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人民文学
原售价: 75.00
折扣价: 49.60
折扣购买: 黄河东流去
ISBN: 9787020177035
李準(1928-2000) 蒙古族,河南孟津人。曾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电影家协会主席团委员、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著有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中短篇小说集《李双双小传》《车轮的辙印》,电影文学剧本《李双双》《老兵新传》《牧马人》《清凉寺的钟声》等。 《黄河东流去》,上集1978年,下集1984年,北京出版社初版
阵阵南风把浓郁的麦香吹进了村庄,庄稼人的鞋底上像抹了油似地闲不住了。大自然把一封封漂亮的书信传递给人们,人们读着这些熟悉的笔迹:柳絮飞舞了,榆钱飘落了,蝴蝶和落在地上的油菜花瓣依依惜别,豌豆花变成了肥绿的嫩荚。这是春天向夏天告别的最后一幕。这一幕需要的道具是如此之多:男人们整理着套绳、磙框、桑杈、扫帚;女人们收拾着簸箕、篮子,缝补着破了的口袋。特别是早晨,月落星稀,一声声清脆的夏鸡啼叫声:“夏季了——嚓,夏季了——嚓!”把人们从睡梦中叫醒的时候,各家茅屋前的磨镰刀声音,扩成了一股强大的音流。 大麦已经收割了,小麦也快黄熟了。人们今年听着那清脆的夏鸡声,不再是安慰、喜悦,而是焦虑和忧愁,隐隐约约的炮声已经听得见了,清新的宅气里混杂着一股火药和汽油味道,三架一群的日本鬼子飞机在天空中来往飞过,看来战事更吃紧了。隔年下种,累断筋骨种的这几棵麦子,也不知道能吃到嘴里不能? 李麦在院子里露天睡着觉。这是她多年的老习惯。一到麦子黄梢,她就开始在院子里睡觉,一直睡到八月中秋节后。一条芦席,一个石头枕头。她没有用过扇子,农民们的扇子是在大自然手里拿着的,白天在地里,顶着火伞似的日头干活,总有一股凉爽的千里风吹来;夜间躺在院子里,凉风吹拂着他们疲劳的身体。夏天的风是大自然送给农民们特有的礼物,这体现了她的公平。 李麦在院子里睡觉,一方面是她从小流浪生活的习惯,一方面是她要看她那本“大日历”。她的“大日历”不是精美纸张印刷的,而是那整个广阔碧蓝的夜空。那一条银光璀璨的天河,是她最熟悉的历书。“天河吊角,南瓜豆角”;“天河南北,西瓜凉水”;“天河东西,收拾棉衣”。她根据大河的方向,安排着自己的生活。 当夏鸡又在她家院子里的椿树上叫起“夏季了!复季了!”的声音,李麦和别人不同,她总要感激地向树稍上喊一句:“如道了。”她开始把镰刀找出来,准备磨镰刀。她先用镰刀削了个木头钉子,钉在墙上。然后找了根嫩柳枝编了个圈,缚了根攀,又用小瓦盆盛了大半盆水,放在这个圆柳枝圈里,把瓦盆吊在墙上钉的木钉上。她又用两节大麦秆子接住放在小瓦盆里,一头向下垂着,她用嘴吸了一口,大麦管子里的水,便滴答、滴答,一滴接一滴地滴在磨刀石上。它滴得是那么均匀、准确,磨刀石上响出一阵柔和滋腻的声音。 …… 开头的话 这本小说就要呈献给亲爱的读者们了。我的感情却是这么难以平静,甚至还有点惶愧。因为我在创作实践上想作一点新的探索,我不知道它适合不适合读者同志们的口味。 打倒“四人帮”后,我们这个伟大的国家得到了新生,民族文化得到了拯救。在创作上很多旧的框框被打破了。很多新鲜的思想产生了。我自己像被关在一个阴暗地下室里的囚徒,突然看到了明媚的阳光,呼吸到带着露水和泥土味的新鲜空气。我第二次感到了“解放”这两个字的意义,虽然这次强烈的阳光把我照得眼花缭乱,但我还是吸收了她的“热能”。 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里,我看到奔腾前进的时代潮流。它是那样的汹涌澎湃、浩浩荡荡。我们整个中华民族在一场浩劫之后,大家都在思考了:思考我们这个国家的过去和未来,思考我们为之付出的带着血迹的学费,思考浸着汗水和眼泪的经验。我作为一个作者,思考不比别人更少,这两年来有多少不眠之夜啊!…… “思考是一种快乐”,当脑子里边“天光云影”流动翻卷的时候,总会得到一种“觉”和“悟”的快慰。现在,我们的全民族都在思考,形成了伟大的“思考的一代”,九亿人民的思考,肯定会对人类社会作出积极的贡献。我这一本小书,就是在“思考的一代”的序幕中产生的。 