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北京燕山
原售价: 55.00
折扣价: 31.90
折扣购买: 不终朝
ISBN: 9787540268275
"闲雨 生于彩云之南,长于天府之国。毕业于四川大学哲学系,喜好闲静,闲时听雨,静时饮茶。 代表作品:《不终朝》《宴亭录》 新浪微博:@闲雨687 "
"第一章 西风起 金乌西沉,霞铺天边。 沈荨在官驿中换了一匹马,这才堪堪赶在戌时之前到了上京城外。 再过二刻城门便将关闭,她呼出一口气,翻身下马。 连日阴雨,尽管午间云散雨住,但露了一下午的太阳并没有把泥泞的道路蒸干,因此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的沈荨形容颇为狼狈,一身铠甲上污泥点点,就连腮上都溅了两滴泥水。 守门的官兵恭恭敬敬地朝她行了一礼:“沈将军,请。” 沈荨微笑点头,一手提了偃月长刀,一手牵了马缰,进了高大巍峨的城门。 过了城门,熙攘街市在望。此时正值傍晚,街道上车水马龙,主街两边的酒楼食肆正是上客时分,而旁边的一些杂货铺子却忙着关门打烊,一片繁华尘世的烟火之气。 沈荨顾不得多看,正准备重新上马,前头街道的拐角处忽然驶出一辆六轮华盖马车,一人骑着马与马车齐头并行,正疾疾往城门方向而来。 马是银鞍灰马,马上之人身姿挺拔秀颀,穿了一身藏蓝色素缎长衫,玉冠束发,寻常不过的文人装扮,周身却挟带着一股凛冽肃杀之气,极为夺人眼目。 沈荨远远看见,便改变了主意,只牵了马避在街边暗处,拿颈上的布巾蒙了一半脸,头压得很低。 马车很快从她身前驶过,灰马却仰颈发出一声长嘶,前蹄扬空虚踏两步,停了下来。 马上的青年勒紧缰绳,微微俯身,朝避在阴影里的她抱拳行礼:“沈将军。” 这都认出来了?沈荨只得拉下布巾,跨前两步,抬头回礼:“谢将军。”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青年面庞朗若清月,长眉微挑,神情冷漠,鸦睫下一双秋水湛湛的眸子。闹市之中,夕阳之下,一身蓝衣的青年似蟾宫秋镜一般,纤尘不染。 “前日听闻圣上急召沈将军回京,不想今日便碰见了,沈将军来得好快。”青年直起身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玩绕着马鞭,墨冰寒镜似的双眸掠过她面颊上的两点污泥,停留一瞬,转了开去。 沈荨注意到他的目光,举袖在脸上轻轻一抹。她赶着进宫,此时不想与他多说,只笑道:“谢将军这是要出城?再晚城门可就要关了。” 谢瑾微一点头,正欲打马离开,前头的马车却停住了,车厢中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语声:“可是沈大将军?” 沈荨只好丢了马缰,前行几步,隔着马车窗帘行礼笑道:“沈荨见过谢侯爷。” 帘子被掀起,须发尽白,精神矍铄的威远侯谢戟探出头来,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你,老夫还赶着出城,就不与你多说了,明儿西京校场北境军将领选拔,你若得空,一定来指点指点那帮小子。” 第二章 永夜迷 沈荨去伙帐里唤了姜铭,两人一同回了沈府。 因为沈焕夫妇一直无子,所以沈焕战死后,沈焕的弟弟沈炽袭了定远侯的爵位,搬进了定远侯府,先帝则另赐了上京城东的一所宅子给沈荨做了将军府。 按理说,沈荨的祖父祖母应该和如今的定远侯沈炽共同住在侯府,奈何沈老爷子人越老脾气越古怪,沈炽又管得紧,老爷子自觉衣食住行都不合心意,加之特别喜欢沈荨这个长孙女,便带着沈老夫人搬来了沈荨的将军府。 沈荨自是欢迎,只是她常年不在上京,偶尔才回来一次,便只得拜托二叔常来关照关照。 她进正院去瞧祖父祖母时,正听见沈老爷子在对着沈炽发脾气,想来又是沈炽在苦口婆心地劝自家老爹少吃荤腥少喝酒,惹得老爷子不耐烦。 沈荨抬脚便想溜,以免被祖父的火暴脾气波及。沈炽早已听到动静,顾不及安抚沈老爷子,掀帘出来叫住了沈荨。 两人站在廊下说了几句。 “阿荨,太后娘娘的意思,你已经知道了?”沈炽问她。 沈荨眼睛望着院子外头的榆树树梢,只“嗯”了一声。 “这事是太后娘娘提议的。”沈炽观察着她面上的神色,迟疑道:“如果你不愿,我们可以再商量——” 沈荨转回头打断他:“我已经应了太后娘娘。二叔,我很累,一会儿还得进宫。” 沈炽沉默了一会儿,道:“去吧。” 沈荨辞了二叔,回了自家院子。 朱沉在屋里等着她,问她:“今儿穿什么去呢?” 