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第十五届全国新概念获奖者作文范本(A卷)
作者简介
内容简介
少年已故 文,陆俊文 我刚从糨糊一般黏人的大雨中逃脱出来,裤腿湿 了一大截,鞋子里边积了厚厚的水,懒得烘干,一进 门就脱了鞋裤和上衣径直往沙发走过去,扔得七零八 落。 一边吹头发一边去摸搁在裤袋里的手机,12个未 接电话让我吃了一惊。雨声密密麻麻无休止,明明才 春天,却一点小家碧玉的**也没有,猛烈得像提早 到来的夏雨。我懒得抱怨什么,回过神翻手机记录。 全部都是詹飞打来的,我有些莫名其妙。他一年 到头忙得连个影都不见,怎么这会儿有工夫找我。还 没等我缓过神,电话又打过来了。 “喂,宇森吗,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刚没听见,怎么了?” “阿豪明天到火车站,我这边有事走不开,你去 接一下他。” “阿豪?!那小子舍得回来了?!” “鬼懂他。还有,他不回家住,反正你那儿就一 个人,看能不能给他安排下。” 我犹豫了一下:“那……行吧。” 我不明白阿豪怎么突然回来了。他到北京7年, 中间就回来过次,还是因为他爸脑中风去世他才舍得 回来的。他一路骂骂咧咧地去医院签单,跟我们几个 借了几千块钱。安葬了老人后叫我们出来喝酒,一直 沉默,问他他也不回答。后来等人都散了,天也快亮 了,他晃悠悠地踏上去北国的火车,一溜烟似的消失 得无影无踪。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会回来,就像我当初不明 白他为什么要走。复读半年后忽然回家收了行李,扛 一把吉他跟一大群人上京。没人知道他*子过得怎样 ,但可以猜测一定过得不太好。 詹飞、阿豪、罗杰和我是一块在城西那区长大的 ,家离得不远,儿时就一块闹腾。彼此的性格虽然差 得多,但什么话都能说到一块。阿豪家境不怎么好, 父亲是工厂工人,母亲本来在宾馆帮人打扫,后来因 为一点纠纷被罢了职。阿豪不肯说,我们也就没怎么 问。詹飞这人好面子,爸妈都是单位职工,说起话来 也口无遮拦,但他心眼不坏。他这几年混得不错,才 二十几就挺着个大肚子四处应酬,又在城北买了房。 至于罗杰,自从高中搬到城东那头之后,因为隔得远 ,联系就淡了。 我同阿豪的关系*好,但他这次回来没有事先通 知我而是告诉了詹飞,我是猜得出原因的。他一直觉 得欠我人情太多,不想麻烦我。 挂了电话,詹飞给我发来了阿豪现在的手机号。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想从这一连串的数字中拼凑出 一点玄机,但是未果。我不禁为自己的猜想感到可笑 。都过了那么多年了,谁还是当初那个自己呢?我又 怎么可能猜得透。 我光着脚走在木地板上,之前身上带回来的雨水 拖成几道痕。猫下腰捡起地上的几件衣裤,把这些天 堆搭在一块的空酒罐和烟头清理掉,桌上那些物什也 摆放整齐。是为了迎接阿豪。 其实我心里一直埋怨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凡事 总自己扛着,而后我有所察觉了又已过去很久。他性 子倔,固执,他周围的很多人都看不惯他,但我正是 因为他的脾气才如此看重同他的这段感情。或许吧, 他骨子里的叛逆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我一直规规矩 矩念书,不旷课,不晚归,连上大学也是按照父母的 想法在市里一所普通大学读了会计。而我**一次反 抗,就是毕业后没有按父母给我找的路子进单位实习 ,而是执意在小城某个角落开了家书店直到**。我 是怕我再做出让步的话,这辈子就这样殆尽了。现在 的*子在外人眼里又总是鄙夷的吧,开一家每天顾客 不足百人的小店,扣去房租,收入微薄,没有女朋友 ,与父母隔*,背地里这样说我的人不在少数,我不 想辩解什么,因为总觉得自己理亏。我想我走的路子 ,总像是步八阿豪的后尘,只是他从来都是一副不顾 一切的架势,而我是想得周全,仍有抽身的余地。这 些不同,大概源自他是阿豪,而我是郑宇森吧。 到车站接阿豪的时候,他比我想象的要苍老得多 ,头发蓄得很长了,脸极瘦削,眼眸凹陷得很深,只 是笑起来仍旧让我感觉很熟悉。他背上背着那把跟了 他很多年的吉他。我走过去给他一个拥抱,停留的一 瞬间我感觉到他满身的倦意,这么多年,或许是真的 累了。我揽过他的肩,带他涌人翻覆的人群,又脱离 出来。这个过程中我们一句话也不说,空气有些凝滞 。 “那么久不见我怎么觉得你小子变帅了?”上车 的时候他撇过脸看我一眼,兀自说得起兴。 “我倒是觉得你越来越有艺术家的气质了。”我 松了一口气。这场景我昨晚设想了很多回。 “这次回来我不打算走了。”他的这句话迅速让 我溃散的注意力集中到一起。我看着他愣了好久。 “这次你为什么回来?” 他又沉默下去,不发言。他这副样子总是能让我 习以为常.尽管那么多年未见。我没有追问下去,我 知道该说的时候他总是会说的。 他进了我家。 “你一个人住这儿?看起来不错嘛。” “马马虎虎。” 