这本书的名字叫《黄河东流去》。但她不是为逝去的岁月唱挽歌,她是想在时代的天平上,重新估量一下我们这个民族赖以生存和延续的生命力量。故事写的是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反动派扒开黄河,淹没四十四个县造成空前浩劫的事件。在这个大灾难、大迁徙的过程中,我主要写了七户农民的命运。写了他们每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写了这次大流浪中,在他们身上闪发出来的黄金一样的品质和纯朴的感情。 电影剧本《大河奔流》只是着重写了李麦一家人的命运,小说写了七家。几乎有四分之三的情节不同了。更重要的是我在创作上作了一些探索。 多少年来,我在生活中发掘着一种东西,那就是:是什么精神支持着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延续和发展?从一九六九年起,我在黄河泛区又当了四年农民。通过我听到的一些动人故事,看到的一些人物的悲壮斗争场面,我觉得好像捕捉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这些故事告诉我,我们这个社会的细胞——最基层的广大劳动人民,他们身上的道德、品质、伦理、爱情、智慧和创造力,是如此光辉灿烂。这是五千年文化的结晶,这是我们古老祖国的生命活力,这是我们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精神支柱。 我是多么想把这些故事讲给我的读者和朋友们听啊!我希望通过这些故事,让大家热爱人,热爱人民。人们只有在热爱人的基础上,才能够热爱大自然,热爱祖国,热爱自己创造的社会主义制度,热爱我们的党。也就是,首先树立对人类的信心,然后才能达到对国家的信心,对革命的信心。我朦胧地感觉到,这是文学艺术的最基本的功能。 我自知我的思想太肤浅了,表现能力也很低。我扛不动我在生活中挖掘出来的这些宝贵矿石。我只能指明这些都是人类所极为需要的好矿石。我等待着后来者,我期待着那些生气勃勃、深刻锐利的青年文学大匠。 在这本小说的人物塑造上,我也作了一些探索。那就是“生活里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十年一觉扬州梦”,我决不再拔高或故意压低人物了。但我塑造这些人物并不是自然主义的苍白照相,她“美于生活”、“真于生活”,我认为一个真正的典型,是需要更严格地提炼的。造酒精容易,造“茅台酒”难。酒的好坏不是光看它的度数,还要看它的醇和香。 所以在这本小说里,几乎看不到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了。但他们都是真实的人,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还有缺点和传统习惯的烙印,这不是我故意写的,因为生活中就是那样的。 我最近在思考电影中的李麦为什么没有李双双亲切生动?这就是我也在提炼“酒精”了。在“文化大革命”中,为了“中间人物”这一条,我不知挨了多少批判,挨了多少拳打脚踢,但结果我也受了帮气影响,作为一个五十岁年龄的作家,我感到内心痛苦,我感到对不起读者,我感到惭愧…… 其次,是关于幽默感的问题。我自信我这个人还是有点幽默感的。在“文化大革命”前我的一些小说里,字里行间还有一点“幽默”。可是经过“文化大革命”,我的幽默感没有了。江青把笑声赶下了舞台,把幽默也放在她的漂白粉缸里漂得苍白了。因为十年没有笑过,整天是眼泪和长吁短叹,哪里还有幽默感?打倒“四人帮”后两年中我还没有“苏醒”过来,这表现在写《大河奔流》电影剧本中。一直到去年,我才感到我的幽默感恢复了。在这个长篇小说中,我的笔又在笑声的锣鼓和雷电中行进着,而且比“文化大革命”以前笑得更响了。 心灵上创伤的平复多么困难啊! 我认为幽默是一种高尚的情操,是人物的信心和智慧的表现。而且人民是需要幽默的,不光是为了笑,还在于它能以潜移默化的手段来美化人们的灵魂。 以上所说的这些探索,在这本小说中我并没有达到,但是在实践中我坚信我的道路是正确的。让历史的长河去考验吧。 作者 一九七九年七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