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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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秋天，我在那片像荒原 一样辽阔的葵花地里找到他 时，他正平静地坐在那儿， 仿佛在等待我的到来。他的 平静，他的从容和看到我时 那种漫不经心的神态，与静 穆的秋天和无边无际的金黄 的葵花有一种自然的和谐。 他像是在那儿已经有很多年 了。他的声音也那么平静， 他说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然后他不再看我，吹起了口 哨。那是我熟悉的一支曲子 ，是一首军歌。他的嘴像一 管笛子，把那首平常的军歌 吹得忧伤而动听。吹得很慢 ，原有的节奏被拉长了。他 的脚缓慢地一起一伏地踩着 ，打着拍子，曲子就像是被 他那么轻轻地踩出来的。 吹了很久。那支曲子被 他反反复复地吹了许多遍。 然后他再一次问我，你为什 么要来找我呢？没等我回答 ，他就愤怒了，对我吼着： 你找我干吗？你吃饱了撑的 么？你他妈的干吗跑到监狱 来惹我？ 泪水从他眼里爬出来时 ，他又平静下来。温和地对 我点头，有些抱歉地看着我 ，眼里的愤怒像是被泪水浇 灭了。我知道你来干什么。 他说。他伸手摘了一片枯黄 葵花叶，念成末儿，卷成一 支喇叭筒，叼在嘴里吸起来 。他凶狠地吸着，沉醉地眯 起眼，不再说话，也不再看 我。他的样子像个地地道道 的农民。 他就是那个团长么？ 是那个有过战功的英雄 么？ 我不敢再看他。我举起 沉重的目光看他头上的那片 天空，看无边无际的葵花。 葵花就要熟了。一群黑色的 鸟在白云和金色的葵花之间 穿过。 说起来话长了，我家兄 弟四个都当过兵。这是命。 命里该吃当兵这碗饭。可都 吃不长，吃不到底。这也是 命。这碗饭数我吃得最长， 吃到团长，吃了二十多年。 我以为我能吃到底的，没有 ！临了把饭碗砸了。连锅也 砸了。吃到这来啦。 别打断我。 我就抽这个。 这烟劲大！ 当兵前我还抽过芝麻叶 呢。 我当兵那年，老三刚回 去。老大老二早回去了。都 没混好，像出了几年河工， 连个党员都没混上。你别皱 眉头，我现在不是团长了， 是犯人！就这么说话，咋想 咋说。这儿可不是装腔作势 的地方！你辛辛苦苦跑到这 儿来，不就是想听我说真话 么？ 老大老二回去后，照样 种地，照样受人欺负，照样 娶媳妇都困难。没混好不说 ，倒混出一身臭毛病。爱较 真，动不动就给队长提意见 。我爹恨得牙痒痒，可就是 没办法。老二还学了一口半 生不熟的普通话，村里人都 骂他放洋屁。在家里也说， 一家人都懒得理他。可他照 样说。 那天，下着雨，我记得 那姑娘打了一把油纸伞。伞 边破了，贴着胶布。她爹披 的是棕蓑衣。媒人是剃头的 刘麻子顶一块塑料布，在雨 地里一跳一跳地勾着腰走路 ，像一只淋湿的鸡，他们是 来相亲的。到这时候，老二 还管不住他那条破舌头，还 跟人家姑娘放洋屁。我妈在 灶房里做饭，我爹陪着刘麻 子和姑娘的爹在屋前屋后转 悠。姑娘的爹看得很仔细。 看圈里猪肥不肥，看毛坑里 满不满，看菜地伺候得咋样 ，用手扎量一棵棵树的粗细 。最后两只眼像两只灰蛾落 在我爹的脸上，看我爹的脸 色。我爹的脸呈菜色。但诚 实，厚道，一副地道的庄稼 人本色。 姑娘的爹还算满意，接 过我爹的旱烟吸了一锅。可 这一锅白吸了。我爹他们一 进屋，姑娘拉着她爹就走了 。 刘麻子追出去。 我爹傻了眼。 我妈灰着脸。 老二也发呆了。 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