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刻少年期
作者简介
爱看天,小甜文网络作家。文风清新,文笔细腻,故事温情动人,十年写作钟爱暖心养成
内容简介
第一章 是最美的梦 - 郭惊羽帮着他妈收拾地下室。他这两年开工作室又经营画廊赚了一些钱,给家里二老买了大房子,但爸爸妈妈年纪大了,老习惯改不过来,什么都不舍得扔。 地下室里什么物件都有,零零碎碎的,连他念书时的课本都有,郭妈妈念叨个不停:“这些都是你高中时用过的,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留着以后看看也好。” 郭惊羽按老太太说的分类收拾了,嘴里道:“您留着给谁看啊?” “我看啊,我瞧着就挺有纪念意义……” “您要是非留下这些书也行吧,但是这些旧纸箱留着干吗使?人家知道的是您从老家带来的纪念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养老,您和我爸出去捡纸箱了呢!”郭惊羽一边说着,一边搬起旁边的陈年旧纸箱,想给它挪挪地方,也不知道是纸箱年岁已久脆了还是里头搁着的东西太沉,“哗啦”一下撒了一地。 郭妈妈“哎哟”一声,连忙去收拾。郭惊羽也紧跟着蹲下去捡,刚拿起一两件就蹲那儿不吭声了。 他手里握着的是一本宋词集,不用打开他都知道,扉页上贴着一张大头贴。 那是他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拽着李同洲去学校旁边小商业街里照的。 李同洲不爱照相,他一面对镜头就不由自主地僵着一张脸。 郭惊羽不同,他从小就爱笑,少年时期那张脸尤其俊俏,和李同洲那种排斥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不同,跟谁都自来熟,朋友遍布整个教学楼。但郭惊羽就爱跟李同洲玩,拍大头贴那会儿也是,他拽着李同洲过去,一连拍了好些才挑出这么一张李同洲笑着的。 说是笑,也不过是努力勾了勾嘴角,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 李同洲对他纵容,脾气极好,从来都顺着他。 说的话也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我都行”“你看着办”“按你说的来吧”…… 郭惊羽沉默地把那一箱子东西一件件擦拭干净放好。这里头是他送给李同洲的所有东西,从小学时随手送的一枚徽章,到他大学出国给李同洲买的金丝绣线的挂毯,不论贵贱,李同洲都收得好好的,然后放在这个箱子里,挑了一个日子原物归还邮寄到他家中。 他那会儿人在国外读书,亲手打开这个箱子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他计划了所有的未来,想过了所有可能,但从未想过李同洲会离开。 他去看了李同洲最后一面,是在一座荒凉墓园的一角,白色的石碑,贴着李同洲十九岁的照片。 郭惊羽低头把东西收拾好,他不说话,一旁的郭妈妈反倒是长叹一口气。她拿了干净的手帕过来帮着他一起擦干净那些物品,轻声劝道:“惊羽啊,妈知道你心里放不下这个最好的朋友,可人毕竟走了这么多年,你好歹也该多认识几个人……” “妈,您别说了。” 老太太瞧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起身小声嘀咕:“早知道,还不如让你们一起上学,好歹还有人能帮扶他一把。唉,小洲和他妈也是命苦,摊上那么一个混账男人。” 郭惊羽没吭声,在那儿认真擦拭东西,把所有的都擦了一遍之后,最后拿起那个巴掌大的印花相册。 这个相册是他有一回赶庙会套圈赢来的,随手送给李同洲。李同洲爱惜东西,什么都保存得很好。相册除了外壳有些褪色,边角都没磨损一点,被主人保护得很好。 郭惊羽打开瞧了一眼,大部分是他的单人照,也有他和李同洲的合影。 他手指落在照片上,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清俊,瞳色极其浅淡,薄唇微扬,恰巧拍到一点笑意。 郭惊羽看了许久,才把那张照片取出放在贴身口袋里。 不知是不是猛然间看到那些过去的老物件,入夜,年少时的回忆接踵而来。 郭惊羽浑浑噩噩地像是走过一道很长的路,两边黑暗,唯有中间一道细长光束,他走过去推开尽头的门,一瞬间像是回到了那个闷热的炎夏。 教室里的风扇吊在头顶吱吱呀呀旋转不停,窗外偶尔透过来一丝带着热度的风,更多的是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人昏昏欲睡。 老师在最前面用黑板擦用力拍了拍黑板,努力让同学们再清醒一点:“这个知识点搞清楚没有?画重点啊,期末要考,看日地球心连线和赤道的位置关系——连线在赤道以北说明太阳直射23°26′N,则地球处于公转轨道上的夏至点……贺向阳!” 后排的一个高个男生冷不丁被点名,猛地站起来,睡眼蒙眬:“到!” 引得班上哄笑一片。 地理老师呵斥几次才让班上安静下来,脸上不满道:“刚才讲的你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那我问你,黄赤交角增大,夏至日,上海正午太阳高度将会怎样?” “啊?” “啊什么,回答问题!” “这我也没去过上海啊老师……” 班上又笑起来,郭惊羽被这片笑声吵醒,他眨了眨眼睛,像是从一个旁观者角度慢慢融入其中,一时有些愣怔,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郭惊羽一头细汗,抬眼就瞧见坐在自己前面的那道身影,是李同洲。那人的脊背永远挺拔笔直,校服里的白衬衫带着清淡的香皂味,细碎微长的头发,还有落笔沉稳的沙沙声响,不慌不忙,万年优等生的模样。 郭惊羽如释重负,用圆珠笔轻轻戳了前面的人两下,小声喊他:“李同洲?” 前面的人顿了一下,没吭声,但伸了一只手到后背递给他。 郭惊羽趴在桌上,用手指戳了戳他掌心。 郭惊羽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嘴角扬起一点——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最美的梦,他甘愿不醒来。 地理老师还在点名,借机让后排几个打瞌睡偷懒的学生站起来罚站,整顿了一下班级风气。班级的座位是按身高排列,后面站起来那一排男生,像是一排高大的向日葵似的,只是每一个都是蔫儿吧唧,站着也听不进去的样子。 地理老师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这次点了李同洲的名字。 李同洲起身道:“增大。” 地理老师瞧着班上的优等生脸色这才略微转好,摆摆手让他坐下,继续开始讲课。 郭惊羽单手托着下巴,一直等到下课铃声响起,这才有了些真实感。 一到下课,被罚站的那几个人才来了精神,贺向阳一脸憋屈道:“羽哥,刚才老班怎么不叫你,明明你睡得比我还香!” 郭惊羽歪头看他,还没说话旁边那几个人就替他回答了:“废话,羽哥有人帮着,哪次叫起来回答的都是对的,肯定叫你不叫他啊。” 郭惊羽又看了一眼前排坐着的李同洲,笑了一声没说话。有李同洲这个年级第一的学霸帮着,他刚站起来前排的人就将答案写在纸上给你了,照读就行。 贺向阳还在嘟囔:“我瞧着你睡那么香才跟着一起放心睡的……” 郭惊羽轻踢他一脚,笑骂了一声。 李同洲起身出去,郭惊羽瞧见连忙跟上他:“去哪儿?” 