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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65.80
折扣价: 41.45
折扣购买: 我的安徒生
ISBN: 9787559458346
作者简介: 明开夜合 殊无天赋,但愚钝虔诚。 光阴误尽,天长路远,仍有诗酿酒,有心织梦。 已出版《我爱的人》《落雪满南山》《春天的十个瞬间》《白夜恋人》等十几部长篇小说。 微博@明开夜合盒子
我的安徒生 明开夜合/著 第一章 “我好想飞去那些高贵的鸟儿身边,可是他们会把我啄成碎片。我是如此丑陋,怎么敢接近他们。可是我已不在乎死亡,与其被那些鸭子咬、被母鸡啄、被饲养他们的姑娘踢,与其在严冬中遭受痛苦的折磨,我宁愿选择高贵地死亡。” ——安徒生《丑小鸭》 柳逾白回老宅的时候,家里多了个陌生的小姑娘。 白上衣,洗旧的蓝色牛仔裤,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年龄看着也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 她几分无适从地坐在沙发上,腿边立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手指正无意识地拨弄着行李箱的密码盘,人是低着头的,但在听见脚步声时倏然抬起头来。 柳逾白脚下没停,目光从她脸上快速略过,依稀觉得一双眼睛还算有神。 厨房里,郑妈在备菜,双手提刀,“笃笃笃”剁肉馅。 郑妈说,小姑娘是司机老梁的女儿,“你爸前前后后换过多少司机,就老梁称心,一用上十年。听说小姑娘刚出生就死了妈,是外婆带大的。前阵子小姑娘外婆生重病,两个舅舅把人接去云南养老去了。小姑娘没着落,老梁准备辞职回老家照顾女儿。” 说到这里,郑妈“嗤”了一声,“还是潘兰兰会做人哦,知道你爸离不得老梁,直接让老梁把小姑娘接到身边来。外地转来崇城上学难,也是她亲自出面解决的。” 柳逾白两三周往老宅来一次,每回不用他问,郑妈自会主动汇报又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潘兰兰又在其中做了什么梗。 柳逾白没作评价,听完笑了笑,挽了衣袖去洗手,只淡淡地说了句:“什么闲杂人等都往家里带。” 他比郑妈看得透彻,潘兰兰不放老梁走,表面看是为讨他父亲柳文藻的欢心,实则因为老梁早被收买成了她的眼线,这回这一出,既免了柳文藻一桩麻烦事,又卖了老梁一个人情。 郑妈赞同点头,正预备顺他的话再多说两句,门口人影一晃。 原坐在客厅里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向着郑妈微微点了点头,“潘阿姨说她二十分钟就到,麻烦郑妈可以开始炒菜了。” 她声音清脆清甜,意外的不带一点小地方的口音,显得很是落落大方。只是手指却出卖了她——扣紧了门框,明显紧张之下的下意识反应。 柳逾白目光往门框处望了望,小姑娘似是觉察到了,立即收回了手,背到了身后去。 微微笑,等郑妈回复的模样。 郑妈笑说:“知道了。小梁姑娘客厅坐着休息去吧,想喝什么自己冰箱里拿,我这忙着备菜,招待不周了。” 小姑娘笑了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郑妈望着人影瞧不见了,才又说:“板凳还没坐热呢,就开始拉拢。可惜了,多伶俐一个小姑娘,这下彻头彻尾是潘那头的人了。” 柳逾白不予置评,漫聊两句就去了客厅。 这一趟回来原是打算跟父亲柳文藻谈点公事,来之前跟柳文藻的助理确认过行程,柳文藻去北城见制片人去了,预定了下午返程,并回家吃晚饭。 柳逾白在宽敞的沙发上坐下,第一步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他不喜欢这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客厅里没有一点人声。 丢了遥控器,再摸烟和打火机,燃着了刚吸一口,来了个工作电话。 助理打来的,要往他周一的行程里再加一个20分钟的碰头会,“行程都满了,所以给您排到午餐时间了。” 柳逾白笑说:“一顿饭都不让我好好吃,是你们替我打工还是我替你们打工?” “那自然是全公司的人都要靠您吃饭呢。”助理适时卖乖,“不打扰了,祝您周末愉快。” 柳逾白放了手机,也一并掷下尚捏在手里的银质打火机。 茶几是大理石台面的,碰出清脆声响。 坐在对面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方才,他打电话的时候,小姑娘在竖耳旁听,动作并不明显,只是微微侧了侧身体,但脸色严肃,生怕漏了哪一句似的。 柳逾白往她脸上瞥了一眼,笑着,并无半点和煦的意思:“准备听了告诉潘兰兰?” 小姑娘一下抬起头来,目光将看他时又立即移开,小声,却又清楚地反驳道:“我并不知道您是谁。” 柳逾白不置可否,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明显紧张了,“……梁司月。” 柳逾白问过便懒再出声了,一时间,客厅里只有播报新闻的声音。 梁司月余光瞧见,对面沙发上,男人斜倚着靠背,坐得懒散,一手夹着烟,低头,思绪放空的模样。 她不知道对面是何方神圣,为什么问了她的名字又没下文。 她快受不了这沉寂诡异的气氛,低头频频看时间。 手机屏幕上数字跳到7:32的时候,终于响起开门的声音。 梁司月下意识想站起来,对面分明闭目养神的男人忽地睁开了眼,望她一眼。 说不上有什么意味,却生生逼停了她的动作。 直到门打开,率先走进来一位气度雍容的女士,紧随其后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朴实的中年男人。 梁司月这时候才站起身,先跟最后一人打招呼:“爸。” 再看向最先进来的女士:“潘阿姨。” 潘兰兰将手提包搁在步入厅的柜面,换拖鞋,一面应承梁司月的招呼,淡笑问:“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五点多。” 梁国志忙指点女儿赶紧向潘兰兰道谢,能从老家县城调来这儿读书、父女团聚,全仰仗潘兰兰从中斡旋。 梁司月微笑,乖巧说道:“谢谢潘阿姨。” 梁国志向梁司月招招手,示意她提着行李箱过来,跟他回家去。 潘兰兰靸着拖鞋往里走,一面打量着梁司月,“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吧。” 梁国志忙说:“不打扰太太吃饭了,小月刚到,我还得带她买洗漱用品去。” 潘兰兰无可无不可的,等梁司月推着行李箱走到门口了,才又出声:“梁师傅还是租房子住的?” 梁国志笑说:“哎。” 他用钱俭省,大城市房租高,物价水平也高,这回因为女儿要来,才下决心将原来的单间换成了一个小一室,准备把卧室给女儿住,自己在客厅搭张行军床凑合。 “那让梁小姐在我这儿住下吧。” 梁国志顿了一下,觉得潘兰兰的语气不似玩笑,惶恐婉拒:“小月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 “女孩子再不懂规矩能荒唐到哪去。” “小月一个外人,到底是打扰,而且吃穿用度……” “柳家还不缺这么几个钱。