沈荨母亲去得早,祖母年高,军营里又没有丫鬟替她打理服饰,她自己是个不讲究的,平常穿得最多的还是铠甲,因此作为她亲卫的朱沉,有时也兼职管管她的常服衣饰。 “有什么穿什么吧,”沈荨道:“上回回来不是做了一箱子的衣裳吗?” 朱沉也是个在这上头迷糊的,忙去找钥匙,“对哦,我都忘了,好像放在西厢的耳房里。” 沈荨怕她麻烦,阻止她道:“算了,别过去翻了,我记得有条绿色裙子挑了银线的,几年前穿去宫里太后娘娘还赞过,后来染了点酒液换下拿回来洗了,也算新的。” 朱沉“哦”了一声,依言把那条绿色挑线长裙找出来,又去翻她的首饰匣子。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手里拎着一只翡翠耳坠,问道:“怎么只有这一只了?” 沈荨看见她手里那只水滴状的耳坠,怔了一怔,半晌道:“既只有一只,以后也没法戴,就扔了吧。” 朱沉撇了撇嘴,说:“上头是夹子的耳坠本来就不多,您每回都是戴一次丢一次,现在只剩下都是耳针的坠子了,您又没有耳洞。” 沈荨幼时也是穿了耳洞的,只是她常年戎装在身,十多岁后就没怎么戴过耳环,天长日久的,耳洞就堵了,她又不耐烦重新扎耳朵眼儿,所以就让首饰铺子给她打了几对上头是夹子的耳坠来充数,需要盛装出席的时候就在耳朵上夹两个坠子完事。 “要穿裙子恐怕还是得配个耳坠的好。”沈荨想了想,“这次就算了,横竖今晚宫里算家宴,没什么外人,也不必充场面,我还是穿袍子,你回头再让人打几对夹子的来。” 朱沉应了,沈荨去里间换了天青色的一件窄袖长袍出来,腰间束了革带,脚上套了鹿皮靴,一面走一面往手肘上套护臂。 朱沉给她重新梳了发髻,拿个白玉冠来束上。 她是武将,即使正式场合这么穿,也没人会有异议,反倒是她有时穿了裙子,会教大家觉得不习惯。她自己也喜欢这么穿,若不是沈太后喜欢她盛装打扮,她恐怕连一条裙子都不会做。 晚间的宫宴设在恒清殿前的四雨湖畔。 说是小型宫宴,但宫人们准备起来也丝毫不敢马虎。戌时后,湖畔成片的桂花树上挂满玲珑宫灯,长廊水榭中灯火璀璨,湖中穿梭着数只锦绣舫船。船上彩光流溢,纱幔飘飞,管弦丝竹之声隐隐从湖上传来。再远处乔松野鹤,莺飞花浓,一片盛景。 宫人们穿梭在宝阁珍台中,往金杯玉盏里盛上琼浆玉液。 沈荨扶着沈老爷子在宫人指引下上了四雨台,一眼便看见威远侯谢戟和他的长子已端坐西席之上。 见到来人,谢家父子忙站起身来。 谢瑾穿了一身湖水色轻衫,腰间简简单单系了一枚青玉环佩,头顶上也束了青玉冠。他身形瘦削修长,这副清新淡雅的衣装更是衬得人如同轻云出岫一般,一片皎玉华光掩去了冷冽的气质,很有欺骗性。 “见过沈老。”谢戟对沈荨祖父恭敬行了一礼,笑道:“您老气色很好啊,怎不见沈老夫人?” “什么?”沈老爷子向来看不惯谢戟,仗着耳背不予回答。 “我说,”谢戟提高了声音,“沈老近来身体可好?” 沈老爷子干脆摆了摆手,自言自语道:“哎,老了,听不清。” 他说完,自顾在东席坐下,老僧入定一般半闭了眼,看也不看谢戟一眼。 谢戟无奈一笑,坐回西席。 谢瑾皱了皱眉,小声对沈荨道:“怎么?今儿宫宴,只有我们两家?” “不是啊,”沈荨笑道,“还有内阁的傅阁老。” 谢瑾没说什么,脸色阴了阴,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谢家是大宣开国功臣,一直驻守西北边境,统领着十八万西北边境军,直到前朝先帝下了旨,这才将西北边境军划为西境军和北境军,西境军由定远侯沈焕统领,北境军仍由威远侯谢戟统领。 谢家兵权被瓜分了一半,尽管很是不满,但也知道这是先帝当时在各方势力斗争之下作出的制衡之策,因此咽下了这口气,只是越发看沈家不顺眼。 谢瑾坐在席上,联想到日间沈荨所说的话,越想越不对劲。谢戟见儿子脸色难看,不动声色地攫住他的手腕,悄声道:“沉住气。” 谢瑾讶然看向父亲,谢戟朝他使了个眼色。谢瑾心下更是一沉,不觉朝对面的沈荨看过去。 沈荨低头垂眸,正把玩着案上的一只琉璃杯,看不出什么端倪。 此时内侍唱了一声喏:“太后娘娘、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绕到案前行大礼。 沈太后与宣昭帝在宫人拥簇下并肩走来,身后跟着宣阳王和傅阁老。 沈太后率先落座,春风满面地笑道:“都起来吧,今儿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拘束。” 宣昭帝虚扶了沈老爷子一把,笑道:“沈老近来可好?” 沈老爷子颤颤巍巍道:“多谢太后娘娘、皇上关心,就是近来越发没了精神……不过今儿太后娘娘和皇上设了宴,老臣怎么也得来……我这孙女儿的终身大事,我不来怎么成?”