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蕾（2009.02上半月总第2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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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广场拥挤得正是时候 艾柯找到骆小婉的时候，她正蹲在教学楼的天台哭得像个烤融的冰淇凌 。现在的艾柯只有短暂时间地与骆小婉分开，就会对她产生诸如担心或者想 念的情绪。他觉得他全然已经是一名合格的保镖和跟班。但，不仅仅是这些 吧？ 艾柯永远记得第一次和骆小婉有交点的时候，她正掂着一朵蔷薇，一边 低头走路一边撕一片下来：“去告白”。再撕一片：“不要告白”。“去告 白”，“不要告白”……这样重叠的单调音节最后在撞到一个结实怀抱的时 候戛然而止。 于是女生揉揉头发，在下一秒——将艾柯推倒在地。那天的艾柯因了出 门，特地在镜子前弄了十几分钟的头发，瘦瘦高高的个子再加上一头蓬松的 发，蓝格子衬衫和藏青色的仔裤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俊朗而清秀，那叫一个养 眼。人潮如织的广场，几个焕发着母爱光芒的阿姨便投过来同情的目光和仇 视的眼神。 当然，同情是分给艾柯的：火苗瞄准的是骆小婉。 暴跌在地的艾柯倒是很好脾气的样子，察觉愈来愈多黑压压的眼睛在瞅 着自己。然后将女生拉到喷泉广场后面人烟稀少的秋千架地带。 之所以说人烟稀少是因为这里长年失修，秋千架已经锈迹斑斑并且一副 坐上去就断的样子。 可是骆小婉还是大大方方地坐了上去，并且双腿一蹬，在半空中裙角就 那样飞了起来。 像一只，翩然的雨燕。 虽然这只雨燕如折了翼般在下一刻掉下来，被男生有力的臂膀接住。 “你刚才推倒我了喔！从来我就没有试过那么丢脸过！我现在还出手相 救，够大度吧？” 仿佛有一瞬间的心电感应，却在下一秒，女生整个人跳下来佯装很生气 的样子说：“你，少把自己当江湖侠客了！第一次见面破坏了我的告白计划 ，害我忘了数到哪，真是走运，我一辈子的幸福岂是你的‘出手相救’赔得 到的！” 艾柯必须承认，自己没有遇到过这么难搞定的女孩。这一次，他像游戏 里被打败的正义的奥特曼。 没有人看得到，男生当晚打开几近长草的加密的部落格写下那句话—— 人潮把她推向了我，人民广场拥挤得正是时候。 带着感激和兴奋的心情。不再是高挂MSN和好友争论着HIP-HOP和朋克哪 个更值得热爱，不再是冲刺在枪林弹雨中玩消遣用的反恐游戏，而是用一晌 午来回忆和女生一起的欢乐时光。多年以后第一次见面，她还是心无城府的 孩童样子，一点都没有变。除了，删除了有关于童年的记忆罢？ 那是属于一个初初被爱情湮没了鼻和口的男生的独家心事，在星辰闪烁 的夜晚被慢慢折叠起来。 现代版的机器猫先生 既然同在一个高中部，故事必不可少。当男生从一幢楼跑上另一栋刷了 黄色石灰粉的房子送给骆小婉冰镇的可乐。女生接过来，好像理所当然的样 子，只是报以微微一笑。谢谢太客套，握手也太世故。 那体贴温柔的情境足以引起在场所有大汗淋漓的女生尖叫和八卦。诸如 他就是高二7班最负盛名的理科王子，他的父亲好像开了律师事务所等等。 C中独家开辟的健身房。听说里面的男教练很趋于女性化的样子，完全 颠覆了男生艾柯心目中男教练应该肌肉发达够酷够man的构想。 好像是由于长期作业在屋檐下的缘故，又好像是施了粉，总之脸蛋看上 去比墙面还要白净一点，衬得双唇很红。兰花指一指过来，便开始用极不相 称的浑厚嗓音嚷嚷：“诶诶诶那边的小帅哥，给女朋友送水也不能影响其他 人练习呀！送完了快点出去！” 