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人民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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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浅草-沉钟社作品选/中国文库
ISBN: 9787020085545
张铁荣,1951年生。当代学者,南开大学教授,中国鲁迅研究会理事。多年来从事鲁迅、周作人研究及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著有《周作人年谱》、《周作人平议》、《比较文化研究中的鲁迅》、《敝帚录》等:编有《浅草——沉钟社作品选》、《卷地潮声:<语丝>散文随笔选萃》、《周作人研究资料》等多种。
轻雾 陈炜谟 雪下得很久了!银灰色的天空昏沉沉地高罩在头顶上,地上 铺着一张很大的鹅绒毡儿。雪白娇嫩羽毛般的雪片很懒惰的在空 气里飘摇,慢慢的落在窗外的槐树上,装饰得满头玑翠。四围都静 寂:台阶边槐树旁的枯草新妇式的低着头,动也不动;便是那槐树 也生怕失掉他的绣球花,木偶式的站着;屋檐边小鸟也不歌唱—— 只宿舍里的听差用破烂的鞋底蹬在那白砂糖似的小东西上面,发 出趣谷趣谷的声音冲破寂寞的单调。 这是星期日的下午,壁上的时钟已敲过三下了。宿舍里的人 大都各自作业去,谈天的谈天,访友的访友。.只素云独居一小室 中,被寂寞的势力征服。他们粗豪揉杂的谈笑声,沉重缓慢的脚步 声,都打不破他寂寞的势力与范围。他用两手作枕,直躺在藤椅 上,十指紧织着放在脑后,两臂画成椭圆形。不时也伸起身来在屋 里踱来踱去,或揭开窗帘看窗外的雪片枯枝。他这时的悲哀,这时 的愁烦,大约只有壁上的时钟,炉里的微火能够知道罢。 素云是个老于忧郁智于哭泣的俄国式的青年:青黄的面孔,深 陷的眼窝,弯蹙的眉峰,高夹的前额——额上微微有几线沉思的皱 纹。他不能像朋友们一样,整天放松,无事空谈,无味空笑。他对 于朋友的一切举动,又不愿按照交际上的刻板文章,只说口里的 话,不说心里的话。因此他遇着朋友除却他觉得有话非说不可的 时候,多半默无一言,像哑了喉咙似的。朋友们见他那种少说话的 缄默态度,对他虽不说冷淡如绵羊,却亦不过视作泛泛相值的浮 萍,知道有个宽前额弯眉峰的素云罢了。 好孤独者为神与野兽;素云竟不幸成为野兽了!他除却挟书 上课闭门自修外,不过约一二朋友谈天,散步,逛逛市场,格外便没 有好的消遣法了。即说上课罢,他一人总是去得早早的,坐在富于 黏着力的座位上,温习自己的功课。教师未来之前,同学们一个个 冻着脸红着手围聚炉旁,说说笑笑。但他总不愿意加入他们的团 体,只用眼注视着桌上的书本,或怔怔地对着窗外的玻璃出神。讲 堂上充满了人,他仍旧被寂寞包围着:坐的,站的,说的,笑的,都和 他不通一些气息,没一个肯把心盖揭开吐出赤裸裸的心来和他的 心做伴侣。形式上虽然会聚一堂,精神上则他们心与心之间已经 筑起无数厚致坚密的堡垒,决非平常毛瑟小枪所能摇撼窥探的了。 孤寂与冥想是时常相伴的,素云自然也不能例外。校课完了, 温习倦了,一个人坐在屋里,还有什么事可做呢?阴沉沉的天气, 直挺挺的躺在藤椅上,广大无边的无聊包围于上下四方:没有母亲 的爱语,没有良友的清谈,更没有爱人的娇声,只有自己在,一个, 孤另另,凄凉,——这时的功课,怕只有浩荡无际的冥想吧? 落雪的天气,景象虽然清淡,空气究有些沉闷:铅的天空浮泛 着朦胧重浊的气压,飞散着白色颤动的小点子,地上白色的锦毯平 铺着,在在都能引起人浮荡无着的冥想。素云独自幽闭小室中,无 聊的势力屡来侵袭他,他也竭力抵御着。可是读书,写字,屋里踵 踱,抽吸纸烟等战器都用过了,敌势仍不稍杀,理智的儿究敌不过 情感的妈,素云终于被无聊拥入他的怀里,同时冥想也乘虚侵入他 的领土。 “唉,人类!该诅咒的人类!以别人的痛苦建筑自己的愉快! 什么叫做人道?那里会有人道?只是大家戴着假面具相争相杀罢 了。我——”素云一面这么想,一面竭力按捺住,使那些可怕的浪 花,不再在他脆弱的脑海中汹涌。可是他愈压抑,那把人缠在木桩 上的酸苦的记忆愈加汹涌。他们都电影似的一件一件的浮上素云 的心来,柔弱无力的素云终于被他们占有了。 一间中国式的房子,电光照耀得非常灿烂。室中横搁一张铺 着漆布的方桌。靠北墙置一楠木床,床头堆满枕菡被窝等物。西 墙北首置一软椅,长约二尺许,椅旁有一小几。迤南有一扇小门通 另一间电光闪烁的屋子。靠东墙窗下置一张桌,桌上堆满装饰品, 桌旁靠一面穿衣镜。炉里熊熊的火光发出呼呼的响声,与由北房 出来的胡琴声小调声及由东房发出的麻雀牌声相应和。在这漠然 平常的景象里,在这琴牌夹杂的声浪里,在这脂粉浓厚的怪味里, 令人感觉一种自由放荡大胆卤莽的气概,一望而知是妓院里的一 部份。 几个衣冠整洁的青年学生围条桌坐着;中间夹一位二十上下 的女人,穿着一件红色短衣,那颜色的红灼比胭脂和鲜血还要刺 目,身上不知涂着些什么,发出一种怪味——说不出的怪味。室中 充满聒碎零乱的谈话声和令人讨厌的笑声。素云在离桌一尺多远 的一张软椅上,瞪着眼看地板,左右手分搁在两膝盖上,两足跟相 距约尺许。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坐在他身旁。她那漆黑的眼珠,红 润的嘴唇,苹果似的两颊,与平常人类无异。那女人的呆瞪的清莹 含水的眼光还不时回过头来直楞楞的把素云钉住。 戏开幕了!门帘揭处走进一个戴毛帽挂眼镜的人,年约二十 余,也是学生模样。桌旁的少年一见他便都站起来点头招呼。他 们中的一个还说道:“来得好,刚才打电话到庆云来找你哩!”那少 年很安静地答道:“今天打长林来,午后有几个朋友约逛游艺园,出 来晚了,又在长林耽搁一会,所以来得这们迟,对不住!”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