说罢,很有精神地瞪了谢瑾一眼。 谢瑾心下一个咯噔,再一看宣昭帝身后笑容满面的宣阳王,心下猜测得到证实,暗中冷笑数声,袍袖下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 看来是要当着宣阳王的面逼婚了。 谢家和宣阳王走得近,宣阳王是先帝的长子,生母谢贵妃便是谢戟的妹妹,谢瑾的姑母。 三十年前沈氏入宫,结束了先帝独宠谢贵妃的局面,十多年前如日中天的谢家也被沈家分走了十万西境军。谢贵妃不久便病逝,但韬光养晦的宣阳王,连带着统领八万北境军的谢家,一直都是沈太后心里的一根刺。 只是谢家历经三朝,一直戎马戍边,功勋卓著,在军中威重根深,八万北境军将士誓死追随不说,朝中也有许多拥趸和支持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拔除谢家的兵权,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当年沈焕接管十万西境军,就是因为一直难以收复个别谢家旧部,从而造成西境军军心不稳、战力薄弱的局面,这也是当年惨祸发生的一个原因。 宣阳王和谢戟,一直为保留谢家的兵权做了很多安排和努力,沈太后之前不是没有下过手,但不仅没有成功,反而引来了一些反噬。 因此经过多个回合深深浅浅的试探后,沈太后改变了策略。 如今看来,这个策略就是让沈谢两家联姻。 沈荨是太后和皇帝手中最得力最锋锐的一把尖刀。 也许他们认为现下西境平稳,这把尖刀的锋芒暂时没有用武之处,搁置了不免浪费,不如用来牵制谢家。 沈荨嫁入谢家,以她抚国大将军和威远侯世子夫人的身份,可以正大光明地介入到北境军的军务之中,而她能力出类拔萃,在北境军中获得一定的拥护并培植出自己的势力,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也就是说,沈太后和皇帝虽然作了让步,但借着这个举动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他们的意图,并且毫不掩饰:不夺你谢家兵权可以,但会派人来牵制着你们,你们最好老实些。 偏偏他们不能拒绝。若是拒绝这个安排,等于告诉太后和皇帝谢家有异心,不想接受任何牵制,而本就如履薄冰的宣阳王,处境则会更加艰难。 谢瑾实在没想到,以沈荨今时今日的成就和地位,居然还会被沈太后用来作为一枚棋子。他甚至忍不住怀疑,太后和皇帝之前为沈荨的婚事张罗了这么多次,无一成功,会不会原本就只是做做样子,实际早就在规划着这一天? 一等西境平稳,能力逊了沈荨一筹的定远侯世子、沈炽的长子沈渊就可以接管西境军,从而让沈荨可以抽身嫁入谢家。 他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再次看向对面的沈荨。 沈太后倒真舍得啊!看来皇家之人,果真没有什么真心,一切都得为皇权和利益让道。 沈荨仍是垂着眼,面容平静,但捏着杯盏的手指指节发白,显然心中也有不甘。 谢瑾甚少看她穿裙子,她不披铠甲的时候,就是穿的这种袍子,裁剪合体,质地上佳,样式介于文士服和武服之间,腰上扎皮革腰带,肘腕处束皮甲护臂,开了衩的衣裳下摆只到小腿处,脚上穿轻便且防护性良好的鹿皮靴……一副随时准备与人动手的模样。 头发也如男子一般全数束在头顶,清爽利落,有种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独特韵致和气度。 这样一个骄傲且意气风发的人,怎么就甘心沦为他人棋子?还是说,她本身也对八万北境军有染指之意? 谢瑾思忖着,脑海中浮现出许多与她有关的往事。 他小她一岁,七岁那年两人在宫中第一次见面,大人们半真半假地让两个孩子比画比画。 比武台上,沈荨拎着长刀,趾高气扬地打量了谢瑾两眼,转过头对着她爹大声道:“他是威远侯世子?明明就是个姑娘嘛!” 大人们哈哈大笑,谢瑾涨红了脸,气得浑身发抖。 他相貌随母,小时候眉清目秀,颜若桃花,最忌讳别人说他长得像女孩儿。 这还不算,没几招后,她便把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叫她姐姐,他自是不服,手中银枪挑过去,直接捅进了她肋下。 幸而人小力薄,没造成什么致命伤。 从那以后,两人每次见面,总会斗个天翻地覆,你死我活方才罢休。成年后,真刀真枪的武斗是少了,但争斗也从比武场上转移到了狩猎场、沙盘边,以及其他一切可以分出高下的各个场合和领域。 谢瑾年少老成,心思缜密,行事冷静,唯独面对沈荨的挑衅常常破功,像只炮仗一样被她一点就着。 