况且,这不是也替梁师傅你省了一笔开支,一举两得的事。就这么决定吧,吃了饭梁师傅你自己回去。”潘兰兰明显不容许他人置喙。 梁国志不敢不识抬举。 当然,他心里清楚,这抬举是给梁司月的,是他闺女自己的本事,他一个司机是不能随意造次的,便笑说:“那就让小月留在这儿吃饭,我还得把先生的车送去洗车。” 潘兰兰“唔”了一声。 梁国志抬手摸了摸梁司月脑袋,“你先留这儿吧,有空我接你出去吃饭。”他欲言又止,凑近了又低声嘱咐一句,“讲规矩,少说多做。” 梁司月点头。 将父亲送到门厅以后,梁司月拎着行李箱,又回到了屋内,然而眼下的形势,却叫她不敢吭气—— 潘兰兰一边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一边说道:“逾白今天回来,为私事还是公事?” 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笑问:“潘姨觉得我为私事就不该回来?” 潘兰兰也笑:“刚回来路上接了老柳电话,说飞机晚点了,改签了明天早上。逾白要是不嫌老柳不在,这饭吃得没趣,我们当然求之不得的。” 她向着方才跟她一起回来,这时候瘫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那个十五六岁的男生招了招手,“柳泽,去厨房叫郑妈准备上菜。”说罢,自己转身进了洗手间。 这时,男人揿灭了烟,站起身。 柳泽眼神就没离开过手机屏幕,“大哥不留下吃饭啊?” 男人微微抬了一下手,当做招呼了。 梁司月挡在他往外走的必经之路上,自觉地推着行李箱,往旁边让了让。 男人经过她,如经过一阵空气,目光都未曾往下方落一落。 潘兰兰洗过手回到客厅,“人呢?” 柳泽:“走了。” 潘兰兰冷下脸色,嗤了一声,“什么东西,当这酒店呢,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柳泽:“不想跟妈你一起吃饭呗。” 潘兰兰气得夺了他手机,往茶几上一扔,“成天只知道玩!中考考那个鬼样子,你爸本来就很不高兴,要不是我劝,他早给你扔国外去了。” 柳泽嘟囔:“……我巴不得呢。” 潘兰兰:“叫郑妈上菜,吃饭!再叫我抓到你偷偷点垃圾食品,生活费也别想要了。等你二哥回来,我一定叫他好好管教管教你。” 柳泽一脸无奈,也不反驳,“嗯嗯”连声敷衍,等潘兰兰把这一阵火气撒出去。 没一会儿,郑妈从后厨出来,开始布菜。 潘兰兰和柳泽依次上了桌。 梁司月这时候希望自己真就是空气,化一阵风就飘出去了,脚快说不定还能追上梁国栋,也不至于现在傻愣愣地杵在门口,出声不是,不出声也不是。 好在,潘兰兰好似终于想起来屋里还有这么一个摆件,向着梁司月招了招手,“过来吃饭吧。” 梁司月暗自舒了口气。 饭桌上没人说话,应当是柳家家规如此。 梁司月坐在餐桌的最边缘,动作放轻,不发出一点声音。 潘兰兰胃口不好,喝了半碗汤就下桌了,回步入厅拿上自己的包,上楼去了。 人一走,柳泽就不老实了。 溜去客厅拿上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一个短视频app,一边刷一边吃饭。 抽空,还对梁司月查户口:“我妈给你安排的什么学校?” 说罢,保安就走了。 这时候,那七座商务车车窗降了下来。 梁司月转头看去,那上面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周……”她惊喜不已。 “嘘!”周洵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梁司月小跑过去,周洵叫她上车坐一下,她犹豫。 “快点,不然我粉丝就要围过来了。”周洵吓唬她。 梁司月赶紧上车。 坐下以后,周洵看着她,微笑问道:“没事吧?” 梁司月摇头,郑重地道了声谢。 周洵正要说话,经纪人过来敲窗催促,该过去了。 “抱歉,我得去工作了。”他匆匆嘱咐一句以后注意安全,便下了车,让她自行在车上休息一会儿,车上有盒甜点,他没开封的,她可以尝一尝。 很快,在保安和经纪人的簇拥之下,进了会场。 梁司月抱着甜点盒子,有一点恍惚。 直到前座副驾驶门突然打开,柳逾白上了车。 他一身挺括正装,手里拿着手机,刚刚打过电话的样子。目光转过来瞥了她一眼,清峻的脸上只有冷漠。 梁司月愣了一下,本能想去拉车门,现在车里就她跟柳逾白两个人,司机都没在。 梁司月一瞬间排斥回避的神情,都被柳逾白看在眼里。 他原本没什么与其交流的欲望,但她这态度微微惹恼了他,叫他还非得说点什么不可了。 小姑娘今天古装风格的妆发,妆很浓,化妆技术也一般,反倒让她挺有辨识度的五官泯然众人。 这下,柳逾白看她哪哪儿都不顺眼了,尤其狭小车厢里飘散一股浓郁的花香调香水味,甜美得过了头。 柳逾白也不回头,只问:“知道这是谁的车?”在他的车上,还敢这样给他甩脸子。 既然这么问,答案当然不作二想。梁司月说一句“打扰了”,紧跟便准备下车。 “到哪去?” 梁司月顿下动作,瞥他一眼,很是为难的眼神,仿佛在问,那你究竟想让我怎样? 当然她只说:“我跟朋友约了在周先生的展台会面。” 柳逾白说:“现在现场人多,你别去添乱了。” “……”梁司月自认为算是脾气好的,一年也生不了几回气,今年的配额,恐怕都将用在柳逾白身上。 他俩那点恩怨不是已经翻篇了吗,怎么还咬着不放,这人都没一点肚量的吗? “……柳先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她作恭谨状,眼神却说了真话:干嘛针对我?是不是有毛病? 柳逾白一时笑了。 这笑梁司月看不懂,感觉像在嘲讽她“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让我提意见”,又好像单纯认为她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反正总归不是善意的。 梁司月皱紧眉,气鼓鼓地别过头去,再也不想跟他有任何交流。 没一会儿,门里走出来一个男人,穿了件黑色的防风夹克,一头乱毛,个头高瘦,两颊削瘦,皮肤呈现极不健康的苍白,有点像是久未晒过太阳的。 他手里提着两盒盒饭,径直地走过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梁司月忙往里面让了让。 男人看向梁司月:“这是……” 柳逾白:“一个熟人。” “熟人”礼貌打了声招呼,“你好……” 男人笑说:“你好你好,我柳总朋友,我叫李垚,三个土那个垚。” “我叫梁司月。” “梁小姐你好。”李垚看着手里的两盒饭,有点为难,“梁小姐吃过饭没?” 前面柳逾白淡淡地插了句:“吃不惯你们这集体盒饭。”递个眼神,叫李垚给梁司月。 梁司月说:“谢谢李先生,我已经吃过了。” 李垚昨晚上几乎整宿没睡,早起早饭也没吃,饿得不行,也不跟两人谦让了,剩余一盒往旁边一放,他们谁想吃谁自己拿吧。 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统一订的盒饭,主菜是红烧土豆牛腩,味道不错,就是味儿大。 柳逾白对气味很敏感,平常是个车载香薰都不用的人,现下两股气味交融,宛如生化武器,熏得他头昏脑涨。 但外头风大天冷,不适宜开窗。 他皱眉,打开了空气外循环。 李垚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刚才那个几个ELA的粉丝……” “回头再说。”柳逾白打断他。 