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遇见春天的你

作者简介

赵小赵 现居武汉，作家、编剧，自由撰稿人。已发表数百万字作品，散见于《收获》《当代》《小说月报》等文学杂志，其中《纸人》获“首届今古传奇文学奖短篇小说奖”。已出版《沉默之刃》《谋杀夏天》《暗瞳》《武汉爱情往事》《寻人启事》《我的昙华林》等多部长篇小说，其中《寻人启事》已改编成同名电视剧。其独立编剧的《神秘人质》《我的铁血金戈梦》《李三枪》等电视剧在央视及各大卫视热播，并多次获奖。

内容简介

第一章 1 米小萌来找我的那个周末，雨有点大，落在屋檐上都是汉剧的腔调，透着些许悲凉。每到梅雨季节，武汉总是弥漫着一种焦灼不安的气息。这座城市可以连续十天半个月下雨，连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都能长出木耳和蘑菇来。据说这也是武汉离婚和抑郁症的高发期，被雨水浸泡得太久，人心是会发霉的，甚至会孳生致命的黄曲霉素，让人慢慢病入膏肓。而我就像一只离群的蝙蝠，躲在这片潮湿的钢筋水泥丛林里，艰难地呼吸。 见面前，我和米小萌已经在一个叫“来生缘”的微迅群里聊了两年零八个月。群里潜伏着许多像我这样的蝙蝠，尘世的色彩斑斓对我们没有任何诱惑力。欢爱如云，浮华若梦，活着是如此痛苦，我们只想尽快结束生命，然后寻找一个安详的归宿。就我所知，群里已经有九人的灵魂获得了永恒的宁静。我和米小萌相约这个仲夏去洞庭湖边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那里天空清澈、湖水幽蓝。 我早就见过米小萌的照片，她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她比照片上更显年轻漂亮，眼睛黑亮得像是秋天成熟的覆盆子，皮肤比我店里的青花瓷还要润泽。她有一双大长腿，个头挺高，穿一件紧身包臀的荷绿色百褶连衣裙，两只肉鸽呼之欲出。要是几年前，这样的尤物足够令我喷鼻血的，但现在我很淡定，生命都可以放弃的人是没有什么性欲的，如果有，那这个世界就还有值得让我留恋的理由。 她也一眼认出了我，说你就是程序？我点点头，她笑了笑，牙齿像好看的白月光。我们坐在大堂里喝菊花茶，这家小旅社是我开的，只有十几间房，由一栋老式阁楼改造而成。楼板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少妇伪装高潮的呻吟。 开这家旅社之前，我在武昌一家叫奥克斯的广告公司负责文案策划。在新媒体的猛烈冲击下，传统广告行业日渐萧条。五年前，奥克斯倒闭了，还拖欠了我两个月工资。祸不单行，我脑袋里又长了个瘤子，压迫到了血管，整天头痛欲裂，晕乎乎的，走路都不稳。医生说手术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一旦失败，我就会成为植物人。可我还是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一个连大脑都不清醒的人，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签字的墨迹未干，橙子就跟我分手了，她是我的初恋，她说自己从小被父母呵护大，习惯了被人照顾，请原谅她没有勇气去照顾一个植物人。后来我才知道，她在我失业不久就跟一个公务员滚了床单。那人我见过，在武汉海关工作，橙子说是她的保险客户，我们在彭刘杨路的“艳阳天”吃过饭。听说我在广告公司做文案，还在报纸上发表过豆腐块文章，他像遇到了知音，说自己中学时代就梦想当作家，托尔斯泰的《茶花女》读了至少三遍。吃饭时，他一直盯着橙子吊坠下的乳沟看，好在最后是这家伙埋的单，不然我有种被劫财劫色的挫败感。 手术没有让我成为植物人，出院后我倾尽积蓄，还掏空了父母的养老钱，在武昌昙华林开了这家叫“时光村落”的青年旅社。我把旅社装修得很文艺范，每个房间都是雕花木床、古董电话、青花瓷茶具。墙上挂着水墨画轴，把客人带入空寂悠远的意境。但我的想法太天真了，真正喜欢这种格调的人并不多。所谓的文艺青年大部分是假文艺，他们只会背张爱玲和村上春树的几个句子，只喜欢摆一些清新脱俗的造型来掩饰内心汹涌的物质欲望。这么说吧，他们只喜欢在席梦思上如饥似渴地做爱，不愿意在雕花木床上慢条斯理地调情。 旅社每个月都在亏损，半年不到，服务员全跑光了，整个店只剩我一个人。不久，我又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每次发作都会陷入濒死状态。我就是这个时候加入了“来生缘”微迅群。米小萌比我晚几个月进群，她的昵称叫“绝望蔷薇”，是恩施普爱医院内科的护士长，有个儿子叫龙龙，还在上幼儿园。