李同洲看他一眼,道:“语文老师那儿,搬作业。” 郭惊羽立刻手搭在他肩上,跟着一起走:“那正好,我帮你,咱们一起。” 李同洲有些惊讶,在走廊上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 李同洲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小声道:“你不是说这两天要躲着语文老师吗?” 郭惊羽奇怪道:“为什么?” 李同洲看着他更奇怪了:“你上次语文考了72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及格。” 郭惊羽一惊,坏了,他都忘了自己高中的时候是个学渣来着。 郭惊羽一直跟着到了语文教师办公室,到底没敢进去,在外面等着。 他看着身边的李同洲敲门喊了一声报告,一直等人走进去绕了几个教师办公桌位,瞧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 他舍不得,多看一眼都觉得好。 有任课老师端着茶杯拿着教案走出来,郭惊羽往旁边让了让。 那老师走到门口瞧见郭惊羽停下脚步,对他道:“又被你们班主任叫来了?郭惊羽啊,你们班主任心脏不好,年纪也大,你一会儿进去好好认个错,别老顶撞他。另外,你这次历史成绩也有点悬,勉强算是及格了,下次努努力,考好点啊。” 郭惊羽冷不丁被教育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着眼前年轻了许多的老师努力辨认了一会儿,试探道:“石老师?” 石老师乐了:“怎么,才两节课没见,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郭惊羽连忙应和几句,保证好好学习,石老师这才点点头放过他走了。 这是班上的副班主任,教化学的石老师,正班主任是教地理的宋老师,大家一般都喊老班,主要抓成绩;石老师年纪轻这会儿才二十出头,大家都喊他小班,主要抓纪律和组织学生们参与各项活动。郭惊羽确实有点没认出来,毕竟石老师比他记忆里的年轻了许多,这会儿还是刚毕业没两年的小年轻,意气风发的,瞧见哪个学生都像迷途羔羊,恨不得手拉手给指点迷津,盼着大家都上进。 在石老师眼里,郭惊羽这会儿妥妥的就是迷途羔羊里的那只领头羊。 教育好这一只,一帮不听话的小黑羊都跟着乖乖低头。 郭惊羽揉了揉鼻尖,他当了好多年社会成功人士,冷不丁一时还无法接受自己学渣的事实。 他记得自己在高二下学期分班的时候,选了美术。当时家里是想他混个好点的大学,回来也好找工作,毕竟他在绘画上也有一点小天赋。但是没想到他美术天赋还挺高,突击培训半年,直接就考上了美院,后来又做了交换生出国,也算是学渣逆袭了。 郭惊羽倚靠着墙壁单手揣兜,眯着眼睛看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感慨。 他的照片后来还挂在学校宣传栏里,算是历届优秀校友,校长都邀请他回来讲话来着。 作为礼尚往来,他和其他几个校友一起捐了一座图书楼,就在东教学楼一侧。只是这会儿那片地光秃秃的,隐约能看到一角铺着煤灰渣看能不能想办法买点有关网络科技公司的股票。记住,前几年甭管涨多涨少都别卖,这股票能涨不少。”郭惊羽是过来人,记忆里这两年互联网泡沫经济崩塌之后刚刚复苏,网易股票从0.6美金一路飙升,十几年涨了2000多倍,实在让人印象深刻。不过网易是美股,不太好买,郭惊羽当年也就是听人说起过,玩票性质接触了一些,又挑了国内最稳妥的一两支股票告诉他们。 孙华和那个男生点点头,又问:“羽哥,你咋知道这么多啊?” 郭惊羽故作高深道:“这个不方便说,但你信我就跟家里说就是了。咳,内部消息,不让外传。” 他越这么说,那几个男孩就越深信不疑,一时看向郭惊羽的眼神都崇拜起来。 郭惊羽重新规划了学习互助小组,给贺向阳封了一个副总,另外几个也任命经理,最低的一个还是监事。 孙华就是唯一那个监事,扭捏问:“羽哥,啥叫监事?” 郭惊羽:“就是‘监察人’,负责监督所有高层管理人员各项任务执行情况,以后再出新规定章程什么的你也负责监督检查,要是咱们‘董事会’谁滥用职权,你就可以办他。我给你举个例子啊,比如贺向阳他今天没按规定写完卷子,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按着,你踹他两脚!” 孙华惊喜道:“比副总官都大啊?” 郭惊羽一边乐,一边点头哄他:“对对,你记住了啊,好好负起责任,知道吗?” 孙华喜滋滋地答应一声,腰杆都挺直了。 贺向阳成绩最差,一脸憋屈地小声追问:“羽哥,咱们为什么要学习啊?” 郭惊羽说:“你们成绩太差,我带出去没面子。” 这理由无懈可击,贺向阳几个人都老实了,在天台被训话之后规规矩矩回来上课。 这天下午,来上课的老师都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高一(6)班平时闹得最厉害的后两排后进生,今天出奇地听话,不但没制造出什么噪音打扰课堂,反而全都捧着一本书拧着眉头在那儿死磕。越是反常,老师越是忍不住往那边多看了两眼,视线很快就落在了郭惊羽的身上。没办法,后两排男生校服都穿得乱七八糟,还有卷着裤腿的,拿着的课本也都被手指头“转书”弄出一个大洞,残破不堪,也就郭惊羽穿戴整齐,书本崭新,埋头坐在那儿冷不丁还以为是第一排的优等生坐错地方了。 上课的时候,郭惊羽甚至还主动举手回答了一个问题。 老师看他这么积极,点名让他起来说了,这才瞧见还是个小帅哥,为了起到表率作用,老师卖力夸奖了一番。 郭惊羽臊得耳根通红,坐在那儿硬撑住了。 他们学习小组天台开会的时候说了,每天不管对错,都要多多举手回答问题,他这是起表率作用,一定要撑住。 贺向阳他们几个全都看着,果然有样学样,当天下午整个高一(6)班学习的氛围浓厚了许多。 就这样,郭惊羽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打着辅导功课的旗号去李同洲家,一段时间下来当真进步不小。 贺向阳那几个人也不出去打球了,每天最常见的就是扎堆凑在一起写作业背单词。郭惊羽不止自己学习,还召集这帮后进生开始一起辅导——这次小老师换成了他自己。 郭惊羽哪舍得一直拖着李同洲,白天正好自己也要复习,就把“董事会”的人都叫过来,讲一遍昨天晚上李同洲刚教给他的公式,也算是把费曼学习法灵活运用一遍了。 郭惊羽捧着课本:“只要我会的,我就讲给你们听,其他人也是一样,什么时候能用自己的话把这个概念给别人讲清楚了,说明白了,那就表示知道自己在背什么,不然那就是瞎背。你自己都没理解,过两天肯定忘得一干二净。” 周围坐着的几个男生懵懂点头,可能没太听懂,但绝对听话。 郭惊羽有点欣慰,不管怎么说,能听劝就还有救,多捞一点分数算一点。 他对高中同学的记忆仅限于刚工作那会儿参加的一两次同学会,再之后画廊太忙他就没怎么参与过了。从那一两次聚会里,他没有身边这帮人的一点印象。当时挺有名的一个校花最后也不过是进了药房当了护士,这帮人学习不好,啥啥都不行的样子,如果没有家里帮衬估计只会过得更惨。 郭惊羽跟这几个傻小子相处久了,心思就变了,有那么点护着的意思,另一个原因就是开启了当家长的心理。 尤其是跟他们一起学习的时候,碰到不开窍的心头小火直冒,跟给小孩辅导功课一模一样。 郭惊羽瞧着贺向阳又用错了公式,黑着脸道:“贺向阳,你是不是数学家。” 贺向阳一脸蒙:“不是啊,咋了?” “不是你在这给我现编公式!是不是觉得自己可厉害了,啊?” 贺向阳低头看看作业本又去看郭惊羽,咽了咽口水:“羽哥,我,我又错写了啊?” “废话!”