七年前沈荨居然会向他这个死对头求助,他吃惊之余也颇佩服她的心胸和胆量,换了他,恐怕绝不会先向这个宿敌低头。 隐隐的,他心中还有一丝微妙的感觉,果然敌人才是这个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否则她怎么就能笃定自己一定会出兵,可以成功地帮她守住西境? 那之后两人之间的合作逐渐多了起来,并且建立起了一种诡异的信任和默契。 他与她,既是对手又是伙伴,既看不惯对方,又不得不承认对方之于自己,乃是不容忽视、不可或缺的一种存在。 他们对彼此了若指掌,深知对方的优势和弱点,大到对方的野心和抱负,做事的原则和底线,小到某些生活上的小细节和小偏好,都了然于胸。 这种羁绊,大概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他有时做梦都会梦到她,甚至有一回,梦境里的情形很是不可言说。 醒来后面红耳赤的谢将军满头雾水地思考了半日,终于恍然大悟。 这之前两人曾各自带了小队人马在关外碰头,一起偷偷潜进西凉国的军营,将西域那边过来的新良种马偷了几匹回来。归来的途中不慎露了行藏,沈荨被追兵的箭矢射伤,谢瑾在替她疗伤的时候,一不小心瞄了一眼她凌乱的襟口。 她虽不像个姑娘,但确确实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姑娘,而他气血方刚,看见姑娘家的胸口,做场旖旎的梦也很正常,这应该跟对象是谁没有关系,只是身体中的某种东西在作祟罢了。 不过从那以后,他暗自注意时时与她保持距离,客气疏远了很多,谢天谢地,那种情形没再出现在梦中,他也就松了口气。 否则,真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酒过三巡,君臣经过最初的寒暄,也渐渐把话题绕到了这上头。 宣昭帝先是从今儿席上西域进贡过来这种汁多瓤甜的哈密瓜说起,赞了一番沈将军的丰功伟绩,尔后又长叹一声。 “沈将军劳苦功高,为我大宣立下汗马功劳,多年来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可惜直到如今,却还是孑然一身,身边连个知疼知热的人都没有。朕与太后因为此事日夜悬心,只是放眼望去,实在没有可堪匹配之人……” 众人目光齐刷刷朝谢瑾望去,只沈荨仍低着头,还有一个不明就里的傅阁老煞有介事地不断点着头,抚着颏下长须,很感兴趣地望着宣昭帝,等着皇帝下文。 宣昭帝清了清嗓子,殷切地瞧着谢瑾,笑道:“幸而前日兵部赵尚书一言,倒让朕醍醐灌顶,原来沈将军早有良配,可叹大家以前一叶障目,竟从来没有往这上头想过……” 众人配合地发出一阵了然的低笑声,谢瑾额角一抽,同沈荨一样,捏紧了手中酒盏。 傅阁老疑惑问道:“皇上说的是哪位?” 宣昭帝笑容可掬,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傅阁老请看——” 傅阁老自觉老眼昏花,看了半晌都没看出什么名堂,最后见大家眼光都定在脸若寒冰、一动不动的谢瑾身上,斟酌再三,才犹疑道:“皇上说的,难道是威远侯世子、小谢将军?” 宣昭帝哈哈大笑:“不错,正是小谢将军!” “这……”傅阁老面容怪异,“他二人……” 皇帝朝傅阁老微微俯身,故作神秘地笑道:“阁老有所不知,外间传言不甚属实,这二人看似宿敌冤家,实则惺惺相惜,肝胆相照。这次西境大捷,其中少不了谢将军的出谋划策不说,北境这两年的平稳,也跟沈将军的鼎力相助有莫大的关系。” 傅阁老吃了一惊:“当真?如此说来,倒是我等肤浅了。” “可不是,”宣昭帝接口道,“傅阁老再瞧瞧这人物、这相貌、这气派、这身份,沈将军和谢将军,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傅阁老忙不迭点头:“皇上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沈荨耳中听得皇帝将傅阁老绕了进去,两人一唱一和说到了紧要处,心中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正撞上谢瑾略含讥诮的目光。 在座诸位早已对此事心照不宣,唯有一个傅阁老事先毫不知情,皇帝将这位好做冰人的阁老拉过来,用意不言而喻。 果然,下一刻傅阁老拍着胸脯毛遂自荐:“既如此,老夫就来牵这根红线,经老夫撮合的姻缘,就没有不成的!” 沈太后微笑颔首,目光转向一边的宣阳王:“如此再好不过,宣阳王怎么看?” 