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的丑陋
作者简介
格雷琴?亨德森(Gretchen E. Henderson),生于旧金山。哥伦比亚大学艺术硕士,密苏里大学博士。现为美国乔治敦大学讲师、加州大学助理研究员,并受多所院校邀请讲授创意写作课程。亨德森的学识研究跨越文学、艺术、音乐、残疾研究、性别研究等多个领域,目前已出版多部小说、诗歌、乐评以及文化史作品。
内容简介
奥兰:故意变丑的美丽女人 1960 年播出的电视剧《迷离时空》(The Twilight Zone)中有一集名为《旁观者之眼》(The Eye of the Beholder)。里面一位叫珍妮特?泰勒(Janet Tyler)的病人头缠纱布,等待手术后拆除。她想看看在第十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手术之后,身上的“可怜之处”——“扭曲的肉块”能否治愈。她将自己称为“荒谬的丑女人”,并满怀忧郁地向护士倾诉:“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人们看到我都会避开目光。……在我最初记事时,有个孩子看到我之后,冲我大声尖叫。我从没有真正想做个美人。”她继续说,“我从没想过让自己看起来像幅画一样。”这一集按照《迷离时空》制片人罗德?瑟林(Rod Serling)的风格拍摄,拍摄视角诡异,光和影的作用使效果夸大扭曲,护士和医生的脸一直被置于镜头之外,直到掀开珍妮特脸上最后一层纱布,医生大叫着:“毫无改观!一点儿变化都没有!”随即和同事一同退缩到后面的阴影中。接着,珍妮特的面容显露出来:她是一位媲美好莱坞模特的金发美女,而周围的人都有着猪一样的面孔。 在剧集的最后,罗德?瑟林发问:“曾几何时,丑陋成为大流,而美丽反而变成离经叛道?”由此还可以引申出许多问题:为什么一个貌美的女人要倾尽全力通过永久性的脸部手术而化妆或穿衣来故意让自己变丑呢?举国上下都喊着“顺应定俗”的口号,她怎能意识到自己的美丽,而不去相信她被大家所说的“丑陋”是一种罪过?《迷离时空》颠覆了观众对美丽和丑陋的预设,整个故事看起来荒谬至极。珍妮特甚至企图自残,以跻身“丑陋”之列,符合社会接受的美丽标准,以免被遣送至隔离怪胎的贫民窟。通过逆转丑陋与美丽的处境,《旁观者之眼》为观众开启了一个介于两者之间的非分类区域。借用奥兰的话,这个虚构且模糊的空间向观众展现了一个观点,即“身体不过是一种装束”。 奥兰出生于1947 年,这个名字由法语词“charnal”演变而来,意为从事人体艺术表演的性艺术家。人们曾经称她为“故意变丑的美丽女人”“不仅是丑陋…… 整形手术已经无法修正她那张如哈巴狗般的面孔,使之获得希腊式的完美形象”,在众多诋毁声中,有人叫她“丑陋的婊子”。奥兰的职业生涯持续数十年,参与了多个项目,其中两个系列与我们对丑陋的讨论息息相关,分别是《圣人奥兰的再生》(The Reincarnation of Saint Orlan)以及《自主混血》(Self-hybridization)。第一个系列讲的是20 世纪90 年代初,奥兰对自己的脸进行了一系列“美化”整形手术,根据西方名画中美丽女子的五官来重新塑造自己的面孔,下巴仿照波提切利(Botticelli)的《维纳斯》(Venus),鼻子模仿枫丹白露宫(Fontainbleau)的《戴安娜》(Diana),眼睛参考热拉尔(Gérard)的《灵魂》(Phyche),嘴巴借鉴布歇(Boucher)的《欧罗巴》(Europa),额头则参照莱昂纳多的《蒙娜?丽莎》(Mona Lisa)。她并不希望完全仿照她们的样子,而是审视她们背后的故事以及社会加诸她们之上的概念。由于男性整形医生不忍心将她改造得过于丑陋(就像她说的:“还让我看起来可爱动人。”),奥兰找到一位支持女权主义、愿意操刀为她达成心愿的女整形医生。这场充满戏剧性分阶段的整形手术公开进行,其中一些部分通过电视报道在全世界播出。这位艺术家仅使用局部麻醉以保持清醒,一边引导观众,一边朗读一些文学、哲学以及精神分析方面的文章。每一场手术都有一个主题。同时,也有详细的材料记载她艰难的术后恢复日常、缠满绷带的脸和道道伤痕。