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电影手册丛书 十三个小津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让-米歇尔·付东（Jean-Michel Frodon），影评人、电影史研究者，1953年生于法国巴黎，毕业于巴黎大学历史学专业。1983年进入法国时事周刊《观点》，任记者和影评人，负责影评专栏；1990年转入法国《世界报》，负责影评和文化版工作；2001年与部分自由学者、影评人创建了民间电影研究组织“电影例外”；曾任《电影手册》杂志主编。著有《法国现代电影史：从新浪潮到今天》《民族映像》等。 译者简介： 陈雨，获法国圣埃蒂安高等美术学院硕士与Post-dipl?me学位。自2008 年起任职于中国美术学院，执教电影专业，副教授。个人剧情短片作品《红豆》入选2021年第74届戛纳电影节短片角单元、第2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等近30个国际电影节。纪录片作品HERITAGE获得法国2017年佛朗什孔泰电影写作基金奖等。译有《透视的艺术：如何在绘画中创造纵深感》《十三个小津》等作品。

内容简介

秋刀鱼之味 1962 《秋刀鱼之味》是小津的谢幕作品。由此，它经常被指认为一部“遗嘱电影”，即使他最好的影评家也这样认为。无论如何，这一措辞似乎并不恰当。“遗嘱电影”包含多重含义。一种说法，是电影导演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进行辞别，或想表达一些直接与自己即将死亡相关的故事。尽管小津60岁时猝然长逝，但在去世前的几个月里，他的行为丝毫没有显露任何迹象可以预言这个灾难的来临。有关他的预言是致命的，具有讽刺意义的是，由可怕的命运实现了，这更多反映了由长时间忧郁淤积转化而来，而不是一个特定时间的预兆。另一种说法，作者返回到他完成的杰作当中，完成了一段旅程，在息影之前进行清点，可能的话，——亲自解读作品，澄清那些对观众来说仍显晦涩难懂的地方，以证明其隽永的力量。还有一种说法，他的艺术遗珠将继续焕发生命，其生活和事业应该被移交，如果必要的话，还得指明传承者的姓名。 当一位伟大的电影导演走向人生的终点，他们的最后一部电影通常被赋予特殊的意义，所谓“遗嘱电影”确实存在，但相当罕见。电影导演只是制作想要的、能做的电影，有一天，他们也会死去。有一些电影导演，年龄到了，歇业安度晚年，他们（最伟大的电影艺术家中极少出现此类情形，实际上他们都投入创作之中，直到死亡阻止他们）可以更自然地有意识地制作“最后一部电影”，这显得水到渠成。约翰·休斯顿的《死者》无疑是一部遗嘱电影，约翰·福特的《七个女人》是永别的另一种形式，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对其作品《安邦定国志》的一封追赠的遗言。《秋刀鱼之味》却毫无征兆，一个男人在完成这部作品后即驾鹤西去，而且成为其封笔之作。殊不知，其间，他已开始为下一个电影起草，片名暂定为《萝卜和胡萝卜》1。 这部电影是以经典主题为基点的全新尝试，并保持了导演整体作品风格的连贯性：父亲要直面女儿的婚姻问题，但也要面对老人之间的友谊、战争和失败的记忆，几代人以不同的方式对日本传统和西方风尚杂糅衍生的变化寻求和解。 《秋刀鱼之味》没有定义一个绝对特征，在对故事重新解构，以及调性变化上来看，没有任何迹象证明导演在同类主题的表达已经江郎才尽。小津电影告诉我们，与人们常说的相反，唤起一个话题或提出一个问题，绝不经由单一路径形成，而应该施以多种方式反复拷问，前提在于这些方式必须足够真诚，并且创造者必须感同身受地全身沉浸。 《秋刀鱼之味》的独特基调隐含着极大的苦恸与冷峻，甚至达到了残忍，而主演笠智众似乎先天没有表演“恶”的能力，甚至不能从别人的“恶”中受到启发。事实上，在电影里没有人是真正刻薄的。尽管以前从未提及，我们从中不断感到与外部世界的一种紧张关系，其中最为明显的线索之一是，每当一个角色进入作为主要布景的房子时，他都会打听是否有必要锁起来——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成为一种威胁。这种对外界的不信任，来源于电影所外溢的多种微妙关系。比如在对待家庭或者酒吧这种特殊公共空间里所看到的代际关系、性别关系上，小津从来没有表现出避重就轻。 剧本本身隐含令人不习惯的“黑暗”，这是尝试对经典主题提出的一些变化，但前提是删除可以用来慰问、安抚或和解的所有元素。整部电影都是这样，尤其是在前一个小时中，角色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人有丝毫的关爱，只有权宜、金钱、权力、竞争之间的关系， 加上异常明确的性的动机，在粗俗中渲染了酒精致幻的效果。小津的电影，从来没有禁欲一 —————————————————— 1　剧本由小津的前助理涩谷实（ShibuyaMinoru）进行拍摄，《萝卜和胡萝卜》（Leradisetlacarotte），1965年上映。 