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中国的虎丘

作者简介

张国擎，生于浙江南浔，祖籍江苏丹阳。江苏省专业作家。益生书画院院长。著有《国擎书法》（人民美术出版社）。另著有《惊鸿照影》《古柳泽》《吴越后裔》《国擎文集》等中长篇小说百余部，训诂学著作《少阳集》。近年来致力于地方重大史实性大散文写作，出版《历史沉钩》《去尘荐微》《钩沉探微》《垂虹熙南浔》等。《葱花》获马来西亚首届华文小说奖，报告文学《藏汉之子》获第十四届中国图书奖。

内容简介

苏轼与虎丘 一 “到苏州不游虎丘，乃憾事也。”这是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的话。 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在虎丘留下了足迹，唯有苏东坡这句话，真真切切给虎丘做了个免费大广告，且影响了后来的文人墨客、俊杰英豪。他又说了你不得不听的话 ：“苏州有二邱（与‘丘’同），不到虎邱，即到闾邱。”前一句话成了今天的导游们嘴边的广告语 ；后一句中的闾邱，是让人们去游览苏州城里一条小巷。这条巷是北宋时朝议大夫闾邱孝终居住的地方，以他的名字命名 ：闾邱孝终巷，简称闾邱巷。苏轼为什么要大家去观赏一条小巷呢？原来，苏东坡被贬黄州时与当时的黄州太守闾邱孝终常常在一起诗酒唱和，友谊深厚。闾邱孝终最后还是觉得做官不及做文人舒服，于是辞官回到故园苏州，做起了隐逸的雅士。苏轼推崇名流，过江南，游虎丘，访闾邱，好友、美景和美酒使文人笔下生花，于是留下了“苏州有二邱，不到虎邱，须访闾邱，不为憾事”的佳话。 闾丘孝终，苏州人。曾任宋代黄州太守。苏东坡遭贬，到黄州当过团练副使（相当于现在的人武部副部长），宋代的团练使本身就是虚职，挂名而已，没有固定办公场所。如是副职，那就更无职无权了，单拿份微薄的薪水混日子。所以说，苏东坡在黄州名义上是闾丘孝终手下的“人武部副部长”。实际上不是官，而是谪居黄州。所谓谪居实际上就相当于流放。苏轼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闾丘孝终为人正直，官至太守，他并没把东坡当作另类，打击排挤，而是非常敬重他。他们之间交往深厚。苏东坡专门写过一首《浣溪沙》，注明“赠闾丘朝议，时还徐州”，词中说 ： 一别姑苏已四年，秋风南浦送归船， 画帘重见水中仙。霜鬓不须催我老， 杏花依旧驻君颜，夜阑相对梦魂间。 可见两人感情是挺深的。 仕途的不顺和精神上的打击，没有使苏轼心灰意懒，妄自菲蒲，自暴自弃，消沉厌世。以诗获罪的苏轼，在友情与大自然的厚爱馈赠下，反而使他在黄州期间的创作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赤壁赋》《后赤壁赋》《念奴娇·大江东去》等作品后来都成了标志苏轼文学创作的扛鼎之作。他在黄州的创作，不仅质量上乘，而且数量非常可观。比较有名的，还有诗（《初到黄州》《东坡》《南堂》《海棠》等）、词《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西江月》（照野弥弥浅浪）等、散文以及数量可观的笔记小品，还有书札（如《记承天寺夜游》《游沙湖》《记樊山》《别文甫子辩》）等等。苏轼的“东坡居士”的雅号也得自黄州。 后来，闾丘孝终辞官回苏州。他住的小街成为闾邱巷。地址在今天的人民路东侧，因果巷北侧。当年苏轼可是经常来这里，除了拜谒老上级，更多的是觅“知音”了。 直到今天，闾邱巷也是经得起夸的，这条巷滴滴呱呱，是苏州民间古宅最集中的巷子。 二 当人们游览虎丘时，很想寻访苏东坡当年在虎丘留下的踪迹。 虎丘景区的第三泉旁有一处崖岩如刀削斧劈，名为“铁华岩”。这个名字是从苏轼《虎丘寺》诗的“铁华秀岩壁”句而得。最高处的著名景点“千顷云”，其名也是取自该诗“云水丽千顷”句。当时有人说 ：“东坡言语妙天下，佳处偈名都在诗。”小吴轩的西侧，更有令人肃然起敬的“仰苏楼”。 东坡游虎丘，曾于小吴轩徘徊上下之际，诗兴勃然，说是尽得虎丘之胜。当时虎丘寺禅师觉印、智通闻苏轼来游，急急赶到，以憨憨泉水沏虎丘白云茶相款待，东坡与之谈禅论诗，十分投缘，苏轼出言不凡 ：“过苏而不登虎丘，俗也 ；登虎丘而不登小吴轩，亦俗也。”当晚，东坡留宿于小吴轩西侧的“一山最胜处”小楼，后来这楼因此改称“东坡楼”。 明嘉靖四年（1525），郡守胡缵宗有识见地在天王殿东的东坡楼旧址，特地建起了“仰苏楼”，并题“云水阁”额，让天下慕名而来者到此景仰一下苏轼这位文坛先贤。