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史话

薛涛史话
作者: 汪辉秀
出版社: 四川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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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220123306

作者简介

作者:汪辉秀是成都市望江楼公园副研究员,成都薛涛研究会秘书长,致力于四川历史名人薛涛研究,先后发表《薛涛因何名重一时》《谁是巴蜀第一才女》《从薛涛诗作看其处世态度的转变》《薛涛<寄旧诗与元微之>新解》《论薛涛诗中的用典特点》《论薛涛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和价值》等薛涛研究相关学术论文十余篇,并出版专著《巴蜀第一才女薛涛诗解析》。

内容简介

薛涛史话 第一章,书香门第.官宦出身 薛涛字洪度,祖籍长安,生长于成都。薛涛的父亲薛郧出自书香门第,满腹经纶,是国子监文职官员。因为藩镇割据余波未平,长安不稳,薛郧从长安国子监调任成都府学。来到成都后不久,薛涛于唐德宗建中二年(公元781年)三月三上巳节这天出生在了锦江游船上。 中唐时期,社会上盛行重诗、赏诗风气,并且十分倾慕才女。薛涛是家中独女,父亲对她寄予厚望,教养极严,不仅教授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连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有涉猎。薛涛天资过人、才思敏捷,八岁即与父亲连句佳成《井梧吟》诗,少有才名。 薛涛十岁时,父亲薛郧过世,她随母亲搬家到了成都城外的浣花溪畔。作为远近闻名的小才女,薛涛经常应邀参加朋友的诗会、文会,逐渐诗名远播,盛名在外。 第一节.薛父入蜀.薛涛降生 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战乱不断,唐王朝由盛转衰。黄河流域的经济受到了严重破坏,都城长安也因战乱频繁而民生凋敝,加之朝廷在俸禄上厚外官而薄京官,京官们纷纷谋求外任。当时,被称为天府之国的蜀中受战乱影响很小,经济繁荣,政治安定,是理想的避难之所,安史之乱中唐玄宗就曾避难蜀中。 唐德宗建中元年(公元780年),藩镇割据余波未平,四镇之乱初起,太学助教薛郧带着怀有身孕的妻子安氏从长安来到剑南西川成都府,改任成都府学经学博士。 太学助教是唐代中央官学国子监所属官员,成都府学经学博士则是地方官学所属官员。唐代大力推行科举制,通过科举考试选拔官吏,孔子倡导的“学而优则仕”成为现实,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科举考试取得当官的资格。唐代的科举考试分常科和制科两种:常科又称常举、岁举、岁贡,每年举行一次;制科又称制举,不定期举行。唐代科举考试的考生来源有三种:一是生徒,二是乡贡,三是制举生员。生徒和乡贡是常举考生,制举生员则专指制举考生。唐代的教育机构分为官学和私学两种。官学又分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中央官学有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广文馆等,地方官学包括州学(府学)和县学两级。私学分乡学和村学两级。生徒是官学学生,经学馆考核通过后推荐到尚书省参加科举考试;乡贡是私学学生(或自学成才者),他们向州县报告求举(称“投牒”),经州县考试合格后推荐到尚书省参加科举考试。 唐代国子监所属学校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六所。太学以讲授儒家经典为主要内容,在校学生都是权贵子弟。太学内设太学博士、太学助教等官职,太学助教为从七品上阶职事官。成都府学是州府一级的地方官学,设经学博士、医药博士等官职。成都府经学博士是从八品上阶职事官,掌五经(即《诗经》《尚书》《礼记》《易经》《春秋》),教授诸生,配置助教两人,教授学生八十人。薛郧从国子监太学助教调任成都府学经学博士,官阶从从七品上阶下降为从八品上阶,官品下降了两级四阶,又从中央调到地方,表面上看似乎是被外放贬官了。但实际上,成都府学博士也是职事官,不是散官或勋官,拥有掌管成都府学的职权,在成都府学内能够当家做主,比太学助教拥有更多话语权;而且成都的生活安定舒适,这些都是他在长安担任太学助教得不到的;另外,此时官员的俸禄薄京官而厚外官,地方上还有名目多样的各种补贴,所以薛郧的官阶虽然降了,但综合经济收入实际上并未降低。所以,薛郧一家来到成都后的生活美滋滋的。 建中二年(公元781年)三月初三,成都检江(即锦江)岸边游人如织。农历三月三,是汉族传统节日——上巳节。相传三月三是黄帝的诞辰,古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自魏晋始,经后代沿袭发展,遂成汉族水边饮宴、祓禊消灾、郊外游春、文人雅集曲水流觞的节日,王羲之的《兰亭序》就是在上巳节曲水流觞时写就的。薛涛的母亲安氏在家人仆役的细心陪伴下来到锦江岸边祓禊消灾,祈求全家尤其是自己的孩子将来幸福安康。在大家心情都十分欢悦之时,薛涛也急着来到世间凑热闹,于是,薛涛便出生在了锦江一艘游船上。因薛涛生于锦江波涛汹涌之时,生辰八字又五行缺水,薛郧遂为女儿取了个男性化的大名“涛”,希望薛氏子孙可以如涛涛江水,延绵不绝。另取小名陶儿,希望薛涛能一生都乐陶陶的。 薛郧是成都府学经学博士,也是成都府学的负责人,因此,薛涛等人作为家眷都住在成都府学里。