李垚愣了下,看了看柳逾白,又看了看一旁的梁司月,完全误会了柳逾白不叫他继续往下说的原因。 “那啥……”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 李垚饭扒得飞快,差一点噎住,没到五分钟就吃完了这顿战斗饭,打算给两人让位。 梁司月此时接到池乔的电话,问她人在哪儿。 她便趁势下车,走之前,拜托柳逾白跟周洵道声谢。 “道什么谢?” “刚在会场里遇到一点麻烦,周先生叫人帮我解了围……” 柳逾白:“……” 他完全一副浸了霜的表情。 梁司月心道,是哦,请这个人做事,那都是要讲条件的,“……那算了吧,不麻烦柳先生。下次如果还有机会见到周先生,我亲自跟他说。” 说完,阖上车门转身就走了。 李垚好奇:“二公子帮啥忙了?” “谁知道。” 李垚知道这位爷脾气古怪又没耐心,也就不追问了,继续方才的话题,“那几个闹事的粉丝,我叫人都记录下来了,以后办粉丝内部活动的资格,肯定能卡就卡。” 柳逾白“嗯”了一声, 李垚收拾好饭盒,拧开水瓶喝水时,还在琢磨,方才这“熟人”是何方神圣,能上柳逾白的车?据他所知,柳总一堆怪癖,头一号就是洁癖,没进入他那朋友圈子里的人,别说蹭他车了,近他身都不大可能。 “四月……小姑娘名字还挺好记的。” “司。”柳逾白语气平淡地纠正,“公司的司。” “你签的新艺人?”李垚又有新思路。 “她够格吗?” “怎么不够?一双眼睛多漂亮,会说话一样。” 柳逾白不置可否。 李垚吃完饭,有些犯困,问能不能在车上休息一下。 “垃圾先提出去扔了。”柳逾白嫌弃得很。 李垚拎上脚边的袋子,正要下车,前方拿起手机发消息的柳逾白又说了句:“后座那盒点心。” 李垚拿起来,“我吃不下了啊……” “……”柳逾白无语,“递给我。” 一会儿,助理莫莉过来汇报情况。 “周先生发布会已经开始了,您是在车上等他,还是找个休息室?” “就这等吧。”柳逾白往后看一眼,示意她,后座上李垚还在午休呢。 柳逾白说:“还有一盒盒饭,你给司机拿去。” 莫莉拉开门拿出盒饭,正要走,柳逾白又叫住,“会场上看见梁司月了吗?” “她跟她朋友回展台工作去了。” 柳逾白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和周洵碰过面的事,梁司月没有告诉池乔。一则池乔不一定信;二则,她觉得周洵应当不会喜欢这种仿佛炫耀的行为;三则,她私心的不想与人分享。 池乔告诉她,周洵的展台根本挤不进去,他的战斗粉围成了铜墙铁壁,没那个一起冲锋的鸡血劲,是不可能干得过她们的。 池乔给她出示隔老远拍的几张照片,变焦以后模糊得不能看了,“还是删了吧。” “发给我吧。”梁司月忙说。 池乔微信上把照片传过去,删了自己手机里的,“你喜欢他可以关注他的粉丝后援会,他们经常会发精修过的美图,比这个强。” 梁司月笑着摇摇头,“感觉那不是真的他。” 池乔啧一声,“魔怔了。” 两天兼职总算结束,梁司月也毫无悬念感冒加重。 本来只要能足额地拿到钱,这辛苦也算没白费,但没想到,等了两天,等来一个令人气愤的消息,那缺德中介说要抽成。 “……抽多少?” “一半。”池乔气得要命,埋头飞快打字,跟人交涉。 她以前接触过一些小中介,虽然介绍的工作一般,但钱都是给足的,即便要抽成,也会提前沟通好,不会像这样结款的时候突然狠宰一刀。 “就是欺负我们没后台。” 梁司月问:“能找展商交涉吗?” “展商只跟中介公司签了合同,中介再跟模特单独订立合同。展商把钱结算给了中介公司,后面中介怎么跟模特分配,就不关他们的事了。而且如果去找展商闹,还可能会上黑名单,他们业内消息一同步,以后我们可能都接不到类似的工作了。” 梁司月没问既然签了合同,能不能打官司。 没有人会为了这样一点小钱去打费时费力的官司的,人家有专业的法务,她们两个单枪匹马的,根本耗不起。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中介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最终,梁司月和池乔轮番交涉,未果,只能接受到手缩水一半的工资。 周六早上,梁司月又看了一遍手机钱包里的余额。 兼职挣两千,加上平时节省下来的零花钱,再预支一点下一周的生活费,基本是够的,后面一周节省点用就好了。 她跟外婆确认了一遍邮寄地址,下单了按摩椅。 梁国志出门前,嘱托梁司月一件事。 “今天郑妈过生,你抽时间,买个果篮给她送过去吧。”梁国志掏出用旧的钱夹,拿出两张纸币递给她,“别省,挑好的。我陪柳导去开会,今晚上估计回来得晚,你回家以后门锁好,自己早点休息。” 若非万不得已,梁司月实在不想再去柳家。 但这种人情往来免不了,她也想尽力为父亲分忧。 梁司月磨蹭到下午才出门。 来应门的是王妈,很有些惊讶,梁司月说明来意,王妈找出双干净拖鞋给她。 客厅里很安静,梁司月小声问:“太太他们不在吗?” “太太和三公子去外地了。”王妈叫她自己去后院找郑妈。 梁司月提着果篮,穿过后厨,在通往后院的门,与一人迎面撞上。 她急忙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竟然是柳逾白。 柳逾白同样惊讶,“你来做什么?” “给郑妈送东西。”她扬了扬手里的果篮。 柳逾白没说什么,错身回屋去了。 后院里晒太阳的郑妈听见动静过来了,很是高兴,“难为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接了果篮,拉她去餐桌那儿坐下。 两人好几个月没见了,不管那时候是敌是友,总归今天梁司月是为贺寿来的。 郑妈问梁司月学习、生活怎么样,学校里习惯不习惯,后者一一都回答了。 因是周六,梁司月学校里不上课,而潘兰兰和柳泽又出去玩去了,郑妈就留梁司月吃晚饭。 “我是外人,这样不太好。” 郑妈摇头笑说:“不在家里吃,逾白请客。” 说着,郑妈向着客厅里唤了一声,“逾白,晚上吃饭带小梁姑娘一个行吗?” 片刻,传来柳逾白清淡的声音:“随便。” 梁司月不大想去,她是真的不愿意跟柳逾白相处,但郑妈恳求说,多个人热闹点,她一心软就还是答应了。 郑妈为生日换了一身新行头,毛衣外面套一件熨烫过的呢子衣,头发仔仔细细梳得没有一根乱毛,再戴上深蓝色盆形帽,整个人精神焕发。 她们坐柳逾白的车去。 私人场合,柳逾白常会自己开车。 和享受驾驶乐趣或是注重隐私这些原因无关,不过是因为,如果他不愿意与同行的人深度交流,便可借要专注开车的理由推搪过去。 郑妈算是从小照顾他到大的,柳逾白尊重她的付出,感激她的忠诚,但某些时候,也不喜她的关心过了界,对自己生活过度刺探。 但人有恻隐之心,尤其对这样一个长辈,这话他只放在心里,也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 答应让梁司月跟来,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郑妈和梁司月似乎很有话聊,一起带出来,能免去他很多的麻烦。 果真,两人一上车就没住过声,电台里的音乐成了她们聊天的BGM。 郑妈给梁司月看自己手机里儿媳妇生的二胎的照片。 梁司月凑近屏幕,“您孙子……” “孙女。” “您孙女,这一看就是很有福气的长相呢。” ……其实那照片柳逾白也是看过的,“有福气”都算是很委婉的评价,但叫梁司月说出来,语气真诚得连他都差点信了。 他肯定是做不到的,因为当时他看到照片,只憋出来了“不错”两个字。 