宣阳王叹了一声,昧着良心说:“早几年便听闻侯爷和夫人在替云隐张罗亲事,可云隐都拒了,本王今日才知,原来他竟心仪沈将军许久,今日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本王实在替他欢喜。” 这空口说白话的本事一个比一个高,谢瑾眼角微微抽搐,正要反驳,谢戟将他袖子暗暗一扯,丢来一个眼色。 谢瑾无奈,端起茶盏挡了挡不太好看的脸色,从茶盏上方照着对面的沈荨丢了个刀子似的眼神过去。 沈荨却冲着他笑了一笑,那笑容带着点痞气和骄傲,他再熟悉不过,耳中似乎听见她在说“有本事你就反驳啊!不反驳就是默认了,如何?该认就认了吧”! 谢瑾喉头一哽,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 宣昭帝极有兴致地笑说:“傅阁老愿意做这个冰人,太后和朕自是求之不得,就是不知沈老和谢侯爷意下如何?” 沈老爷子打量了两眼谢瑾,目中精光一闪而过,半阖了眼哼道:“勉强配得上。” 谢戟一脸笑容,语气很诚恳:“沈大将军能下嫁,是谢家和我儿的福气。” 沈太后笑容和蔼,暗藏锋芒的眼神落在谢瑾身上:“还是要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思才成。” 谢瑾抚了抚眉心,深吸一口气,起身朝太后和皇帝行了个礼:“多谢太后娘娘、皇上好意,多谢傅阁老——” 他停了停,一字一顿道:“臣……求之不得。” 事已至此,再不情愿,他也只能认命了。也许今生今世他都无法摆脱沈荨,两家联姻,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对立,继续合作。 可是一想到今后要与她朝夕相处,他便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和别扭,遗憾、愤怒和不甘冒出头来,他落座灌了一大口酒,无可奈地将这些心情压制下去。 听了谢瑾的回答,众人欣慰且意味深长地笑了。宫人们恰在此时添上佳肴,湖心船舫上琴声铮铮,婉转如流水,悦耳动听之极,正是一曲《凤求凰》。 桂花飘香,夜风凉爽,如镜的深空中一轮满月清光皎皎,月色溶进湖心,水波染尽,灼灼银光与斑斓华灯交织,极尽繁华绚丽。 四雨台上笑语声声,君臣欢融,沈荨却觉气闷,收了脸上一丝假笑,借口去更衣,抽身离了席间。 她一路沿着花荫柳径徐徐而行,拐了个弯进了水榭,靠着一根廊柱坐下,瞧着长廊那一线摇曳的宫灯,微微叹了一口气。 长廊深幽,宫灯飘忽,雕栏远处现出模糊的点点微光,看不真切。 有内侍穿廊而来,在她面前欠身行礼:“沈将军可是要在此赏灯观景?奴才令人给将军送茶果来。” 沈荨忙起身,抖抖衣襟,笑道:“不必,这就走了。” 她出了长廊,沿着湖边太湖石后的小径往四雨台走去,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拖到假山旁的一架金银花下。 荫深藤蔓牵绕如盖,只在缝隙处投下几线银光。 面前人眉眼冷冽,手掌从她手腕上松开,身子也后退了两步,只将她卡在角落里,堵住她的去路。 斑驳花影中,金银花馥郁的香气和着谢瑾身上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沈荨挺直了背脊,盈盈笑道:“谢将军有话要说?” 谢瑾脸色阴沉:“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 “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太后有这意思,”沈荨望着他,“再说,早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拒绝吗?” “我是不能拒绝,”谢瑾上前一步,身影笼罩下来,寒声道,“但你可以。你若说不想嫁,太后娘娘也不会逼你,这桩婚事本可以——” 沈荨打断他,唇边笑意不减:“我是可以拒绝,但我没有,也不想拒绝。” 谢瑾眼眸微虚,于明灭交织的光影中审视着她。 两人靠得极近,谢瑾的脸庞就在她上方,呼吸温热而悠长,令她仰起的脸颊感到一丝微微的痒意。 远处传来高台之上隐约的说笑声,湖心中的画舫上罗衣香袖,轻歌曼舞,伴奏已换成了琵琶,玉珠走盘,一时如莺啼鹊歌,一时又似雨落空山。 谢瑾沉默良久,带了几丝嘲弄低声道:“你可别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没有拒绝。” “我若说是呢?”