在成都府学内,除薛涛父亲薛郧任经学博士(官职从八品上阶)外,下有经学助教两人,学生八十人。另有医学博士(从八品下阶)一人,医学助教一人,医学生二十人。作为地方官学的成都府学,以通过科举考试为主要教学目的,授课内容以五经等儒家经典为主,也有医学知识教授。为方便教学,博士、助教和学生及仆役等百余人,都是住在府学里的。年幼的薛涛经常以给父亲送吃食等为借口接近学堂,甚至女扮男装到学堂里蹭课。日日书香为伴,天天书声入耳,耳濡目染之下,薛涛自幼熟读诗书,聪颖异常,才思敏捷,不仅接触到了众多儒学经典、诗词歌赋,甚至对书画鉴赏、医药知识也略懂一二。 第二节.父女连句.八岁成诗 中唐是一个“诗”与“仕”密不可分的时代,政坛普遍流行重诗、赏诗风气,因此,为官者(特别是文官)大多饱读诗书,文采出众。薛涛的父亲薛郧是成都府学的经学博士,文学修养很高,对独生爱女教养极严,《五经正义》、文学典故都向薛涛倾囊相授。家学渊源,加上勤奋刻苦、聪敏好学,薛涛自幼博览群书,才识出众,文采非凡,八岁即出口成章。 井梧吟 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薛涛八岁时一个夏日的夜晚,明月当空,凉风习习,薛郧和薛涛父女在院中纳凉。薛郧想考考薛涛的文字功夫,随意指着庭院中的一棵老梧桐树,吟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除,是树立、矗立的意思。这两句的意思就是,庭院里矗立着一棵老梧桐树,其树干高耸入云。薛涛见晚风吹得梧桐树枝摇叶动,立刻接道:“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意思是树枝欢迎着南来北往的鸟儿,树叶欢送着来来往往的清风。 薛涛如此轻松地随口一对,令父亲惊喜不已。他在心里直说:“好!好!好!” 薛涛续的两句诗,“枝”对“叶”,“迎”对“送”,“南北鸟”对“往来风”,对仗十分工整。此外,这两句诗的逻辑关系也很严密。从第一句到第四句,分别描述梧桐树—树干—树枝—树叶,从整棵树到树干,从树干到树枝,从树枝到树叶,乃是按照由整体到局部、由粗到细、从大到小的顺序来描绘的。而且薛涛采用拟人的手法,用“枝迎”“叶送”四字,化被动为主动,造成被晚风吹动的梧桐枝叶乃是有意识地、主动地、欢快地迎送南来北往的鸟儿和徐徐拂过的清风的意象。薛涛的两句诗使诗意画面立刻从静态变成动态,整个场景就活了起来。虽然《井梧吟》简单易懂,但音韵和谐、平仄合律、对仗工整,而且逻辑严密、诗意灵动,对一个八岁的女童来说,能作出《井梧吟》这样的诗可谓十分难得。(薛涛一生吟诗四十余年,有诗五百首,归于《锦江集》,留存诗作九十二首,是唐代作诗最多、留存诗作最多的女诗人。《井梧吟》是薛涛留存诗作中最早的一首。) 薛涛聪慧可爱,伶俐娇俏,本就受到府学众人的喜爱。这首《井梧吟》更是锦上添花,受到府学众人的一致好评,薛涛“小才女”之名不胫而走。府学众学子对这位小师妹更加喜爱赞赏,经常带着她参加众人吟诗论画的诗词集会。此时的成都府学,在西川节度使韦皋的指令下,不仅吸纳成都府及周边各县的优秀学子,还招收东蛮、西羌和南诏等剑南西川周边少数民族部落(政权)贵族子弟。薛涛向这些来自各民族、各阶层的子弟请教、与之交流,文学功底日益深厚,眼界也更加开阔。 第三节.薛涛丧父.家道中落 与父亲连句成《井梧吟》后的两年,应是薛涛童年最后的快乐无忧时光。 薛涛十岁时,薛郧逝世,薛家家道中落。本来,薛郧作为成都府学的经学博士,是从八品上阶的职事官,俸禄还是比较优厚的:每月有俸料钱2.5贯(即2500文),每年有禄米60石,还有职分田250亩,永业田200亩。另外,朝廷还规定,凡九品以上官吏及其家属、奴婢,都可以免除赋役(租、庸、调)。此外,薛郧作为成都府学的负责人、经学博士,按惯例还会有很多学生的年礼等隐性收入。因此,薛涛父亲薛郧在世时,作为官家小姐、家中独女,薛涛一直生活得十分幸福快乐,从未体会过生活的艰辛。薛郧去世后,家里也没有了朝廷俸禄、职分田和其他收入,只有永业田200亩,经济收入锐减;更主要的是,薛涛和母亲不能再以官家女眷的身份住在成都府学里,她们只得另寻住处。此外,她们是从长安搬来的外地人,在成都没有家族可以依靠。雪上加霜的是,薛涛的母亲安氏虽温柔恭俭却不事生产、经营无方,薛家每况愈下。最后,薛母安氏只得带着薛涛孀居在成都郊外浣花溪畔。 浣花溪在成都西郊,是古检江(今南河)的上游支流。唐代成都城从内到外,分牙城、子城、西郭、外郭四圈层。浣花溪畔因位于成都城外郭之外,生活消费水平较城内低。因此经济拮据的薛母带着女儿住到了城外浣花溪畔。 唐代成都的造纸业十分发达,造纸水平在全国处于领先地位,是全国闻名的造纸中心。浣花溪畔是成都的造纸中心,造纸作坊林立。薛涛随母亲住在浣花溪畔,邻居就是孙家纸坊的老板。由此,薛涛得以观摩学习造纸工艺,还主动参与体验制作。这为她以后创制薛涛笺打下了基础。 第四节.浣花溪畔.风华初现 唐代成都是西南文化中心,虽距离长安2010里,但对长安的流行风尚还是十分崇尚,时常跟风。中唐时期,蜀中还盛行女扮男装风气。薛涛聪明慧黠,为了方便出行,更为了追求时尚,她常常女扮男装跟着邻居好友孙卓一起外出玩耍。 一日,女扮男装的薛涛和孙卓一起遇到了他的同学。学识平平的孙卓被同学为难取笑,薛涛仗义相助,展露风华,得到在场一众学子的好感。其中一位衣饰华贵、气度不凡的学子雍陶邀请文采出众的薛涛参加自家即将举办的三月三上巳节曲水流觞诗会。 三月三上巳节曲水流觞诗会上,薛涛一鸣惊人,赢得众多文人学子的肯定和赞扬,认为薛涛是个不可多得、才貌双全的女子。此后,邀请薛涛参加诗会的帖子越来越多。为此,薛涛欣喜不已,乐此不疲。 就这样,虽未及笄成年,但十岁有余的薛涛,在父亲过世、母亲不事生产、无家族可依靠的境地下,开始凭借自己的才艺承担起家庭重担。 特殊的成长环境不仅令薛涛才艺出众,也令她的行事作风与普通闺阁女儿大相径庭。