搞得郑妈十分伤心,知道“不错”在他这里,不过是个安慰人的说法,从此以后,自觉的再也不在他面前提孙女的事。 梁司月会这样说,很符合柳逾白对她的第一印象:小孩儿年纪不大,但为人处世挺官方的。 要是公司里的艺人都像她这么官方这么会说话,公关团队的工作能少一半。 郑妈这头的事情聊完,又问及梁司月的近况。 梁司月日常学习生活很平淡,最近特别值得一说的,可能也就兼职被中介拦腰宰了一半工资这件事。 郑妈听完直骂中介心黑透了,“小姑娘的钱都好意思克扣,可真是不要脸。” 梁司月笑了笑,“吃一堑长一智吧。” “被人坑了还笑得出来哦,傻乎乎的。” 梁司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郑妈又说:“你才十六岁,缺钱就找你爸要,别自己出去兼职,不安全不说,还是应该一学习为重。” “我知道,下次应该不会了。这次主要是想给外婆买一件贵一点的生日礼物。” “你外婆也要过生日了?” “下周。” “那也是巧哦……” 聊着天,就到地方了。 柳逾白定的,一家预约制的西餐厅。 梁司月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跟进去,但是里面的氛围还是让她紧张起来。 出门的时候,只当给郑妈送个果篮就能回家的,就没有用心收拾。而且,即便提前知道,她现在的衣柜里也找不出来一件衣服,能和当下这个场合相称。 现在身上这件象牙白的,学生风格的牛角扣大衣,实在是太露怯了。 她好怕像某些偶像剧里的那样被服务员拦下:小姐对不起,我们店是有着装要求的。 然而并没有。 服务员挂着标准的笑容,迎接三人到位上去,绅士地替她拉开座椅,微笑问道:“女士需不需要我帮您把大衣挂起来?” “不用。”梁司月立即按住了领口的扣子,故作镇定地说。 她里面穿的那件毛衣,肩膀上有个地方勾线了,但因为是外婆亲手织的,没舍得扔。自己拿毛线绞了绞,在家里穿挺合适。也是图方便,出门没换。 服务生离开她身边,去为郑妈服务。 梁司月松一口气,不自觉脸都红了。抬手去端玻璃水杯,抬眼时正好与柳逾白视线对上,她立即移开眼,窘迫更甚。 梁司月正餐点的意面,担心万一自己仅有必胜客经验的切牛排手法不专业,又闹出笑话来。 吃饭的时候,梁司月和郑妈延续了车上的话题。 聊到开心处,郑妈哈哈大笑。 梁司月实则有意克制自己的音量,但郑妈好像挺无所谓的,柳逾白更无所谓,服务生不远不近地站着,也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她餐叉卷着意面,送入口中。 四下看了看,好像来店里的人,都不像她这样正襟危坐。 对面的柳逾白似乎胃口乏乏,牛排只切了三分之一不到。这时候放下刀叉,忽然问郑妈:“吃得饱吗?再点一点?” 郑妈有些犹豫,“点了怕吃不完。” “吃不完就剩着。” “剩了多浪费……这地方不能打包吧?” “当然能。花了钱的,没人敢怠慢你。” 梁司月顿了一下,总觉得柳逾白和郑妈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其实是在看她的。 然而等她抬头去看,他分明是在注视着餐桌上火苗缓缓摇曳的蜡烛。 但不管这句话是不是对她说的,都让她放松不少。 服务员拿来菜单,郑妈又点了一些小食。 柳逾白好像已经提前结束了这一顿饭,剩下的牛排一点也未再动,他几乎没怎么参与她们两人的谈话,但也没有分毫的不耐烦。相反,他似乎舍了全部的清高架势,只为陪长辈吃一顿生日饭,讨长辈开心。 梁司月心想,自己是不是沾了郑妈的光,才有幸见到这么和颜悦色的柳逾白,跟她私底下认识的那个,简直判若两人。 服务生将小食端上来,又将三人杯中的饮料续满,紧接凑近柳逾白身旁问了句什么,柳逾白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服务员推着一辆餐车过来,餐车上是燃着蜡烛的生日蛋糕。 郑妈激动坏了,“早知道还有蛋糕,我刚才就不该再点小吃的……” 柳逾白笑笑,“生日尽兴就好。” 郑妈许了愿,吹了蜡烛,服务生帮忙分切蛋糕。 梁司月分明地看见,柳逾白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是不是不爱吃这么甜腻的东西。但他还是拿起勺子,沿着边沿挖下极小的一勺,送进嘴里,随即便丢下再也不碰了。好像精准计算过的,再多一点就到了他的忍耐极限一样。 郑妈正高高兴兴吃蛋糕的时候,有个女人往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梁司月一眼认出来,这是某个女明星,以长相美艳著称,但混迹娱乐圈好多年,始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代表作。 女明星完全没有镜头前的高冷范儿,对着柳逾白态度可谓是殷勤到了极点:“没想到柳总也在这儿吃饭……” 柳逾白径直打断她,笑容欠奉:“今天是私人场合,恕我不招待赵小姐。有事请联系我的助理。” 女明星讪讪,“那就不打扰柳总了。” 郑妈清楚自己与柳逾白身份有别,从不因为跟他关系匪浅就自恃甚高,因此很有些不安,望着女明星走远的身影,说道:“要不听听她要讲什么?万一有什么正事,这样不是得罪人……” 柳逾白笑了笑,“你生日重要,不值得为外人浪费这个时间。”语气几分倨傲。 梁司月不得不承认,这语气,配合他几分厌世感的英俊皮囊,其实很有说服力。当然,也可能家世和财富优越如斯,天生就会比人多几分底气。 晚饭结束,郑妈真叫服务员来将剩下的打了包。 梁司月之前便有疑惑,柳家吃食都要是新鲜的,郑妈每顿也都跟着柳家一起吃。她把这些东西,还有之前剩下的打包了给谁吃?她明明住在柳家,家人也都不在同一个城市。 疑惑归疑惑,没问。 回去路上,郑妈敞开了窗户,说想透透气,今天太高兴了,吃得也开心,脸都是烫的。 郑妈感谢梁司月今天愿意陪她过来,叫她以后没事可以去柳家找她玩。 梁司月笑一笑,说下次再说。 车离柳宅还有一段距离,郑妈叫柳逾白就在这儿停,剩下的路自己步行回去,就当消消食。 梁司月第一反应是跟着下车。 郑妈却拦住她,转而笑问柳逾白:“能送送小梁姑娘吧?” 梁司月赶紧说:“我自己坐车回去吧,也不远。” “大公子有车,方便的。” 郑妈提上东西下车了,叫柳逾白开车注意安全。 车厢里一下就安静下来。 柳逾白手搭在方向盘上,问她:“住哪儿?” 她纠结片刻还是报了地址。 一路都是沉默。 车载广播音量调得很低,似有若无的。 梁司月家离柳宅不算很远,梁国志为方便工作特意租的。 沉默中,这一段路很快就到。 柳逾白将车泊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 梁司月拉开车门,“……谢谢柳先生。” 柳逾白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真这么不情愿,干脆就别道歉了,不缺你这一句。” “我没有不情愿。” “对我就不用那副官方腔调了?” “……什么官方?”梁司月没听懂。 柳逾白懒得再理她,伸手去摸烟盒,拿出一支往点烟器里凑了凑。 梁司月自觉也再说话,下了车,阖上门。 她没意识到这种豪车不用猛掼,只给一点力,门就能稳稳关上。因此,送出去的力道重了些,“嗙”的一声,声响巨大,听着跟她发脾气摔门一样。 她自己都吓傻了。 果真,副驾驶窗户落下,柳逾白手臂搭在上面,“过来。” 梁司月磨蹭着走过去。 