沈荨伸手,指尖沿着他湖水色衣领上的银色刺绣云纹轻轻打着圈,浅浅笑道:“谢将军濯如春月柳,朗若冬日松,我……心仪已久。” “骗谁呢?”谢瑾嗤笑一声,捉住她的手甩了开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只问你——” 他眸色晦暗,盯牢她的眼睛,探究地问道:“拱手将西境军让与他人,你难道就甘心吗?” 沈荨不答,再次将手搭了上来,将他刚因拉扯而翻起褶皱的衣领抚平,低声道:“我们两人的生辰八字,已经请人合过了,据说很相配。” 谢瑾眉头皱了皱,烦躁地攫住她手腕:“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沈荨扑哧一笑:“谢将军还怕被我非礼不成?” “沈荨!”谢瑾身躯一僵,绷着脸道:“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沈荨正色道:“我说的可是正事,交换庚帖也就这两天的事了,想必太后娘娘和皇上也想早日看到我们完婚,你可不要拖延。” 谢瑾只觉挫败,再不想跟她多说,哼了一声,后退两步扭头便走。 沈荨冲着他的背影笑道:“我的嫁妆祖母早就替我备好了,很丰厚,你家的聘礼单子什么时候送?可不能落后哦——” 谢瑾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只冷冰冰回了一句:“放心,绝不会比你的嫁妆少。” 沈荨目送他走远了,脸上笑容慢慢敛去,摘了藤架上的一朵金银花嗅了嗅,垂眸低叹一声。 宫宴散得早,沈荨偕祖父回到沈府,祖母都还未歇。 她与老人家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家院子,坐在廊下瞧着一地月影银霜,揉着额头。 朱沉拿了一张单子过来,就着廊下灯光,给她看银楼描的耳坠样式。 沈荨只看了一眼,便意兴阑珊地说道:“都好,你瞧着办就行。” 朱沉收了单子,也没进屋,坐在她身后替她将发冠卸下,又将发髻散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 “将军既是不久便要嫁入谢府,想来得有一阵子穿女装了,不如重新扎个耳朵眼儿?今儿我试了试,这夹子戴久了,还真夹得耳朵疼。” “什么?”沈荨茫然回头。 朱沉一下撞进她带着凄惶和悲切的一双眸子里,心下恻然,声音又低了几分:“将军,扎个耳朵眼儿吧,麻烦也就只麻烦一时。” 沈荨慢慢道:“也好。” “将军就放宽心吧,”朱沉劝道,“谢将军为人您还不了解?再说谢家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 “我哪是为这个?”沈荨一笑,转身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叹道:“我只恨我自己没用,金凤现在——”她停住没说,脸上笑容敛去,抬头望向天际中一轮冰蟾,喃喃道:“要是多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了……” 第三章 红鸾嫁 夜风萧萧,明月昭昭。 此时在谢府的淡雪阁内,谢瑾双手负在身后,听坐在案前的幼弟谢思背诵《太公六韬》中的《文韬·守国篇》。 谢思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天生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仁圣牧之。故春道生,万物荣;夏道长,万物成……” 冷不防一记戒尺抽到案前,谢瑾厉声道:“坐直了!” 谢思吓得背脊一挺,脑袋定住,眼珠子也不敢乱瞟。 谢瑾这才道:“坐如钟站如松,起坐行止都要有个样子!行了,你继续。” 谢思老老实实背诵道:“……故天下治,仁圣藏;天下乱,仁圣昌;至道其然也……” 谢瑾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颜色:“何解?” 谢思挺挺胸脯,道:“圣人参照万物运行规律,效仿自然法则,作为天下治理的原则,所以天下大治时,仁人圣君就隐而不露,天下动乱之时,仁人圣君就奋起拨乱反正,建功立业……” 谢瑾只点点头:“还算记得牢——你再讲讲《龙韬·军势篇》。” 谢思一下跳了起来:“夫子还没讲到这里!” 谢瑾恨铁不成钢地说:“夫子没讲,你自己就不能先看先学?我谢家以武立身,这《太公六韬》乃是根本,六韬之上还有三略,你二姐在你这个年纪,不说六韬,《黄石公三略》也已经烂熟于心……” 谢思翻了个白眼:“又拿二姐来埋汰我,大哥怎么不拿你自己比?” 