首先,唐代盛行重诗、赏诗和倾慕才女的风气,而薛郧和安氏只有薛涛一个女儿;因此,薛涛之父从小就倾尽全力,着力将女儿培养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薛涛被满腹经纶的父亲寄予厚望、悉心教导、严格要求,加上自身禀赋非常,故而自幼就才思敏捷,诗歌、书法、绘画、音乐等方面都颇有功底,才艺远超寻常女子。其次,薛郧是成都府学经学博士,是成都府学的负责人,不仅文学、经学造诣颇深,而且教育管理着一众成都府学学子。薛涛随父母住在府学内,作为负责人的独生爱女、聪慧异常的小才女,自然会和众多学子接触往来,形成她喜欢和众多文人学子酬唱往来、谈诗论画的习惯,也造就了薛涛作诗兼具女性柔情和男性豪迈的双重风格,进而促使后来薛涛在与众多男性诗友交往中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毫不突兀。再次,薛涛之父薛郧去世后,薛母孀居且病弱,薛家又是从长安入蜀的外来户,没有长辈亲族提点薛涛,自幼习惯和众多师兄谈诗论画的薛涛,在与人交往游宴时常常把自己当成男儿,没有十分注意男女大防,因而被人暗中视作女乐之流诋毁而不自知。最后,薛涛参加这些文会、诗会,既可以与众多文人学子交流切磋,提高自己的文学造诣,还可以收到诗会主办方的馈赠,改善家中的经济境况,从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都大大满足了薛涛的需求。因此,薛涛越来越多地参与这类文会、诗会,并在这些诗酒饮宴场合出尽风头。薛涛的高调张扬,使得她声名远播,因而引起有心人的关注,为她以后被人陷害、沦入乐籍埋下了祸根。 第五节.薛涛及笄.声名远播 唐代社会风气开放,时人重诗赏诗,非常赏识才女,使得妇女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学习诗歌和吟诗作赋的机遇。自后宫妃嫔、贵妇仕女至小家碧玉、尼姑女冠、倡优姬妾,唐代妇女多有读书识字,能诗善吟者。女子习文好诗,蔚然成风。而唐人倾慕才女成风,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 唐德宗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薛涛及笄。笄是古代男女盘头发或男子别帽子用的簪子。古代女子成年,要行插笄之礼。《礼记·内则》有云:“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及笄,指女子十五岁成年之时。及笄之后,女子就是成年人了,就可以出嫁了。至于具体出嫁年龄,朝代不同则不尽相同。唐代妇女多半是在十五岁左右出嫁,早的十三四岁也可出嫁,晚的则十八九岁出嫁。 薛涛是家中独女,被父亲寄予厚望,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自幼熟读诗书,勤习书画,甚至对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颇有涉猎。薛郧临终之时,嘱托聪慧懂事、才艺出众、独立坚强的女儿薛涛:男儿当自强,女儿亦当自强。父亲去世后,薛涛没有兄弟依仗,没有亲族投靠,唯有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及笄后,作为家中唯一的成年子女,她更是理所应当地将自己当作家中顶门立户之人,主动承担起家庭重担。为了养家,也为了寻摸一门好亲事,薛涛时常盛装出席诗会。她美貌绝伦、仪态万千、才华出众、格调高雅,令众多青年学子魂牵梦萦。无数人对薛涛起了求娶之意,恋慕不已,更有地方豪强子弟倚仗权势想要逼婚薛涛,甚至其中已有婚配者也想强纳薛涛为妾。 这些求亲的人中,没有人能让薛涛满意倾心,觉得可以托付终身。她不愿将就,更不愿意在强权压迫下妥协,遂拒绝了这些求亲。求娶未果的地方豪强家族怀恨在心,认为薛涛不识抬举,行为不检勾引着家族子弟魂不守舍、无心进取。他们怀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恶毒心思,故意重礼邀请薛涛参加诗酒饮宴,并将薛涛之名传入川主韦皋等权贵耳中,还故意造谣将她形容成女乐优伶之流。 (韦皋(公元746—805年),字城武,京兆人。大历初,以建陵挽郎调补华州参军,累授使府监察御史。宰相张镒出为凤翊陇右节度使,奏报韦皋为营田判官,得殿中侍御史,权知陇州行营留后事。)四镇之乱中,泾原镇兵哗变,唐德宗幸奉天(今陕西乾县)。朱泚在长安称帝,并派兵将围困唐德宗于奉天。韦皋设计斩杀朱泚家童苏玉和叛将牛云光,派遣从兄韦平等入奉天护卫唐德宗;同时,韦皋率领陇州(今陕西陇县)众将士护卫王室,并遣使入吐蕃求援。十一月,韦皋加检校礼部尚书官衔。兴元元年(公元784年),德宗还京,韦皋因护驾有功,被征为左金吾卫将军,不久升迁为大将军。贞元元年(公元785年),韦皋官拜检校户部尚书,兼成都尹、御史大夫、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镇蜀后,先后招抚了西川周边的东蛮部落、西山八国党项羌和南诏国。贞元十一年(公元795年)九月,(韦皋加统押近界诸蛮、西山八国兼云南安抚使等。)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二月,韦皋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个官衔的官员就可以称为相国或相公。不过韦皋是藩镇节度使因功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乃是使相。和朝中的实职宰相不同,使相不入政事堂,“不得预闻军国机密”,不被列入宰相名单,有名誉宰相的意味。 