为了给后续的手术收集资金,这位艺术家将自己残留在绷带上的皮肉、头皮、细胞和血液装入“圣物盒”中保存下来进行拍卖。奥兰不像天主教中丑陋的守护圣人那样展示痛苦和宗教教义[例如杰曼姐妹(Germaine Cousin)和瑟堡的德罗戈(Drogo of Sebourg)],而是对其进行嘲讽,并欣然接受术后的巴洛克怪诞风格,她的做法消解并重塑了肖像学,就像是在文化差异的基础上“与我们自身和文化中的怪物对峙,开始瓦解因文化差异而带来的疏离感”。 尽管饱受争议,奥兰还是对人类身体以及关于美丽乃至丑陋的社会建构进行探讨。她创作的一系列作品既有宙克西斯的风格,也与弗兰肯斯坦相像,除了对神秘的女性美进行解构之外,还探讨了非西方美的概念,重新构想她的面孔。20 世纪90 年代后期,奥兰在创作“自主混血”这一项目的过程中,利用电子技术,在自己的面孔中加入前哥伦比亚时期(pre-Columbian)的审美元素。利用人工模型,对墨西哥以及南美阿兹克特(Aztec)、奥尔梅克(Olmec)和玛雅(Mayan)文化进行研究,发现受欢迎的特征有宽大的鼻子(代表优雅和权利)、斗鸡眼(父母为了教婴孩对焦而在他们两眼之间放些东西)以及畸形的脑袋(因长期按压婴儿囟门而形成)。在研究尤卡坦(Yucatán)文化时发现,西语化的玛雅语(Spanish Mayan)中并没有“美丽”这个词语,说明玛雅人崇尚多元的个性与形态。尽管这些是现代化的解读,奥兰还是根据这些非西方化的标准来展现不同文化对身体概念多样的建构方式。后来,艺术家在“自主混血”系列中还添加了“非洲自主混血”(2000—2003)和“美洲印第安人自主混血”(2005—2008)。 奥兰和这章中谈到的其他人物一样,在二元分类的边缘徘徊,又拒绝这些分类。在人兽混血的创作风格中,她的脸看起来像是“哈巴狗”“蟾蜍”,甚至是“外星人”,以至于奥兰自己曾说:“我都认不出镜子中的自己。”但她不顺从任何单一形式的分类,并关注其社会建构过程。她曾提出:“我们的文化建构在‘非黑即白’之上,而我所有作品的基础都源自‘并存’这个概念,比如:好和坏,美丽和丑陋,原生和人造,公共和私人。”奥兰以实际行动跨越了各种分类。 与吞噬人类的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不同,奥兰极有可能将自己拿来作为牺牲品。与瑞格蕾尔女士不同,这位性艺术家的转变并非为了满足社会对美的期待,而是与其背道而驰。与“丑陋的公爵夫人”不同,前者以面容为人们所知,而奥兰则被认为是“无脸人”,同时也是一件可以为自身丑陋辩驳的艺术品。威廉?海伊天生畸形,以自传的形式控诉文化对自己的不公,并因身为畸形人感到羞耻,而奥兰不同,出于艺术和激进的目的,她特地让她的身体和身份变得畸形残缺,成为人们眼中的“丑陋”形象。茱莉亚?帕斯特拉娜被身为经纪人的丈夫装扮,而奥兰替自己做主,她的肉体就是她的装束,将整形手术这一私密领域公之于众。她与科技的结合使她跻身改造人的领域,正如唐娜?海勒威(Donna Haraway)所说:“这恰巧出现在人与动物的界限被逾越的地方。”奥兰的方式之所以饱受争议,是因为她大刀阔斧的行为不仅为立法开拓了一片空间,同时也留下一个缺口,就像批评家认为的,奥兰忽略了“一个能顾及自身及他人感受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性形象”。尽管有众多批评和质疑声,有些甚至来自于那些做过整形手术和从事身体塑形的人,但奥兰的行为仍然影响着那些认同他的人。“我只做过9次手术,”她补充道,“平时我还是‘正常的’。”不同于《迷离时空》中的珍妮特?泰勒,她历经11次面部手术,只为了能“顺应定俗”,而奥兰一次次对自己正常的面孔进行改造,以此证明所谓的标准本身也是丑陋的。 ★ 跳出传统美学批评,深入讨论“丑”的文化史,探索艾柯《丑的历史》不曾触及的“丑陋”真相。 ★ 从个体到群体,从感官到观念,从身体到文化,以崭新视角阐释“丑”的丰富内涵及文化意义。 ★ 66幅另类“丑图”,跨越文学、历史、音乐、建筑、艺术等多个领域,以开放包容的笔触描绘“丑”的历史谱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