谢瑾冷笑一声,大言不惭道:“我不说我自己,是因为差得太远,怕说了打击到你的自信。” 谢思“切”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道:“大哥得意什么,我可是听二姐讲过,别人不说,有一人是你铁定压不过去的,那沈将军——” 谢瑾眉心又是一跳,“啪”的一声,将那戒尺在桌上狠狠一抽:“都三更了,少说废话,快快把军势篇讲来。” 谢思这回却不怵他,小脸儿一皱,叫道:“大哥也知道三更都过了,却还不放我走,我知道你要娶沈将军了心里烦,所以就来可劲儿折腾我!” “说什么呢?”谢瑾脸色一沉,目中两点幽寒似箭一般射过来。 谢思伸了伸舌头,跳下凳子就往外头跑。 他一面跑还一面不怕死地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在他哥眼前晃了一晃。 “今儿在大哥书房里翻到的,大哥是不是还惦记着这耳坠的主人?” 谢瑾定睛一看,更是火冒三丈,丢了戒尺去取墙上悬挂的一柄宝剑,撩了袖子喝道:“还来!” 谢思做了个鬼脸,将那坠子往案上一扔:“你都要娶沈将军了,这种东西趁早扔了的好,人家沈将军嫁过来,可不是要看你睹物思人的。” 谢瑾愣了一愣,怒容却慢慢收了,半晌抚着长剑,低声道:“你懂什么!” 谢思听大哥语气中含着几丝苦涩之意,又看了看他脸上的神色,有点后悔造了次,忙把桌上的兵书举起挡在自己脸前,脑袋都几乎埋进了翻开的书页里。 谢瑾走回案前,将那枚耳坠拿在手上,看了谢思一眼,沉默一阵,道:“大哥没多少时日就要回北境了,这些日子考校你,也是想你快快成长。如今北境虽暂时平稳,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再起波澜……父亲年事已高,北境的平稳,总还是要靠咱们兄妹三人。” “不是现在有了沈将军吗?”谢思不解问道。 谢瑾一时哑口,闭目按了按眉心,这才睁眼,沉声道:“没这么简单,日后你就知道了。” 谢思从书本后探出头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大哥。 谢瑾正立在窗前,望着窗外一轮明月。万籁俱寂,夜风溜过窗棂,微微拂动他素白轻薄的宽衫,越发显得人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一般挺拔清隽。 谢思啧啧有声,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如大哥一般高?” 谢瑾闻言,转身瞧着他一笑:“总有那么一天,你会长得比我还高——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再给你讲两条,你就回你自己院子歇了吧。” 谢思这会儿乖巧了,脆生生应了一声:“好的,大哥。” 谢瑾略顿了一顿,温和道:“我说,你翻页——《武韬》卷第八页发启篇。” 谢思依言将书翻至那一页,只听谢瑾朗朗而诵:“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 “……这段话的意思,便是说蛰伏的鸟要出击的时候,总会选择低空飞行,将翅膀收敛起来,”谢瑾缓缓踱步,将那长剑挂回墙上,“凶猛的野兽将要搏击前,会先把耳朵耷拉下来,然后选择俯身伏地,圣人将要行动时,必先在人前表露出愚蠢迟钝的样子……” 他走回窗前,在月光下摊开手心,注视着掌中那枚莹绿通透的水滴状耳坠,继续讲道:“所以从对手一些异于平时的举动,可以推断出其下一步的某些行动。讲个例子,有一年樊国雪灾,你二姐关外探知樊国王侯通过西凉国囤积了大量的粗盐,问题是,如果只是民用,根本用不了这么多——” 谢思嚷道:“我知道!粗盐可以化去道路上结的薄冰,便于行军……” 谢瑾微笑点头:“不错,所以当年……” 兄弟俩正说着,门口传来重重的叩门声,未等谢瑾开口,门已被推开,一脸喜色的谢夫人带着一堆丫头婆子走了进来。 谢瑾忙将手中那枚耳坠收入袖中,垂手道:“母亲。” 谢思也蹦过去,笑道:“娘。” 谢夫人只“嗯”了一声,扫了眼屋子,转头对身后一名婆子道:“看见了吧,我就说他这间书房简陋了些,这张紫檀木的书案,年头太久,颜色也太暗,回头让高管事弄张黄花梨的来,库房里的老坑端砚和汝窑的鹤口笔洗弄两个来摆上,还有这书架也得换成和桌子齐套的……” 谢瑾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母亲,这是做什么?” 