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三月初三(韦皋加封宰相衔后仅月余),薛涛及笄。此后,她经常顶着才女的名头出入各种诗会、文会以及宴会,吟诗作赋,获取比赛奖品或者主办方的谢礼与馈赠。薛涛本是官家小姐,父亲薛郧去世后也是良家女。入乐籍之前,薛涛虽然靠自己的才艺谋生,但她在身份户籍上还是良人。按照唐律,官员只有犯谋反等大罪,其亲属才会被没入贱籍为官奴婢,官员是不能随便压良为娼的。为使薛涛入套,豪强巧言劝说韦皋,请韦皋给文采不凡的薛涛写一封信,征召她入成都府乐营。韦皋不知薛涛良民身份,在豪强的蛊惑下,误以为薛涛就是乐籍女子。唐代文人写诗称赞女乐者十分常见和普遍,元稹、白居易、杜牧、李商隐等都曾写诗称赞女伎。因此,素爱美人、喜爱才女的韦皋手书赞美薛涛的诗歌一首,并赠薛涛以钱币、单丝罗、蜀锦、华服等厚礼,邀请她出席幕府的饮宴,侍酒赋诗,接待八方来宾。 第二章 西川幕府.乐伎生涯 薛涛及笄后,被西川节度使韦皋召入幕府,阴差阳错之下沦入乐籍,成为成都府乐营的一名乐伎。 沦入乐籍后,薛涛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奋发努力,争取成为最好的乐伎,以便获得川主韦皋的认可和首肯,脱离乐籍。于是,薛涛积极表现,开孔雀池,编《南诏奉圣乐》,令韦皋等西川官员对她青睐有加,众多文人雅士对其倾慕不已。 因为涉世不深,年轻气盛的薛涛作诗《斛石山书事》,触怒韦皋,被罚赴松州。薛涛委曲求全,三度献诗得返。回到成都后,薛涛脱离了乐籍。 第一节.入西川幕.沦入乐籍 中唐时期,藩镇割据,节度使是藩镇的最高长官,掌管藩镇的土地、人民、兵甲、财赋,负责领兵、掌握兵权、民政权、财政权。加上剑南西川是边疆型藩镇,负有防遏周边少数民族入侵的重任,很多时候节度使都可以权宜行事,因此,剑南西川节度使实际上就是剑南西川的土皇帝,被人们称为“川主”。节度使韦皋作为剑南西川幕府的府主(又称幕主),拥有很大的用人自主权,可以自行征辟僚属,担当幕职。而藩镇幕职因为门槛低、升迁快,而且可以带朝衔和宪衔累积资历以备升迁,入仕无门的士人常常先入幕府任幕职,再转任朝职或宪职(段文昌等人就是这样)。 薛涛是已故成都府学经学博士的独生爱女,自然知道方镇节度使府幕主征辟幕僚往往会先手书一封邀请入幕的书信,并备厚礼。收到川主韦皋的手书,加之信使在豪强的授意下故意语焉不详、含糊其词,让薛涛误以为韦皋是要聘自己入幕府为官。 在唐朝,女性为官虽然少见,但大唐都出了女皇武则天和北门学士上官婉儿,更有宋若莘、宋若昭、宋若宪三姐妹于唐德宗贞元四年(公元788年)被昭义节度使李报真上表推荐入宫,被唐德宗呼为“先生”“学士”,执掌宫中簿籍文书类事务。宋若昭还著有《女论语》(女四书之一),被封为女官尚宫,嫔妃、亲王、公主都以她为师,对其礼敬有加。薛涛收到韦皋手书之时,宋氏姐妹已入宫多年,并颇受唐德宗信重。薛涛自负多才,认为自己才学不输男儿、远超宫中宋氏姐妹,加上韦皋手书、厚礼及信使的故意误导,薛涛对韦皋延请自己入幕为宾佐(即幕僚)深信不疑。此时,她正被地方豪强逼婚,不惜以死相逼才暂保平安。为摆脱豪强逼婚,更为施展自己的才华,践行父亲临终嘱托并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薛涛欣然决定进入剑南西川幕府为幕僚。 入府之后,薛涛才知道自己入了乐籍,成了官妓。 薛涛本是官家小姐,被韦皋征召入幕府后,她却在阴谋之下沦为乐籍女子,成了官属贱民,地位和官属奴婢差不多。在唐代社会,良贱之别有如天堑。根据唐律,良贱不婚,贱籍女子不仅不能成为正妻,甚至连“ ”“妾”等配偶名分都不能有。唐律规定,严禁“以婢为妾”,不准“以妾为妻”。贱籍女子地位十分低贱,最多只能成为姬侍、家妓,供主人和客人娱乐,即使从良后也只能为姬侍或外室,不能随意晋升为妾。可以说,良民女子一入乐籍,几乎一辈子就完了,其悲惨命运已经注定。唐代官眷,只有在家中为官男性犯下谋反之类的大罪时才会被罚没为官奴(官妓是官奴中的一种)。可是薛涛之父薛郧死前并未犯过谋反一类的大罪,她却被人陷害暗算,因韦皋一纸诏令沦为官妓,何其无辜?何其可怜?(若薛郧犯过谋反之类的大罪,那事发之时薛郧被问罪后,薛涛及其母作为犯官家眷当即就会被罚没为官奴婢,也不会任由薛母带着薛涛孀居城外数年、等到薛涛及笄之后再罚其为官妓了。) 从良家女沦为官妓,薛涛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这对沾沾自喜、以为遇到伯乐、即将一展所长的薛涛无异于晴天霹雳。在巨大的打击面前,是怨天尤人,哀叹怨愤,自伤自怜,抑郁而终;是灰心丧气,得过且过,随波逐流,了却此生;还是积极努力,不断进取,改变命运,做最好的自己?痛定思痛后,薛涛选择了后者。 唐代的妓女按照归属不同,分为宫妓、官妓、家妓和私妓四种。自唐玄宗开始,唐代宫妓都归教坊管理,是为教坊妓,即皇家妓女,她们的身份比普通宫人还要高一些;官妓则是由各大州府所辖,归州府乐营管理,主要任务是承应官差,陪席献艺,普通人有钱都见不到;家妓是门阀豪富家中豢养的奴婢,因才艺出众而陪席献艺;私妓,又称市妓、民妓、私营妓,此类妓女才是后世意义上的“公共”娼妓。薛涛入了剑南西川乐籍,属于官妓,归成都府乐营管理,由官府供给衣物米粮,随时准备承应官差。 乐伎虽然地位低下,但薛涛专门接待剑南西川幕府贵宾,在宴会上或歌舞助兴,或吟诗酬唱,所做之事与入乐籍前参加各种诗会、文会和宴会时差不多,表面上给薛涛的生活造成的差别并不十分明显。此外,她每月都能收到官府发放的钱粮布帛等物,家中有了固定经济收入,消除了一直压在薛涛身上的沉重经济负担。另外,此时与薛涛交往唱和之人都是剑南西川最上流的幕府幕僚、文官武将、文人雅士。他们的文学造诣、见识阅历都比薛涛之前接触的人高出不少,有利于薛涛提升文学水平,增长见识。