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2009特辑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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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弟是只雄性大天鹅，能来到这个世界，纯属侥幸，只差那么一点点 它就“胎死腹中”了，说“胎死腹中”显然是说错了，它是只天鹅，天鹅 不是胎生动物，所以不会胎死腹中，天鹅是卵生动物。准确地说是“胎死 卵中”，也就是差一点点死在蛋壳里头。 红弟的妈妈名叫栀子花，长得像栀子花一样洁白美丽，是只四岁龄的 雌天鹅，大天鹅四岁龄便性成熟，栀子花第一次繁育后代，很卖力地一口 气产下了五枚卵。红弟的爸爸名叫黑土脚，一双脚掌就像泥土一样黑黢黢 的，是只五岁龄的雄天鹅，也是第一次要做爸爸，也很卖力地搬来许多芦 苇秆和短树枝，在桑戛卡湿地一个干燥的沙洲中央搭起一个盆形窝巢，并 啄来大团大团被太阳晒成金黄的草丝，为妻子筑起一个既宽敞结实又柔软 舒适的产房。 桑戛卡湿地位于滇北高原梅里雪山南麓，面积约两百多平方公里。布 满沼泽、芦苇荡、荷花塘和草甸子，平均水深不足半米，大天鹅长长的脖 子可伸到水底的淤泥啄食贝类和各种软体动物。这里最适宜大天鹅生活， 可以说是大天鹅生存繁育的黄金宝地，每年春天都有上千只大天鹅飞到桑 戛卡湿地来筑巢、抱窝、养育后代。 沐浴着五月灿烂的阳光，栀子花开始抱窝，黑土脚则承担起一只雄天 鹅应尽的责任，忠诚地守卫在窝巢旁，保卫妻子和一窝宝贝蛋的安全。 孵卵进行得很顺利，第三十五天，一个暖风和煦的上午，第一只雏鹅 蹭破蛋壳来到这个世界，过了两个时辰，第二只、第三只和第四只雏鹅也 相继蹭破蛋壳来到这个世界。小家伙刚出世时，身上裹了一层蛋壳里带来 的黏液，绒毛湿漉漉的，眼睛半睁半闭，在草丝间蠕动翻滚。窝巢里柔软 的草丝轻轻擦拭它们身上的黏液，太阳也伸出温暖的舌头舔干它们潮湿的 绒毛。大约半个时辰，雏鹅身上的绒毛蓬松开来，清亮的眼睛也活泼地睁 开，能蹒跚地走动了，便叽叽呀呀发出柔和的叫声，催促爸爸妈妈快点带 它们到水里找东西吃。 吭吭，小宝贝，别着急，吭吭，小宝贝，请再耐心等一等，你们还有 一个小弟弟没出壳，等它出壳了，妈妈马上带你们到芦苇荡去吃鲜美可口 的虫卵、鱼苗还有蝌蚪！ 栀子花扭动长长的脖子，用镶着一圈黑边的杏黄的嘴壳，温柔地触摸 围在自己身边的四只雏鹅，身体却继续趴在窝巢里保持着孵卵的姿势。 栀子花的身体底下，还静静躺着一枚天鹅蛋。 所有家庭成员，天鹅爸爸黑土脚、天鹅妈妈栀子花和四只已经出壳的 雏鹅，都相信再过一会儿，最后一枚卵也会变成一只活泼可爱的雏鹅，大 家都耐心等待着。 可是，太阳当顶，到了中午，那枚天鹅蛋仍没动静；日头偏西，阳光 由炽热的白色变成橘黄，太阳成了一只硕大无朋的金橘，栀子花身体底下 的那枚天鹅蛋仍然是枚蛋！ 叽叽，我饿死了，我要吃东西！ 呀呀，我热死了，我要去游水！ 啊啊，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呀？ 哼哼，讨厌鬼，怎么赖在蛋壳里不肯出来了？ 四只已经出壳的雏鹅等得不耐烦了，吵吵嚷嚷提出抗议。 吭吭，快了，快了，我已经听到小宝宝在蛋壳里蹭，再耐心等等吧， 太阳下山之前，你们的小弟弟一定能从蛋壳里钻出来的’。栀子花不断地 用叫声安慰四只雏鹅。 按理说，这个天鹅家庭可以兵分两路，雌天鹅栀子花留在窝巢继续孵 卵，雄天鹅黑土脚带着四只已经孵化成功的雏鹅到芦苇荡去游水觅食。