郭惊羽道,“之前那什么‘洪兴十三少’是不是也是你起的?” “也不完全是我,主要是大家一起出力,那啥,集体的功劳……” “一共八个人你起个十三少!剩下五个在哪儿!跟你这公式一样,当场现编啊?”郭惊羽在那儿教训贺向阳,不但小贺缩着肩膀一声不敢出,旁边剩下那几个人也都埋头不吭声,努力做卷子。 郭惊羽教训完一个,又转头看了一圈,悠悠地问道:“我听说你们中有个人记性特别好,能背诵圆周率小数点后面几十位的数字?” 孙华略微挺直一点脊背,腼腆道:“羽哥,是我,也就能背个四五十位吧,不算啥。” 郭惊羽点头道:“不错,这么好的记忆力就应该多去背点英语课文。” “啊?” “从明天起你带着大家背英语课文,中午放学我检查,一个没过关全体留下陪着背。” “羽哥,能不能晚上检查?我中午容易犯困,记性不太好,而且一上午也太短了啊,背不过几句……” “不行。”郭惊羽毫不犹豫道,“不求背多,能背几句算几句,时间只能是中午。马上就高二了,你们也有点紧迫感知不知道。”晚上是他和李同洲单独相处的时间,郭惊羽心里的长辈爱还没有澎湃到这个份上,绝对不可能分出一星半点来给这帮小崽子。 几个人蔫头耷脑地答应下来。 很快,高一(6)班的班主任就发现了一个奇特现象。 起先是那个叫郭惊羽的学生穿戴整齐,一副好学生模样,让班主任多看了两眼。 紧跟着以郭惊羽为中心,班上后排的后进生们都变规矩了不少,下课不再跑出去玩了,也没有再因为闯祸被通报批评。他们平时每天都不出去,一到了大课间除了做操之外,回来就扎堆凑在一起补习——由郭惊羽给他们补课。 班主任惊呆了。 后排诡异的学习气氛让他实在很难不去注意,这看起来就像是倒数第二辅导倒数第一做题,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学。 班主任有些不放心,还特意趴在后门那看过两次,发现郭惊羽倒是也没乱来,讲的都是最基础的,甚至偶尔还有前排李同洲的支援之后,就由他们去了。 有这份学习的心,总归是好的。 班主任放任他们自行结对子补习,同时也没放松警惕盯着李同洲,这可是他心尖上的宝贝疙瘩。只是越是盯着李同洲那几排观察,班主任就发现李同洲的同桌十次有八次被后排那个郭惊羽赶走,郭惊羽自己跟李同洲坐一起,倒是也不打扰好学生学习。他故意几次路过看了,郭惊羽都是在借对方笔记本抄笔记,表现还不错。 班主任老师对郭惊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习课换个位置也没什么,现在班级纪律比以前可是好太多了。 等到月底考试成绩出来,高一(6)班整体分提了不少。 六班那些后进生似乎真的开始改变,尤其是那个名叫郭惊羽的学生,变化特别大,虽然偏科得厉害,但成绩开始提升,这次考到了班内中游,年级名次更是提高了一百多名。在他的带头之下,原来后排那帮后进生的成绩或多或少都有提升,比以前进步明显。 7月底,最后一次补习结束,终于可以放暑假了。 郭惊羽收好了卷子,心情不错,这次他全科都考及格了,心里美得很。 李同洲站在前面等他,还未开口,就被贺向阳那帮人围过来抢先道:“羽哥,一会儿放学打球去啊?” “对啊,对啊。之前学得我脑袋嗡嗡的,约了隔壁学校的人一起打一场,活动活动筋骨!” 郭惊羽一直都挺喜欢运动,听到有些手痒,喊了李同洲一声把自己书包丢给他,笑着道:“你一会儿帮我拿去篮球场,我去换身衣服,我打一场咱们就回去啊!” 李同洲脾气好,背着郭惊羽的书包去了篮球场那儿,找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看。 他习惯了坐在场边看郭惊羽打球,看着那个穿熟悉的“7”号球衣的人慢慢走上场,一直盯着没再移开。 贺向阳他们这次约的是隔壁四中的学生,两边学校一直都有些一较高下的意思,从学习竞赛到运动会、校篮球赛一类的,没少互相攀比,都想比对方高一头。这次四中过来的人里有几个大高个,一看就是高年级的学长,他们还特意找了一个裁判过来,像模像样地互相握手,陆续围过来看打球的学生也不少。 郭惊羽把球抛给一个人:“你来持球,贺向阳你去中锋位,孙华得分后卫。” 郭惊羽身为队长,把队伍几个人在球场上的分工大概说了一下,几个人都没意见,按说的开始行动。 “哔”的一声哨响,比赛开始。 郭惊羽率先进攻,贺向阳他们紧随其后,几个人都憋很了,对上高年级的也没。 郭惊羽一米七几的个头虽然没四中那几个高,但动作灵活,连续几个胯下假动作变向,一气呵成,用最拿手的突破连招闪过对方防守人员,紧跟着侧身回转投篮,球命中! 篮球“唰”的一声落入网袋,那声音简直顺着人耳朵传来,紧跟着就是全场欢呼! 爽! 郭惊羽甩了甩头发,额头汗水洒下一些,痛快地笑了。 这才是高中啊,年轻的身体可真好,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每一块肌肉都散发着力量,丝毫没有累,只呼唤着要进攻、再进攻! 跟四中的人不同,城南一中球队的核心从一开始就是郭惊羽,所有人默认拿到球就传给他,他很快再次在篮下打板命中! 四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大约是被郭惊羽打出了心理阴影,轮到贺向阳的时候,这家伙一通花里胡哨的假动作竟然也把对方单人防守弄蒙了,直接带球突破! …… 李同洲一直看着,视线追逐着球场上的那个人而动。他瞧见郭惊羽进球,嘴角刚微微扬起一点,很快又瞧见郭惊羽被两个人围住,皱起眉。 四中的人打球略显粗鲁,郭惊羽有意无意被针对了,毕竟任谁都看得出他是队里核心输出。 半场的时候,人已经来了很多了,女生尤其多,叽叽喳喳的,让李同洲有些分心。 郭惊羽跑过来找李同洲喝了一次水,李同洲拿矿泉水瓶杵了他腰间一下,他忍不住笑起来,躲了两下道:“干什么呢,我怕痒。” 李同洲又碰了一下,皱眉道:“疼吗?” “你瞧见了?”郭惊羽见不得他这副担心的样子,凑近了一点在他耳边小声道,“放心吧,我都还回去了,他们队长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惊羽!”球场上其他人在喊。 郭惊羽回应了一声,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给李同洲,很快又回去了。 李同洲就安静地坐在那儿看着。 有女同学瞧见刚才李同洲和郭惊羽说话,想和他搭话,李同洲也只摇头,并不多交谈,对方有些无趣,讪讪走开了。 周围的女同学里也有“外貌协会”成员,李同洲长得好,但再好看也是一块木头,哪有场上活力四射的郭惊羽好? 两相对比之下,女孩们还是把目光投向赛场上,热烈追逐: “哎,这是城南一中的校草吧?比上次贴吧瞧见的那个帅多了!” “听说叫郭惊羽,我哥在他们隔壁班,这人打球特别好,还是校队的呢!” “不知道有喜欢的人了没有?” “哈哈,怎么,没有又怎么样,你还敢从四中追过去吗?” “那有什么不敢的呀!” 几个女孩嘻嘻哈哈地聊天,带着几分羞涩但又透着大胆。 李同洲坐在她们不远处,视线不动,稳稳看着场上的人。 终场哨终于吹响,比赛结束,城南一中下半场体力耗损得有些大,以几分的优势险胜。 郭惊羽一路小跑过去找李同洲,要不是周围太多人看着,他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场球下来浑身像是没了骨头一样,整个人都累瘫了。 郭惊羽站在李同洲身边,撩起衣摆来擦汗:“累死我了,还有水吗?” 李同洲还未从书包里拿出,就有两个女孩过来送水,胆子大的那个短发女孩一边瞟一边红着脸小声道:“学长,你有腹肌呀?” “啊?”