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与海明

卡拉与海明
作者: (美)凯·布拉特|译者:张超斌
出版社: 百花洲文艺
原售价: 48.00
折扣价: 28.80
折扣购买: 卡拉与海明
ISBN: 9787550032699

作者简介

凯·布拉特 (Kay Bratt),美国畅销书作家,著有11本长篇小说和2本儿童读物。经历了动荡的童年,在她十年艰难的成年岁月中,写作成为了安慰和支持她的力量。作为一名儿童维权人士,凯在中国的一家孤儿院做过数年义工,并为几个支持中国儿童的非营利组织提供了援助。在美国,她积极担任法院为格鲁吉亚被虐待和忽视的儿童的指定特别辩护人(CASA),同时在南卡罗来纳地区为贫困儿童开展了大量的延伸项目。凯目前住在风丘,这是一处占地四十英亩的美丽土地,位于南卡罗来纳州起伏的丘陵地带。

内容简介

第一章 别再回头看了。 卡拉一个人走在路上,她告诉自己。 想想别的事情。权当没看到,它会自己走开的。别因为看见它一瘸一拐的,就心生怜悯。 年近三十,卡拉一心想忘记过去,可连最微小的事情都会像变戏法一样,勾起她断断续续的回忆。虽然身后的那只狗明显跟“小”字挂不上边儿,但乍看之下,那些最好埋在心底的东西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只要它赶紧离开就万事大吉了。 卡拉继续往前走,步调越来越快。来来往往的车隆隆作响,它那轻微的呼吸声和脚掌拍打柏油路面的声音,却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距离可以拉开,但那只狗激起的记忆却让她无能为力。记忆仿佛有了自主意识,就算不合时宜也依旧来去自如,叫她想起凄惨的童年,还有她所背负的那些情感包袱。 在她和妹妹哈娜七岁那年,妈妈就去世了,爸爸不知所踪。因为没有亲戚肯收留她们,两人便被送入一个寄养家庭,在那里被人当作战利品四处炫耀。先是街坊邻居,接着是亲友聚会,就连去教堂的时候,养母都会夸夸其谈,说自己收养“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双胞胎姐妹”是在尽基督徒的责任。一回到家里,没了旁人好奇的目光,两人受到的待遇就跟那女人的亲生子女大相径庭了。身体虐待倒是没有,而且跟往后来去匆匆的寄养家庭不一样,这家给了她们很多吃的。话虽如此,可毕竟只是收养。小孩子们能感觉得到自己不受待见,或者起码她和哈娜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逐渐明白,收养必须是发自内心的,绝不能有半分追求名利的念头,否则很少能有好的结果。 可是……那家人养了一只狗。 卡拉非常喜欢雷诺,甚至有点过了头。回想当时,那只金色猎犬的个子比她俩还大,是她们两人亲密接触过的第一只宠物。卡拉和哈娜把雷诺当作自己的宠物,给它无尽的关心和爱护,雷诺很快便对她俩忠诚起来,其程度甚至超过了家里的其他孩子。雷诺会在夜里躺在她和哈娜中间,给她们带来安全感。其他孩子——尽管他们向来对雷诺不管不顾,更别说让它爬上床——开始抱怨。 这触怒了两人的养母。 起初,养母只是在卡拉或哈娜对雷诺太好的时候摆出一副臭脸。可没过多久,她就彻底不让雷诺跟两人玩耍了。每当雷诺有所动作,它就会挨骂、挨踢,甚至被关在门外——这样的惩罚弄得它不断哀叫,也使得卡拉和哈娜的心里充满愧疚。 两人商量一番,决定斩断跟雷诺的关系,以免它遭到自己家人的冷落。虽然心里难受,两人还是开始假装不再对雷诺感兴趣,它进屋也不搭理,更不让它爬到床上。回想起当雷诺跑来想要被拍拍或者听句好话,自己却背过脸去,雷诺一脸疑惑,被这突然的冷漠刺痛的样子时,卡拉畏缩了一下——这些简单的动作不正是她和哈娜祈求已久却不可得的吗?所幸两人做戏做得很足,雷诺很快便重新获得了它在家庭中原有的地位。 它变得比以前更加安静了些,但至少能作为家庭中的一员,不用再被关在外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人嫌弃。 随着炫耀两个收养儿童的激情退却,两人很快被转到另一个家庭。