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非昔笔

荆非昔笔
作者: 王星
出版社: 新星
原售价: 35.00
折扣价: 22.80
折扣购买: 荆非昔笔
ISBN: 9787513316286

作者简介

王星,现任三联书店《新知》杂志主编,曾任三联书店《爱乐》杂志编辑。在《三联生活周刊》曾负责音乐、科技、玩意、“鸡毛蒜皮”等栏目。2001-2007年任《三联生活周刊》驻法记者,负责法国及欧洲社会文化各方面的报道。2007年回国后主持《三联生活周刊》“生活圆桌”、“个人问题”栏目。作为资深主笔多次参与《三联生活周刊》封面故事以及专刊的制作。多篇作品选入《生活圆桌精选集》、《葡萄酒的奥秘》等周刊文章合集。因在葡萄酒领域的报道,2008年获法国罗讷河谷葡萄酒骑士团骑士勋章。 著有:《绘画的故事》(1999年,三联书店,译文校订);《留下来的人》(2001年,四川文艺出版社);《格瓦拉南美丛林日记》(2002,江苏人民出版社,译著);《时间的女儿》(2012年,新星出版社,译著);《伦敦AB面》(2012年,金城出版社,合著);《七部名著读伦敦》(2014年,三联书店);《满天星斗:苏秉琦论远古中国》(2016年,中信出版集团,合编)。

内容简介

白沙井 1 接触过这么多死人,荆非自然清楚:这世上没有 比死更冰冷的东西。 但荆非此时只觉得燥热难当。 他几乎要后悔来这一遭。 毕竟他与那死者并非挚交。 死者高叔嗣,字子业,祥符人,嘉靖二年进士, 授工部主事,改吏部,历稽勋郎中,出为山西左参政 ,迁湖广按察使,卒官。 病卒。 高叔嗣任山西左参政期间,荆非曾与他合力勘破 无头和尚怪案,但二人的交往也止于此,究其原因, 似是性情不合。 高叔嗣年十六即有文名。在荆非看来,他更适合 做文人而非为官。高叔嗣的秉性,以文人论,可以说 是“性情”;但以为官论,却未免过于偏执。 当然,饮食癖好不同也是个原因:高叔嗣嗜茶, 荆非却是个酒徒。 但荆非还是来了。在八月最闷热的时候来长沙拜 祭高叔嗣。 除非是自杀与被处决,人死是不能讲时辰的。 何况是一个在三十七岁突然病故的人。 也许荆非就是冲着这个年岁才来的,虽然这显然 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野寺天晴雪,他乡日暮春,相逢一樽酒,久别 满衣尘。” 荆非在酒后卖弄时偶而也会背诵这首诗。 只是他最近才知道这首诗的作者。 作者正是高叔嗣。 荆非可以自我解嘲,说自己反正要去湖广一带重 勘几桩陈年旧案;但他心里很清楚,那杯他从未喝到 的“衣尘酒”毕竟有种奇怪的诱惑。 香烛。 诵经。 到底是湖广按察使,前来拜祭的各色人等络绎不 绝。见此情景,荆非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烦躁。 灵堂侧面垂首坐着个麻衣妇人,身后还侍立几个 丫鬟,想来是高叔嗣的未亡人。 荆非正欲四望一圈,身后却已有些人推搡而过。 荆非自忖久立不宜,便也占了个次序,只报是“山西 故人”,分了支香,依礼数上前。