郭惊羽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把衣摆放下了。 腹肌可不能白给别人看。 那个女孩还想递水给郭惊羽,但是郭惊羽没接,只拿了李同洲手里那瓶,一口气喝完了,这才腾出点工夫说话:“别喊学长了,我也就高一,顶多一同学。你们是四中的?” 那两个女孩兴奋地点头,郭惊羽道:“兄弟学校的同学你们好啊,下次再聚。” “郭同学,下次是什么时候呀?” 郭惊羽没想到她们胆子这么大,连忙挥挥手,拽着李同洲跑了。 坐公交车回去的路上,李同洲视线落在郭惊羽被撞到的地方。 郭惊羽忍不住回身看他一眼:“哎哎。” 李同洲眼神有些担忧:“真不要紧?我看到那个人故意拿手肘撞了三次。” 郭惊羽道:“真没事,不信回家给你看。” 等到了李家,李同洲的妈妈刚好下班回来,她见到郭惊羽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笑道:“惊羽来了?你先去小洲房间玩吧,我去切点水果给你们,一会儿送过去。” 郭惊羽当着长辈的面嘴特甜,点头笑道:“哎,谢谢阿姨!” 李同洲带他进房间之后,就动手去掀郭惊羽的衣服,郭惊羽吓了一跳,不过对方也只掀开到腰侧那儿看了一下他被撞了的地方。 李同洲低头看得认真,还伸手摸了一下:“有点瘀青,得抹药。” 郭惊羽惊讶:“啊?” 李同洲不管他反对,拿了医药箱过来给他擦药。 这次李同洲没有手可以去掀郭惊羽衣服了,就让郭惊羽自己把T恤掀起来:“再抬高一点,一会儿小心蹭到药膏。” 郭惊羽“哦”了一声,自己把衣摆又弄高了点。李同洲坐在他对面,用棉棒蘸了点药膏给他轻轻擦上。 郭惊羽单手搭在他肩上,视线转开一些:“有点痒。” 李同洲给他上完药,低头收拾了医药箱,缓声道:“我把药膏给你带上,晚上回家记得自己抹,明天我也会打电话给你,不许偷懒。” 他笑了一声,接过药膏道:“知道了!” 李同洲又问他:“要怎么加入校篮球队?” 郭惊羽奇怪道:“你怎么突然对打篮球有兴趣了?”他记得李同洲以前比较喜欢长跑。他爆发力强,李同洲耐力好,而且比起团队活动来说,李同洲更习惯一个人独行,说是长跑的时候更方便思考。 李同洲道:“一个人跑步有点腻了,想试试别的。” 郭惊羽不疑有他,立刻道:“那好办,你要来我跟教练和队长那边打个招呼就成了。”不出意外,高二他就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安排自己兄弟进来简直不要太容易。的操场,上面的石灰白线倒是挺清晰,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 李同洲很快从教师办公室出来了,除了作业之外还拿了一摞卷子。 郭惊羽瞧见立刻跟上去帮他拿了一些,低声跟他说话。 李同洲心情不错,郭惊羽也跟着笑:“这次考得不错?” 李同洲点点头。 郭惊羽夸道:“你每回都考得好,晚上一起回家,我请你吃烤串好不好?” 李同洲略微犹豫一下才点点头,又问他:“你不跟贺向阳他们踢球去了?” “不去了,踢球没意思,去校门口那家李大烧烤怎么样?他们家的鸡脆骨和香辣鸡翅好吃。” “好。”李同洲这次很快就答应了,声音里带着一点自己都未觉察的轻快。 下节语文课上,郭惊羽再次被强迫认清自己是学渣的事实。 郭惊羽挠挠脸颊,一边罚站一边瞧着那试卷上红彤彤的“72”分不顺眼,怎么他高中成绩这么差的吗?他完全不记得了啊。过去太多年了,他对高中的记忆模糊,只记得高三去外地画室训练,还有最后考完美术特长回来那一封封各大名校的录取通知函。不客气地说,他那会儿可是相当出名,他爸妈估计也是怕他考不上,抱着多考几个学校的心态,时间能凑得上的,他几乎全都去考了。 他自己也争气,别人能有五六个学校录取就不错了,他一气儿拿了二十几个学校的专业录取通知书。 那半年他可是全校有名,连校长都亲自过来看了。毕竟他把国内很多综合类大学和美院的证儿也拿了,只要文化课能提升去,实打实地给学校增加名校录取率。 高考后,他距离国内顶尖大学录取分数线只差了几分。 最后,他挥挥衣袖,带着一丝遗憾上了全国最好的美院。 语文老师奋力地用黑板擦敲了敲讲桌,怒目而视:“郭惊羽!考了这样的分数,不但不问心有愧,你还摆出一副不像是自己考出来的表情,你是不是要气死老师才罢休?” 郭惊羽:“……” 他确实不太想承认这是自己考的,明明那半年他努力之下都差点上了顶尖名校来着,不过老师这么问他也连忙低头认错。他们学校挺普通,教学质量在本市还说得过去,但是拿出去跟其他地方比就不够看了,每年能出一批大学生完全是老师们兢兢业业严格要求的结果。 他心理年龄在这里,自然不会再和少年时的自己那样顶撞老师,做问题学生。 挨过社会的毒打之后,他其实挺理解学校领导和老师们的用心良苦。 他再抬头,就看到前面坐着的李同洲,把作业本推了推。 作业本上有一个笑脸。 特别幼稚的那种儿童简笔画,眼睛是两道竖线,嘴巴一道弧形,脑袋画得尤其好,特别圆,简直像是圆规画出来的似的。 郭惊羽乐了一声,嘴角还未落下去,就听到语文老师又点他名字。 这次老师差点气哭了,觉得郭惊羽这个问题学生的头子故意跟她作对,含着眼泪让他出去罚站。 郭惊羽手足无措道:“老师,老师,我错了,我跟您道歉成吗……” 语文老师快要气哭了,两眼通红地指着门口哽咽道:“你……你出不出去?” “我去,我去!” 郭惊羽拿着课本就出去了,他前脚刚走,贺向阳那几个后脚就要跟他一起出去,他们觉得这是讲义气。但郭惊羽一个成年人了,哪会跟他们这帮半大小子一样,一脚一个给踹了回去,让他们老实上课。 语文老师在教室里让大家读课文的时候,他也在门口捧着书跟着大声念。他特意选了后门,借着看向教室的时候,能多看几眼李同洲。 李同洲偶尔会侧头看他,视线交汇的时间很短,一瞬之后就低下头去继续学习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瞧不出什么。 等到放学的时候,郭惊羽去找李同洲一起吃烧烤。 如果说对高中生活印象最深的,除了铺天盖地的试卷,就是校门口的李大烧烤了。 十几个平方米的小店面,从里到外凡是有空儿的地方都摆了小方桌,放了几张矮凳。铁皮盘子上面套着一个塑料袋,摞得高高的一碟荤素烧烤滴着油花儿就给送来了,孜然和辣椒的味道喷香刺鼻。老李头吆喝的声音特别响亮,往往他这边喊一嗓子什么串,旁边的就忍不住跟着追加几串,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找了一张小桌坐下之后,郭惊羽一气儿点了好多,他记忆里的事儿越发清晰了,这家店是他和李同洲吃过许多回的,一进来就有一种亲切感。 李同洲用茶水给他冲洗了水杯,已经倒好了一杯,推过来。 郭惊羽一时盯着那杯茶水发愣,李同洲问他:“怎么了?要喝饮料吗?我看到旁边有,我去买……” 郭惊羽摇摇头,他捧着那杯茶水喝了,低声笑道:“不用,我就爱喝这个。” 李大烧烤是小本经营,送东西过来的时候一般顺带收钱。郭惊羽伸手去摸兜就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儿,他兜里没钱。 李同洲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从书包里拿了钱出来付了。 他们两人读书时感情很好,不分彼此。 但是郭惊羽此刻有些脸红,没想到见面后第一顿饭是李同洲付的钱。 “鸡脆骨来了,你怎么不吃?”李同洲问他。 “吃,吃。” 郭惊羽拿起一串,他这些年吃了许多山珍海味,再吃校外小店的烤串觉得味道没有记忆中的那么好,但是抬头看看身旁坐着的李同洲,又觉得东西变得香了,咬起来油汪汪的,特别香。 