可分割的,那就是网络社会(见第一卷第一章) 。20世纪最后25年的特色是由工业主义到信息主义,由工业社会到网络社会 的转型,就资本主义和国家主义而言都是如此,(p.8)其过程伴随着信息技 术的革命。在苏联,这种转型所需的做法,从根本上摧毁了国家官僚体制以 及党的干部(nomenklatura)的既得利益。由于戈尔巴乔夫所领导的改革者, 看到了将苏联转型为具有更高生产力和技术能力的体制的重要性,所以他们 放手一搏,让社会去克服干部对改变的抵制,并以公开性(glasnost)代替经 济加速(uskorenie)成为改革的第一线。但是历史显示,俄国社会一旦进入 了开放的政治空间,因社会长期受到压迫,所以它将拒绝依照国家预订的政 策来重塑自己;把握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就意味着不可预测与不可控制。这 是戈尔巴乔夫步斯托雷平(Stolypin)的后尘,付出了代价学到的。 再者,广泛地为苏联社会打开政治表现的空间,以致释放出在斯大林体 制下备受扭曲、压迫和操弄而隐忍不发的压力,追求一种有别于消退中的共 产主义意识形态的认同来源,导致仍极脆弱的苏维埃认同的断裂,因此决定 性地摧毁了苏维埃国家、民族主义包括俄罗斯民族主义,成了社会与国家之 间冲突的民间尖锐表现,这是导致苏联瓦解的最直接的政治因素。 造成改革出现危机以及民族主义一触即发的根本原因,是苏维埃国家体 制无法保证苏联能转型到新的信息主义范式,并跟上世界其他国家的脚步。 其实这个假设并不新,只不过是将古老的马克思概念加以应用而已,意即特 定的社会体制会制约住生产力的发展,但必须承认此处呈现的情况带有一点 反讽的历史扭曲。我希望读者能够注意下面所做的分析,其附带的价值将显 示出国家主义的特性。为什么国家主义在结构上无法配合必要的改革以跟上 信息主义的脚步?这当然不是国家本身的错。日本这个国家以及日本之外的 发展性国家(在第四章我们将分析发展性国家的起源和成就),是促进技术创 新和全球竞争力,同时将相当传统的国家转化成先进信息化社会的决定性工 具。当然,国家主义不等于国家干涉主义(state interventionism),国家 主义是一种特定的社会体系,其目标导向国家权力的极大化,而资本积累和 社会合法性只是从属于此一大目标的次要目标。苏维埃共产主义体系(像所 有的共产主义体系一样)(p.9)的建立是为了确保党可以全面控制国家,而 国家则全面控制社会,其控制是借助于两根孪生的杠杆,一是中央计划经济 ,另一是严格控管的文化机器所强制的马克思一列宁主义意识形态。所以, 这一体系无法由工业主义过渡到信息主义,且在这历史转化(historical transition)的恶水中航行的不是一般的国家(state),而是此一特殊体系。 本章的材料就是用以说明此一命题的原因、情况及假设的。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