说，他自己也好酒，在电影（《淑女忘记了什么》和《宗方姊妹》）中有两次在布景里贴上米格尔·德·塞万提斯的话，“吾人饮酒，场合皆宜”。尤其是在他的最后一部电影中，清酒、啤酒和威士忌的用量，甚至比前面的三四部电影加起来的还要多。这使得法语版片名《清酒之味》合乎情理，其原片名是《秋刀鱼之味》，以一种在秋季食用的鱼的名字命名，某种程度上与这个季节的落幕不谋而合。 一个或许不适用于其他小津电影的讲法，《秋刀鱼之味》即使和《东京暮色》有一样的灰暗色泽，但仍旧是一部缺爱的电影。这一点可以从平山先生（笠智众）和一位老同学一起 的戏中得到印证。这位前老师在他年迈的单身女儿（由杉村春子完美地演绎）所经营的低级 小饭店里工作，他们在寒碜的物质生活中勉强度日。老师的命运让他意识到拒绝女儿结婚是自私的行为。这个纯粹的戏剧动力，没有附加什么敏感元素——但驱动了更为冷酷无情的戏剧效果，尤其影片暗示老师的女儿单身未嫁对老师年老凄凉的境况并未带来改观——这让平山改变了态度。平山在这里将不会再和女儿耗时间，也不会和其他人周旋，这为女儿的婚姻创造了条件。他将服从于宿命，即使这场婚姻必定是他所认为的永久损失。这可以在婚礼结束之后，酒吧老板问他是否从葬礼上来的回答中看出——“是的，差不多是这样的”。与悲恸醉酒回家这场戏的效果异曲同工，代替女儿缺席的房子，是一片阴郁的空虚， 而此时，小儿子却不耐烦地吐槽，威胁父亲如再次醉酒夜归将撒手不顾。事实上，平山路子，他的女儿和另外两个儿子一样，从未对父亲表现出任何温柔。大儿子被他的妻子当作自认为优渥的孬种，电影对大儿子性无能的暗喻与其经济、社交的无力联系在了一起；小儿子则是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对周边的事情表现出一贯的麻木不仁。另外，女儿的性格急转直下，超出了对追求自由或现代的限度，就像她爱记仇的嫂子一样——尽管扮演者冈田茉莉子的个人魅力非凡，却丝毫不影响这个反面角色的塑造。 “结婚”的场景，也就是父亲和身穿盛大礼服出场的女儿，落定在一个对观众不可见的婚礼仪式前，平山路子将和一个在电影里被隐身的男人结婚，其形式上的对应关系，与《晚春》既可以相衬，复相得益彰。面对同一个父亲的角色扮演者笠智众，《晚春》中原节子向他献上一份感人的爱的宣言，他回以最美好的祝福，而《秋刀鱼之味》中的岩下志麻则保持沉默，他的父亲亦以沉默回应。相比1949年电影的场景，1962年的版本显得更加悲凉。平山路子成为剧本的“受害者”：与之前所有的故事不同，她将不会和她所爱的男人待在一起，嫁给这个包办的婚姻所赋予的不露面的男人——只是出于一种权宜之计。我想没有比这样的手段更令人叹息了。 平山初次见到酒吧女老板时，虽有好感，但年迈的鳏夫还是有所回避，事实上，吸引平山的并不是这个女人本身，而来自他的假想——女老板和亡妻有容貌相似之处。这个时间段，他和老友的关系已今非昔比，其中一个朋友娶了一个年轻的娇妻，但那位朋友性格上的轻浮粗鲁让他陷于孤立之地，另一个朋友则是嫉妒心强且鬼迷心窍；他们与沦落到社会最底层的前老师经营着一场残酷的交情，老师自虐式的酗酒现象，备受他的这些学生诟病。电影有“黑色幽默”的一面，即给日常生活赋予了一种粗俗晦涩的基调，这是小津深谙的叙事和视觉肌理营造方式。 我们不妨对比一下《彼岸花》中退伍老兵重聚的感人场景，与在《秋刀鱼之味》中可笑的叉烧面这一场景——老水兵偶遇前船长笠智众的戏。我们发现电影空镜里的布景出现了以前影片中从未有过的凄惨寒碜：这位绰号为“单飘”的前老师所在的街区不仅贫穷，而且肮脏、晦暗。这是小津最没有空气感的电影之一“没有乡村、寺庙庭院或海滨的巡景，且鲜有户外场景”，因此，也成为他最压抑的电影。小津用此般温暖和冷峻两种口吻并行的表达，讲述了世界的发展和他这一代人的变化其中贯穿着令人心碎的真诚。回想起来，从作品整体角度来看，意料之中的是，自《小早川家之秋》之后，我们又看到了另一种夹杂某些趣味的调性，它为电影展露出了新的视角，可惜很快就戛然而止。我们知道，《秋刀鱼之味》是在小津的母亲去世后拍的，母亲是他心中的至爱，也是一生与之共同生活的人。我们不禁会把这件事与电影中悲怆黑暗的一面扯上关系。令人遗憾，这一细腻感人的作品，确实是以这样的方式封笔，且被永远定格为悲伤和艰涩。而所谓的遗嘱电影，其实并不需要承载这么多。 小津安二郎电影作品基本都是反映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日本都市普通百姓的生活。《十三个小津》研究了小津十三部电影，从内容到形式全面论述，多角度、多侧面予以深度解析。评论者认为小津的作品善于从细微之处观察和反映现实生活，充满对社会下层人物的爱怜与同情。本书肯定了小津在世界电影史上的地位，为观众理解他的电影打开了新的视角，引发人们对其作品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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