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聊斋:塞拉斯叔叔
作者简介
谢里丹?勒?法努(Sheridan Le Fanu,1814—1873) 爱尔兰记者、专栏作家,十九世纪杰出的灵异小说作家,其作品对蒙塔古?罗兹?詹姆斯(《古文物专家的鬼故事》作者)、布莱姆?斯托克(《德拉库拉》作者、“吸血鬼”之父)等人的创作影响巨大。 《塞拉斯叔叔》是勒?法努的代表作,首次出版于1864年,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以后成为世界经典,被多次改编为舞台剧、电影和电视剧。 除《塞拉斯叔叔》外,勒?法努的主要作品还包括长篇小说《墓地旁的屋子》(The House by the Churchyard)和中篇小说《卡米拉》(Carmilla),后者是吸血鬼小说《德拉库拉》的直接灵感来源。
内容简介
第1章 诺尔的鲁廷 时值初冬——大概是11 月的第二周——一个漆黑的夜晚,阵阵狂风在参天大树和被藤蔓遮盖的烟囱之间时而呜咽,时而怒号,吹得窗“噼啪”作响。一间阴森森的老房子,一个旧式壁炉。炉膛里滚圆的优质原煤和干得爆裂的木材恰到好处地混在一起,火苗欢快地跳跃着。茶几上摆放着一个烛台,灯火婆娑。黑色的护墙板由小块乌木粘贴而成,直达房顶,幽光闪闪。墙上挂着几幅照片和许多老旧的人物画像。画像大小不一,神态各异。有的脸色苍白、表情冷漠,有的长相秀美,有的温文尔雅、气质不凡。这间屋子就是我们家的客厅。当然,它不同于现代意义上的客厅,房间长度有余宽度不够,面积虽大房形不佳。 一个姑娘坐在茶几旁边,沉浸在思考之中。她刚满十七岁,看上去却比实际年纪小得多。她身材高挑,体形纤细,一头浓密的金发,一双深灰色的眼睛,表情忧郁、伤感。这个姑娘就是我。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这座房子里我唯一的亲人——我的父亲。父亲出身于一个老牌的名门望族。除了诺尔,他在很多地方都有住宅,但大家都叫他诺尔的鲁廷先生。鲁廷家族高傲自大、目中无人。在他们眼里,所有获得准男爵爵位的人,至少有三分之二不如他们身份高贵、血统纯正。为此,他们甚至拒绝接受准男爵的爵位,据说连头衔都不要。 关于这个家族的种种传言,我知道得并不很多,而且都是小时候茶余饭后,围坐在火炉边闲聊时,从老仆人那里听说来的,内容支离破碎,真假难辨。 我爱父亲。父亲也爱我,对此我深信不疑。他行事古怪,就连表达父爱的方式都与众不同。我是凭借着小孩子的直觉感受这种爱的。父亲早年野心勃勃,梦想能够在官场有所作为。然而,聪明能干的他却一败涂地,能力不如他的人反倒混得风生水起。后来,心灰意冷的他去了国外,做鉴宝、搞收藏。回国后,先后在文学协会、科学协会、慈善机构的基金会和董事会做事。因为不喜欢在这些变相的政府机构当差,父亲索性跑到了乡下。当然,他不是去那里做户外运动,而是像一个在外地求学的学生,今天在这里住几日,明天在那里待几天,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父亲结婚晚。母亲长得很美,但去世得早,撇下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有人告诉我,中年丧妻对于父亲的打击很大——他变得行为古怪,沉默寡言,脾气也更加暴躁。塞拉斯叔叔——父亲的弟弟——名声不佳,让他很头疼。当然,他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此时此刻,父亲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客厅的一端有个拐角,光线不好。父亲有个习惯,踱步时沉默不语——这让我想起了夏多布里昂的父亲,在其家族领地贡堡的一个宽大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的情景。父亲走到拐角,几乎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过一会儿又出现,犹如一幅以黑暗为背景的画像。几分钟后又不见了。这一切都悄无声息。 不了解父亲的人,看到他长时间来回走动,而且一声不响,很可能会感到害怕。的确有些吓人。有时候,父亲一整天都和我说不上一句话。我爱他,对他既尊敬又惧怕。 父亲在来回踱步,而我却在回想一个月前我们家发生的事情。在诺尔这个小地方很少出什么大事儿。但凡我们家有个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和猜疑。