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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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凌晨，车厢里的乘客大都起来了，灯打到最亮。车 窗下的暖气是热的，行驶在冬季北方大地上的列车内部 很是温暖。各个车厢里都挤满了人，很热闹。有人从行 李架上拿东西，有人在整理箱子，有人在泡茶或饮料， 有人在剥茶鸡蛋的壳，有人在撕维生素面包的蜡纸包装 ，有人拿出装着蛋糕和桃酥的纸袋，有人去烧水的锅炉 打开水，有人拿着毛巾、牙膏、牙刷和杯子去洗漱，锅 炉和洗脸盆前排起了队。海涛坐在下铺靠窗的位置，刚 刚吃完李叔叔给他的东西。厚重的墨绿色窗帘被拉开了 ，天刚蒙蒙亮，黑色的大地上有两条明净的铁轨，那是 旁边的复线，闪着明亮的高光。天空呈现出幽暗的蓝色 ，有一种朦胧感，仿佛梦境一般。这种朦胧的、梦一样 的蓝色，海涛只在多年以后，在天桥剧场看中央芭蕾舞 团演出《天鹅湖》的时候又看到过一次。列车就在这幽 暗的天光下，在寒冷的北方大地上向北飞驰。 一 海涛出生在北京，他一出生，外婆就和她的侄孙女 小惠一起来到北京。小惠那时才几岁大，大人要她去商 店买酱豆腐（长沙管酱豆腐叫猫鱼豆腐），她和营业员 说要买猫鱼豆腐。人家笑话她，她就再也不肯去买东西 了。海涛四个月大的时候，被外婆带到了长沙。在回去 的火车上，他饿得哭了起来，有个妇女正好奶水很多， 于是主动要给海涛喂奶，但他把头转开，宁可饿着也不 肯吃，外婆只好拿奶粉冲了喂给他。所以海涛是喝牛奶 长大的。海涛比他一个姓姜的小学同学幸运得多，小姜 同学的母亲没奶，家里也没钱买牛奶和奶粉，只能喂他 米汤。小姜是喝米汤长大的，所以他的外号叫“姜米汤 ”。这些都是后来外婆讲给海涛听的。 海涛的印象里，外公总是坐在 门口的木椅上抽烟。木椅有着弧形靠背，用桐油油得发 亮。两扇木门的外面有个低矮的木栅栏门，海涛小的时 候，木栅栏门总是关着的，那是大人怕小孩自己爬到街 上去被车碰到。等到他懂事以后，便不总关着了。 外 公个子不高，很瘦，背有些驼。他终日不说话，除了早 晨出去买菜和挑水，就是坐在门口抽不带过滤嘴的大前 门——那时候的烟几乎没有带过滤嘴的。他以前是长沙 北站的装卸工，背就是干活的时候压弯的，现在已经退 休了。 门口是一条小马路，马路对面是长沙邮电局——一 座由钢筋水泥建造的灰色三层建筑，建筑的表面是很粗 糙的颗粒，看起来敦实厚重，坚固得像城堡一样。建筑 的右边有一道漆成绿色的铁门通向邮电局的院子，平时 总是关着的，邮政车进出的时候才会打开。铁门上又开 了一个小门，人进出就走这个门。 门 前的马路上车不多，相隔一段时间，会有一辆解放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