柳逾白抬眼看她,“我倒要问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解释。但料想柳逾白不会信。 柳逾白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忘了,你爸还吃着柳家这一碗饭?” 梁司月神情一僵。 梁国志简直是她的命门。 “……我跟您道歉。” 说话间,她缓缓地低下头去。 眼神由明亮而黯淡,跟一颗星星熄灭似的。 柳逾白一顿,咬着烟,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梁司月始终没抬头,她心里委屈又不得不低头的时候一贯是这样。 好一会儿,柳逾白说:“让让。” 梁司月往后退。 车窗阖上,紧跟是引擎轰鸣的声音,车子一瞬间就驶出去了。 梁司月:“……” 倒是劳驾留句准话再走? 周一回去上课。 中午课间,梁司月手机上收到了一条好友验证消息。 对方是之前那个缺德中介的直属领导,告诉梁司月说,他们公司年末进行内部考核和监察,开除或者降职了一批因为私自抽成、不规范签订合同、职权骚扰等,严重违反公司规定的员工。 对方说:“之前负责你的那个员工已经被开除了。克扣大家的工资正在统计和追讨,核准以后财务会一一补发,梁小姐留意一下自己的账户余额,七个工作日内没收到的话,请再和我联系。” 梁司月有点蒙,现世报来得这样快吗? 还在发愣的时候,池乔愉快地跑过来,“小月小月,你收到消息了吗?” “嗯。” 池乔拽着手臂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走走走,我请你吃东西,庆祝一下。” 柳逾白最为人知的身份是制片人。 他控股的影视传媒公司,其业务涵盖运作艺人、影视剧制作、影视剧宣传与发行等领域,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 各部门都有自己的负责人,平日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营,大部分工作自行决断,少部分汇报给柳逾白最后拍板。 基本上,需要柳逾白亲自过问的事情很少,每一年的新人面试算是其中一件。 艺人经纪部的负责人袁蓓,当年做过选角导演,看人是一等一的准,有她在,柳逾白压根不需要操心,亲临现场纯粹是因为兴趣。 当然,助理莫莉偷偷吐槽,“恶趣味还差不多”。 今年的新人面试,柳逾白照例专门为此空出行程。 袁蓓已经在会议室里坐着了,手边一摞资料卡。 她翻得挺无兴味,说单看照片没什么特别值得期待的,到时候看现场展示吧。 艺人经纪部,其业务也进行了细分,分为明星经纪部和演艺事业部,两个部门的工作人员和运营理念全都不一样。 简单粗暴地说,明星经纪部负责培养明星和偶像,有一整套严苛的KPI考核标准;演艺事业部,运作正儿八经的演员和歌手,这里面除了一些神格稳定,现如今似乎都已处于养老状态的大神级人物,还有一些被称之为“赔钱货”的新人演员。演艺事业部签的人不多,也不似明星经纪部日进斗金,但确是公司声誉口碑之所在,也是不可估量的隐形资产。 柳逾白要盯的,其实就是每一年的“赔钱货”。 可惜的是,哪怕是“赔钱货”,也可遇不可求。 今年来面试的这一批,长相、身材和气质都是在线的,里面几个,签进明星经纪部,海量资源砸下去,两三年过后,又是一棵摇钱树。 但让袁蓓和柳逾白都能一致认同的会讲故事的面孔,今年依然没能碰上。 袁蓓叫今天过来面试的六七个小孩先回去等通知。 关上门来,袁蓓笑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今学艺术的小孩儿家境优越,都长了一张没吃过苦的脸,好看是好看,无聊也是真的无聊。” 袁蓓当年在茫茫多来海选的女孩里,为著名导演牧永年物色了新片的女主角,并大力推荐。牧永年当时其实另有人选,但最终相信了她的判断。最后那部片子影史留名,女主角更是以非科班的素人身份,直接拿下了那一年金胶卷奖的最佳女主角。 有这样的丰功伟绩在前,袁蓓有资格下这样的判断。 袁蓓没听见应声,转头一看,老板正手臂斜撑着座椅扶手,发呆呢。 柳逾白:“倒是碰见过一个不无聊的人。” 袁蓓来了兴趣,“谁?演过戏吗,找来我看看?” “圈外的。”柳逾白懒散靠着椅背,回忆那晚所见,仿佛星星熄灭的过程,“不过也就一双眼睛还有点意思,演技我估计,悬。” “那也约出来看看。” 柳逾白沉思片刻,“算了。我们干的又不是什么好行当,犯不着把人都往圈里搂。” 平平安安的当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 梁司月后来又跟着池乔去做过几次类似的兼职,不是为了钱,后面纯是因为兴趣。 她小县城里长大的,周围的环境一成不变。 现在才知道,在保证自己生活在安全轨道上运行的同时,又能有机会观察和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十分有意思。 参加的多了,工作邀约也雪花片一样地飞来。 她很谨慎地筛选,不让兴趣和生活相对隔离的状态被打破。 为此,虽然池乔强烈建议,她还是决定不要开微博。社交平台上积累喜爱的同时,也意味着要做好迎接负面反馈的准备。 她又不是吃这碗饭的,为什么要在乎陌生人的好恶呢。 这种平衡她小心翼翼地维持了长达半年之久,某个休息日,收到了一通电话。 某文化公司负责人的电话,说有意向签下她,和公司现有的几名艺人组成一个少女偶像团体,集体出道进行演艺活动。当然,公司不算资质深厚,也不意与工业化的标准偶像团队竞争,他们打算走细分市场…… 梁司月没让他把话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不好意思,我没有要出道的打算……” “梁小姐可以来我们公司看看,当面谈一谈。” 梁司月再度回绝:“我想我应该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 “好吧……”负责人不无遗憾,“那梁小姐加我个微信吧。” 这通邀约电话,池乔当然也收到了。 与她的回复不同,池乔很积极提出想去公司考察并面谈。 梁司月不意外池乔的反应,但还是有些怅然若失,因为突然间很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池乔选择出道,那么她们的人生轨迹,一定,终将不可避免地转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但不久之后,一件事让梁司月改变了主意。 那天,梁司月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远在云南的二舅发来的,告诉她外婆旧疾复发,住院了。 梁司月跟梁国志商量以后,没有一点耽误地前去探望。 所幸情况比她想象得乐观许多,她在那边陪护了两三天,外婆出院。 外婆现在住在大舅家。 久未团聚,梁司月多留了两天,观察到外婆在大舅家里住得并不大舒心: 大舅和大舅妈两人很忙,到外地去进货,一去好几天不会回家。 大表哥和表嫂特爱玩,晚上出去唱歌混酒吧,常常凌晨才回来。外婆睡眠浅,常会被外头的声响吵醒。 大表哥和表嫂的小孩儿刚满两岁,破坏力惊人,他俩自己不带,一甩手交给了外婆。 可怜外婆这一生,带儿子,带儿子的儿子,再带儿子的儿子的儿子。 最近,外婆住院,他们才临时请了个保姆。 