骆小婉却用一束眷恋的目光，看着做呕吐状的男生一边捂嘴摇头偷笑一 边走出大厅的背影，怔住了一小会，然后好像顷刻间发现自己失了神，击掌 将四散的运动员集中，继续面对镜子练基本舞步。喊着提胯收腹，把肢体尽 量放开来保持优美的姿态。 阳光穿过灰尘，留下一道道铂金线似的光柱。处于躁动年级的女生们， 皆因少年猝不及防的出场和退场耿耿于怀，在教练身后做着鬼脸和小动作鄙 夷他。 骆小婉真的怀疑艾柯身上藏有百宝袋。否则为什么总能在她看见喜欢的 林漠南和别的女生玩在一起、却对她置之不理的最难过日寸候，从背包里变 出她忽然之间想要的东西。 记得最初他的开场白是“小婉，如果让你从我的百宝袋里选择一样宝贝 的话，你会选什么？不过不能选小机器猫啊，那样就是作弊了！” 再后来，听说动物园进口了亚热带长颈鹿的时候，女生的尖叫惨绝人寰 ：“我要去看！电视里的它们，拥有高贵的长脖子和扇子一样的睫毛，真是 太想摸摸这种高贵的生物了！” 当然，机器猫百试百灵验，女生每一个愿望都会得到满足。像雨后爬满 绿藤蔓的墙面，突然冒出一盏嫩红的花草。 鳄鱼男的上海 镜头切回到天台，开头的一幕。骆小婉哭得那样比孟姜女还动容，完全 拜凶猛冷漠的林漠南所赐。 她小心翼翼地搜罗着关于他的一切资讯。之所以小心翼翼是既要确切又 怕走漏风声，让他错以为自己很花痴。于是渐渐知道了他最爱喝的饮料是红 豆奶茶，最喜欢的水果是黑珍珠葡萄，最爱的运动是棒球，最擅长的事情却 是跳高，还有写肉麻的情书。 生物专业课上老师讲过，公元前5世纪，凶猛的鳄鱼是古埃及人最尊崇 的动物，被称为塞贝克神。动物学家发现了小巧的燕千鸟帮它剔去牙缝中的 肉碎填饱肚子、两者和谐共处的奇异现象。女生以为自己便是那一只勇敢的 燕千鸟，可以让近乎不动声色的林漠南终有一天被自己感动融化。可是这一 次，当她看见林漠南和一个妆容精画细描的女生在校园的草地上接吻的样子 ，她的燕千鸟情结又上来了，冲上前去拨开两个人，她很懊恼地嚷着“林漠 南你不可以这样！”，以为自己就是拯救迷途鳄鱼的天使，却被那个头发烫 成很大的卷，优雅地垂在背上，穿着英伦风格短裙的女生回敬了一巴掌，尖 叫声刺破耳膜：“哪来的女流氓！” 然后骆小婉开始觉得丢尽了颜面，跑上无人的天台深深弯下腰去痛哭。 林漠南看着她挨打仍无动于衷的冷静态度让她感觉有根刺卡在喉咙，一动就 是刺骨的疼痛。 这一次，她是真的被鳄鱼所伤。而且简直是，自取其辱。 艾柯扬起校值日生的袖章面无表情地抓了抓头发尾随她而去，把干净的 指甲合拢起来提着她的衣角，一边笨拙地安慰她不哭不哭，自己却垂下了睫 毛。发质柔软微卷的他，白衬衫在天台被风吹到鼓得像只鸽子。头顶有皓鸟 扑腾着翅膀哗啦啦飞过，日光让头皮有一点点发麻。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人的情感轨迹亦是毫无规律可循。比如他的得不 到，和林漠南的已失去。 已经仲夏了呵，白色的帆布鞋子踩在天台席卷的缤纷落叶上面发出轻微 的脆响。就像，深一步浅一步踩在心上。 机器猫先生的爱情进化论 其实艾柯也不完完全全是这次独家热恋中的失败者。至少，为了存钱给 女生买那些她想要的漫画和书籍、荧光笔、限量版的明星打口碟、江南食府 的贵宾券……一切微小而值得欣喜的玩意，他已经渐渐懂得体会父母辛劳， 把一张张RMB藏在枕头下。用“百宝袋”给骆小婉准备好礼物，他反而不再 是月光族。以前很稚气娇贵地去哪里都需要坐车，现在倒是在淘宝的同时记 住了很多七横八纵的路怎么走。不再因死命要脸陪人去游乐场玩桌球和游戏 而搞得通身乌烟瘴气。不熬夜，神清气爽眼神清亮，用很自恋的话来说就是 越来越好看。 是不是年轻时候的爱情，都能纯粹地让我们修身养性，变得更趋向美好 ？ 以前扎堆的男伴们会揶揄他：“看不出来哦，恋爱中的小柯提起持家有 道是经过ISO9001认证的哦！” “不，这叫罗曼蒂克！