李同洲吃东西斯文,不挑,但遇到不喜欢吃的东西就会吃得很慢。 他不爱吃香菇,也不怎么吃鸡脆骨,只挑了两串鸡翅尖在那儿慢慢吃。 郭惊羽把他手边慢慢啃着的香菇拿过来,自己吃了。 李同洲看他一眼。 “怎么?” 李同洲摇摇头,道:“点了很多,你不用勉强。” “嗯?” “你不是也不喜欢吃香菇吗?” “那怎么办?这两串是老板送的,不吃就亏了,而且咱们总得有一个人吃啊,不然多浪费。”郭惊羽跟他半开玩笑似的说着。 李同洲还在看郭惊羽,片刻之后才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吃烤串。 郭惊羽看着他那个笑恨不得当场给他表演连啃一百串香菇。 李同洲跟他不住在一个小区,但公交车坐同一路。他们回去路上赶上下班高峰,没有座,李同洲单肩背着他们俩的书包,一手扶着拉环,把郭惊羽护在他身前。 郭惊羽回头看他,想自己拿书包。 李同洲却以为郭惊羽没站稳,伸手扶住他。郭惊羽道:“我自己拿书包就成。” 李同洲没给他,看他一眼慢吞吞道:“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怎么?” “对我怪好的。” “啊?” 李同洲轻笑一声,半垂着眼睛看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帮我搬作业,不跟他们踢球陪我吃烤串,还要自己拿书包,郭惊羽你是不是……”郭惊羽见他低头靠近就莫名有些心跳加快,李同洲凑近了之后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想抄我作业?” 郭惊羽拿脑门撞他一下,正好赶上刹车撞得有点狠了,“咚”的一声,两人“哎哟”喊疼,彼此看看又忽然都乐了。 李同洲心情特别好,看着他道:“你要不要去我家写作业?” 郭惊羽看着那张脸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等跟着李同洲下车走了一段之后,书包里忽然传来手机铃声,郭惊羽翻找半天才从里面找出一部巴掌大的小灵通,长得跟无绳电话扁平版似的,他拿在手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按了接通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他妈大嗓门的声音:“郭惊羽!你放学不回家又跑哪儿野去了?我告诉你,今天你绝对躲不过,甭管找什么理由都得回来……” 郭惊羽道:“妈,我一会儿回去,我在李同洲家写作业呢。” 郭妈妈的声音立刻小了一些,在儿子这些小伙伴面前还是给他几分面子的,尤其是对着李同洲,“真在小洲家?” 郭惊羽笑道:“真的,我骗您干吗啊,我让他跟您说话。” 郭惊羽把小灵通给了李同洲,李同洲愣怔一下,不过还是接过来认认真真地回话,他不怎么擅长社交,郭妈妈那边问什么就一五一十说什么,声音低缓,有些拘谨。 郭惊羽站在一旁欣赏他贴在耳边那部小灵通,这也算是时代的产物了,有那么几年流行过一阵小灵通来着,电话费特别便宜,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人用了。慢慢智能手机兴起,大家联络起来语音视频什么的都特别方便,他都快要差点忘了这款手机。 他欣赏完小灵通,又略微移了移视线去欣赏李同洲打电话的那只手和侧脸。 郭惊羽是搞艺术的,尤其对线条特别敏感,简单地说他是一个颜控。 李同洲皮肤冷白,侧脸看过去的时候鼻梁尤其挺拔,唇线在紧张的时候会抿成一条线,但是说话的时候又会显得缓和一些。他身上的疏冷和他家庭氛围有关,并不傲慢,反而是因为严格的家教而无意流露出的。他跟郭妈妈说完,把小灵通递给了郭惊羽:“阿姨说让你晚上八点之前回去。” 郭惊羽乐了:“挺好,你把假都给我请好了啊?” “因为八点有一班回去的公交车,如果你还想早一点,七点四十分左右也可以……” 郭惊羽揽着他肩膀,拍了拍,带他一边走一边道:“嗨,我那是高兴呢,你紧张什么,我巴不得再晚一个小时回去。对了,你家住几单元来着?” 李同洲肩膀略微放松一些:“三单元。” 他说了郭惊羽也找不到,多少年前的老小区了,只模糊有一些印象。当时记得李同洲家里住的是高档小区,但是现在再瞧,好像也没有印象里那么奢华,无非草坪大一些,中央有个绿植搭建的小广场。 李同洲父母在央企上班,父亲事业经营得不错,母亲也是一个中层主管,两人工作忙应酬多,没什么时间管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桌上放些钱让李同洲自己解决三餐。 所以李同洲一般都是自己吃饭,如果郭惊羽不去跟其他人踢球或者打游戏,也会陪他一起吃。 这是李同洲每天的日常。 他习惯独自一人,但也习惯郭惊羽在身边,比起自己吃饭他更喜欢有郭惊羽陪着。 如果运气好,郭惊羽晚上还会来他家里写作业,两人可以多待一会儿。 李同洲自己不喜欢热闹,但是他喜欢郭惊羽身上那股闹腾劲儿,好像到哪里都能找到有趣的事儿,有这个人在,家里开着的灯也更暖一些,心里会很踏实。 李同洲有轻微洁癖,东西收拾完都会归类放好,井井有条,家里也是如此。 郭惊羽进门就瞧见他家客厅茶几上并排放着的三台东芝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有一台长炮筒的数码相机。门口玄关那摆着一个自动循环流水的鱼缸盆景,里面养着锦鲤,盆景最底下还铺了一层古钱币,瞧不出真假,但这份富贵是假不了。 这年头笔记本电脑正是最贵的时候,随便一台卖一两万都是正常,更别提旁边那数码相机了,光炮筒就得七八万,够普通人买半套房了。 李同洲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不过显然误会了—— “写完作业再玩游戏吧?上次的存档还给你留着,你可以接着打。” “什么游戏?” “《轩辕剑》。” 郭惊羽都不记得自己还打过单机游戏,太久远了。不过瞧着李同洲那么认真的样子,他当年应该沉迷过一阵。 两人在外面吃过烧烤,回家就直接开始写作业。郭惊羽去了李同洲的房间,两人面对面坐着,郭惊羽腿长,又散漫惯了,略微不小心就会碰到对方膝盖。 李同洲果然抬头看他一眼,不过很快又低头继续做题。 郭惊羽就捧着手里的书,看一行字,看一会儿人。 按记忆里,再过两个月他们升高二,紧跟着就要分班,也是那个时候他去学了美术,和李同洲见面少了,两人每天发几十条短信聊不完似的,当时郭惊羽同宿舍住着的那个处对象的美术生都没他俩能聊。 郭惊羽那个时候跟李同洲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两个礼拜之后,郭惊羽生日那天李同洲趁着周末坐了长途客车来找他,给他送了生日礼物。 他们俩生日都在冬天,北方的雪下得早,刚好赶上一场落雪。 李同洲站在路灯下面,穿着厚呢大衣,肩上落了一层雪。路灯下的雪还在不断飘落,他就安静地站在那儿一直等着,瞧见郭惊羽之后才走了两步,手上拎着一个印着小熊贴纸的礼物盒。 “惊羽,你在想什么?”李同洲用笔敲了敲桌面,提醒他写作业。 郭惊羽干脆把书放下了,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笑道:“在想以后。” 李同洲奇怪地问:“什么以后?” “就想我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呗。” 李同洲以为他要说理想规划,或者学校志愿什么的,也放下书安静听着。 