保姆也不尽职,小孩儿在地上爬,乱捡东西吃,她看到了从来不阻止。 外婆看不过眼,叫保姆多看着点儿。 保姆翻个白眼,把小孩儿从地上捞起来,粗暴抠出来嘴里东西。小孩儿哇哇大叫,不要她抱,要找曾祖母。 外婆也不顾自己刚出院,抱起小孩连声哄。孩子敦实的一身肉,健壮成年人抱久了都嫌累。梁司月看不过去了,把小孩接过来自己抱。结果小表侄认生,不要她抱,一碰就哭,谁哄都没用,只除了外婆。外婆没办法,只能继续抱着,边摇边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梁司月很不舒服—— 她送的那台按摩椅,表嫂嫌占地方,没多久就给扔了,自己买了台跑步机放在家里,也没用过几回,现在上面都挂满了衣服。 这事儿,电话里外婆从来没提起过,一贯只夸家里人对她多好多好,她多么的享清福。 探望结束回去以后,梁司月越想越不放心。 梁司月出生没多久,妈妈就去世了,她基本算是被外婆带大的。 那时家里欠了债,老家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梁国志不得已将女儿托付给岳母,自己去外地寻找机会。 梁司月被送到外婆家时才五岁,和二舅一家住在一起。 二舅一直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三十好几了还没在县里凑出一套房,只能带着老婆啃老,婆媳住在一个屋檐下,关系自是无比紧张。 二舅妈几乎天天跟二舅吵架,言辞间总要拐弯抹角地捎带上梁司月的妈妈,说就因为梁妈妈生了那么多年的病,跟个无底洞一样,掏空婆家掏娘家,才害得她一个无辜的人,现在嫁过来受这等窝囊气。 二舅妈生了两个孩子,三代五口人,再加一个梁司月,家里挤得简直不能住人。 理所当然,梁司月这个拖油瓶,在外婆家里日子不可能过得多舒坦,表哥表姐时时捉弄她,二舅妈不但不制止还会暗自怂恿。 外婆知道以后总会回护几句,二舅妈便开始抹眼泪,说孙子和外孙女,既然带一个“外”字,合该亲疏有别,怎么到了外婆这儿,就只知道护短?到底是活人不过死人哦…… 外婆气得一句话说不出,偏偏不能拿二舅妈怎么样。二舅当时娶这个媳妇儿有多难,她不能为争一口气,就把人气走了,把这个家给拆散了。 梁司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不想让外婆夹在中间难做。 后来梁国志在外面挣到了钱,一部分还债,一部分寄到外婆家里,梁司月的日子才好过一些。 读初一的时候,梁国志资助了二舅一笔钱,二舅前去投奔大舅,合作做生意,并在外地定了居。 梁司月这才完完整整的,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 但没和外婆单独生活几年,外婆就生了一场重病。 住院期间,两个儿子从头到尾没请一天假回去看看。街坊邻居议论纷纷,说外婆这两个儿子简直不孝极了。两人受不了舆论压力,这才将外婆接去身边养老。 梁司月一直很不舍与外婆分开,但也知道自己如果执意留在老家,只会绊得外婆享不了清福。 ——是的,她原本以为,外婆真如电话里所说,是去享清福的。 如果不是这一次前去探望,她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真相。 她现在自己和父亲住在一起,生活算不上宽裕,但绝对称得上舒心。 两边对比,让她很难安。 梁国志下班回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梁司月跟他讲了外婆的事,并委婉地问:“……能不能把外婆接过来住几天?” 梁国志知道这不是住几天的事,是女儿想替外婆养老。 他没说话。 梁司月也就不追问了。 吃完饭,梁司月收拾过外卖盒,拿去楼下扔掉。 回来的时候,梁国志把账本找了出来,趴在餐桌上一页一页地翻。 梁司月眼里的父亲,其实长相很是周正,只是眉头拧得紧了,拧得久了,日积月累下来,总有些苦相。 梁国志朝她招了招手,“小月你过来。” 等她在对面坐下以后,梁国志捏着圆珠笔,一笔一笔给她算账:外婆如果要来,肯定得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少说得两室,还得带厨房,总不能让外婆也跟着顿顿吃外卖。这样的房子,还不能离学校太远,不然她上学也不方便,算下来,单房租一项,一个月少说就要四五千了。再加上水电费,燃气费,生活费……杂七杂八一堆开支,万一外婆病又复发,花钱更是没个上限。 梁国志说:“小月,我懂你的孝心。外婆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也想出一份力,但接过来住,我就有心无力了……你也知道,这些年挣的钱全拿去还债了,一分也没存下。而且,现在这个工作,我也不能保证能一直干下去,你见识过潘兰兰是什么样的人……” 梁司月沉默片刻:“我多接一些兼职呢?” “你还在上学,影响成绩得不偿失。我想,外婆肯定也更希望你好好学习。” 梁司月其实没有为钱发愁过。 不是说不缺钱,而是因为她物欲淡,也从来不追求超出消费能力的东西。从前寄住在外婆家,都是有什么吃什么的,有肉固然好,吃糠咽菜也不是不能将就。 现在搬来和梁国志一起住,通过兼职挣了一些零花,一部分寄给外婆,一部分存在卡里,需要什么就自己买。 从来不知道,现实无所谓温情,只是一笔一笔冰冷的数字。 为外婆的事情,梁司月苦恼了好多天。 池乔发现了她有心事,连番追问。 梁司月问她:“小乔,你知道有什么来钱快的工作吗?” “现在兼职挣的钱不够你花吗?” “不太够。” “那就跟我一起签约出道啊。” 让池乔意外的是,这一回,梁司月没再矢口反驳她这个提议,而是若有所思。 池乔笑了笑,“对了,你是不是还没去过我家?” 梁司月第一次去拜访池乔的家。 池乔黏她黏到近乎形影不离,但意外的,从来不邀请她去家里玩。 今天,她才知道原因。 和传言中,池乔是被骄纵的白富美,家境优越的说法完全不同。 池乔的家,只在老城区一条普普通通的巷子里,家里经营一爿小水果摊。妈妈日常就看顾着小店,挣来的钱,抵一天的生活开支。爸爸是家政工,空调除尘、疏通地漏、清理油烟机……什么都做。 水果店的二楼,就是她的家,两室一厅的小格局,被前后建筑夹击得采光极差,大晴天里,屋里都是潮湿昏暗的。 池乔的房间里贴满了明星的海报,衣柜爆满,一扇门已经关不上了。她拿个板凳抵住,抱开了床上层层叠叠的衣服,叫梁司月就坐在床上。 没一会儿,池妈妈送来一盘新鲜的芒果,放下没多久,又拿来饮料……进进出出的好多趟。 池乔提出抗议:“我要跟小月说话,你不要再进来了!” 池妈妈翻她一眼,“再跟我这样说话试试!”转而看向梁司月,笑说,“小月你想吃什么,就朝楼下喊一声,我给你送上来。我先看摊子去了。” 梁司月笑着,“阿姨您先忙,不用管我们的。” 池妈妈走之后,池乔从盘子里抓起一片芒果送进嘴里,“从初中开始,我已经存下有一小笔钱了……但你知道现在房价多少吗?我接这样一单一单的工作,永远不要想给我爸妈买一套房。” 梁司月静静听着。 “所以,如果这次机会合适,我一定会签约的。”池乔坐在床沿上,看着窗户。这东向的窗户望出去,是对面楼近在咫尺的防盗网,一半拿瓦楞纸糊住阻挡视线,一半晾晒着小孩儿的衣服。 这让梁司月想到自己小时候住在外婆家的那间卧室。 大的、采光好的房间都给二舅夫妻和表哥表姐了,她跟外婆住最小的那间。 不朝阳,只有非常小的一扇气窗,锁死了推不开。 她曾经在墙壁上贴了张蓝天白云的海报,当做窗外的风景。 