最后,薛涛还有机会结交贵人,摆脱乐伎身份。入了乐籍之后,并不是一点脱离乐籍、出人头地的机会都没有。在唐代贵族女性中,除了出身高贵的皇亲国戚、名门贵女,也有出身乐伎的女子逆袭成为贵人的先例。唐玄宗的宠妃赵丽妃原来就是潞州乐伎,因才貌过人被选入潞州别驾、临淄王李隆基府中,后生子嗣谦(即李瑛),在李隆基即位之初就被封为丽妃。李瑛后来被唐玄宗封为太子。作为太子之母的赵丽妃,若非和武惠妃宫斗失败,很有可能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皇太后。薛涛若得西川节度使韦皋首肯,也是可以脱籍为良民的。 薛涛自幼被父亲当作男儿教养,心性坚韧,以父亲临终嘱托的“女儿亦当自强”为人生信条。面对入乐籍后的境遇变化和对脱离乐籍的未来期许,薛涛最终还是咬牙接受了身份的变化,继续努力前行。 第二节.歌舞助兴.侍酒赋诗 按照技艺,官妓分为歌伎、舞伎、乐伎、声伎(口技)、酒伎等,青春貌美、能歌善舞的薛涛最初是歌舞伎,职责是歌舞助兴。薛涛有诗《试新服裁制初成(三首)》描写初入成都乐营时歌舞伎的生活。 试新服裁制初成(三首) 一 紫阳宫里赐红绡,仙雾朦胧隔海遥。 霜兔毳寒冰茧净,嫦娥笑指织星桥。 二 九气分为九色霞,五灵仙驭五云车。 春风因过东君舍,偷样人间染百花。 三 长裾本是上清仪,曾逐群仙把玉芝。 每到宫中歌舞会,折腰齐唱步虚词。 诗题中的“新服”指新的衣服,薛涛的这三首诗都是歌咏新制成的舞蹈服。她对新裁制成的衣服很感兴趣,表现出此时刚入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幕府不久,对韦皋还十分敬畏,稍有赏赐就要感恩戴德。 第一首诗向读者展现了新服的来源和衣料的质地。薛涛认为节度使韦皋的官邸就像神仙的宫殿一样富丽堂皇,美轮美奂。节度使府赏赐下来的新服也非常漂亮,透过半透明的红绡看东西,就像隔海相望一样朦朦胧胧,增添了几多神秘美感。新服的衣料由霜兔毫毛、冰蚕丝等珍贵原料制成。穿上新裁制成的衣服,薛涛感觉自己就好像月宫里的嫦娥一样美丽。织星桥,即鹊桥,民间传说天上的织女七夕渡银河与牛郎相会,喜鹊来搭成桥,称鹊桥。鹊桥相会当然是人间美事,再加上“笑指”,表现出薛涛试裁制初成新服时的喜悦心情。 第二首诗展现的是剑南西川节度使府乐籍女子们穿上新服后的形象。“九气分为九色霞”描述的是新服颜色绚丽,色彩斑斓。乐伎们穿上新服一道行来,恰似仙境中人,就像古代传说中麟、凤、神龟、龙、白虎等五种灵异鸟兽修炼成的神仙驾驭着由五彩云霞变幻成的车马飘然而至。后两句诗“春风因过东君舍,偷样人间染百花”讲述的是新服衣料上的花样,意为:春风因为吹过司春之神的房屋,把春神屋舍中的花样子都偷学到手,用来浸染人间百花。此次新制成的舞蹈服上就有着百花图案,花团锦簇,异常精美。中晚唐时期巴蜀女性衣裙上印、染、绣着各种图案精美的花纹饰物。唐代的织染、印刻、刺绣等制作工艺都已经十分发达,丝织品制造工艺精湛,图案多样。巴蜀女性服饰最有特点的织物图案纹样是“联珠纹”“陵阳公样”(窦师纶封爵“陵阳公”,他设计的瑞锦、宫绫图案章彩奇丽,被称为“陵阳公样”)和团花纹(团窠纹)。薛涛在这组诗中提到的就是团花纹。 第三首诗主要说明“新服”的用途。前两句诗“长裾本是上清仪,曾逐群仙把玉芝”表明这些新服虽然是道家装束,但是诗人在歌舞时也经常穿着。“上清”,指道家所称的三清境之一;“仪”,容止仪表。“长裾本是上清仪”的意思是:长衣大袖本来是道家装束。唐代皇室姓李,并假托为老子李耳的后代,因此一直以来十分推崇道教。唐代的许多公主和其他贵族女子都崇尚入道,最著名的如杨贵妃、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入道。因此,唐代妇女视女道士服为新潮时尚服装,日常生活和歌舞表演时经常穿着。唐明皇制《霓裳羽衣舞》时即有记载用道服作歌舞伎表演服装。前蜀后主王衍率领千百宫女沿着青城山,着道服舞其所作《甘州曲》又是一例。“步虚词”,原指道教唱经礼赞之词,也用以指乐府杂曲歌名。《乐府诗集·杂曲歌辞十八·步虚词》郭茂倩题解引唐人吴兢《乐府解题》:“《步虚词》,道家曲也。备言众仙缥缈轻举之美。”唱步虚词,奏《法曲献仙音》,是《朝元仙仗图》(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描绘的《霓裳羽衣》舞表演场景。薛涛《试新服裁制初成(三首)》诗中描写的场景就与之类似:既有“上清仪”“步虚词”将舞蹈定性为道家乐舞,又有“逐群仙”“把玉芝”等手把玉芝的道家仙女等表演场景描绘,更有“嫦娥”“五灵仙”等仙气飘飘的舞蹈表演者侧面映衬,加之“红绡”(即霓裳)为舞衣,薛涛参演的很有可能就是唐代乐舞中最著名、最有代表性的乐舞《霓裳羽衣》。 《霓裳羽衣》是唐代最具代表性的乐舞。其乐曲《霓裳羽衣》曲由道教法曲大曲《霓裳羽衣》和印度佛曲大曲《婆罗门》融合而成,于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正式更名为《霓裳羽衣》;《霓裳羽衣》舞有独舞、双人舞、群舞等多种表演形式,第一个有关《霓裳羽衣》舞的记载是天宝十年(公元751年)杨贵妃于木兰殿醉后独舞《霓裳羽衣》;其后,又有于勤政殿演出大型乐舞《霓裳羽衣》的记载;唐文宗时《霓裳羽衣》舞依然流行,一次进献《霓裳羽衣》舞女伎就达300多人。盛唐时期的《霓裳羽衣》乐舞浪漫瑰丽,是唐玄宗、杨贵妃亲自指导甚至参与的大型宫廷乐舞,对表演者的技艺、容貌要求都很高。安史之乱中,唐玄宗避难蜀中后,将大量乐舞人和宫廷乐舞带入蜀中,成都府乐营也依靠这些人排演起《霓裳羽衣》乐舞。《霓裳羽衣》乐舞营造的是仙子在瑶台曼的朦胧神秘的神幻意境,追求的是“羽化登仙”“乘云御气”的群仙形象,与薛涛《试新服裁制初成(三首)》中“仙雾朦胧”“嫦娥”“五灵仙驭五云车”“长裾”“逐群仙把玉芝”“步虚词”等描绘的场景正相合。 