但 这个简单易行的办法在大天鹅社会却根本行不通，在雏鹅出壳的关键时刻 ，雄天鹅会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妻子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雄天鹅都不 会离开，一直要等到雌天鹅孵卵结束，雄天鹅才会在前面开道，雌天鹅在 后面压阵，将刚孵化的雏鹅拱卫在队伍中间。全家老少排成一路纵队，到 水里去觅食。这是大天鹅在千万年生命演化过程中已经定型的行为准则， 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只有耐心等待，只有暗暗祈祷最后那枚天鹅蛋赶快变成活泼可爱的雏 鹅。 遗憾的是，太阳落山了，月亮从水里升起来了，那枚天鹅蛋仍然没动 静。 月亮落到水里去了，启明星从树丛里升起来了，启明星落到树丛里去 了，太阳从山峰背后升起来了，那枚天鹅蛋仍然是枚蛋，没有变成活泼可 爱的雏鹅。 四只已孵化出来的雏鹅等了一夜，早就饿坏了，叽叽呀呀吵闹着，要 爸爸妈妈赶陕带它们到水里去觅食。其中有一只名叫东哥的雏鹅，是兄弟 姐妹中第一个出壳的，等待的时间最长，饥饿的感觉也最强烈，大概实在 是饿极了，就去啃食窝边的草叶，沙洲上稀稀疏疏长着几丛狗尾巴草，叶 子老韧干涩，刚刚出壳的雏鹅嘴壳稚嫩，根本咬不动，它勉强将一长条叶 子咽进肚去，咽得两只小眼珠都翻白了，才咽进去不到半分钟，又呕吐出 来，吐得小眼珠子都发绿了，两只可怜的小翅膀瑟瑟颤抖，蹲在地上快站 不起来了…… 唉，刚刚出壳的雏鹅，稚嫩的小嘴儿，只适合吞食虾子、鱼卵、蝌蚪 和水里嫩生生的草芽尖尖，哪里咽得下这老筋筋的狗尾巴草啊！ 雄天鹅黑土脚也等得不耐烦了，急躁地在窝巢边踱来踱去，吭吭呜叫 ，催促栀子花终止孵卵： ——哦，亲爱的，这最后一枚蛋，也许是出了毛病。永远也孵不出来 了，放弃吧，我们不能把时间白白浪费在一枚没有希望的蛋上，让四个已 经出壳的小宝贝受到伤害！ 雌性大天鹅通常产4～8枚卵，并不能保证每一枚卵都孵化成功，事实 上，一窝卵有80％的出壳率已经不错了。 栀子花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想离开，却又有点舍不得。它也知道，为 了最后一枚凶吉难料的蛋，让四只已经出壳的雏鹅忍饥挨饿，并非明智之 举；可现在离巢而去，心里却又堵得慌。不管怎么说，现在在它身体底下 压着的这枚卵，也是它的心头肉，凝聚了它做母亲的美好憧憬。更重要的 是，经过三十五个昼夜的孵化，这枚卵已经成熟，它火热的胸脯贴在蛋壳 上，已感觉到小家伙正在里面沙沙蹭动，万籁俱寂的夜晚，它已经能清晰 地听到小家伙嘴壳啄咬蛋壳的嚓嚓声。它不知道，小家伙为何迟迟未能啄 破或蹭破蛋壳来到这个世界，但它知道，小家伙活着并正努力从蛋壳里钻 出来，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一定能变成一只活泼可爱的雏鹅。现在的问题 是，它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了。它心里很清楚，此时此刻，放弃就意味着 死亡，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它一旦终止孵卵，小家伙很快就会胎死卵中。 需要解释一下，在这颗蔚蓝色的地球上，凡卵生动物，小生命发育成 熟，必须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从蛋壳里钻出来，才能存活下来：假如是依靠 外力去弄破蛋壳，小生命出壳后无一例外很快就会夭折。对卵生动物来说 ，依靠自己的力量啄破或蹭破蛋壳，是生命诞生过程中必须迈过去的一道 坎，是生命必不可少的洗礼。所以，再愚蠢的妈妈，也绝不会去替正在蛋 壳里挣扎的小家伙弄碎蛋壳帮助它们出生。 挣扎求生，是卵生动物必须要经历的人生第一课。P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