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迪传:未曾驯服
作者简介
海斯?范亨斯贝根(Gijs Van Hensbergen) 荷兰建筑史学家,专攻西班牙和美国的艺术史学家和作家。著有《装饰风格》《高迪传》《圣家堂》《格尔尼卡》《卡斯蒂尔美食》等。曾在荷兰乌得勒支大学学习语言,在英国考陶尔德艺术学院学习艺术史;曾在英国、美国和西班牙担任策展人和评论家,任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当代西班牙研究中心研究员。现居英国多塞特郡。
内容简介
选摘一 漫步在悬铃树下的小镇青年,尝试重写历史兴衰 (节选自“奇迹之城”部分,标题为编者所加,注释从略) 刚刚来到大都市巴塞罗那的高迪,满眼好奇地走过博恩区和哥特区,到豪梅·巴尔梅斯学校去完成余下的两门课程——基础物理和博物学。较轻的学习负担肯定让这位学生有充裕的时间对城市建筑遗产发展日益浓厚的兴趣。但是,若干年后的高迪再一次歪曲和粉饰了我们对青年高迪的看法。高迪在回首往事时说,他在十六岁时就已经是一个固执己见、坚持自学成才的人。然而,他的考试成绩显示,他在这里求学的时候,其实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课程要求。 高迪居所周围的环境为他提供了灵感。那些狭窄的街道,骤然隐没在六层高的廉租公寓纷纷投下的阴影里,通向一个个阳光透亮、让人倍感亲切的广场。那种气味、晾衣绳、吵闹、调情和各种噪声是每日生活的永恒特征,它们充斥于砖头与石膏板搭建的狭窄街巷。马拉加利曾经充满怀想地描述他在里韦拉的童年: 当我还是个男孩时, 我胆怯地生活在 阴暗的街区。 虽然墙壁潮湿, 但阳光令人喜悦。 从光亮到阴影的各种温度与心情变化,与里韦拉狭窄街道上不同建筑结构之间的急剧落差,彼此产生呼应。一种建筑风格或是被吸纳,或是被取代,形成了一种近乎剧场表演效果的不和谐感。这既是视觉上的不协调,但同时也非常优美生动。在朴素的正立面背后隐藏着极其丰富的建筑细节。每个时代都以上一个时代为基础而建立。饱经风雨的木门,被装饰性的铁链纽结在一起,遮拦了令人称奇的华丽内饰。锻铁大门则通向质朴的露天庭院。罗马时代墙垣的厚重花岗岩块被用作哥特式教堂的根基。罗马式的立柱被用来支撑新古典主义的阳台。你所看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不同建筑风格的大杂烩。灰膏涂敷的正立面,貌似普通平实,但只要启开一座座小门通道,眼前显现的就是半遭废弃的中世纪商人豪邸,而造型典雅的楼梯则优美地盘旋到二楼主厅。在每一个角落,你都会有所发现。一家店铺的外墙可能掩盖了12世纪圣殿骑士教堂的入口;在距离最繁华的大街一分钟远的地方,可能就是一座寂静孤独的罗马式回廊。 在距离高迪兄弟住所一箭之遥的地方,耸立着海洋圣母殿(Santa Maria del Mar),它是哥特式建筑和高迪所在堂区最伟大的成就之一,被人们亲切地称为“里韦拉的主教座堂”。塔拉戈纳大教堂的规模、复杂性、建筑与空间效果的多样性,以及不同风格的积聚,都曾给高迪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海洋圣母殿却是哥特式的杰作。 海洋圣母殿只是14世纪二三十年代大兴土木的狂热时期所修建的众多哥特式教堂之一。它属于迅速上马完工的项目,不像坐落在哥特区中心的圣亚加大(Santa ?gata) 皇家礼拜堂,也有别于同一时期修建、风格混杂的巴塞罗那主教座堂。这样的兴建速度导致它具有风格统一的力量。起初,教堂的墙外就是沙滩。因此,它的一侧面对着沙滩,看起来就像是一艘褐红色的船体残骸。然而,与巴塞罗那众多令人兴奋的建筑一样,最让参观者着迷不已的还是它的内部。从建筑的南大门向内直视教堂,可以看到正殿两侧是以间隔较远的立柱作为支撑。当它一直延伸到光线透亮的半圆形祭坛后曲廊的时候,便形成了一种节奏逐渐加快的视觉韵律。如果目光沿着正对祭坛的通道原路折返,相当于再一次体验这番韵律感受。走在通道上,观者会注意到端正架设在六角柱头上方的肋架拱顶,以及它们含蓄的能量迸发与动态潜能,进而迅速将视线移向空中。海洋圣母殿充满张力的空间,具有某种灵活性。但它也具有某种自相矛盾的属性。它在予人抚慰的同时,也让人躁动不安,它在造成视线移动的同时,又保持着静态不变。