《霓裳羽衣》乐舞是唐代最流行、演艺水平最高、影响最大的乐舞,对表演者的技艺和容貌要求都很高;薛涛能参演此曲,表明她的容貌和歌舞技艺水平在成都府乐营中都是一流的,薛涛成了剑南西川最好的歌舞伎之一。 唐人对伎人的整体评价,不以姿色为主要评价标准,而是更重视才智、谈吐与技艺。其中,长于文学者,有歌舞、酒令、口技等技艺者,谈吐风雅诙谐者常常受到士人的青睐。薛涛善作诗,精书法,文学和书法造诣颇深,而且能歌善舞,青春貌美、谈吐风雅,才智、谈吐、技艺和容貌皆是上上之选,轻易就在一众乐籍女子中脱颖而出,经常被选派参加剑南西川的高端诗酒饮宴场合,“侍酒赋诗”,接待剑南西川(及外地入蜀)的高官名士。“侍酒”乃是酒伎的职责,而薛涛还要“赋诗”,明显还是诗伎,文采风流、多才多艺的薛涛做酒伎比普通酒伎又高出一大截。中唐社会,出色的酒伎常常在宴席上当“令官”,总领酒令,称为“酒纠”“席纠”“录事”等。薛涛才思敏捷,言谑之间,立有酬对,在与文人官员们的诗酒唱和中十分受欢迎,受到文人雅士的赞美、喜爱甚至倾慕。文采风流、才华横溢的薛涛虽为官妓,但在剑南西川幕府受到众人的肯定和赞赏,成为最著名的西川乐伎,被称为“蜀才妇”“西蜀薛涛”“成都薛涛”等。 第三节.南诏孔雀.生死相伴 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韦皋破吐蕃,平南诏后,因功勋卓著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加封宰相衔,是为使相,韦皋因此被人们称为“韦相公”。不久之后,南诏慑于韦皋之威,进献祥瑞之物孔雀以表示交好。 南诏,位于今云南省境内,隋唐时期位于永昌、姚州之间,北抵益州,西北为吐蕃,西为大秦婆罗门国和小婆罗门国(今属印度),西南为骠国(今属缅甸),南为女王国和陆真腊(今属泰国),东南为交趾国(今属越南),东北为黔州边界(今属贵州省)。 南诏是乌蛮别支,哀牢夷后人。隋末唐初时期,云南地区有六个实力较强的小国,称为六诏,即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邆睒诏、施浪诏、蒙舍诏。六诏分别被六个国王统领,没有统帅。蒙舍诏在诸诏之南,因而被唐朝称为“南诏”。唐高宗时,蒙舍诏(即南诏)遣使来朝,其后一直依附唐朝。开元元年(公元713年),唐玄宗封南诏首领皮逻阁为台登郡王。开元末,皮逻阁在唐朝的支持下,灭掉其他五诏,统一了六诏,皮逻阁被唐玄宗封为云南王。 天宝十年(公元751年),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未妥善处理和南诏的关系,致使南诏叛唐,转而臣服吐蕃。韦皋镇蜀后,一直招抚剑南西川周边的少数民族部落及南诏国,终于贞元十年(公元794年)使南诏重新归附唐朝。异牟寻被唐德宗封为南诏王,自此世称南诏国。 南诏附唐后,震慑于西川节度使韦皋的文治武功,故而进献孔雀以交好西川。南诏孔雀被西川官民视为祥瑞,但却因远离故土、水土不服,心情抑郁,奄奄一息。韦皋令西川幕府一众官员僚属救治南诏孔雀,众人皆束手无策。这时,薛涛挺身而出,主动献计。 她查阅了大量南诏相关典籍,并请教在成都经商卖艺的南诏商人和歌舞艺人后,提出建议:还原孔雀原来的居住环境,为南诏孔雀“开别池”,打造专门居所。另外,薛涛还专门在孔雀池边弹奏南诏小调,终令南诏孔雀视她为“知音”。 有薛涛这样的知己良朋为伴,南诏孔雀终于转危为安。从此,薛涛和南诏孔雀常被人们相提并论,成为人们眼中的大唐孔雀。 与薛涛同时期的诗人王建《伤韦令孔雀词》有云:“可怜孔雀初得时,美人为尔开别池”说的就是薛涛为南诏孔雀建造孔雀池,专门豢养孔雀。王建《和武门下伤韦令孔雀》诗有云:“举头闻旧曲,顾尾惜残金。憔悴不飞去,重君池上心。”这几句诗说的则是韦皋死后,南诏孔雀受到怠慢,却因感念薛涛昔日为它弹奏南诏小调,一片赤诚爱护之心,不忍离她而去,故而坚强地继续活了下来。韦令孔雀和薛涛,在西川众人眼中成为相依相伴、互相表征的华美代号。 第四节.改编《南诏奉圣乐》.功载史册 唐德宗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南诏国国王异牟寻派遣使者杨嘉明到成都,向韦皋进献“夷中歌曲”,进而结识西川官妓中的佼佼者薛涛。杨嘉明向薛涛感叹,西川没有好的乐师,都不懂他们南诏的音乐。薛涛能歌善舞,精通音律,并曾参演过大型宫廷乐舞《霓裳羽衣》舞,对该舞蹈的舞姿、步态和队形都很熟悉,具备驾驭、编导、排演大型舞曲的能力。她大胆向韦皋提出改编南诏歌舞“夷中歌曲”为《南诏奉圣乐》的想法,韦皋大为满意,命薛涛牵头改编《大唐奉圣乐》。 薛涛仿朝廷《奉寿乐》,在南诏所进献“夷中歌曲”的基础上进行加工,创作出《南诏奉圣乐》。“用黄钟之均,舞六成,工六十四人,赞引二人,序曲二十八叠,执羽而舞‘南诏奉圣乐’字,曲将终,雷鼓作于四隅,舞者皆拜,金声作而起,执羽稽首,以象朝觐。每拜跪,节以钲鼓。”《南诏奉圣乐》是以字舞为主体,分别舞出“南”“诏”“奉”“圣”“乐”五字,其乐舞及演奏人员数十人。音乐、歌舞编排布局完全是薛涛沿用燕乐常用的方式和技法精心安排的。不同的是音乐素材大量使用了“夷中歌曲”,其中包括南诏国各民族(彝族、白族、傣族等族)的民歌、宫廷音乐及经骠国传来的佛教歌曲。乐器则加用了南诏乐器和骠国乐器。加上民族的服饰和舞蹈,使之具有典型的南国异域风情。 对此,韦皋表示很满意,并进奉长安表演。 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正月,“德宗阅(《南诏奉圣乐》)于麟德殿”。演出结束后,《南诏奉圣乐》的曲目被留在宫中,唐德宗让宫里的“太常工人”传习演奏,并经常在宫廷内进行表演,“殿庭宴则立奏,宫中则坐奏”。从此,《南诏奉圣乐》成为唐朝的十四部国乐之一。 (历史记载中,大多提及是韦皋创编进献《南诏奉圣乐》,丝毫没有提及薛涛。