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花环/中国专业作家小说典藏文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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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沉没 开山炮声隆隆响起的时候，正是王青山睡眠的黄金时 刻。他的人生美梦往往出现在凌晨时分，尤其是那些与灵 秀有关的令人激动不已的梦境。 梦中，常常是他背负着灵秀攀上高山。灵秀的乳房紧 紧贴在脊背上，令他脚步踉跄。远山朦胧，总也攀不到峰 顶。梦中的王青山气喘吁吁，不畏山高路陡。灵秀默默不 语，任他背负着。天色似乎很是昏暗，总也找不到上山的 道路。他心里阵阵起急，就急醒了。急醒的青山每每大汗 淋漓。是啊，灵秀是他梦中的女人。灵秀其实是木生的妻 子。木生是青山的铁杆朋友。这真是一件毫无办法的事 情。 朋友的妻，不可欺。在火镇，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木生起初是一个石匠。进入九十年代之后，木生又被 人们称为采石的技师。方圆百里，似乎木生生来就与石头 有缘。 王青山呢，不是石匠也不是技师，他什么都不是。火 镇地处青峰山谷，人们世世代代靠山吃饭。王青山常常背 着猎枪独自进山，又常常背着猎枪独自出山，有时就两手 空空。人们说王青山是一个猎人，他就自嘲地说自己根本 算不上猎人。放眼百里青峰山，飞禽尚存，走兽却几乎绝 迹。如今这般，哪里还会有什么真正的猎人呢?大概不会 有猎人了。他说这话时脸上总有几分英雄末路的表情。他 不愿承认自己是猎人恰恰说明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猎 人。他家的墙上，挂着三支猎枪，宛若一部青峰山狩猎 史。就这样，他成了一个生不逢时毫无用武之地的男人， 显出游手好闲的样子。 尽管这样，在火镇他还是颇有名声的。他的崇拜者首 推韩小根，这个王青山的追星族高中毕业在家赋闲，整天 跑到青峰山里转来转去，充满对狩猎生活的向往。韩小根 坚信，方圆百里只有王青山称得上真正的猎户。喝过墨水 的韩小根很有思想，他认为天下行当七十二，猎人行当的 最大魅力就在于顶风冒雪披荆斩棘，挺起胸膛直接向大自 然索取。猎人捕猎比之农夫种田，拥有更为阳刚的搏战意 味。韩小根弄来一支破旧的火枪，天天趴在大杨树下练习 瞄准，心中充满憧憬。渐渐地，韩小根竟然有些走火人魔 了。 木生则很忙。重点工程一炮打响，他扛起铺盖就到水 库工地参加建设去了。只剩下灵秀一人在家。木生有技 术，凿炮眼填炸药，开山破石堪称一绝。而王青山却无所 事事，成了火镇最后的守卫者。 凌晨时分王青山醒来了，魁梧的身躯躺在炕上，很像 是住在水浒客店里的一条大汉。墙上挂着三支猎枪。只有 清清楚楚看到这三支猎枪，他才承认自己真的醒了。醒了 的王青山立即感到百无聊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吸烟。 连吸三支，跟墙上的猎枪的数目一样。 其实王青山不是被远处的开山炮声给惊醒的。他似乎 惊醒于一个梦境。醒来的一瞬间，他却将那个梦境忘得一 干二净。那一定是一个可怕的噩梦，醒来浑身已被汗水透 湿。他猜想，那个被遗忘的梦境肯定与灵秀有关，否则他 不会惊出一身透汗。这时，他感到屋里的空气一阵膨胀。 随之产生的异样感觉使他认定远处的水库工地正在进行最 后的爆破。他想到开凿炮眼的石匠木生。想到木生，他心 头又是一阵愧疚。自己在梦中背负着灵秀攀山越岭，其实 就是对做爱的企盼。每逢醒来都觉得这是对朋友的最大不 忠。王青山一次次在心中谴责自己，又一次次热盼梦境的 降临。更有甚时，他期望梦境成为现实——灵秀成为自己 的媳妇。 这真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正是不凉不热的天气，穿起衣裳他从墙上摘下猎枪， 一支接一支擦拭着，做到一尘不染。这三支猎枪，一支是 祖父留下来的，一支是父亲留下来的，最后一支才是他自 己添置的。擦拭了猎枪，他出屋子去看望站在院里的黑 龙。黑龙是一只石头大狗。自从那只名叫黑龙的猎犬无疾 而终，他就成了一个魂不守舍的人。只有木生懂得他的 心，上山选了一块上等石料，叮叮当当凿了三天三夜，终 于雕出这只惟妙惟肖的石头大狗。木生真是一个巧夺天工 的石匠，谁看了这只石狗，都说黑龙死而复生。从此，石 头雕成的黑龙就矗立在他的生活之中。有时睡到半夜，他 甚至能够听到院子里响起黑龙的吠声。木生惊人的石雕技 艺，使王青山与爱犬黑龙永远得以团聚。因此，他与木生 愈发成为形影不离的铁杆朋友。 摸了摸石狗，他走出院子来到镇里的大杨树下。晨曦 之中的小镇名叫火镇。若明若暗之间，王青山眺望着远处 青峰山主峰。是啊，一切都不会长久了。青峰山水库一旦 建成，地处青峰山腹地的火镇就会被那一派大水所淹没， 万劫不复。伸手摸一摸大杨树，王青山打了一个冷战。 这株大杨树已经死了。 王青山知道火镇的死亡已经开始。但是他万万也没有 想到首先死亡的竟然是小镇的元首——大杨树。面对死亡 他并不甘心，仄身耸肩，用力朝树干一撞，大杨树的枯叶 哗哗落下。这声音使人想起满地碎纸。 眼前的一切，果然被那位盲眼老者一语言中。 四年前的春天，一位行踪不定的盲翁来到大杨树下， 打坐三日。火镇的人们远远看着，以为树下蹲了一块喘气 的石头。一群妇女叽叽喳喳围在树下，争着向盲眼老者求 签问卦。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