拜祭间,余光里却 见那一直低着首的高夫人竟抬起头打量自己;偷眼看 看自己寒碜的粗布衣衫,荆非料想那高夫人必是把自 己认作了高叔嗣在山西偶有唱和的某个穷书生,心下 并不在意,只循规施了礼,也不去与那高夫人寒暄, 径自离去。 正欲出大门时,却有一丫鬟急急追来,只匆匆看 眼侧目的众人,拦在荆非身前施礼道:“敢问大人可 是姓荆,来自京城?” 荆非心头一凛,不由间已点了头。 那丫鬟复施礼道:“夫人略备清茶,请大人内室 书房一叙。” 除房舍略大些,书房内的陈设与荆非当年在山西 所见并无甚差异。满墙的经书外另设一具列,架上供 些水方、茶碗。虽不甚知各件物事的用途,但这些器 具和名称却是当年荆非在山西已熟知的。 落座不到一刻,见高夫人款步进来。几句客套完 毕,宾主各自就座,自有丫鬟奉上茶来。荆非虽不辨 茶味,但也尝得出这并非长沙街头常见的凉茶,另有 一番花香气味。 待荆非放下茶碗,高夫人方道:“卑妾虽从未与 大人谋面,但大人的名姓却经常听子业提起。自山西 任后,子业时常感叹:以洞隙查究论,当朝少有出大 人左右者。” 荆非只觉喉头一阵乱痒,挤出句“高大人过奖” 便再吐不出一个字。 高夫人也不见怪,继续道:“子业生前还曾说过 :如有疑惑之事,可寻荆大人商榷。” 荆非略一皱眉,道:“可是高夫人有何疑惑?” 高夫人微叹一声,道:“大人与子业知交甚短, 或只知子业曾有断狱微名,然子业抱负实在诗文与茗 茶之间。《苏门集》后,子业日夜致力撰写《煎茶七 类》。子业殁后,有人问及此稿,欲刻板精印以纪念 亡夫。然妾遍寻家中,惟不见《煎茶七类》文稿,故 而……” “高大人可曾将此文借与他人传阅?” “先前也曾借出,但因有人伺机盗印,文稿此后 再未外传。” “曾借于何人?” “本城顾显成。” “顾显成?” “顾显成于长沙城内颇有几分诗名,据言师从李 梦阳。李梦阳于子业有知遇之恩,然子业于诗文上另 辟蹊径;妾曾听闻顾显成不满子业之文,子业却不以 为然,二人近年唱和颇多;《煎茶七类》一稿就曾借 于顾显成。” “以夫人言下之意,《煎茶七类》书稿仍在顾显 成处?” 高夫人品一口茶,沉声道:“卑妾不过想替亡夫 了成心愿。” 荆非微微一笑,道:“如此,在下代夫人查明此 事就是。” 高夫人看眼荆非,复垂首道:“子业身故,说来 也不突然。” 荆非一愣,试探道:“高大人身羸多病,在下与 大人在山西共事时便已知晓。” 高夫人仍自顾自道:“自赴湖广任,或因不习此 地溽热之气,子业咳喘旧疾复发,每每延绵数月。以 旧方延治,虽不能根去,但也苟且无碍,却不想此次 ……” 见高夫人摸出方巾拭泪,荆非一时无措,只嘴里 胡乱吞吐些“逝者已矣”。 高夫人收起方巾,再看眼荆非,竟兀自叹了口气 ,道:“荆大人博采多闻,不知识药理否?” 荆非慌道:“略知一二。” 高夫人闻声自怀中摸出张方子,交于荆非,道: “亡夫殁前一直依此方抓药,也不知是否对症……” 荆非接过方子,见上面所批无非陈皮、半夏、苍 术、厚朴、茯苓、杏仁、甘草、贝母等,便随意依自 己所知答道:“以泻火化痰论,自是贝母为主。” 高夫人一笑,道:“这贝母正是顾显成专程送来 的川贝母。” 荆非咋舌道:“这顾显成倒也阔绰,上乘川贝母 价格不菲。看来夫人所闻二人不合的传闻确实有误。 ” 高夫人终惨笑道:“卑妾不过照方煎药而已。” 