什么时候我们也改邪归正给女生补理科去……” “少来，就凭你那个在及格线上挣扎徘徊的分数吗……” “都别说了，没看到柯大人脸红了咩……再说下去会被球鞋袜子空投！ ” 没有人注意到曾经像狮子一样强大彪悍的艾柯静默地转过身去，一步步 孤独地走到长廊的尽头。时光回到很久以前，仿佛他依然是那个洒脱不羁的 小小少年。生活减去沉郁迷离，星空脉象清澈，他提一听星光电影院的冰冻 可乐，可以在爸爸妈妈不归的夜里踢着人字拖只身爬到屋顶，听一夜的风在 身边低旋，轻轻地歌唱。 听到骆小婉要开始一场独立旅行的消息是在夜里。华灯初上的街道飘着 夜市烧烤的香气，霓虹轻轻地笼罩在女生身上，艾柯把手中的羊肉串递出去 ，耸耸肩膀说“哟西，才两个星期的晚上没有出来羊肉串就诡异地身价翻倍 ”，然后看见她嘴角吃出两抹酱料的痕迹笑得露出洁白的兔牙。他要多看一 眼再多看一眼，然后把她刻进心里去。因为熔化成这暗影的世界中惟一亮斑 的她，周围若有无数萤火，长发飘起来好像就要起飞。虽然手中握着油腻的 小吃，可笑起来眼角眉梢没有一点人间烟火的痕迹。怎么看都像一只断了线 的漂亮的淮南小风筝。而他，握不住她心底的那根线。 不是不知道为了凑齐林漠南迫切想得到的游戏卡，骆小婉竟然买下一箱 子促销活动中开封有奖的膨化食品，一包包不厌其烦地吃，吃到后来远远一 看到包装袋就想作呕。 不是不知道，太温柔得没有个性的男生反而不吃香，但平时在家里当惯 了小少爷的艾柯，却面对这个女生的无理取闹还如何都凶不起来。 爱情，应该就是如此这般的魔力吧。《西雅图不眠夜》里男女主角一起 说过无数次的“magic”。 冷风让他清醒的时候，他把以纯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女生身上，坏坏地笑 ：“走啦！再不回家今晚要你陪我睡马路喽！” 人的一生，感情是旋转门 女生的车坐到最城北的世纪公园。那里有金灿灿的旋转门。听说只要捧 着一颗虔诚的心，穿过它便可得到幸福。 “怎么办？艾柯，我离你越远，你的脸越浮现在眼前。人的一生，感· 睛是旋转门，转到了最后竟连真心都不分。”有一些感情，离得太近的时候 注定了面容模糊，走远时却又被羁绊住。 永远不会忘记，艾柯说要做自己的机器猫先生时纯白无暇的笑容，他低 着头，深情专注，睫毛浓密修长。 永远不会忘记，苍茫的时光河流对岸，他咬着牙一路追着车跟着车，小 帐蓬一样逆向飞行的领带衬衫。从视线最遥远的极端，光线最亮的尽头奔走 。他的胸口剧烈呼吸起伏，车笛很快盖过了告别时贝齿碰撞着发出琳琅声响 。 光阴再倒流至从前，他就是跑遍了槐花街买下果橙味鱼肝油哄开始近视 眼的自己吃下去的那个腼腆小男孩。 没错。这世上有一种病例，叫选择性失忆。 1998年的盛夏，这个世界热闹非常。欧洲的法兰西在踢世界杯，亚洲的 汉城在办奥运会，而一直小心翼翼爱慕着的林洋楠因为玩蹦极出了事故之后 ，女生骆小婉在即将走进他的医疗室的门口昏了一次。第二次做好心理准备 来的时候见到空荡荡的病房和林洋楠父母红肿如桃核的双眼，依然再次昏去 。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脑海中关于此前点点滴滴的记忆便已经被自行封闭， 如宇宙黑子，锁进时光深处。 只是残存的爱的印迹，让她懵懵懂懂地凭着感觉喜欢上了林洋楠的双胞 胎弟弟，也就是故事里对自己全然无半点来电的林漠南。 那些曾经隔阂封闭起来，不愿再去提及的过往，在绕似乎拥有神奇力量 的旋转门一圈之后，竟然开闸泄洪，如一棵植株被连根拔起，她甚至现在才 记起艾柯其实就是打小玩到大的伙伴，曾经阿修罗一样地保护自己。直到林 洋楠离开人世，父母为了安定女儿的情绪，举家迁到城南。直到人民广场误 打误撞的重遇。 P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