郭惊羽嘴角翘起来一点,道:“以后你可能会比现在高一点?我反正会长高,哥先预定一个一米八起步,盘靓条顺,绝对大帅哥,带出去倍儿有面……” 李同洲打断他道:“我比你大。” “行行,你是老大,你是我哥。”郭惊羽不在意,又兴致勃勃道,“以后我们每年生日一起过吧?我记得咱们差不了几天,你11月末,我12月初,刚好。” 李同洲点头答应了。 郭惊羽畅想完又想起李同洲的成绩,叮嘱道:“你继续看书,成绩保持住啊。”他有这么多年美术功底加成,对自己特别有信心,李同洲当年可是没考好复读,他这次得盯紧点才行。 李同洲就捧起书本继续看。他话少,跟人交流也不多,但从翻页速度还是能看出他心情又好了一点。 郭惊羽干脆起来去厨房包了些小馄饨,李同洲三餐不定,胃不太好,早上吃点热乎的养胃。 厨房里的面粉放得有点高,郭惊羽得踮脚去拿,李同洲走过来站在他身后替他拿了:“我来。” 郭惊羽扭头看了下他们两人的身高,说实话,也就有个两三厘米的身高差,不过刚才拿东西还真差那么一点。 郭惊羽疑惑:“为什么你长得高,还能坐前面?” 李同洲道:“我只是腿长。” “多新鲜,我腿也不短呀!” “我成绩好。” 郭惊羽无语。 倒数第三排算是分界线,和后两排后进生的一个分水岭,如果不是李同洲长得高,坐得太靠前会挡住后面的同学,班主任恨不得把这宝贝疙瘩放在第一排自己眼皮子底下天天看着。 郭惊羽厨艺不错,他手指灵活,心思也巧,一个个小馄饨捏得像是小元宝一般,皮薄馅大,特别漂亮。 他当初在美院的时候,除了本专业,还在雕塑系混过一段课程。雕塑系的老教授拿他当亲孙子似的那么好,恨不得提前签到自己门下,让他跟着自己读研读博,后来跟版画系和壁画系几个教授聊起来才知道他脚踏几条船,也就歇了这心思。 老教授说他爱玩,做雕塑要踏实下来,他也就是来图个热闹,没静下心思琢磨还不如提早放他出去。 这话倒是也说对了,他后来经营画廊又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严格上来说应该算是艺术商人,不算是纯艺术圈子里的人,不过是人缘好,在京城跟那些师兄弟关系相处得融洽,圈子里有什么活动也算上一个名额罢了。 郭惊羽把小馄饨包好,拿保鲜膜单独分开,二十个一袋,给冻在冰箱里:“你明天早上自己拿出来煮着吃啊,开火煮‘两开’就成……‘两开’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锅里水滚开花了,再加一小碗凉水,再煮沸一次就成了。” 李同洲点点头:“和烧开水一样,半个小时对不对?” 郭惊羽手里的馄饨差点没拿住,乐得不行:“谁跟你说半个小时的啊?你要煮半个小时也别吃馄饨了,早成一锅面片汤了。” 李同洲疑惑道:“可是一般水煮沸五分钟可以杀死细菌,十五分钟可以杀死芽孢……” 郭惊羽把冰箱门关了,拍拍手道:“你别背这些了,我听着脑袋疼。你明天早上跟阿姨说下,让她煮了你们一起吃吧。” “我妈出差了。” “明后天都不在?” “这个礼拜都不在。” 郭惊羽都懒得问李同洲他爸,他爸简直像是这家里的一个摆设一样,也就逢年过节出现一下,说点场面话,带着老婆儿子出去转一圈享受下所谓的体面,平时一个月都难得碰见一回。 李同洲还在看郭惊羽,郭惊羽有点心软,对他道:“没事,我明天早上提前过来一会儿给你煮。”大约是想到明天还能见面,郭惊羽说话的语气都带了点雀跃,“明天咱们还一起坐车,最早那班,七点那趟是吧?” “明天补课,早上九点之前过去就行,不用去上早自习。” 郭惊羽想起来了,他们这是暑假补课。 高中的寒暑假,那都是“薛定谔的假期”,贴出来给教育局督察组看的。高考严峻,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所有高中老师都恨不得把这点时间全捏手里,暑假能给放小半个月就知足了。 郭惊羽顺手掀起李同洲衣袖看了下他腕表:“我看看时间。得,明天反正周末补课,我早上过来咱们一起吃饭,你又弄不来这些……” 郭惊羽手上还有点面粉,蹭到李同洲手腕上了。他知道李同洲有点小洁癖,连忙给拍了一下,但越摸越多。 郭惊羽道:“弄脏了,你快去洗洗吧。” “没事。”李同洲眼睛弯了一下,很浅的笑意,但郭惊羽还是看到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神,听到对方声音轻快道,“惊羽,我明天早上等你。” “哎,我一定来!” 郭惊羽简直心满意足,几个馄饨就高兴成这样。 郭惊羽最后磨蹭到快九点才走,他妈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他背着书包在门口换了鞋,忽然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人严肃道:“李同洲,我考你个事儿啊。” 李同洲点点头,应了声“好”。 “你把我家地址背一遍我听听。” 李同洲老实地背了一遍,有些不解:“怎么了?” 郭惊羽搬家好多次,这会儿哪好意思说自己忘了家在哪儿,只能故作玄虚道:“没啥,我就看看你把我记在心里没有。” 李同洲淡声道:“有。” 郭惊羽自己上了公交车,就两站路也没找座,随便站在那儿被开着的车窗小风吹着,看着外面闪过的楼宇霓虹忍不住傻乐。 等到了家,郭妈妈已经虎视眈眈站在门口了。 郭惊羽瞧见他妈染成黄色的头发有些震惊,不过紧跟着注意力都放在他妈手里拿着的鸡毛掸子上了:“妈,我真去写作业了,全都写完了,不信您检查!” 郭妈妈怒道:“谁跟你说这个?你不要以为躲到小洲家里就没事了,我花了那么多钱给你找家教,你才上一天就撂挑子啦?我和你爸赚钱都没喊苦,让你多花点时间学习怎么就这么难啊?当着人家小洲的面我给你面子,今天你也得给我一个交代不可,反了你了!” 郭惊羽模糊有点印象,当年他高中时成绩不好,确实请了个大学生家教来着,但是那人教得也挺一般,跟着上了几个月成绩还是垫底,后来还是李同洲给他辅导,分数这才提上去。 郭妈妈怒目而视,郭惊羽连忙举起书包道:“妈,您听我解释,我觉得请家教没用……” “胡说八道,隔壁樊奶奶家的小孙子都知道笨鸟先飞呢!” “不是,我不是说多学习不好,就是换个人。您觉得李同洲怎么样?他是我们年级第一,省奥数比赛还拿奖了,正好又坐我前桌,让他给我辅导怎么样?” 郭妈妈拿鸡毛掸子其实也就是个震慑作用,郭惊羽皮归皮,但是那张小嘴哄上两句她就心软。她犹豫道:“人家小洲愿意吗,他自己学习也忙啊。” 郭惊羽拍着胸脯保证道:“愿意!” “他自己说的?” “当然了。他说让我明天一早就过去。”给他煮馄饨。 郭妈妈听到儿子学习有了着落,眉眼都带了笑意,放下鸡毛掸子替他拿了书包道:“明天别空手过去,给人家带点东西,他们家缺不缺是一回事,咱们心意得送到。行了,你们俩肯定晚上胡乱对付了一口,你爸煮了面,再去吃点吧。” 郭妈妈拿着书包去客厅认真检查作业了,她对儿子的成绩是真的着急。 郭惊羽他爸在厨房一直张望局势,听着他们母子之间谈合,这才端了面出来小声道:“惊羽啊,饿坏了吧?快去洗洗手来吃面,今天晚上我下班路过菜市场瞧见排骨特别新鲜,刚炖出来的,鲜着呢。” 郭惊羽这个年纪正是吃不饱的时候,晚上那些烧烤消化得差不多了,闻到排骨面的香味口水都下来了。他爸这手艺没得说,他洗了手坐下大口吃面。 郭爸爸就坐在他对面小声跟他说话,他们家跟别家不一样,女主外男主内,他爸一辈子就当了个基层螺丝钉,扎扎实实地服务社会,服务家庭,脾气也特别好,老好人那种。 “你这么大啦,别让你妈着急,她在外头工作就够辛苦的……再来块排骨不?” 郭惊羽推了碗过去,郭爸爸就喜滋滋地去盛了几块排骨来给他:“好吃吧?今儿炖排骨放了点肉桂和白芷,你妈也夸好吃呢。” 郭惊羽道:“是不错,爸,您怎么还扎着围裙呢?” 