她们急匆匆地被推出家门,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被装进垃圾袋里,被她们紧紧地抱在身前,连个说再见的人都没有。 为两人离去而悲伤的唯有雷诺,卡拉从未忘记过它。 她觉得有泪水涌出,眨眨眼压了回去。雷诺——还有她作为寄养儿童的身份——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她妹妹总是会这么说。眼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不能停在这里。想想要去哪里,尽力制定一个计划出来。找点事做,什么事都行。 可身后跟着一只狗,而且是一只让她想起雷诺的狗,让她哪有心思去考虑别的事情。她假装没看见,一时间加快了脚步,然后又觉得自己像是个铁石心肠的浑蛋,就又慢了下来,适应它一瘸一拐的节奏。卡拉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里程标志处盘算了一下。 距离下一个出口还有五英里。 她没办法照顾一只流浪狗。 难道狗不需要拴绳吗?不吃东西吗?还要喝水,这是肯定的。她连自己喝的水都带不够,怎么可能再带上给狗喝的?她居无定所,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照顾好另一个生物? 看它瘦骨嶙峋的样子,应该也吃不了多少吧。 打住。她不能找理由、编借口,好名正言顺地把它留在身边,只为排解路途上的寂寞。 一只狗怎么会在州级公路上游荡?瞧它一瘸一拐的,她心想会不会是别人把它给扔出来的。人怎么如此狠心?怎么能不把狗狗和孩子当回事,随便抛弃?或者它的主人是个二愣子,把它放在皮卡车后车厢里,连根绳子也不拴,任由它跳出来。这就说得通了:它一定是从车上跳了下来,为了逃离愚蠢的人类,向着自由迈出一步,最终落得遍体鳞伤。 她告诉自己,别管那只狗,往前走吧,想想别的事情,比如自己现在有多么显眼——身在旷野,谁都能看得到。还有钱也没剩多少了,可能真的要停下脚步,先找份工作了。她的花销不大,但是人总要吃饭,还得偶尔冲个澡。 到目前为止,她还算幸运,卡车司机休息站的人大多会让她花钱洗个澡。可是洗一次要花五美元,她只能偶尔奢侈一回。生活所迫,她已经成了在公共厕所擦浴的老手。 她不想在沿着州级公路走的时候拿出钱来数一数,但如果她没记错,手里应该只剩下三百多美元了。 她这一辈子的糟心事就没断过。 拒绝接受大学教育是姐妹俩犯下的弥天大错之一。要是卡拉有个学位,无论哪个专业,情况就会大不相同。十八岁生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卡拉清晰地记得其中蕴含的重大意义:那一天代表着她们能够第一次决定将来的人生如何度过。 她们可以继续在州政府的监管之下免费读几年大学,也可以从此彻底解脱。 回想当时,那个决定做得轻而易举,现在看来却是那么草率鲁莽。她大可以怪罪哈娜,毕竟是哈娜说服她彻底撇清跟收养体系的所有关联的,可事实是,当时的卡拉也打心眼里想要体验那种自由。 所以她们如愿以偿了。临走的时候,哈娜快人快语,跟她们的案件负责人道了别。一旦要自力更生,卡拉便意识到无论大学教育多么微不足道,都是不可或缺的,因为没有大学学位,两人就业的选择就少得可怜,只能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正如其他的诸多年轻人一样,两人先从卖汉堡做起,可惜没过多久,两人就成了那里年龄最大的工人。想想别人大多只是把快餐行业当作垫脚石,她们却因为个人情况而有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真是太丢脸了。 某一天,哈娜第一个觉醒,双臂一挥,辞职不干,顺便把卡拉带走了。 没错,卡拉的妹妹总是替她决定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瞧瞧她现在的处境。正是因为哈娜,她才拿着几百美元匆匆逃出镇子。这会儿卡拉正徒步而行,目的地未知。沦落到这般田地,她不会更倒霉了。 希望如此。 