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火炉(我们小时候)
作者简介
迟子建,19**年元宵节出生于黑龙江漠河北极村,1984年毕业于大兴安岭师范学校,1987年入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的研究生班学习,现为黑龙江省作协**。1983年开始写作,已发表以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六百余万字,出版有八十余部单行本。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群山之巅》等,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等,散文随笔集《我的世界下雪了》等。曾获鲁迅文学奖(三次)、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第六届庄重文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等多项文学大奖。作品有英、法、目、意、韩、荷兰文等海外译本。
内容简介
雪花弹拨森林的时候,有一种声音会在苍茫中升 起。 它不是鸟鸣,而是伐木声。 那时,树木茂密、高大得遮天蔽*。如果你独自 走进森林,又有山风吹过,林海发出阵阵轰鸣,那种 肃杀、神秘的气息就会令你心生寒意。那时林中的动 物也很多,一年之中谁家不会套上一两只兔子和狍子 呢? 伐木声通常会在十月响起。到了次年五月,冰消 雪融了,它才余音袅袅地飘逝在森林中。伐木的有公 家的,也有私人的。公家伐木的都是各个林场的工人 ,而私人伐木的都是当地住户,他们是为着家中的火 炉而伐木。公家伐木是天经地义的,他们伐的是落叶 松、樟子松这些上等木材。它们被运送到全国各地后 ,可以造房屋,建桥梁。私人伐木,被允许砍伐的只 有风干了的树木——已无生长迹象的树木——我们俗 称“杖杆”,以及那些不能成材的杂树,譬如水冬瓜 、柞木、水曲柳等。但是,由于这些杂树枝桠纵横, 修剪起来很麻烦,而且作为柴火又不抗烧,所以偷着 砍伐新鲜的落叶松作为烧柴的大有人在。 公家砍伐树木一般都选择到离居民区比较远的地 方,当地人把它叫“工段”。工段搭着帐篷,工人们 晚上就住在那里。他们喝的是雪水,吃的往往是冰凉 的馒头,蔬菜不是黄豆和粉条就是海带和咸菜。帐篷 里虽然有地火龙可以取暖,但到了后半夜,没人给火 炉添柴,人就会被冻得缩成一团。白天呢,他们又得 蹬着没膝的雪去伐木,所以林业工人十有**都患有 风湿病。他们伐木使用的工具是油锯和弯把子锯。电 动的油锯发出的声音很大,比拖拉机运行的声音还要 响,你隔着一里地都可以听到。那时,油锯是**的 工具,不是每个工人都能用上的。大多数的人使用的 是手工*作的弯把子锯。由于锯是铁制的,而被伐的 又都是水分充足的鲜树,所以弥散的伐木声清脆悠扬 、悦耳动听。由于人使用锯的时候有急有缓,有轻有 重,还有间歇,因而听伐木声跟欣赏一首完整的乐曲 一样,有舒缓的行板,也有急遽的快板,*有给人留 下回味余地的休止符。*后那声令人回肠荡气的“顺 ——山——倒——啦”的呼喊,总是与树木的訇然倒 地声融合在一起,浑厚圆满地作为伐木曲的结束。 我童年进山伐木,通常是跟着父亲。他很爱惜树 木,喜欢盘树墩来作为柴火。如果伐一棵高高的树, 把它锯为几截,那么你会得到很多柴火,而盘一个只 有人的膝盖高的侏儒般的树墩,获得的只是一截烧柴 ,而你用的又是同样的力气和工夫。因此,我常常觉 得父亲愚痴。树木那么多,伐它上百棵又如何?况且 别人家都伐树,为何我家要盘树墩而遭人耻笑?而且 盘下的树墩因为散而不好装车,常常是拉着一车树墩 朝家走,半途中就会有因为颠簸而滚到路上的,还得 停下车来重新装车,费尽周折。在我们的抗议下,后 来父亲盘树墩就盘得少了,但他仍然恪守规矩,不伐 落叶松和樟子松。我们进了山里,就得像猎人寻找猎 物一样,东搜西寻地寻找杖杆。杖杆形成的原因多种 多样。有的是因为树的根部**,渐渐枯死倒地而形 成的,这样的杖杆上往往附着青苔;还有一种,是树 木被狂风吹折后形成的,这样的杖杆多数弓着腰;那 些身上有黑漆漆的被灼伤痕迹的杖杆,都是被雷电击 中的。如果按人类的说法,雷劈死的都是些作恶多端 的人的话,这样的树想必也作了什么孽。也许它曾在 风的怂恿下捣毁过鸟巢?也许是人类缠绕在它身上的 铁丝套,曾套住过活蹦乱跳的兔子,而使它永远失去 了在雪地中奔跑的自由,成了人口中的美味? 我很喜欢寻找杖杆,觉得这是一件乐趣无穷的事 情。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在森林中穿梭。有的时候雪大 ,把树压弯了,我就以为找到杖杆了。喊来父亲,一 鉴定,居然还是棵正在生长的树,于是好不懊恼。而 有的时候寻着寻着,突然听见一阵笃笃笃的声音,类 似敲门声,寻声一望,原来是只羽翼鲜艳的啄木鸟, 正顿着头吃藏在树缝中的肥美虫子呢。啄木鸟看上去 就像别在树上的一只花卡子。这时我就会联想起我带 到山上来的食物。它们在篝火下熟了几分?我喜欢用 旧棉花裹上几个土豆,把它们带到山上。父亲总会在 我们放置着手推车的营地上划拉一堆树枝,点起一堆 火,让我们能时常烤烤火。我们把土豆埋在火堆下, 篝火燃尽了,土豆也就熟了。在寒风中吃这热气腾腾 的烤土豆,滋味实在美妙。啄木鸟一吃虫子,我就觉 得口水要流出来了,不想再找杖杆了。我在寻找杖杆 的时候,还不止一次遇见过狼,但当时我是把它当狗 看待的,因为它确实长得跟狗一样,只不过耳朵是竖 着的。在我们小镇,大多数人家的狗我都认得,所以 一回到营地,我会告诉父亲,我在深山里遇见了一条 狼狗,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不知是谁家的。 父亲就很慌张,说没人会把狗领到这么远的山上,那 也许是狼吧。他煞有介事地去那片雪地,辨别留下来 的足印,嘱咐我以后不许一个人走远,大约是怕狼把 我给叼走吧。我想,狼在山中可吃的东西很多,它们 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哪会有吃一个毛头小孩的胃口 呢! P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