郭爸爸腰间扎着蓝色小碎花围裙道:“我等你吃完洗碗啊。” 郭惊羽乐了一声,埋头快吃了几口,末了把汤底都喝了,才推碗给他。 郭爸爸又喜滋滋地去刷碗了,哼着小曲,家里人吃得多就是对他的厨艺夸奖,心里美着了。 郭惊羽看了一眼客厅,他妈还在认真检查作业,这他一点都不担心。咳,他最后抄李同洲作业来着,绝对没问题。他也没去客厅,站在厨房门口问:“爸,您煮好的排骨还有吗?” “有啊,有啊。” “那您明天早上给我装一盒,我带去给李同洲吃。” “哎!” 第二章 该死的青春 郭惊羽晚上躺在自己房间里,没怎么睡着。 他不太敢睡,生怕这是一个梦,一闭眼的工夫就醒了。 醒来又是他一个人,没有李同洲。 郭家住在六楼,外面是一条马路,并不怎么隔音,能听到外面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响,还有偶尔闪过的灯光。郭惊羽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睁着眼睛一直看天花板看到快要天亮,这才顶不住困意眯了一会儿。 即便如此,他没等闹铃响就提前醒了。 郭惊羽起来洗了把脸,穿好校服,背上书包就出门去。 郭妈妈喊他:“惊羽,你慢点,拿个礼盒给小洲家送去呀!” 郭惊羽摆摆手,喊了一声“不用”,也不管他妈在身后喊他的声响大步跑下楼去了。 他找到公交站牌,斜挎着书包倚在那儿等了一会儿,少年人身姿高挑大长腿站在那儿特别引人注目。只是早上的公交车很少,他站在那里等了不到几分钟,就按耐不住往李同洲家那个小区走去。 起先是小跑,后来慢慢地大步跑起来,十六七岁的男孩跑动起来飞快,斜背在肩上的书包撞着肩胛骨有规律地响动,他一颗心也随着脚步飘浮在半空中似的。一直到李同洲家门口,敲门见到对方之后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落回原位,彻底踏实了。 他来得太早,李同洲还未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郭惊羽忽然上前抱了他一下。 李同洲有点惊讶,低声道:“惊羽,怎么了?” 郭惊羽含糊道:“我跑着过来的,没车。” 李同洲抬头去看客厅里的挂钟,声音和往常一样清澈:“六点二十分有两班车,你家斜对面那边也可以转一下25路车,就是贵五毛钱,要一块五……” 郭惊羽笑了声:“好了,好了,知道你记性好,全市的公交线路和时间都背过。” 李同洲回了一个迟到的拥抱,声音没有起伏,平淡道:“我从你家附近开始背的。” 李同洲说背了,那就是实打实地背过并记在脑中。 那个拥抱很短,更像是礼仪性回复,很快就松开了。 郭惊羽心满意足,把书包扔沙发上,摩拳擦掌地去给他煮小馄饨。 李同洲换好衣服,拿了碗筷坐在餐桌前等他。 小馄饨很成功,郭惊羽放了点紫菜和小虾皮提味,馄饨皮薄馅大,咬一口汁水都爆出来,用勺子舀着吃了再喝一口汤,别提多鲜了。李同洲吃了两碗,连平时不怎么喜欢吃的小虾皮也一起嚼着吃了。 郭惊羽看见了,道:“下次买点干贝、瑶柱,不放虾皮了。” 李同洲摇头道:“不用,挺好吃的。” 郭惊羽看李同洲碗里吃得干干净净,知道对方没说假话,心里默默记下这道小点心。李同洲喜欢吃的话他以后就多做,虾皮补钙,他们正是长高的时候,多吃些准没错。 他们一起从家里出发,坐了昨天那路公交车去了学校。李同洲习惯性地背了两人的书包,依旧扶着拉环,把郭惊羽护在自己身前。 李同洲问:“惊羽,你书包里装了什么?有点沉。” 郭惊羽摸了一把,这才想起来:“坏了,我爸给带的排骨,早上忘了拿出来给你吃了。” 同洲立刻道:“我不爱吃排骨。”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我就喜欢吃小馄饨,有那个就行。” 郭惊羽乐了,逗他道:“真不爱吃啊?本来还打算晚上去你家写作业的时候给你做排骨面呢。” 李同洲慢吞吞道:“晚上可以吃一点。” 郭惊羽笑得不行,拍拍他胳膊道:“逗你玩的,都给你留着。” 到了学校,李同洲维持自习课纪律,郭惊羽大大方方逃课了,回来的时候左右两个外套口袋都撑满了,从后门悄悄进来。 贺向阳立刻拿课本遮着脸小声问道:“羽哥,你去食堂小卖部了?有什么吃的没有,我早上起晚了饭都没吃。” 郭惊羽给了他一包饼干。 贺向阳拿着“嘎嘣嘎嘣”吃了,他瞧见郭惊羽拿了两盒包装花里胡哨的牛奶放进抽屉里,立刻领悟了什么似的,挤眉弄眼道:“哦,我知道了,你买了樊佳丽最喜欢的草莓味优酸乳,一会儿要给她?” 郭惊羽愣了下:“樊佳丽?” “对啊,羽哥你之前不是还夸她长得漂亮,眼睛大鼻子小,特别可爱,你要送给她是不是——” 李同洲刚好走下讲台回座位,听到这句抬眼看向他们。 郭惊羽皱着眉,贺向阳那大嘴巴还在那儿兴奋地说个不停,一副要给好兄弟帮忙的模样,义气道:“羽哥,我帮你追人!” 郭惊羽脱口而出,骂了句脏话。 “啊?不追樊佳丽吗?那你想追上回打球给你送水的那个……” 郭惊羽气得够呛,抬脚踢了贺向阳凳子一脚这才让他老实了,就是瞧着有点委屈。 郭惊羽早就忘了樊佳丽是谁了,他对这妹子一点印象都没有,一点都不想被传绯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前排的李同洲坐在那儿安静看书,看着和平时一样,郭惊羽硬着头皮拿圆珠笔戳了戳对方后背,这次没有手伸过来了。 贺向阳还在一旁“嘎嘣嘎嘣”吃饼干,郭惊羽听得心烦,踹他凳子一脚:“拿钱!” “啥?” “饼干钱两块,跑腿费二十块!” 贺向阳二话不说就开始找钱包,不但把自己的掏出来,还把后两排坐着的所有人的钱包都要了过来,一沓白色饭卡整理好了拿袖子擦干净恭敬地递到郭惊羽面前:“羽哥,给,这周刚冲了钱,都在这儿了。” 他们动静有点大,这次李同洲有点反应,他慢慢转身看了一眼眉头微皱,低声劝道:“惊羽,这样不太好,违反校规。” 贺向阳理直气壮道:“你懂啥,这是我们给羽哥的!” 李同洲抿唇,也在看郭惊羽,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 郭惊羽闭了闭眼,这该死的青春期,他当时得多中二才混成这样。 年轻时候造的孽,迟早要还。 一沓餐卡送到面前,郭惊羽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简直闹心。他推开贺向阳的手道:“去去,哪儿来的还哪儿去,以后也别来这套!” 贺向阳一脸惊恐,小心地问:“羽哥,我们做错什么了?” 郭惊羽说:“你们没错,我错了。” 贺向阳听见他这么说更不敢拿回去了,被郭惊羽踢了踢凳子,小心看着他脸色战战兢兢地把饭卡收回去,整个上午教室后两排的后进生们都特别老实,难得安静。 郭惊羽趁着课间给李同洲分了一盒牛奶,李同洲低头看一眼没接,问他:“我不认识樊佳丽。” 郭惊羽莫名其妙,他也不认识啊。 李同洲道:“你自己去送吧,我去不太合适。” 郭惊羽这才反应过来,把牛奶往他手边推了推,笑着道:“谁说是给她的啊?我这是给你买的,小卖部没有别的了,你又不爱喝碳酸饮料,这个行不行?” 李同洲有点惊讶,但还是摇摇头:“你喝吧,我喝水就好。” 郭惊羽坐在李同洲旁边,趴在那儿歪头看他,用手指把那盒草莓优酸乳一点点推过去。他两根手指灵活得像是小人在桌面上走路似的,把牛奶推过去之后还在笑,低声道:“尝一口呗,我跑了好远买回来的,你要是不喜欢,剩下的我喝。” 他骚扰人不算,还骚扰李同洲的作业本,两根手指立在人家本子上像是来回奔跑,还撒娇似的蹭人家本子。 李同洲盯着他手看了一会儿,到底屈服了,拿了那盒牛奶过来喝了一口。 郭惊羽问:“好喝吗?” 