荆非闻言心下忽是一沉,道:“难道夫人怀疑… …” 高夫人慢慢端起茶,道:“卑妾指望大人的不过 是还亡夫公道。” 荆非只觉空气益发燥闷,喃喃道:“高大人病殁 前去过何处?” “白沙井边井洗楼。与顾显成喝茶。” “归来后几时病殁?” “戌正时分。” “当时可服药?” “正是。” 荆非叹,耳边似有人在吟诵《苏门集》中的诗句 。 “已矣复谁陈。” 2 次日,荆非换身自市集新置的夏布衣衫,略觉清 爽了些,又随意找家茶馆用了早茶、汤包,胡乱听些 茶客的鸹噪,方安步行至顾显成府邸门前,也不避讳 ,直送上自己正式的名帖。 那顾显成皓髯青衫,颇有几分一方文坛魁首的风 范,言语间却仍不失当地人特有的直爽。茶座让毕, 顾显成径直道:“老夫不过一介闲散文人,倒不知竟 有何事能劳动大理寺上门?” 荆非微叹一声,道:“此番叨扰并非公干,只为 追缅故友。” 顾显成动容道:“可是几日前病殁的高大人?” 荆非再叹道:“正是。当年在下于山西曾与高大 人有所交往,此后却一直疏了音信。这番来湖广出些 公差,本欲一叙故谊,倒不想已然物是人非。” 容顾显成唏嘘一番,荆非又道:“在下听闻高大 人任湖广间与先生颇多唱和,引为知己。” 顾显成淡淡道:“老夫与高大人不过是品茗闲谈 而已。” 荆非端起茶碗,小心品嘬一口,道:“在下素闻 高大人于茗茶之道自有心得。” 顾显成似是不经意间打量番荆非,道:“恕老夫 直言,荆大人却并非茶道中人。” 荆非微微一笑,道:“何以见得?” 顾显成道:“荆大人若对茶道稍有涉猎,岂能不 知这三才杯合应将盖、杯、盘同持才称得上‘三才合 一’?以大人当下的手法看,只怕大人平素好的是另 一样杯中之物。” 荆非无奈放下茶碗,道声“见笑”。 顾显成继续道:“想来荆大人公事繁忙,一时不 会有雅致玩味这等云鹤闲事,倒不如将来意讲明,免 了这些套路。” 荆非自嘲道:“在下究竟是在官场上沾多了俗气 ,偶作风雅也成了笑话。此番前来,无非想请教先生 七件事:人品、品泉、烹点、尝茶、茶候、茶侣、茶 勋。” 顾显成略一挑眉,道:“《煎茶七类》?” 荆非道:“在下此前也曾拜读高大人撰写之《煎 茶七类》,昨日方知那不过是坊间盗印、疏漏颇多, 原文正本却在顾先生处,故特来请教。” 顾显成道:“若老夫明言看过此文然书稿不在此 处,大人可信?” “自然会信。” “大人信得过老夫?” “顾先生言语坦荡,在下为何不信?” “如此大人又何必相信坊间传言?” “传言?” 顾显成冷笑道:“大人不必故做不知,这长沙城 内传闻老夫与高大人不和已并非一时的尘嚣。高大人 殁后,益发有传言称老夫为湮没高大人文名而私藏书 稿。若老夫与高大人不和,又如何能得高大人书稿? ” 荆非道:“在下不过略有耳闻,却不知这传闻因 何而起?” 顾显成道:“老夫师从空同子,诗风与高大人本 非一脉。陈约之序高大人《苏门集》,谓有‘应物之 冲澹,兼曲江之沉雄,体王、孟之清适,具高、岑之 悲壮’,此言或也得体;然有好事者称高大人诗作‘ 本朝第一’,老夫实不能服,故曾撰文批驳。自此便 有传闻老夫与高大人不和。” 荆非叹道:“在下虽与高大人交往甚浅,却也知 晓高大人并非心胸狭窄之辈。” 顾显成正色道:“正是。高大人亦不认同‘本朝 第一’之说,与老夫仍交往如故。” 荆非只得一笑,道:“原来只难为了看热闹的闲 人。” 