池乔惊讶,“我一直以为你虽然不是什么白富美,但家境终归会比我好一点。” 梁司月摇摇头,笑了,“我们两个,是不是互相在对方面前打肿脸充胖子?” “你早说你也是贫民窟少女啊,你不知道我今天带你来,路上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 “那我下回请你去我家,就扯平了。” 两个人一时笑作一团。 梁司月望向窗户,缓慢地说:“小时候一下雨,我就感觉自己像是住在水底。” 四面倾覆的潮湿,久了有一种溺水的感觉。 池乔点头,她太懂这种感觉了,“所以,如果有一根稻草递过来,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抓住。” 梁司月知道这个抉择可能会影响她一生的走向,来龙去脉都捋顺了,才最终下决定。 去拜访了此前邀约过她的那家公司,合同条款一条一条抠着字眼弄清楚,再花时间给自己拟定了一个短中长期的职业规划。 准备得差不多了,去找梁国志聊。 她还没成年,签订合同需要监护人代理。 梁国志一开始并不同意女儿的决定。 他给柳文藻当司机,听过多少娱乐圈的八卦。且不说进圈了能不能红,即便红了,也意味着是以牺牲一生的平静为代价。 他不希望女儿做出这样的牺牲,最好,她念完书,读完大学,找个工作,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梁司月却很坚定,一点一点分析给父亲听。 她的学习成绩从来只在中游徘徊,不是没努力,相反她很努力地追赶过了,但怎么也追不上班里的那些同学,他们轻轻松松就能考一个叫她望尘莫及的分数。 或许,读书也是有天赋这回事的,她的天赋注定不在于此。所以很遗憾,她可能圆不了父亲的名校梦。 再者……她实在不想做“等我大学毕业以后”、“等我工作以后”这样的许诺,她现在所耽误的每一天,都是外婆正在煎熬的每一天。 和外婆这一生所吃过的苦比起来,她这个决定算得上是什么牺牲呢? 最后,跟着池乔长了这么久的见识,她不怯于承认,她实则不排斥那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或者,称之为虚荣也罢。 如果外表是她的资本,运用这项资本,为家人换取更好的生活,在她看来是合情合理的选择。 多次相谈之后,梁国志最终被女儿说服了。 但他只有一个要求:你要守住底线。 你明白我说的底线是什么意思。 柳逾白这天经过了柳家,过来看郑妈,给她带一盒西饼。 很是巧,进院子碰见久未见的梁司月,来给候命的梁国志送落在家里的钥匙。 柳逾白开车与梁司月错身,后者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见是他,愣了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是要打招呼,但没喊出声。 柳逾白去了厨房,没等他开口,郑妈似已按捺不住地爆出来一个大新闻:“小月签了个公司,准备出道了。潘兰兰是圈内前辈,你爸又是大导,老梁前两天把小月带过来打了声招呼。” “过来求人提携?” “真要潘兰兰提携,那这对父女这辈子不就得被人死死攥手里了?再说了,小月这个家庭背景,能有什么提携的价值?就单纯打个招呼而已。”郑妈觉得好笑,“这不是舍近求远么?要进圈,找逾白你不最合适?你手指缝里漏点儿,都够她吃饱了。” 柳逾白笑了,“您当我这是废品站?” 晚上还有个应酬,柳逾白不在柳家吃饭。取了车,开出大门,没行驶几步,看见了正沿着路边边往前走的梁司月。” 梁司月牢牢地记着录取通知书上的信息,“七中。” “我去……”柳泽惊讶,“我妈故意的吧,派你监视我?” “没有。” “警告你,以后在学校,你别跟人说认识我,我做了什么事儿,你也一句都不准跟我妈提。” 梁司月不作声。 “听到了吗?” “……嗯。” 吃完饭,柳泽推了碗上楼去。 梁司月又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 她在饭桌上呆坐一会儿,主动地收拾了碗筷,端上两盘剩菜去后厨。 郑妈赶紧来接她手里的盘子,“小梁姑娘去休息吧,这是我的工作。” “您以后叫我小月就行。” “哎。”郑妈笑了笑。 郑妈往餐厅去收拾餐桌,梁司月也跟过去帮忙,郑妈推拒了两下,看她手脚利索,也就默许了。 剩菜都堆在了流理台上,梁司月正准备将其放进冰箱,郑妈拦住她,“柳家不吃剩菜剩饭的。” “……那都要倒了么?” 郑妈耸耸肩。 梁司月痛心其铺张浪费,但什么也没说。 郑妈准备洗碗了,发现梁司月还杵着没动,“怎么啦,有事?“ 梁司月说:“潘阿姨叫我在这里住下,但我不知道住哪一间。” “这个归这儿的另一个阿姨管,不过她今天有事请假了。你去楼上问一问太太吧,或者要不给她发条消息,你不是有她联系方式么?” 梁司月只得再回到客厅里。 她犹豫片刻,给潘兰兰发了条消息,二十分钟过去了也没见回复。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楼梯口去,准备探查一下,潘兰兰有没有下楼的迹象——真莽撞上去打扰,她是不敢的。 结果,柳泽突然出现,自楼上探下头,大惊失色:“你上来干什么!” “我找潘阿姨。” “什么事?” 梁司月解释了自己冒昧过来的原因。 柳泽明显刚洗过澡的,穿一身T恤短裤,肩膀上还搭着块毛巾,他手臂撑着栏杆,居高临下望着她,仿佛在笑她,这么点儿小事,也敢去打扰女主人。 “跟我来吧。”柳泽说。 柳泽带梁司月去的房间,在二楼的最东端,是个带独立卫浴的套间。 梁司月隐约觉得自己不应当被安排在这么大的房间,“我住这里,好像不太合适。” 柳泽笑说:“就这间离我妈的房间最远,我妈睡眠差,一丁点儿响动就会吵到她。” 梁司月挺庆幸这房间有独立卫浴,让她不必要再度走出房间。 她洗了个澡,行李箱里翻出睡衣换上,躺在床上,累得长叹一口气。 歇一会儿,摸过手机来,给梁国志打了个电话。 梁国志:“吃过饭了?” “吃过了?” “太太没为难你吧?“ 梁司月没告诉梁国志,她觉得潘兰兰的殷勤只在人前,人后完全是另外一副姿态。非要叫她在柳宅住下,可能另有目的。 她年纪不大,从小生活的环境也不复杂,但不代表她不通人情世故。 相反,外婆时常感叹,我们家小月啊,就是太聪明太懂事了。 因此,她自己也能想明白,恐怕,潘兰兰叫她住在这儿,一方面施恩于他们父女,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她,尤其提醒她父亲,时刻记得,他们父女能团聚,她能来大城市念高中,究竟是谁的功劳。 “没有,潘阿姨挺好的……” “以后当面要叫她太太。” 梁司月顿一下,“……嗯。” “你暂时就在柳家住几天,过一阵子,我再提让你搬出去的事。“ “好。” 父女闲话几句,快挂电话时,梁司月喊住他,“爸,潘阿姨称呼为‘逾白’的人,和她是什么关系……” 梁国志担心女儿在柳家暂住,触到主人家的什么霉头,便把柳家曲折复杂的关系简单陈述一遍—— 潘兰兰年轻时候是个演员,演戏之机与著名导演柳文藻结识。当时柳文藻已有家室,潘兰兰明知这一点,还是与柳文藻产生感情。纠缠了几年,柳文藻与发妻离婚,娶了当时已有身孕的潘兰兰。 潘兰兰为柳文藻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柳洵,小的叫柳泽。柳洵目前没在柳家露过面,梁司月还不认识。 除此之外,这两人上头还有柳文藻的发妻生的长子,即柳逾白。 