她偷偷瞥了一眼,瞧见那只狗还跟在自己的身后。它慢慢地绕过草堆和碎屑,小心翼翼地用右前爪触地,努力跟上。她继续朝前走。 自从快餐店“大溃败”之后,卡拉给姐妹俩找了“无言旅馆”的清洁工作。打扫卫生同样让人觉得丢脸,薪酬却够她们租房——直到有一天,某个住客趁哈娜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试图侵犯她。卡拉进来得正是时候,她的尖叫声拯救了妹妹。 那一次。 她停下脚步,弯腰使劲吸了一口气,空气径直钻进肺腑。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她得想点别的事情。 除了妹妹之外的其他事情。 那辆车。 卡拉开始继续往前走。她因为开走两人共用的车而感到羞愧,暗自希望能跟哈娜说上话,告诉她那车子已经报废了。 车子这会儿停在它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汉堡王停车场,离她有五十英里。 如果妹妹在身边,估计会先大发雷霆,然后再告诉卡拉:车子事小,因为命运显然另有安排。她妹妹就是这样一个人,总爱说什么命运、因果报应,还有宇宙的神力。可是哈娜怎么就没预见到,两人如今都已经年届三十,生活却跟二十岁那会儿比没什么改善?命运显然跳过了她们,只顾着清单上的下一批人了。 卡拉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要是哈娜知道了她现在在做什么,肯定会心花怒放——随着风飘向远方,只要离开佐治亚州桑迪普林斯就行。可惜卡拉跟哈娜的想法不一样,让她像个吉普赛人那般毫无计划地出行,这简直叫人心神难安。她得确定要去哪儿,远远地逃离过去,安抚她那烦乱的心绪。她得确定一个目的地。 基韦斯特。 她停下脚步。一辆货车飞驰而过,朝她按了按喇叭。这是一天之内的第十三次喇叭声了。慢着,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她从没想过要去基韦斯特,那个地方根本就没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过。她对基韦斯特的了解仅限于这座城市位于美国本土的最南端,属于佛罗里达州,海明威在那儿有处故居。可她从未踏出过乔治亚州,更不要说去天涯海角一样的地方闯荡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也许有了这个目的地,她就不会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就能集中精力,加快速度。到了那儿,还能看看海明威写出几部著名作品的地方。 她转身去看那只狗,发现它注意到她的目光时竟然摇了摇尾巴。她停下脚步,打算听听它的意见。“小狗,你觉得去基韦斯特怎么样?” 小狗又摇了摇尾巴,同时紧跑几步,拉近距离,直至她的面前才坐下,发出一阵喘气声,仿佛在说:“终于赶上了,现在能歇会儿吗?” 卡拉蹲下身,拍了拍小狗的脑袋,小狗拼命摇尾巴,她都要担心再摇就得断了。“你觉得这主意好,对吗?” 小狗盯着她,仿佛她知道某个远古秘密的答案,它得一字不漏地倾听,直到她吐露真言似的。 卡拉端详着它,试图判断它的品种。颜色只能用米黄色来描述——不过那可能是因为泥土的缘故。它跟拉布拉多犬有点相似,耳朵却又太松软,毛也要更柔软一些。它可能带着些牧羊犬血统,然而她不大确定牧羊犬是不是有白毛。她最后认定这小狗就是只混种,也就是别人所说的杂种狗。 “别担心,我的出身也不高贵。我要是一只小狗,也得被摆在打折出售那一排里。”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有些哽咽。她可不是那种鲁莽的人,凡事都要先想再做。她向来是双胞胎姐妹里比较务实的那个,总会理智地做出正确的选择。常识让她懂得,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养不起别的生物,但是不理智的情感提醒她,一个人在大路上走是很寂寞的。 “好吧,我改主意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基韦斯特。” 小狗的尾巴摇得更起劲了。 “咱们去参观海明威故居,然后我给你找个舒服的收容所,他们会帮你找个家。” 小狗的尾巴不摇了。 “不乐意也得忍着。接下来要给你起个名字,我不能含糊地叫你‘狗狗’。我知道,要是能回到原先的家庭,你家人还会叫你的真名,至于现在,请你任选一个吧。” 卡拉等着它回答。 它等着卡拉说话。 “好吧。现在我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所以我正式称你为海明威,简称海明。”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她才意识到它跟哈娜的读音有多么相近,或许她在用这种方式营造妹妹陪在身边的感觉吧,至于现在,就先不想这事了。“这个昵称你还满意吧?” 小狗又摇起尾巴,逗得卡拉哈哈大笑。突然,小狗“噌”地一下站起来,冲出路缘石,沿着堤防跑进树线。 “你去哪儿?”她大声喊道,仿佛它会答应似的。 她眼睁睁看着它跑掉,纠结着要不要跟过去。她真的不应该节外生枝,她心里对此明镜一般清楚得很。她应该趁它不注意甩掉它,摆脱照顾另一个生物的责任。 然而,良心不肯让她就此离去。 她叹了口气,追了过去。 刚走进小树林,她驻足等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环境。终于,她看到了它。她往前挪了几步,它伸出一条宽大的粉色舌头,大声地喘着粗气。时值春天,天气还很凉爽,所以卡拉猜测它这是出于紧张。两只如大理石般的黑眼睛凝视着她,几乎要穿透她的灵魂。深邃得像人类一样的目光让她明白,这只狗对她没有威胁,只是心存畏惧。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它刚刚还迫不及待地想要博取她的关注,现在却不肯出来。 一缕记忆闪入脑海。她和妹妹肩并肩坐在黑色小衣橱的深处,胳膊抱着膝盖,反复念叨那几个神奇的词语——多年以来,她们以为这几个词语能把她们带离寄养家庭,回到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卡拉想象着有人打开衣柜门,发现她们两个就像眼前的这只狗一般,怀抱着一点希冀,还掺杂着一丝恐惧。 她们的心愿从来没能实现。魔法不愿照顾两个穷困无依的小女孩。没有人来打开衣柜门,因为没人在乎。眼不见,心不烦,衣橱就是当时最安全的地方,不过她们通常会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自己钻出来。 正想到这里,她的肚子便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声。 等等再说吧,她得先解决这只狗的问题。或许她能在它身上的某个地方找到标牌,或者电话号码,或者别的东西?要是没有人在某处思念着它,心急火燎地想着它去了哪里……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在原地坐下。反正也没人等着她,距离天黑需要找容身之所还有至少六个小时,她有大把的时间来看看这只狗到底出不出来。 她静静地等着。 它一动不动,只是机警地望着卡拉。它也累了。 卡拉从肩上取下背包放在身前,然后拉开拉链。可供分享的食物不多,但不管有什么,她起码都可以分它一份。她把卷成卷的袜子、一套备用衣服、翻得皱巴巴的平装书和从百货商店买来的洗发水拨弄到一边,手指触到了背包底部的金枪鱼罐头。资金紧张——每天都在持续减少——她发现金枪鱼和饼干能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价钱也不高。她拿出一罐,把背包放在一边,掀开罐头盖子。 她轻轻地把罐头放在地上,用脚往小狗那边推了推。它警惕地看着卡拉,却没有动。卡拉本能地伸手去背包里拿手机,这才想起自己把手机放车里了。她看过很多集《日界线》,知道手机信号塔脉冲信号能用来追踪。 即便手机在,她可能也不会用。她不能打给家里,也没朋友担心她失联。