父亲基本上闭门不出,偶尔骑马出去溜达溜达,几乎从不离开诺尔半步。接待来访客人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一年最多两次。 父亲之所以隐居起来,是因为他自视清高而且吃穿不愁。他信奉宗教。虽然还没有达到狂热的程度,但对他的隐居生活还是有所影响的。他退出了英格兰圣公会,加入了某个怪里怪气的宗教,我没有记住它的名字。听说他老人家最后变成了一个斯威登堡教徒1。父亲本人从来没有亲口对我说起过。 每个礼拜日,我都会同女管家腊斯克女士以及我的家教,乘坐一辆古旧的马车,去当地的教区教堂。牧师说话坦率,谈到父亲时直摇头,说父亲“是没有雨的云彩,随风飘荡;是游荡的星辰,幽暗为其永远存留”。父亲及其牧师却不这么认为。尤其可气的是,他对自己的选择非常满意,觉得前途很光明。腊斯克女士头脑简单,心直口快。在她看来,和其他斯威登堡教徒一样,父亲妄称自己能够进入灵界,跟天使交谈,这完全是白日做梦。 我心里很清楚,腊斯克女士指责父亲自命不凡,完全是出于主观臆测,随意作比,没有任何根据。但是,倘若抛开其宗教观念过于正统不谈,她绝对是一个忠于主人的好管家。 一天早上,我看到腊斯克女士身穿黑色绸质服装,正在猎房(当时就是这么叫的)里忙着准备迎接客人。猎房的墙上张贴着挂毯。挂毯上绘制的狩猎图,出自于沃弗曼斯之手。图中有英勇的男人和优雅的女士,还有勤快的侍从。人追兽跑,鹰飞犬吠,热闹非凡。只见腊斯克女士翻箱倒柜,忙得不亦乐乎。她一边在查看亚麻布是否够用,一边指挥着大家干这干那。 “腊斯克女士,什么客人要来?”我问道。 她只知道客人的名字叫拜尔利。他应父亲之邀来吃晚餐。父亲想让他在我们家多住些日子。 “亲爱的,想必他也是个斯威登堡教徒。我向克莱医生(也是个牧师)问起过他。克莱医生说,确实有一个拜尔利医生,一个很有名的斯威登堡教巫师——没错,一定是他。”她回答道。 我对斯威登堡教徒不太了解,一方面听说这些人懂巫术,令人敬畏;另一方面又觉得他们行为怪异,让人讨厌。 拜尔利先生来得很早。晚饭前有足够的时间整理穿戴。我是在客厅见到他本人的——又高又瘦,肤色黝黑,脸又短又尖。他身穿黑色衣裤,头戴假发,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脖子围着白色围巾,看上去有些不搭。拜尔利先生不停地揉搓着双手。看到我,他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没有把我当大人对待。然后,他顺手拿起一本杂志,坐在炉火前,跷着二郎腿,翻看起来。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感到很没面子,而他本人却对此浑然不觉。拜尔利先生并没有在我家住很长时间。我不知道他此次来访的目的,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他就像一个勤快的乡下人,整天忙忙碌碌,要么散步、骑马,要么看书、写信,一刻也闲不下来。 他的卧室和更衣室就在走廊那边,正好对着父亲的房间。在父亲房间的前厅里,摆放着一些神学书籍。拜尔利先生来我们家的第二天,我想看看,父亲的玻璃水杯是否还在前厅的桌子上。因为不知道屋里有没有人,我先敲了敲门。 也许他们太专心了,没有听见我的敲门声。我误以为房间没人,便推门进去了。一进房间,只见父亲坐在椅子上,没有穿外套和马甲。拜尔利先生跪在父亲身旁的一个凳子上,面对父亲,黑色半头式假发紧贴父亲的满头白发。旁边桌子上摊开的一大本书,想必是关于神学的。看见我这个不速之客,身材瘦削的拜尔利先生急忙站起身来,迅速把什么东西藏进他胸前的口袋里。 父亲也站了起来,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他指着房门,异常严肃地对我说道:“出去!” 拜尔利先生神情诡异,令人费解。他面带微笑,把双手搭在我的肩上,轻轻地推着我朝房门走去。 我马上明白过来,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向房门。 1.《古文物专家的鬼故事》的创作灯塔,《德拉库拉》的灵感来源。十九世纪杰出的灵异小说作家长篇代表作。 2.多金年轻的女继承人、粗暴粗鲁的下人、隐士一般的父亲、危机四伏的豪宅……共同构成维多利亚时代经典的哥特叙事。 3.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心理悬疑大师谢里丹?勒?法努深刻书写文学史上经典恶魔角色塞拉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