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渴了(精)/文汇名译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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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早晨,而且是春天。青春的阳光,像还没有 发酵的葡萄酒那样醉人,在墙壁上欢笑,又高高兴兴 地涌进了顶楼的窗子。一扇扇窗子都向上推了起来, 窗口露出主妇们乱蓬蓬的头。革命法庭的书记官从房 子里走出来,正要去上班,顺便拍拍在树下玩耍的孩 子们的脸蛋儿。从新桥那边传来宣布臭名昭著的杜穆 里埃的叛国罪状的叫嚷声。 埃瓦里斯特·加默兰住在一所靠大时钟沿河街那 一边的房子里,房子是在亨利四世时代盖的,要不是 在前一个暴君统治时期内,用砖瓦砌了一个小顶楼, 加高了这所房子,它的外貌一定还相当美观。这原是 以前最高法院里的一个法官的住宅,为了适应现在住 在里面的市民和工人的家庭需要,这所房子不知道给 隔了多少间,添了多少阁楼。因此那个看门的裁缝, 公民瑞马克勒,只得栖身在一间又低又窄的中二楼里 。您可以从玻璃门外看到他盘着腿坐在案子上,颈窝 都碰到天花板了。他在缝一件国民自卫军的制服。这 当儿,女公民瑞马克勒正在炉灶跟前又是煮又是煎, 把楼梯当作烟囱,冒出来的烟熏得房客们叫苦连天。 他们的小女儿约瑟芬长得十分漂亮,脸上沾满了糖浆 。她正在门槛上跟木匠养的那条叫羊羊的狗玩耍。女 公民瑞马克勒的气量、胸脯和腰围都很大。别人以为 她爱上了她的邻居公民大杜邦,监察委员会的十二个 委员中的一个。不管怎么样,至少她丈夫是一个劲地 疑神疑鬼,因此房子里的人老听到瑞马克勒两口子吵 了又好,好了又吵的声音。住在楼上的有金银匠公民 沙布龙,他的店开在大时钟沿河街,还有一个没有通 过考试的外科医生、一个律师、一个金箔匠和几个法 院里的职员。 埃瓦里斯特·加默兰爬上老式的楼梯,一直爬到 五层楼,也就是最高的一层楼。他的画室,还有他母 亲的卧房就在这层楼上。接着头几层楼的宽阔的石头 楼梯的,是镶着石板的木头楼梯,木头楼梯到这儿也 完了。有一把梯子靠在墙上,通往顶楼。这当儿,从 顶楼上爬下来一个年纪相当大的胖子;他相貌俊秀, 脸色红润,抱着一大包东西,正从梯子上费劲地往下 爬,可是嘴里照样哼着:“我没有用人了。” 他停住歌唱,彬彬有礼地问候加默兰。加默兰也 亲热地招呼他,并且帮他把包裹接下来。那老头儿又 谢谢他。 “您来瞧瞧,”他重新把包裹抱起来,说,“这 些牵线活动玩偶,我马上要把它们送到法律街上的一 个玩具商那儿去了。包裹里整整有一个部落。它们是 我创造的;它们从我这儿得到了一个脆弱的躯体,可 是没有欢乐也没有苦恼。我没有赋予它们思想,因为 我是一个仁慈的天主。” 他就是公民莫里斯·布罗托,当过包税人,革命 以前是个贵族。他父亲靠了揩油发财,替自己买了个 官爵,就此得到了贵族的衔头。从前,得意的时候, 莫里斯·布罗托管自己叫德·小岛先生,经常在椅子 街公馆里准备了精美的晚餐请客。美丽的德·洛什莫 尔夫人,检察官的妻子,她的那双眼睛着实使宴会生 色不少。她是个有教养的女人。只要革命给莫里斯· 布罗托·德·小岛先生留下了他的职位、年金、公馆 、田地和名誉,她决不会撇开可敬的贞节而变心的。 革命把他的一切都搞光了。他靠了在大门底下给人家 画画像,在硝皮沿河街卖卖薄饼和油炸糕,为人民代 表写写演讲稿子,教年轻的女公民跳跳舞,来过日子 。如今,莫里斯·布罗托住在这问得从一张梯子上爬 进爬出,连身子都站不直的顶楼里,他只有一罐胶水 、一球线、一盒水彩颜料和一点纸边。他做些牵线活 动玩偶去卖给玩具批发商,由他们再卖给小贩,那些 小贩把这些小孩子一心想要的漂亮玩意儿挂在长竿子 的顶上,在香榭丽舍大街走来走去吆喝。虽然社会非 常乱,自己又遭到极大的不幸,他仍旧保持着平静的 心境,读他的卢克莱修②的诗篇来怡情养性。他老把 那本书带在棕褐色常礼服的袋口很大的口袋里。 埃瓦里斯特·加默兰推推他住所的房门。门一推 就开了。他已经穷得不必再费事在门上加锁了。有时 候他母亲积习难改,闩上了门,加默兰就会对她说: “这有什么用?谁也不会偷破烂……我画的那些破烂就 更不用说了。”他的画室里堆着他刚开始学画的时候 画的油画,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要不就是正面 覆在墙壁上。那时候,他在当时的风气影响下,也画 爱情场景,用柔和而胆小的笔触描绘箭射空了的箭袋 和飞散的鸟群,冒险的娱乐和幸福的幻想,牧鹅姑娘 撩起的衣服,牧羊姑娘的胸口上饰着的玫瑰花。 P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