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青山(黄仁宇回忆录)(精)/黄仁宇作品系列
作者简介
黄仁宇(1918-2000),生于湖南长沙,1936年入天津南开大学电机工程系就读。抗日战争爆发后,先在长沙《抗战日报》工作,后来进入国民党成都中央军校,1950年退伍。 其后赴美攻读历史,获学士(1954)、硕士(1957)、博士(1964)学位。曾任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副教授(1967)及哈佛大学东亚研究所研究员(1970)。参与《明代名人传》及《剑桥中国史》的集体研究工作。
内容简介
中国内陆 在1945年末,我遇见一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 名字叫安,我对她一见倾心。安的父亲曾经显赫于中 国的外交领域,一家人曾经环游世界,兄弟姊妹在家 中以英文及法文交谈。她家在前法国租界的西区,房 子是西式风格,每一层楼都有浴室。在许多天的下午 及黄昏时刻,我从第三方面军总部借出吉普车,停在 她家门口。佣人会带我进到起居室,我就一直等,只 听到走道中某处有座老式座钟发出的滴答声。安很少 让我只等二十分钟。 我的浪漫隋怀一开始就注定挫败。即使我的虚荣 心再强,都无法骗自己说,安曾经爱过我。但我要求 见面时,她响应热切,有时我不去看她,她还会打电 话问我是否安好。她派人送来“行行好,看在我的面 上”、“让我们来完成一出悲喜剧”等等字条。还有 一次,她甚至邀我参加家庭聚会。不过,她会以忧伤 安抚的口吻对我说:“我好喜欢你啊”,也就是说, 其中自有限度,我再努力也是徒劳,即使我当时并没 有竞争对手。这样也好,因为如果她说:“让我们结 婚吧,你最好认真一点”,我就会不知所措。我阮囊 羞涩,当兵这个职业的地位,在对日抗战后达到巅峰 ——也许还是数百年来的最高点——已逐渐掉回原先 的低点,甚至降得更低。我的新羊毛制服经过适当的 熨烫后,勉强让我可以在上海的社交圈中走动。但除 此以外,身为上尉的我,甚至负担不起一间套房。我 的母亲、弟弟及妹妹仍然住在重庆的山间破屋中,甚 至没有自来水可用,更不要说每一层都有浴室了。 二十七岁的我,是个没有职业的人。多年来我自 认加人军队牺牲很大,其实也不算错。但同时军队也 充当安全网,让我不必去思考个人的前途、婚姻、经 济独立或职业。我深受教条洗脑,总觉得战争结束后 ,所有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现在战争结束了,我第 一次有机会去面临横在眼前的问题。 战事于1937年爆发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从军。 但我的父亲劝我,他认为,没有宣战的战争,可能随 时会被好战分子所终止。既然我才在南开大学念完一 年的书,终止学业去从军相当不智,可能穿上军服后 才发现战事已经告终。多么巧合啊19月, 要南 开、北大与清华——中国北部的三所著名学府,校园 已被日军占领——合而为一,在我的故乡长沙成立“ 长沙临大”,所有费用由政府支付。这真是奇妙的情 势,战争把我的学校搬到我的家乡,我们一分钱都不 用付。相反地,政府还负担我们的食宿。此外,政府 还发给我们一件棉大衣以御寒。我听父亲的话,决定 继续学业。 事实上,很少人在那个学期念到书,许多同学及 教职员很晚才到长沙。等到一切安排妥当,靠近上海 的大前方防线却已崩溃。12月,日军进入南京,长沙 临大奉令再撤到昆明。负担起费用的人走海路,从香 港及海丰到昆明的后方。同时走陆路的步行团也组织 起来,两个月期间的食粮,由政府配给。 我没有签名加入任何一种方式,至少有一段时间 算是终止大学学业。我从来没有想过,十四年后,我 会在美国继续我的学业。我在1938年年初下了决定, 父亲和我长谈了一次。如果我一定要去从军,他认为 我应该去念军校,取得正式的军官职位。大规模的战 争将是延长的战事,我必须想到远期的后果。战事如 果拖延十年以上,对我会有何影响?我的父亲多么深 谋远虑,不幸的是,他活得不够久,看不到他的许多 预言成真。如果他活到抗战胜利,一定会给我更多的 劝告,不过我也可能不会听。 但是在1938年年初时,我并没有和他争论很久。 我们达成协议,我并没有被强逼去昆明,加入军队的 决定也延迟了半年。到了夏天,情势应该比较明朗。 如果到我二十岁生日时,战事仍然持续,我就可以依 我自己的选择行事。我因此进入报界数个月,结识了 廖沫沙。 1938年春天,我在长沙等待半年的缓冲期满,无 事可做,毛遂自荐去《抗战日报》工作,以求换得食 宿,他们也接纳了我。这是一份爱国报纸,社长是剧 作家田汉。报纸是采半开大小的画报形式,所有报道 都刊在一张纸上。事实上,田汉忙着其他的抗日活动 ,编辑工作落在j寥沫沙身上,还有一些其他人也来帮 忙。但是,有一段时间只有廖沫沙和我是全职工作, 床就放在办公桌旁。当时我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会 成为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