谢夫人这才赏了儿子一眼,喜滋滋地说:“沈荨就要嫁到咱们家了,不收拾收拾怎么行?松渊小筑那边我都瞧过了,明儿就让人来翻新,再扩一两间,才好做新房……对了,这书房也扩一间,不然荨儿来了,去哪里处理公务?人家也是大将军……” “母亲!”谢瑾苦笑,“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吧?依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成亲后她定然要随我去北境。” 谢夫人道:“那又怎样?就算只在家待几日,那也要弄得像个样子才成!人家嫁过来,可不能受了委屈!” “母亲到底明不明白她嫁过来意味着什么?”谢瑾欲言又止,最后小声道。 谢夫人瞪他一眼:“我不管!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我懒得听!总之我现在高兴得很,你别来扫我的兴,你妹子在北境知道了也一定很欢喜,我可告诉你——”她上下打量着大儿子,“人过门了,不管怎样,都得好好待人家,别总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脸跟个冰块似的,谁爱看?” 谢思“嗷”了一声,跳到哥哥身上,拿手扒住他嘴角往两边扯。 “胡闹!”谢瑾皱眉呵斥,把小猴子一样趴在他身上的弟弟拉下来。 谢夫人撑不住笑了,满意地领着谢思,一阵风似的走了。 书房里骤然安静下来,谢瑾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走到窗前坐下来,自袖中掏出那枚耳坠,放在掌心端详。 那翡翠水滴玲珑小巧,一根纤细银丝连着的不是耳针,却是一只小小的镂空耳夹。 他看了片刻,抬头望向窗外。 外头斜月沉沉,秋夜幽凉。 谢思的话和母亲的话交替在他耳边响起,他低了头,垂眸凝视掌心许久,起身出门,走到花园里万春湖上的四角亭边,将那枚耳坠丢进了水里。 大宣昭兴三年,十月初八,宜嫁娶。 是日天高云淡,秋阳明丽,上京城内的几条主街水泄不通,热火朝天,百姓摩肩接踵,推推搡搡地挤在街上,一面议论着昨日沈将军四十八抬沉甸甸的嫁妆,一面翘首盼着威远侯府谢将军的迎亲队伍。 谢瑾大清早便领着迎亲队和花轿出了门,但接近午时,离抚国大将军府却还有整整两条街的距离。 谢瑾事先请人征询过沈荨,她的意思是从要自己的将军府出嫁,而非定远侯沈炽的府邸。 从两人议定婚事到今日大婚之礼,也不过月余的时间,傅阁老亲自盯着自家指定的官媒,这才赶着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纳吉、纳征、请期等烦琐的流程,两家也忙乱得跟行军打仗似的,总算到了今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一个多月以来,沈荨告了假没去上朝,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十几日前入宫参加过一次宫宴,再没露过面。 这期间,婚礼的各项琐事都是老当益壮的沈老爷子出面在操办,沈炽多次想来帮忙,都被老爷子给挡了回去。 这日沈炽带着夫人老早便到了将军府坐镇,沈二夫人本想进后院去瞧瞧,沈老爷子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你这做婶婶的,平日里问都不问一句,这时候何苦去碍她的眼?” 沈二夫人腹诽两句,也就罢了,乐得清闲地坐在前厅喝茶。 沈老爷子借口更衣,拄了拐杖绕到垂花门口,问院里的丫鬟:“回来了没?” 丫鬟忧心忡忡地摇头,沈老爷子咬牙,吩咐身后跟着的管事:“再堵。” 于是一刻钟后,正行至前街的迎亲队前头,蓦地里冲出一群小孩,毫无惧色地拦在新郎的高头大马跟前,要钱的要钱,讨饼的讨饼,围着新郎蹦蹦跳跳地唱:“绵风吹动荷花现,线针月老把婚联,般般如意人间喜,喜气临门在今天——” ……又来! 谢瑾冷眼瞧着这群小孩,身姿笔挺地捏着马缰,待小孩们唱完了,方才道:“赏。” 他身边跟来迎亲的一名族兄从兜里抓了一把铜钱,一面撒一面凑到谢瑾耳边道:“今儿都是第五波了,谁这么没眼色阻咱们的道?” " 《不终朝》是集家国大义与儿女爱情于一体的古言小说。小说剧情紧凑、文笔老练,男女双将军的人设极为新颖,除描写权谋与战争残酷之外,男女主惺惺相惜的爱情更具动人温情,将作者闲雨的文字驾驭能力展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