李同洲如实道:“不好喝,太甜了。” “那行,下回给你买纯牛奶或者矿泉水。” 郭惊羽说完,把剩下的三两口喝了,李同洲等他喝完还去把空盒扔了。 李同洲回来见他还坐在这里,低声道:“快上课了。” 郭惊羽道:“我跟你同桌……”他看了一下课本上的名字,接着道,“跟任然说好了,这节课我们换位置坐。” 正说着,李同洲的同桌任然回来了。任然站在旁边不太敢靠近的样子,郭惊羽抬头客气地笑道:“任然啊,咱们这节课换位置对吧?” “啊?哦,对对。”任然愣了一下,立刻拿了课本去后面坐了。 李同洲话少,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并不怎么管他。 郭惊羽换了位置心满意足,上课努力听讲,但再努力也只听懂一半——数学还能凑合跟上,物理和化学简直像是听天书,他觉得自己知识最渊博的时候可能也就是高中了。 他主课成绩都还好,分文理班之后名次还提升了一大截,毕竟美术班那些人大部分不止讨厌物理化学,连数学都讨厌,郭惊羽这半吊子水平的数学成绩还拿了他们班第一来着。 郭惊羽只记得自己高中辉煌的时候,好像那会儿从来没灰心丧气过,一直都特别得意。 他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手边的化学试卷,上面祖国山河一片红,“0”和“×”齐飞,竟然只凑了一个32分。 简直是耻辱啊。 他有点后悔坐在李同洲旁边了,这要让李同洲瞧见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郭惊羽耳根有点热,把试卷翻页努力地把那点可怜的分数遮住,但翻页也没好到哪里去,后面也是鲜红一片,惨不忍睹。 郭惊羽拿胳膊撑着,侧身挡着背对李同洲。 讲台上,化学老师每次痛心疾首地点名“某些同学”的时候,郭惊羽脸上就火辣辣的,忍不住代入自己。 旁边的李同洲在埋头做笔记,笔尖落在纸页上的声音沙沙作响,十分有规律。 郭惊羽刚才已经瞧见李同洲的卷子了,特别漂亮的一个满分。他手指上的圆珠笔转了个花,忍不住给自己鼓鼓劲,李同洲考了满分还这么努力记笔记,他多少也得听进去一点才行……还没想完,就被一旁的人轻轻碰了一下胳膊肘。 李同洲推了自己的笔记本给他。 郭惊羽以为是记的重点,可低头一看就瞧见了上面画着的五子棋盘,用圆珠笔打了格子,铅笔画圆代替棋子,李同洲甚至都先走了一步,画了一枚白子。 郭惊羽:“……” 李同洲在纸上写字:“要不你先?” 郭惊羽神情复杂。他想起来了,高中有一阵流行玩五子棋,他和李同洲没少凑在一起玩这个来着,主要是方便,一局下完用橡皮擦擦就又是一个新棋盘,随时都能开始。他当时没少输给李同洲,越输棋瘾越大。李同洲脑子好使一心二用,陪着他下棋还能拿第一,从另一方面来讲,他高一成绩这么差,一味地惯着他玩的李同洲也有责任。 李同洲学什么都快,对五子棋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他知道这个游戏能哄郭惊羽开心。 郭惊羽没考好,心情就不好。 他想让郭惊羽开心。 李同洲用橡皮把自己刚下的那个白子擦去,又写了一句:“让你两个子好不好?” 郭惊羽好多年没上课写小字条了,瞧见这话,他嘴角上扬,忍不住想笑,也在他笔记本上写字回复:“好,不过就下一盘,晚上去你家吧?你帮我辅导下功课。” 李同洲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郭惊羽又身心愉快地当了一上午学渣。 中午吃食堂,城南一中的伙食相当一般,而且学生多,场地小,吃饭都是按班级分配,没有凳子,就一张钢板餐桌大家围站在那儿吃饭。新上任的校长讲究军事化管理,连吃饭时间都有讲究,不允许待在餐厅超过半个小时,但前提是抢饭就已经要十几分钟了,剩下的还得留五分钟洗刷餐盘。 贺向阳他们上午的“孝敬”没送出去,一直惴惴不安,中午的时候自告奋勇去打好了饭菜,占好了位置等郭惊羽。 郭惊羽人刚走过来,五六个大高个男孩就齐刷刷看他,眼神可怜巴巴的,活像是被老大抛弃的小跟班。 郭惊羽推了李同洲一下,对他道:“你先吃,我去拿点东西马上过来。” 贺向阳道:“羽哥,你要什么?我去买!” 郭惊羽摇头:“不用,给我留个位置啊。” “哎!” 没一会儿,郭惊羽就拿了一盒热好的排骨过来,手里还拿了瓶矿泉水,递给李同洲道:“给——”他还记得李同洲挑得很,不怎么喝碳酸饮料,但李同洲接过去之后顺手拧开又放在了他手边,“打开了。” 郭惊羽乐了:“不是让你打开,给你喝的。” 李同洲道:“我打了汤。” 食堂里有免费的紫菜蛋花汤,味道也就那样,不过是热乎的,喝起来胃里比较舒服,郭惊羽也就没勉强,自己拿着喝了。 郭爸爸做饭手艺一绝,那盒冒着热气的排骨一打开喷香,馋得餐桌一圈人口水直流,贺向阳眼睛都直了:“哇,羽哥你哪儿来的排骨啊?” 郭惊羽一边给李同洲夹排骨,一边道:“从家里带来的,早上来的时候跟食堂大师傅说了一声放他们冰箱冷藏来着,刚才麻烦人家给热了下……哎,干什么!这我给李同洲带的,你筷子起开,一边儿去!” “一整盒呢,李同洲也吃不了呀,我就尝一块。”贺向阳不服,“羽哥,你摸着胸口说句良心话,平时是我对你好,还是李同洲对你好啊?我可是鞍前马后,对你一心一意!” 郭惊羽喝着矿泉水,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他怎么不记得贺向阳这小子以前戏这么多啊?只记得这家伙当年地理学得特别不好,连经纬度都搞不明白,最后竟然还跑去西藏做药材生意发了点小财,人晒得黑炭似的跟现在这副人高马大一脸英气的模样完全不同,也是多年都没联系,现在看着活像是一只贪吃不记打的傻狗,梗着脖子非要他分出个一二三。 郭惊羽道:“废话,当然是李同洲好。” 贺向阳深受打击,眼巴巴道:“可是羽哥我想吃排骨。” “叫大爷。” “大爷!” “叫大爷也不给。” “……” 郭惊羽慢悠悠道:“这行走江湖啊,大爷得让你知道这世间的险恶。瞧,刚才白喊一声,吃亏了吧。” 贺向阳气得哇哇乱叫,郭惊羽迅速挑了肥瘦相间最好的几块排骨夹到李同洲餐盘里,然后把饭盒往中间一推:“来来,大家分着吃了吧!我爸的手艺,绝对比饭店里的还地道,都尝尝——” 贺向阳仗着个子高抢到一块,啃得特别高兴。他脑子只能记一件事,这会儿吃着排骨早忘了刚才怎么吃亏了。 郭惊羽自己吃得不多,一直在那儿让李同洲多吃点。两个人小声说话,李同洲说了两句,郭惊羽就笑了一声道:“没事,回头我给你做呗!我爸会的,我都会,真的,别说排骨面,你想吃什么我都能给你做出来……嗯,对,我爸在教我厨艺呢,他说这是郭家独门绝技,传男不传女,专门哄媳妇用的。” 贺向阳只听到最后一句,又饶有兴趣道:“羽哥,你是不是想给樊佳丽……” 郭惊羽没等他说完就踹他一脚:“吃你的,有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贺向阳老老实实吃饭去了。 一边的李同洲也没再说话,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斯文,但看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好哄,郭惊羽逗了半天也只随意应了一声。 郭惊羽心里恨不得现在就把贺向阳发配到西藏挖药材去,这碎嘴猴子! 中午吃过饭还有一段休息时间,但是回家往返折腾一趟显然不够,一般学生们都趴在教室自己座位上眯一会儿,也算是休息了。 贺向阳那几个围过来找郭惊羽,郭惊羽瞧了一眼趴在前桌午休的李同洲,怕他们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