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维塔耶娃集/世界文学大师纪念文库
作者简介
马海甸,1948年5月生,原籍广州市。报刊编辑、藏书家。历任香港大公报编辑、副刊课主任、助理总编辑、副总编辑。1992年至2011年主编大公报《文学》周刊。业余翻译和研究西洋诗歌,著(合)译有《英美十四行诗新编》、《莎士比亚诗全集》、《阿赫玛托娃诗文选》、《布罗茨基谈话录》、《茨维塔耶娃传》、《俄罗斯的安娜》、《我的西书架》。合编有《梁宗岱文集《、《大公报副刊选萃》、《大公报名记者丛书》。藏书以西洋诗歌尤其是各国十四行诗集及阿赫玛托娃和茨维塔耶娃的有关书籍为特色。
内容简介
我的普希金 犹如我们所有人的祖母们和母亲们必读的长篇小 说《简·爱》中的一章——开门 见山,便是红房子的秘密。 在红房子里有一个秘密的橱柜。 但是在谈到秘密的橱柜之前,有另一件东西,就 是母亲的卧室里有一幅画—— 《决斗》。 白雪,黑糊糊的小树枝,两个黑糊糊的人架着第 三个人向雪橇走去——还有另一 个人背对着离去。被护送的人是普希金,离去的是丹 特斯。丹特斯向普希金挑起决 斗,也就是说把他骗到雪地里来,在那里的黑糊糊的 光秃秃的小树中间,把他杀死 了。 我知道的关于普希金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被人杀 死了。后来我得知,普希金是诗 人,而丹特斯是法国人。丹特斯仇视普希金,因为自 己不会写诗,于是向他挑起决 斗,就是说,把他骗到雪地里来,在那儿用手枪打中 肚子把他杀死了。就这样,三岁 的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诗人有肚子,因此,——我回 忆起我曾经见过的所有诗 人,——我对于诗人这个常常填不饱的肚子,普希金 被杀害时所射中的肚子的关心, 并不亚于对他的心灵的关心。从普希金的决斗开始, 在我心中便萌发了一种姊妹之 情。我再说一点儿,“肚子”这个词,对我来说,具 有某种神圣的东西,甚至一句普 普通通的“肚子痛”,都会涌起战栗的同情心的波浪 ,激荡着我的身心,而这种同情 心排除一切幽默。这一声枪响伤了我们大家的肚子。 至于贡恰罗娃,根本不曾有人提起,关于她只是 在我成年时才了解到的。过了 一辈子,我要热诚地感谢母亲的这种缄默。小市民的 悲剧具有神话般的伟大。是的, 实质上,在这场决斗当中并不存在第三者。只有两个 人:任何人和一个人。就是说是 普希金的抒情诗中的永恒的人物:诗人和群氓。群氓 这一次穿着近卫重骑兵团军官制 服,杀死了诗人。而贡恰罗娃,也像尼古拉一世一样 ,总是能够找到的。 “不,不,不,你只要自己想想看!”母亲说道 ,她完全没有自己想想这个你。 “一个受了致命伤的人,在雪地里,却没有放弃射击 !瞄准了,打中了,还自言自语 说:好!”母亲流露出一种赞赏的声调,这种声调对 她这个基督徒来说是很自然的: “受了致命伤,鲜血流淌,却还原谅敌人!扔掉手枪 ,伸出手去。”——这番话显然地 把普希金同我们大家一起带回到他那复仇和和解的故 乡非洲,而且没有想,这会给这 个四岁的、刚开始识字的我一辈子留下了什么样的教 训——如果说不是复仇的,那么 就是和解的教训。 母亲的卧室,黑白分明,没有一个花点,黑白分 明的窗户:白雪和那些小树枝。 黑白分明的画《决斗》,画上是在皑皑的白雪上干着 黑暗的勾当:群氓杀害诗人的 永世的黑暗的勾当。 普希金是我的第一个诗人,可是我的第一个诗人 被杀害了。 从那时起,是的,从我亲眼看到纳乌莫夫的画里 普希金被杀害的那时起,我的整 个幼年、童年、少年每日、每时,不断地受到伤害。 我把世界分成诗人的世界和众人 的世界,我选择了诗人,选择诗人加以保护:保护诗 人,免受众人的损害,不管这些 人穿什么服装叫什么名字。 在我们的三池塘胡同的宅子里有三幅这样的画: 餐厅里挂的是《基督向百姓显 灵》,画上那个非常幼小的和不可思议的亲切的,非 常亲切的和不可思议的幼小的基 督是个永远不解的谜;第二幅,挂在大厅里乐谱格子 柜上方的《鞑靼人》,这些鞑靼 人穿着肥大的白袍子,在没有窗户的石头房子里,在 白色柱子中间,正在杀害鞑靼人 的首领(《恺撒被害》);还有母亲卧室里挂着的《决 斗》。两次凶杀和一次显灵。所 有这三幅画都是恐怖的,难以理解的,使人害怕的; 而那从未见过的,赤身露体、黑 发鹰鼻的大人和孩子们,在河里摩肩接踵,滴水不见 ,他们受洗的场面的恐怖程度并 不亚于上面的两幅画。这一切都出色地培养一个孩子 去迎接早已为他指定的恐怖的时 代。 P185-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