时任资政大夫翰林院学士的山塘玉涵堂主吴一鹏偕巡抚陈静斋曾登仰苏楼，所书“春在四时常有客，地余百尺可无楼”的诗碑尚存天王殿东墙。清康熙帝登仰苏楼也御题 ：“波光先得月，山秀自生云”匾额。可惜楼已毁于咸丰年间兵燹。 近年，“仰苏楼界”碑石在景区小道上发现。 三 张爱玲说，因为一个人，爱恨一座城。 苏东坡，又是因为谁，因为什么，爱上一座叫作“苏州”的城呢？他是散文家，是书画家，是词人，是诗人，是大文豪，他是独一无二的苏东坡。光环下的他本该是风光无限好，然而……有人总结，苏东坡的生活状态总是在不被贬官，就是奔波在正在被贬官的路上 ；他的爱情生活是 ：一生深爱的三位妻子，都死在了他的前面。 一生繁华，半世哀伤，说的就是苏东坡吧。 庆幸的是——在这座叫做“苏州”的城中，苏东坡留下了美好的足迹 ；在这座城中，他不用苟且而活，而是在实现他的“诗和远方”。 必游之地 ：虎丘。 苏轼喜欢游历名山大川，借以激发诗兴。他在苏州游过虎丘以后，被虎丘优美的风景所吸引，所陶醉，立马创作《虎丘寺》，长达二十八行 ： 入门无平田，石路穿细岭。 阴风生涧壑，古木翳潭井。 湛卢谁复见，秋水光耿耿。 铁花秀岩壁，杀气噤蛙黾。 幽幽生公堂，左右立顽矿。 当年或未信，异类服精猛。 胡为百岁后，仙鬼互驰骋。 窈然留新诗，读者为悲哽。 东轩有佳致，云水丽千顷。 熙熙览生物，春意颇凄冷。 我来属无事，暖日相与永。 喜鹊翻初旦，愁鸢蹲落景。 坐见渔樵还，新月溪上影。 悟彼良自咍，归田行可请。 由此可言 ：苏州最称职的代言人，还真是东坡君苏轼先生。 东坡到苏州，必住客栈 ：定慧寺。 东坡没在苏州当过官，但他常到苏州。东坡的朋友遍天下，除了前面提到的闾丘孝终，他在苏州的其他朋友应该也不少，史料记载他与定慧寺住持——守钦禅师关系友善。东坡游苏州，谒闾丘，必住定慧寺。现在看起来，东坡自号“东坡居士”，居士自然与佛有缘 ；另一方面，他与守钦个人关系好到将自己住处称作“啸轩”，一个非常雷人的名号，寄托了诗人啸傲林泉的志向。东坡走过的弄堂，苏州人称作苏公弄，就在定慧寺边上。 …… 苏东坡一生大起大落，起伏跌宕，但苏州总和他藕断丝连。他在苏州的朋友圈有歌女、宦友，有僧侣。他与杭州的挚友——灵隐寺住持佛印相识于守钦处，暮鼓晨钟之中，他与僧人谈经论佛，享一时清欢，成莫逆之交。后来，这些僧人得知苏东坡被贬往南夷之地——惠州，顿时茫然 ：他已近古稀，还回得来吗？有生之年，大家还能见面吗？东坡谪贬惠州的时候，东坡的好友钱世忠专门从常州赶到苏州，找守钦禅师诉说东坡南贬以后，一直没音讯。东坡的家人，非常为东坡担心，很想知道东坡的情况。可是路途遥远，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话正好被现场的一个人听到了，他呼地站起来说，惠州在南方，路途不过几千里，又不是在天上，只要不停地走，总是能够走到的，我愿意为大家送信。大家一看，原来是随守钦禅师学佛的“净人”（杂役人员），名字叫卓契顺。 卓契顺虽然从未见过东坡，但他知道苏轼是位大名人，值得他千里送信。 他的自告奋勇，令在场的人大为感动。卓契顺是个急性子，当即凭着两条铁腿，一双芒鞋，徒步走到了当时的惠州。到惠州的时候，他的脚底已经积起了厚厚的老茧。东坡在文章《书归去来辞赠契顺》中，详细记述了卓契顺的义举。文中说，他很为契顺的义举感动，分别的时候，问他要点什么？契顺说，一无所求。 后来东坡一定要为他做点什么。契顺才说，从前，颜真卿在江淮断粮，有个叫作明远的校官，大老远的给他背去了米。颜真卿把这件事写进文章里。直到现在，大家都知道有明远这个人。我没给你送米，仅仅赶了几千里路当了一回信使。 你如果一定要谢我，就为我写几个字吧。东坡当即为卓契顺书写了陶渊明的《归去来辞》送给他，并写了题跋，详细记述了他千里传书的经过，希望他能够像明远一样名垂青史。卓契顺回到定慧寺后将此作品交给了寺里，东坡的手迹一直成为寺里的珍宝。后来，明代巡抚周忱将苏轼这件作品摹勒刻石，嵌于定慧寺的墙壁，供后人分享。 苏州现有两处世界文化遗产，都在隋唐以后，真正影响了中国文化气脉的虎丘，却没有进入遗产名单。两千多年的虎丘，是难得的文武兼济的文化胜地，武道从吴王阖闾、伍子胥、孙武开始；文道在唐宋达到鼎盛，李白、杜甫、白居易、刘禹锡、苏轼都在这里吟诗唱和。沈周和唐寅更是在虎丘勾画中中国文人心中的山林。康熙、乾隆六下江南，必赴虎丘。虎丘这座山，藏着中国人的文化梦，藏着中国人对文武之道的理解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