坚固不移的石材散发着空间幻觉的气息。所有这些效果都出自这样一座工程结构暴露无遗的建筑。 该教堂在14世纪的建造过程为高迪提供了一个榜样,使他知道建筑与信仰在将来如何有可能实现统一。 海洋圣母殿是依靠当地社区力量建造的。建筑的费用由里韦拉的商人提供,同时也得到几十家行业工会的技术与捐资援助,包括蜡烛商、制革工、鳕鱼商贩等。即使是那些缺乏一技之长、专门从附近蒙特惠奇山采石场搬运巨型石块的码头装卸工,也成为这项庞大工程的一部分。奴隶工人通过修建教堂的艰苦劳动赎回了自己的人身自由。海洋圣母殿让外来者得以融合,并将他们安全纳入了教会的围栏。这是创立一所基督之家的示范典型,日后将成为高迪在筹备圣家堂过程中作为建筑哲学的坚固基础。 当年高迪朝着码头和海滨方向行走,在薄暮的柠檬色光线里穿过博恩区的时候,或许经常从街边的悬铃树下漫步而过。在博恩广场的另一边,耸立着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商人宅邸希弗雷宫(Porxos d’en Xifré)。 该建筑以其独特的柱廊而闻名,它是彼时刚开放不久的旧海堤区域里规模庞大的新型奢华地产开发项目之一。希弗雷宫的出资者是何塞普·希弗雷- 卡塞斯(Josep Xifré i Cases)。在1835年反教权暴动结束后不久的那批建造工程里,它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具有建筑价值的项目之一。 希弗雷作为巴塞罗那的地产业首富,属于城市新晋精英阶层“印第安诺人”里最富裕的一位代表。这些人经营殖民地的蔗糖、朗姆酒、棉花与奴隶贸易,聚敛了大量财富。希弗雷以宏大规模修建了这座兼具商贸和居住功能的宅邸。它的立面采用了严格对称的形式,并侧重于表面装饰,从而增添了一种华彩的效果。 希弗雷需要纪念他的父亲,后者曾在英西战争中损失了麾下的舰队。这是他在港区开发这一超大规模“时尚”项目的首要原因。但是这种宣传仅仅引起了人们极为短暂的关注。这座巨型建筑最终由于它的拙重感而黯然失色。 希弗雷宫展现了它与“印第安诺”的文化核心即“财富”的简单直接关联:奴隶和小天使在热带水果的披垂花饰中间装载着农产品,而农神萨杜恩和天神乌拉诺斯则在空中手持三角尺、罗盘、沙漏等航海仪器,对他们进行监督。雕刻的奖章图案里,著名的加泰罗尼亚徒步旅行者与美洲土著人的刻板形象混杂在一起。在一些装饰细节中,希弗雷宫使用了一种令人费解的符号语言,它隐晦如谜,而且故弄玄虚。希弗雷宫暗示的是,这个时代的工业与商贸,就像阿尔戈英雄们追寻金羊毛的 事迹那样具有史诗和英雄意味。高迪在希弗雷宫对面的建筑学校学习,这使得他有充足的机会熟悉这座建筑的全部装饰并慢慢剖析其中可能的含义。海洋圣母殿和希弗雷宫在高迪的周遭环境里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是靠社会力量修建的异常美丽的哥特式教堂,另一个是以殖民剥削为基础并向工商业致敬的宅邸。两者界定了高迪今后将要实现的两个终极目标:一是成为加泰罗尼亚身份象征的旗舰,一是尝试重写历史的兴衰。 可曾想象,有天你去一座千年古城旅游,打卡了一圈著名景点,然后被告知,这些景点全部出自同一位建筑师之手? 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就是这样一座城市,而那个包办了巴塞罗那热门景点的建筑师,就是安东尼·高迪。 高迪,世界十大建筑师之一。 他是疯狂的创意者、孤独的天才、渴望自然的小孩、良师益友。 超现实艺术大师达利视他为偶像,称他为“最后一位伟大的建筑天才”“上帝的建筑师”。 他也是“沉迷于建筑行为的怪人”; 他的建筑作品被打上“西班牙餐前小吃”艺术的烙印, 被视为“醉酒后的艺术”“建筑的异端”“一条歧路”…… 只要讨论高迪对建筑史的贡献,就会引起争议。 比高迪的建筑设计作品更耀眼的,则是他的个性。 给这样一位谜一般的人物立传,是极为复杂的事情。他不爱写东西,连可以传世的书信也被毁掉了。尽管他自称沉默寡言,但很多朋友和助手却记得他是一个健谈者。然而,高迪最著名的语录里,有许多都不像是真话,而像是被人编辑加工过的格言警句,深奥犀利,目的是为了流传后世。为了寻找到真正的高迪,本书通过严谨的考索,让高迪的关键性格特征摆脱神话的阴影得以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