顾显成长叹一声,道:“高大人诗品清逸,沉婉 隽永,只恻惋悲凉之句过多,浑厚之气与古风甚远。 想来亦是因高大人素来多病,心思难免比常人纤细几 分。” 荆非接道:“在下也曾听闻先生送与高大人上等 川贝母疗治旧疾。” 顾显成又是一叹,道:“人事已尽,奈何天命。 ” 荆非只恨自己气短,一时叹不出第二口气来,捧 起茶碗咽了一口,道:“在下还听闻高先生殁前曾与 先生于白沙井边井洗楼品茶?” 顾显成不由笑道:“大人听闻的倒是不少。” 荆非陪笑道:“在下学无所长,不过耳朵仔细一 些。” 顾显成道:“不错。白沙井井水清冽,本是长沙 一绝,无论烹茶酿酒,皆是上选。那井洗楼虽开张时 日不长,所存茶叶倒多有难得的珍品,主管的白姑娘 茶道技艺也颇精湛。” 荆非奇道:“这井洗楼的主人姓白?” 顾显成道:“正是。说来也是凑巧。荆大人耳朵 仔细,不知可曾听说这白沙井的典故?” “惭愧,还不曾耳闻。” 顾显成慢酌口茶,道:“长沙城南本既无山亦无 井,唯一水塘。后有黑龙入塘,塘水皆混,民无聊生 。一日有村民路经水塘,见一白鹤倒伏塘中,奄奄一 息,遂带白鹤还家延治。白鹤康复飞去。复几日,村 内忽至一少女,自唤白沙,开一面馆,招待四方。黑 龙听闻,化作一黑面汉子前来。白沙应对如常,待黑 龙吞下面后,但见白沙亮出拂尘,变黑龙腹内面条为 铁链几道。黑龙被锁,正欲翻滚时,白沙化作白鹤腾 空而起,唤来一山将黑龙压服,又数啄龙头,令清水 汩汩而出。待村民蜂拥而至,白鹤及白沙皆往矣,唯 山下现一清泉,终日流水不止,清冽甘醇,后世人名 此泉曰:白沙井。” 见荆非若有所思,顾显成又道:“地方风物多有 此类传说附和,大人不必认真。” 荆非凝视杯中残存一汪茶水,道:“依此传说, 这白沙井本有劣根,倒不知由此烹制的茶水却是何种 味道。” 顾显成闻言略有动容,思忖片刻方道:“大人过 虑了。茗茶本重自然无为,善恶皆天地间常存常变之 物,何处避之?” 荆非沉声道:“以高大人素来的洁癖,也不避讳 此嫌?” 顾显成轻捋长髯,道:“茶道中本有洗茶一道, 盖为摈除茶叶表层尘俗之气。高大人先前也奉行此例 ,渐后却弃除了。只怕高大人的洁癖也未若大人原先 所见。” 荆非释然道:“在下多事了。” 顾显成忽又脸色凝重,道:“荆大人此说倒令老 夫又想到一事。高大人殁前曾急于追回《煎茶七类》 之盗印及原稿,私下之意似是不愿此书流传。” 荆非愕然道:“书稿中可有蹊跷之处?” “不过性情空灵之类,有何蹊跷可言?” 荆非心中一片迷乱,强撑着又应了几句,却见言 谈益发向汉魏诗文飘,自忖招架不住,便找个空草草 告退。 此时日头正烈,荆非走在街市上,乱找家酒馆进 去,喝了几壶土酒灌进肚方觉得把轻飘飘的茶意压实 了些,心定后找到当地的义庄,问询昨日偷偷送来的 川贝母的验毒结果,答复只是:上好川贝母,无毒。 (注:李梦阳,字天赐,又字献吉,号空同子, 庆阳人。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所著有《空 同集》。陈束,字约之,鄞县人,“嘉靖八才子”之 一。)(P161-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