但是,薛涛作为剑南西川乐伎之首,精通音律,也曾参演大型宫廷乐舞《霓裳羽衣》,并曾主动向韦皋献计豢养孔雀成功。这样既有歌舞表演技艺和经验又积极表现的薛涛,在改编、排演大型字舞《南诏奉圣乐》时没有丝毫之功,显然是说不过去的。真实情况应该是:薛涛在改编《南诏奉圣乐》时曾大力协助韦皋,甚至主要编排工作都由薛涛完成,韦皋只是因其节度使地位挂名而已。) 《南诏奉圣乐》的成功使薛涛名满西川,受到众人热烈好评,韦皋也因此对薛涛更加宠爱。 薛涛在改编排演《南诏奉圣乐》时大放异彩,使得剑南西川幕府众人见识到薛涛杰出的音乐舞蹈才华和统御全场的能力,众多文人雅士、高官名流都点名要薛涛出席他们的高端宴席。薛涛在往来酬唱中洁身自好,加上韦皋的看重和保护,想要狎戏薛涛者都有心无胆,或求而不得,怀恨在心。 第五节.恃才傲物.斛石山书事 薛涛文采风流,多才多艺,才貌双全,深得韦皋喜爱,受到出入剑南西川的众多名士高官追捧,渐渐得意忘形、骄傲自大、恃才傲物起来。 根据记载,唐代监察御史张佶侍女仙鹅,能歌舞、善书翰,张佶出使时常让她做“使典”,专掌文书;潞州节度使薛嵩侍女红线,善弹阮、通经史,薛嵩让她掌管笺表等,成为“内记室”。这些都是使用有文才的贱籍女子从事文书类事务的事例。薛涛因表现出众,受韦皋之命也常常出入官厅,帮他处理一些文书。此时的薛涛,兼具乐营乐伎与幕府宾佐的双重职责,被称为“宾伎”。 这时,著名山水画家王宰画了一幅《斛石山图》送给韦皋,韦皋很喜欢,并且将其做成屏风放到自己的办公大厅里。韦皋位高权重,西川幕府众人唯其马首是瞻,都对王宰《斛石山图》大加赞赏。薛涛自幼养成高超的书画鉴赏能力,在出入韦皋官厅时见到这幅备受赞誉的《斛石山图》,却认为王宰画得不好,腹诽不已。一日,诗友约薛涛赴斛石山(今成都市北凤凰山)踏青,饮酒作诗。薛涛酒意微醺之际,作诗《斛石山书事》: 斛石山书事 王家山水画图中,意思都卢粉墨容。 今日忽登虚境望,步摇冠翠一千峰。 这首诗的意思是:王宰画的斛石山,统统只是粉墨之容起来,仅仅是简单机械地把绘画用的颜料和画墨堆砌而成,根本就没有什么意味。今天,我不经意间登上了王宰画中的斛石山,看到成百上千的山峰千姿百态,苍翠动人,与步摇冠一步一摇相似。斛石山上一步一景,美不胜收,恍如仙境。此诗棱角分明,无所顾忌,向我们展现了薛涛恃才傲物的一面。王宰是韦皋的座上宾,擅长画山水画,连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都将他奉为上宾,可是薛涛却对王宰所画的《斛石山图》不以为意,还有意写诗讥讽,说王宰的画不过粉墨堆砌而已。薛涛与王宰二人同受知于韦皋,薛涛是“以诗受知”,王宰是“以画受知”。薛、王二人既是同时代的人,又同出入于剑南西川幕府,可薛涛对王宰却不假辞色,讽刺王宰根本没有倾注自己的感情,没有画出斛石山的神韵与意境,展现出薛涛狂狷不羁的一面。 听闻薛涛的《斛石山书事》后,王宰羞怒不已,韦皋也感大失颜面。《斛石山书事》写成后不久,薛涛将他人赠送韦皋之物登记在册之后转交韦皋,却被陷害成收受贿赂后行贿韦皋。韦皋因为《斛石山书事》对薛涛怀有心结,意识到薛涛逐渐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竟敢公然违背自己的意愿喜好,想借此事打压磨砺薛涛。韦皋让薛涛选择,要么入自己后院成为姬妾,要么就要承担受贿行贿的罪责。 薛涛不服抗辩,据理力争,韦皋词穷。节度副使刘辟借机出声,指出薛涛乃乐籍女子,贱籍而已,竟敢违背主上,大逆不道,主张将薛涛罚为军妓,以作惩戒。按照唐律,官妓是“官身”,不是自由之身,由地方长官如方镇节度使、州刺史等直接掌握、支配。因此,韦皋绝对有权力派遣薛涛去军营。 形势所迫,韦皋骑虎难下,一怒之下将薛涛罚赴松州军营。 松州,位于今四川省阿坝州松潘县,其地势险要,乃兵家必争之地,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边陲重镇。根据文献记载,松州历来是羌族等少数民族聚居之地;唐高祖武德元年(公元618年)于同吕郡嘉城县置松州;唐太宗贞观二年(公元628年)在松州设置松州都督府,督党项羌羁縻州25个(后增至100多个),隶属陇右道。唐高宗永徽年间(公元650—655年),松州改属剑南道;唐玄宗天宝初年(公元742年),松州改称汶川郡;唐肃宗乾元年间(公元758—760年)又改回松州。唐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松州被吐蕃攻陷占据,直至唐末。两宋时,松州仍为吐蕃领土,直至元朝才将松州重新纳入元朝廷辖区。 第六节.罚赴松州.三度献诗 自安史之乱以后,整个中晚唐时期,松州“为吐蕃地”,是吐蕃人的地盘,不归大唐管辖。 中唐时期,吐蕃乃是唐朝的西部劲敌。剑南西川是边疆型藩镇,主要作用就是防范西边的吐蕃、南边的南诏等少数民族政权(部落)侵扰。韦皋镇蜀后,主张招抚剑南西川周边少数民族部族,共同对抗吐蕃。首先,他通过奏请册封官爵、武力威慑、设官统领、建立军镇等方式,招抚了剑南道南部、吐蕃占领区内的巂州、黎州、雅州地区的勿邓、丰琶、两林等东蛮部落,设置“三部落总管”,对东蛮进行羁縻性质的管理。其次,通过对吐蕃的军事斗争使西山八国对内依附。贞元九年(公元793年)七月,东女国、哥邻国、白狗国、逋租国、南水国、悉董国、清远国、咄霸国、弱水国(原为东女国的一支)等西山地区的羌族部落首领各率其部落到剑南西川请求归附,韦皋将其部族安置于维州、霸州、保州等地,给以粮种耕牛。再次,韦皋于贞元三年(公元787年)、五年(公元789年)、七年(公元791年)、八年(公元792年)连续致书南诏,反复晓以利害,表达招抚之意;并于贞元四年(公元788年)用反间计离间南诏和吐蕃;终于使南诏于贞元十年(公元794年)上书附唐。