说实话,手机越来越叫人心烦,人们会在短信里互相说些当面绝对不会说的刻薄话。心虚地讲,她跟哈娜就用短信进行过无数次的互相讨伐。不仅如此,打字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就使得人们越来越难保住隐私,因为总有个人在手机的那头问你:“在哪儿?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家?” 她为丢掉这个负担而感到高兴。 如此一来,能说话的人没了,就只剩下这只狗。 “跟你说哦,欧内斯特·海明威替咱们国家打过仗。他驻扎在意大利那会儿,开的可是救护车呢。他就是在那儿邂逅了初恋阿格尼斯。阿格尼斯是个美国护士,在海明威被炮弹击中住院的时候照顾过他。” 小狗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当时海明威只有十九岁,阿格尼斯二十六岁,但是他坚持要在两人回国之后娶她。” 小狗眨了眨眼,卡拉心领神会,继续讲了下去。 “阿格尼斯写了一封信,说她已经接受了另一个男人的求婚,这粉碎了海明威的希望。据说海明威因此伤心了好多年。” 卡拉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轻,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疲累。当天空露出第一缕曙光时她就出发了,到现在已经走了十五英里,按计划还有至少十五英里要走。她的小腿很疼,茂密的树林挡住了路过的车的大部分噪音。低沉的轰鸣声像是摇篮曲,卡拉厌倦了等待小狗对食物和她的甜言蜜语做出回应。 她看见地上有个斜坑,坑里堆满了树叶,让海明威的回忆录名垂青史的那句话浮上心头:“他喜欢秋天,棉白杨树上挂着金黄的树叶……” 虽然没去过爱达荷州,而且只在照片上看过那里,回忆录和其中美妙的词句却深深地刻在了卡拉的脑中。她理解海明威对室外的热爱。静谧的树林让人心情愉悦,邀请她待一会儿。她抛开思绪,考虑下一步的行动。没错,她所需要的,正是在再次启程之前小憩一会儿。 她拽开背包底部的维可牢搭扣,取出小毯子,慢慢地展开,披在肩上,这才躺下去。头枕着背包,在大自然轻柔的声音的环绕中,她闭上了双眼。随着她沉入梦乡,心头有个小小的声音悄声说道:但愿醒来时,小狗还在。 雨点落下,凉意袭来,卡拉蜷缩着,把两膝抬高到下巴处,丝毫不理会屁股硌在硬地面上带来的刺痛感。原先看似温软的树叶突然不复存在,身体开始无休止地抗议。更叫人心烦的是,有滴雨水落到了她的鼻子上,即使她晃了晃脑袋,它也不肯流下去。她伸手想去把它抹掉,却碰到一个异物。 她睁开双眼,发现那只狗正盯着她,舌头在她鼻子周围又扫了一圈。这哪里是雨啊,除非狗的口水也能称作雨。她抬头望去,天色黯淡,被微风吹动的树林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显得这里严肃又苛刻,让她想起了守护牺牲的战友的士兵。 可她没死啊。 她猛地坐起,双手挡在身前,阻止对个人空间的骤然侵犯。接着,她先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傻乎乎的,看到小狗退了几步,浑身发抖,又觉得羞愧,赶紧把手放了下来。 它浑身脏兮兮的,却显然没有恶意。 她仔细看了看罐头盒,盒子已经空了,于是为它终于对自己产生足够的信任来把东西吃掉而感到欣慰。但是她又有些惊讶。 “谁家的狗会吃金枪鱼啊?”卡拉嘟囔道。 它竖起耳朵,疑惑不解地歪了歪头。 “你是不是跟我一样饿得不挑不拣了啊?” 它的头向另一侧歪了一下,一只耳朵颤了颤。 “算了。”又一阵饥饿感袭来,卡拉记起还有一罐金枪鱼。看着它深情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又得分享了。任谁都没办法无视小狗突然摆出的期待表情,何况是她呢。 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现在大概已经是接近吃晚餐的时间了。看来今晚她得在夜里寻找容身之所了。不过在动身前,她从背包里拿出另一罐金枪鱼跟一盒饼干。