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是同科室的副主任。可他只想跟她上床，还背着她偷吃新来的小护士。甚至为了副转正，他还怂恿她跟院长睡觉，致使她的精神彻底崩溃。 在那个群里，我是第一个跟米小萌聊天的人，不过，是她主动@ 我。后来我问她，群里那么多人，为什么一进来就选择@我？她说我的群昵称很有趣——“村长”，她喜欢跟有趣的人说话。群里的人大部分是潜水员，整个群如同一潭死水，这是一个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阴暗沉寂，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偶尔有人出来冒个泡，才让我觉得这个群还有人活着。我和米小萌在群里聊得比较投机，但不是网恋。我很难界定这种关系——像朋友，又好像比朋友深入；像恋人，又好像没有恋人的那种牵肠挂肚。 总之，我们每天都会花一两个小时聊天，内容五花八门。聊她单位的人际关系和医患矛盾；聊我在广告行业的奇葩经历，以及旅社的生意；聊读书和电影；也聊性，她说认清情人的真面目后觉得自己很脏，过夫妻生活她再也到不了性高潮。我说我很久都没有碰女人了，也没有自我释放过，都快忘记高潮是什么感觉了。我们聊性，就像聊天气，没有任何冲动，至少我是这样的。 聊得最多的还是对另外一个世界的向往——那里没有悲伤，没有厌恶，没有阴谋和背叛，每个房子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们谈论进入这个世界的各种途径，割腕跳楼卧轨撞车自缢……每种方式似乎都很惨烈。后来她说能弄到胰岛素，注射过量的胰岛素，走的时候没有痛苦。 死是需要勇气的，我们聊了半年多才决定一起上路。 之所以选择同行，是因为我们都害怕孤独。 但一个意外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米小萌的丈夫突然出了车祸，脊柱受伤，导致下肢瘫痪。她说她对丈夫充满了愧疚，不想丢下他不管。我决定等她，期限是两年，我想两年应该足够她偿还欠丈夫的情债了。这期间，我亲眼目睹群主相继把九个群成员的名字注销，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先行一步，找到了归宿。每到这个时候，群里送上的不是蜡烛和眼泪，而是鲜花与掌声——获得解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 米小萌想要给丈夫更好的治疗，今年春节过后，她托关系调到武汉琴台医院当了一名普通护士，龙龙也到武汉上幼儿园。她还请了个保姆，在她上班期间负责接送龙龙，并且每天送她丈夫去做理疗。但她丈夫并没有好转，反而在武汉丢了性命。一天下午，保姆用轮椅推着她丈夫去汉阳江滩晒太阳。她丈夫说口渴，要保姆去买矿泉水。结果保姆刚转身，她丈夫就不小心从轮椅上摔下来，脑袋撞到花坛边沿，造成颅内出血。抢救了一个小时后，医生宣布他已经脑死 亡。 米小萌花了两个月才收拾好她和丈夫的这段情感。 我和她的计划也终于提上了日程。 为了选择一个合适的归宿地，我找了许多地方——长江大桥、长春观旁边的铁轨、汉口江滩、蛇山的碉堡、木兰草原……但米小萌都不满意。后来我浏览网页发现洞庭湖风光绮丽，就亲自驱车去考察了一下。我把在洞庭湖边拍的照片发给米小萌，有落霞与孤鹜，有芦苇和碧波，还有爆米花般的云朵，有仿佛横卧在唐诗里的扁舟。她惊呼太美了，就在这了！ 幼儿园刚放暑假，米小萌就把龙龙送回了恩施老家，那里有孩子的爷爷奶奶和七大姑八大姨，龙龙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今天，她刚从恩施回来，还拖着一只黄色拉杆行李箱。新闻里说，武汉这个夏天雾霾严重，呼吸道疾病多发，提醒大家出门戴口罩，但她没戴，我也没戴，两个就要去另外一个空间的人还需要口罩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我们，包括恐惧，爱与恨，生与死。 《秋天遇见春天的你》以小说的方式，让治愈真实可见。 经历过人生至暗时刻、准备轻生的三个人，阴差阳错卷入一场复杂身世之谜的调查旅程。剥洋葱般卷入生活的层层褶皱里，当抵达生活的内核，一扇生命之门悄然洞开，三个人的心灵得到救赎。生命之门重新打开，爱情之光悄然降临，照射在了他们身上。 作者既是一位铺设细节伏笔的高手，又是一位技艺高超的解密师。写完《秋天遇见春天的你》，看清部分生活的真相后，那看不见摸不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焦虑症竟主动退场，消失不见，他奇迹般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