梁司月判断,先前那个男人,便是发妻所出的柳逾白。 也难怪他对潘兰兰毫不尊敬。 因此,柳家的“势力”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柳逾白和郑妈;另一派是潘兰兰母子。 梁司月问:“那您是潘阿姨这一派的?” 梁国志叹声气:“我一个司机,谁都开罪不起。小月,你这段时间也夹紧尾巴,谁都别得罪,尤其大公子柳逾白。柳文藻本人有时候都要向这位大儿子低头。” “我知道了。” 梁司月对柳逾白并无好印象,也很畏惧他。 无论是他同郑妈说的那句“什么闲杂人等都往家里带”,或是后面质问她是否打算窃听情报向潘兰告状,说话时,神色寒凉或是戏谑,都叫她觉得不适——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看她比看一粒尘埃还要漫不经心。 第二天,梁司月起个大早。 到陌生地方,又是寄人篱下,她不敢跟还在外婆跟前一样随意。 洗漱以后,梁司月到后厨去,看看郑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郑妈果真已在忙碌了,但听了她的话,神色有些古怪,看她一眼,继续低头擀面,淡淡笑问:“是太太安排你到后厨帮忙的?” “不是。太太没给我安排什么。”梁司月挽起衣袖,扭开水龙头洗手,“总要找点事做,我又不是大小姐,我爸只是个司机。” 郑妈神色缓和些,看了看梁司月。 小姑娘个头高挑,穿简简单单的T恤和牛仔裤,梳一把马尾,皮肤白白净净的,长相也乖,很有些讨喜。 “会擀面吗?” “会。”梁司月笑说,“在家常跟外婆做包子馒头的。” “那你试试,我来熬高汤。”郑妈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她一边准备汤头,一边考察,小姑娘果真是做惯的,动作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 郑妈便放心把擀面的工作交给她了。 郑妈在厨房里做了快三十年,儿女和孙辈都不在身边,实话说挺寂寞的。现如今能来个可以说话的人,哪怕是潘那头的人,她也不大排斥。 毕竟她觉得,小姑娘年纪还小,哪里懂这些弯弯绕绕。 郑妈同梁司月闲聊起来:“你外婆身体现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前几天跟她打过视频电话。” “那就好。太太喜欢你,你就放心在这儿住下吧,太太和柳先生虽然不算随和的人,但也从来没苛待过我们这些老员工。” “嗯,我知道了。以后我有什么欠妥的地方,请您一定要提醒我。” 郑妈笑说“好”。 片刻,又问:“小月你住的哪间房?” “二楼,最东边那间。” 郑妈动作一顿,脸色也僵了,“……谁安排的?” “柳泽。” 郑妈不说话了。 梁司月忙问:“……怎么了?那房间住不得吗?” 郑妈勉强笑了笑,却是不答她的话,“面擀得差不多了,你自己出去忙去吧。” 梁司月明白自己是被郑妈赶出了厨房。 她不敢在这屋子里乱晃,怕撞到了潘兰兰和柳泽,一上午就在自己房间里看书。 中午,被郑妈喊去吃了顿员工餐,才知道潘兰兰和柳泽早就出门了。 下午,她仍在躲在自己房间里,看书,或是听歌。 傍晚的时候,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汽车的声音。 她放了书本,推开窗,想看看是谁回来了。 八月末的黄昏,那热度仍然足叫人一浴在空气里,就热出一身汗。 梁司月眯着眼,见泊车位上停了一辆车。她把身体往外探,想看清楚些驾驶座上的情况。 车熄了火,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人。 他一手掌着车门,忽地抬头,径直地朝着二楼最东面的这一间房看过来。 梁司月压根没反应过来,要躲避已来不及,与人视线直直地撞上。 她认出来那人是柳逾白。 柳逾白神色沉凝,初见时总是漫不经心的脸上,浮着极为明显的怒色。 梁司月愣了一下。 完了。 她心口乱跳,慌得不行,立即离开了窗边。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没一会儿,走廊外的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径直朝着房门口来了。 梁司月知道避不过了,心一横,干脆主动走到了门口,等着柳逾白过来。 横竖是一死。 不长的一段走廊,柳逾白几步就走到。 他衣服上在驾驶室里蓄积的空调冷气,尚未消散,随着动作,尽数扑到了梁司月脸上。 他指向房内,冷声道:“收拾东西滚出来,马上。” 梁司月的东西不多,来之前梁国志特意叮嘱过,老家穿的有些衣服,该扔就扔,来了给她买新的。 昨晚上梁司月才刚住下,箱子里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这时候把浴室里的洗漱用品、叠放在床脚凳上的衣服、摊在梳妆台上的书本……胡乱往行李箱里一塞,没到五分钟就收拾好了。 梁司月脸涨得通红,克制情绪不让眼泪掉下来,抓着行李箱拉杆,看向柳逾白,等候他下一步指示。 柳逾白什么也没说,也不再看她,只反手将房间门掩上了。边往外走,边喊屋里的另一个保姆过来,把这屋打扫消毒,恢复原样。 柳家两个住家的老保姆,一个郑妈,一个王妈,郑妈主要负责后厨伙食这块,王妈则负责洒扫清洁。 王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柳逾白站在楼梯上往下望着她,脸色冷得惊人,“整理好了,房间上锁。钥匙你保管着,往后除你日常打扫之外,谁都不许进去。” 王妈连连应声。 柳逾白往客厅走去,叫王妈现在就打扫,他就在这儿等着,等她做完了过来汇报。 梁司月还站在二楼走廊里,难堪极了。 犹豫片刻,她拎上行李箱,下了楼。 柳逾白当真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冷淡地瞥她一眼,收回了目光,没有找她兴师问罪的意思。 梁司月打算离开柳宅,去找梁国志。 哪怕不告而别会得罪潘兰兰。 她不傻,她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那房间,多半曾经是柳逾白的母亲住过的。 人走到门口,想起自己还有两件衣服,晾在厨房后面的院子里,便放下行李箱,往后厨去。 郑妈在洗菜,明显的心神不宁。 见她进来,也不敢看她。 梁司月打开厨房后门,去后院里取下晒衣绳上的衣服,叠一叠抱在怀里。 她掩上了后门,看向郑妈。 郑妈笑容勉强,很是心虚:“怎……怎么了?” 梁司月笑了笑,摇头,“还是谢谢您。我本来也不想住在柳家。” 郑妈神色一滞。 梁司月当然知道,是郑妈告诉了柳逾白,她占了原女主人房间这件事。 也怪不得郑妈,她有自己的立场。 梁司月回到门口,把收回来的衣服塞进行李箱里。 打开大门,却与回家的潘兰兰和柳泽迎面撞上。 潘兰兰看她一副要走的架势,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梁司月开不了口说柳逾白来了,这实话就跟挑拨离间似的。 潘兰兰搭着她手臂,将她往屋里带,拐过门厅,往客厅里看一眼,作恍然大悟状,转头低声问梁司月:“是不是大公子为难你了?” 虽是低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