黎州、雅州地区的东蛮部落、西山地区的党项羌族部落和南诏国相继归附唐朝,剪除了吐蕃侵扰剑南西川的羽翼,此消彼长,反而增加了西川对抗吐蕃的军事力量。 另外,通过贞元五年(公元789年)的清溪、台登之战,贞元九年(公元793年)为掩护盐州城的筑城之战,贞元五年(公元789年)至十三年(公元797年)收复巂州等一系列胜利后,唐朝在剑南西川地区与吐蕃的军事斗争中逐渐处于优势地位。 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吐蕃出兵争夺巂州,接连遭遇大败,酋帅马定德与其大将八十七人率部落归降韦皋。吐蕃赞普恼羞成怒,于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七月北寇灵州、朔州,以补偿吐蕃西川之败。当时,吐蕃已经攻陷盐州、麟州,灵州、朔州岌岌可危。灵朔之地乃是唐朝北面门户,有秦汉长城防范北方少数民族侵袭,一旦被吐蕃攻破,则长安危矣。因此,唐德宗遣使至成都府,命令韦皋出兵深入蕃界,以解唐朝北方战争危局。于是,贞元十七年(801年)八月,韦皋派遣将领领步兵、骑兵共计两万,分南北九路出兵,北路进攻吐蕃维州、保州、松州及栖鸡、老翁城,南路进攻巂州、黎州、雅州地区。其中,高倜、王英俊奉命领兵两千趋敌松州。同时,韦皋命令薛涛跟随高倜、王英俊大军一起奔赴松州军营。 薛涛在罚赴松州行前、途中和到松州后,曾先后作诗《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罚赴边上韦相公(二首)》《十离诗》,三度向川主韦皋献诗陈情,最终得返成都。 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 一 黠虏犹违命,烽烟直北愁。 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 二 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知。 却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罚赴边上韦相公(二首) 一 萤在荒芜月在天,萤飞岂到月轮边。 重光万里应相照,目断云霄信不传。 二 按辔岭头寒复寒,微风细雨彻心肝。 但得放儿归舍去,山水屏风永不看。 从这两组诗作可以看出,虽是获罪被罚赴边,但薛涛的待遇还不是太坏,并没有遭受什么不堪的事情。首先,《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中“却教严谴妾,不敢向松州”表明,薛涛并不是被押解到松州的,而是在韦皋派人严厉谴责和威逼下,和高倜、王英俊大军一起奔赴松州战场的,韦皋等人并没有太过折辱薛涛。此次,就其写诗、献诗的行为分析,薛涛在赴松州行军路途中还能写诗,至少表明她还能用上笔墨纸砚,最重要的是她还有心情写诗,说明她的境遇还不太坏。众人都明白她是深受川主韦皋宠爱、名满西川的蜀中才女,平时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召回成都去,因此对她并不敢十分怠慢,由着她给韦皋写诗,并且还帮助她把诗寄给韦皋。再次,薛涛到松州后还有诗《罚赴边上韦相公(二首)》云“按辔岭头寒复寒”。“辔”是驾驭马的缰绳,“岭头”指山顶,表明薛涛到了松州军营还能骑马外出。这不仅说明薛涛会骑马,应该骑射功夫相当了得,能让她在战场骑马上山;而且表明她还有着相当的人身自由,她被罚赴松州乃是像官场中的官员被贬谪一样,只是到条件更艰苦的地方工作,并且这工作也只是将“门下曲”,唱给“陇头儿”(边关兵将)听而已。 薛涛《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第二首诗前两句为“闻道边城苦,而今到始知”,说明薛涛跟着大军疾行赶路,奔赴松州战场,她不以为苦;而到了松州,见到曾为大唐国土今被吐蕃占据的松州及其他边境地区百姓和大唐驻军生活之艰辛、朝不保夕,直面战场、目睹带来的震撼和安居中的耳闻完全是两回事。 在松州军营中生活了一段时间,薛涛深切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边地生活的艰难、生命的脆弱,故而不得已向韦皋低头,做《罚赴边上韦相公(二首)》请求韦皋放自己回成都。相比《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中语气的矜持及其字里行间表现出的高姿态、高格调,《罚赴边上韦相公(二首)》将韦皋比喻成明月,将自己比喻成萤火虫,表示自己在韦皋面前实在是微不足道;接着表示自己“寒复寒”“彻心肝”,生活艰难,心中更是痛悔万分。只要能被放回成都,绝对会安分守己,不敢再招摇,永远不会再犯讥讽韦皋“山水屏风”(王宰所画《斛石山图》)之类的错误。这两首诗语气凄楚哀怜,令人同情。可惜韦皋仍旧不为所动。 韦皋宽恕、释放薛涛的消息久久没有传来,眼见薛涛回成都之事越来越没有希望,周围人看薛涛的目光也越来越异样,薛涛的处境日渐危险。在这危急关头,成都又传来消息:薛涛母亲思女成疾,忧惧交加,病重将亡。这成为压倒薛涛的最后一根稻草,万般无奈之下,薛涛放弃所有尊严,忍辱向韦皋献上《十离诗》,以求被释回成都。 本书以薛涛留存诗作和薛涛传为主要依据,以薛涛的人生轨迹为线索,分为上下篇讲述薛涛跌宕起伏、惊才绝艳的人生故事。主通过分析唐代妇女、科举制度、宦官专权、朋党之争、唐代政治经济军事形势、中唐时期成都的造纸业、纺织业,以及韦皋、刘辟、段文昌、元稹、李德裕、杜牧等人的生平事迹等相关史实,以学术研究为基础,辅以史料分析的推测。以薛涛的诗句和“朋友圈”,分析身在乐籍的年限和被罚赴边的缘由,使薛涛生平事迹连贯完整,跌宕起伏、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