小狗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打开两样东西。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塑料勺,往第一块饼干上抹了一丁点金枪鱼,放在小狗面前。 这一次,它只等了几秒钟,然后抬头看着她。 “吃吧。”卡拉朝它点头说道。 它仿佛听懂了, 起身跛着脚走向饼干, 叼起来一口吞了下去。 “你的爪子怎么了?”她想到小狗一直跛着脚走路,当她看到抬离地面的爪子上沾着泥土和干结的血块时,心里泛起一阵怜悯。她得想想怎么处理伤口,但首先要垫垫肚子。她向来不习惯跟血液或造成视觉不适的东西打交道,每次看恐怖电影看到最惊险的片段,她总要紧闭双眼,而哈娜会在旁边给她解说。 又是她妹妹。 她希望自己别再把哈娜牵扯进她的人生的每一个瞬间。只要妹妹的身影不断冒出来,挥之不去,她就很难开始新的人生旅途。 话说回来,要不是饿得头晕眼花,应付一只血淋淋的爪子应该会更容易些。 金枪鱼很快就吃光了。这只小狗有一点值得赞美,它会耐心地坐在那儿等着轮到自己,仿佛知道并且同意她吃一块、自己吃一块这种分配方式。吃到最后一点儿金枪鱼时,卡拉不忍独享饼干,把它掰成了两半。 小狗摇了摇尾巴,向她的慷慨之举表示感谢。 吃完之后,卡拉双臂抱在身前,面对着小狗。她没找见任何项圈,也没有标识牌。它显然和她一样,都是隐姓埋名出来混的。她在小狗面前跪下,轻轻地——轻得不能再轻——抬起它的爪子,翻了过来。 小狗呜咽一声,她赶紧松手。 “你吓着我了。别哼哼,让我看看伤口。”她重新抬起爪子,手上稍微用了点劲儿。她把爪子翻过来,惊恐地发现,沾满泥土和血迹的黑乎乎的粉色脚掌上,竟然插着一块长长的玻璃。 她抬头看着小狗,觉察它没去看自己的爪子,而是凝视着她的脸。 小狗信任她。 从来没有人给予她这般的信任,除了哈娜。可是哈娜真的算数吗?那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两人一起哭叫、踢腾着来到这个世界,形影不离。信任自己的双胞胎姐妹是一种本能,不是吗? 至少卡拉是这么想的。和小狗相处了这一段时间——喂它吃喝,发现它受了伤——她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动照顾它的心思。 她厌倦了承担责任。瞧瞧凡事都揽在身上造就了怎样的她——一无是处。 虽然话很难说出口,可是她决心食言。“乖,海明。可能会很痛,不过我会尽力帮你摆脱痛苦。别担心,这不是要把你安乐死。我把玻璃拔出来,之后就抱歉了,伙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放下小狗的爪子,走回背包旁边。她总是随身带着两瓶水,这会儿已经喝得快见底了。她一路清洗塑料瓶,遇到休息区或公共厕所就会给它们灌满水,直到用得没法用了才扔掉,然后再找新的瓶子,如此循环往复。 她从侧包里抽出半满的瓶子,拧开盖,往金枪鱼空盒子里倒了一点水,放在小狗面前。趁小狗滋溜滋溜地喝着时,她自己也抿了几口。 水是从加油站水龙头接的,喝起来却如此甘甜。 她拿起一卷袜子,拆开取出一只,拿着剩下的水回到小狗身边。 “我真是爱心泛滥,用我仅剩的袜子给你包扎受伤的爪子。” 她放下袜子和水,再次抬起小狗的爪子。小狗还没来得及扭动,她就捏着边儿把玻璃拽了出来,一股鲜血从伤口处溅出。她扛住鲜红的血液引起的一阵眩晕,专心把剩下的水倒在伤口上,尽量洗掉泥土和血迹。 “你一定走了不少路,小家伙,爪子都脏成什么样了。” 小狗朝后挣扎,被卡拉紧紧拉住。 “喂,别,别动。等我用袜子给你包好,你那只爪子才能落地。”她连忙拿袜子当绷带,在爪子上绕了几圈,把两端打了个结实的结。包扎完毕,卡拉刚一松手小狗便猛地摔倒,然后又马上坐起来,朝她摇了摇尾巴。它咧出个笑脸,对她表示感谢。 1.一只狗=忠诚+陪伴+无尽的信任 2. 一个人与一只狗的心灵朝圣之旅。 3. 一条走不尽的路,一个忠诚的伙伴,这是她仅有的一切。 4. 即使遍体鳞伤,我们总会重拾爱的本能。 5. 脸朝向阳光,就不会有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