对话戳不中要点,无关紧要地打照面。我从冰箱 里拿出中午弄好的梅干烤鸭和豌豆肉片稍微热一下, 这是他小时候*爱吃的两道菜。每次我家做这两道菜 我都会把他叫过来留在我家吃饭,或者留起来给他带 过去。他家里常年吃稀饭配成菜干,到了节*偶尔有 些荤菜。但他不怎么愿意到我家来吃饭,原因是他觉 得我母亲不喜欢他。事实也确实如此,我母亲常告诫 我不要同阿豪待在一起太多,他整天不念书,就知道 玩,小心学坏了。我没有把我母亲的这番话讲给他听 ,但他一定是从我母亲的眼神中看到了端倪。若非我 强烈要求他过来,他一定是不肯的。 阿豪看到我端出这两个菜的时候显得尤其开心: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啊。”他从桌下提出一打我预先 准备的滔,顺手掰开拉环,递过来给我一罐, 。我 都好多年没吃这两道菜了,不知道你的手艺跟你妈比 起来怎么样。”说到我妈这个称谓的时候他明显顿了 一下,语气柔弱不少。 “凑合着应该还是能吃的吧。”我接过酒,跟他 碰了杯,两个人夹起菜,小酌起来。 那顿饭吃得很平静,喝酒,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 情,从小学用鱼雷炸男厕所扯到到竹林里砍竹子做竹 筒饭,再讲到**次因为打架被处分。 末了,我对他说:“吴倩碧结婚了。” “哦。我知道。”他停顿了一下,很快地灌下一 口酒,酒罐屁股从我视线出发的角度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这一口喝了好久,等酒罐放下的一瞬,我看到他 勉强笑了一下。 “嫁给罗杰了,上个月的事。”我尽量选择*平 淡的语调,但还是看到他握酒罐的那只手有些颤抖。 他抬起头同我对视,我不小心看到了他眼神里的空乏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黑,没有映出什么影子,又 像是无奈。我赶快转了另一个话题, “詹飞让我们 几个明天一块聚聚,他做东。” “他们是一直在一起吗?”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她结婚的时候托人通知 我了。” 我有些后悔提到吴倩碧了,这样一个没完没了牵 扯出很多往事的人,尽管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当初阿 豪离开的时候,吴倩碧找到我们几个哭了***。 她那时已经不读书了,阿豪复读的时候她每天去给阿 豪送饭,鼓励他撑下去。而阿豪声不吭走掉留下她一 个女的又算什么?我不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但大 家都闭口不提,事情自然是不了了之。 因为刚别的对话,原来松懈的氛围忽地就拘谨起 来.两人都没了兴致。阿豪说他困了。我把他送到房 间,自己一个人回到卧室,翻看一些东西。是些老照 片了,本来打算吃了饭,叙叙旧,再把这些拿出来送 给阿豪的。其中有阿豪那时候在篮球队当队长时拿下 校际比赛**的独照。那时他身上有很多伤疤,不是 打球时磕到碰到的,就是夜里同那群惹事的混混打架 时伤到的。他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吴倩碧,一个从黑 帮老大手上抢过来的女人。年少轻狂什么事没干过? 他追吴倩碧的时候为她谱了一首曲子,夭夭跑到她宿 舍楼下面给她弹唱,闹得教务主任把他抓起来罚。但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原来会弹吉他,唱歌那么 好,而且,对音乐偏执地追求了很多年。尽管跟阿豪 在一起很久,但我从不知道他那么热爱一样东西。我 现在还能想到当初他父母在家整天闹个不休,为一点 小事争执,摔东西,而他关了房门一个人在灯光下拨 弄琴弦的孤独。我以为我很了解他,但后来才发现原 来我对他一无所知。 还记得几年前他在给我寄的明信片上写着:“理 想这种东西早已被人丢进大久保的下水道,早已在新 宿的路上被汗水冲得一千二净。”我找了很久,才知 道这是伊藤高见《扔在八月的路上》里的一个句子。 阿豪曾说过,自己像是一个被剖开的人偶在烈*底下 晒,然而却没有一点血腥的气味,没有焦灼的疼痛, 因为他本就没有知觉。我当初不理解他的用意,那时 年轻气盛,又怎么懂得委下身去听听、揣摩身边人的 肺腑之言。他在北京,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如果说那 个*本作家的理想已经在新宿那里消失殆尽,那么我 想,阿豪的理想也早已在北京阴暗的地下室里尘封成 霉渍了吧。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那么多年的,也从 不知道他逃离的初衷。 他说他累了想休息。恐怕是真的累了。P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