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生职场修行记

作者简介

水青：修行者、2008年汶川地震志愿者、外贸公司董事长。曾徒步穿越戈壁。追随明师学习多年，对中国传统文化有颇深的领悟和见解。

内容简介

一、面试 “下一位，陆晓兰！” 到我了，这是我的第13次面试。大学毕业，到深圳找工作，誓要打下一片江山才回去见江东父老，却屡战屡败，不是没有工作经验，就是专业不对口，或者是我这个三流大学毕业的，入不了别人的法眼，唉，小时候老妈请高人算我的八字，“二十三岁有不顺，终年福禄保平安。”看来是命里注定今年不顺，在弹尽粮绝之际，来到这家公司应聘，我要屡败屡战！ 面试我的，是一位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毛头小伙子，虽然西服革履，一本正经，却显得不那么老道，甚至是不那么熟练，比起前面12家公司的面试官，相去甚远，我咬了咬嘴唇，控制住自己没有笑出来。我想，他应该是这家公司老板的助理的助理吧。 坐下，轻轻地整了下衣服，等着对方的提问。 “Please introduce yourself.”（请做下自我介绍） “我，我，I，Im graduated(我毕业于)…” 他刚一上来就是英语，让我不得不结结巴巴地作起了自我介绍，这才想起，我是来应聘外贸业务员的！我是学应用数学的（一个莫名其妙的专业），英语勉强过了四级，口语更是一塌糊涂，走投无路才到了这里，没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出门前临时抱佛脚，重新看了一遍网友整理的求职应聘速成，又在网上查了一下今天的黄历，貌似诸事不宜，我干吗不挑个黄道吉日来应聘？ “Do you have any experience in trading?”（你有没有贸易方面的工作经验？） “No！”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嘀咕，我刚毕业，哪来什么工作经验啊？ 他又往我的简历上瞟了一眼，面露难色，抬起头，看样子是要跟我Say bye-bye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想起命中注定今年不顺，难道真要流落街头不成？人家招的是外贸业务员，而我的英语水平，肯定是吃不了这碗饭的，况且又没有丝毫的工作经验，我知道，我跟这里的缘分，还没开始就要到头了。唉，又是一次有缘没分的应聘。 没想到的是，他将已经放下的我的简历，重新拿了起来，又仔细地看了看，说： “做过学生会干部？” 谢天谢地，他终于肯用中文问我问题了。 “是的，而且组织过多次大型的活动。”这是我唯一的优势，我必须尽快地抖出来，否则，就真的没机会了。 “都组织过哪些活动？”他好像来了兴趣。 “歌咏比赛、话剧表演、义卖……” “义卖？为谁义卖？” “太多了，国内国际的各种大的自然灾害，我们都会组织义卖，然后将卖的钱捐到灾区去，有时还会送到养老院去。” “养老院？你去过养老院？！” “当然去过，都去过N次了。” “N次是多少次？” “大于10！”这绝对没说假话，去的次数肯定远不止10次。 “为什么想到要去养老院？”他随口问了一句，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不太妥当的问题，改口又说：“能具体说说养老院的事吗？” “当然可以。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有儿有女的，由于种种原因，住进了养老院。” “种种原因？都有哪些？” 我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了，我是来应聘外贸业务员的，他怎么会对养老院有这么大的兴趣呢，难道这又是一个应聘的圈套？我应该已经是被PASS掉的人，他大可以直接把我随便打发了，犯不着啊。 “或许是他们的儿女工作太忙吧……”我一边想着，一边敷衍着他。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他礼貌地点点头，让我回去等通知，再然后，我接着准备我的第14次应聘。 “能不能具体说说老人们在里面的生活呢？”他的兴趣似乎还没有结束。 “哦，表面上不错，可实际上，实际上，嗯，一般吧。”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什么是表面上？什么是实际上？” 我愣了一下，不得不暂时收起了准备第14次应聘的打算，想了想，说： “养老院的环境和硬件设施都不错，所以说是表面上不错。” “实际上呢？”他不等我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 “其实，他们实际上是生活在一种孤独期盼的状态，等着他们的儿孙来看他们，含饴弄孙是他们最盼望的。” “含……什么？” “哦，就是拿着糖，逗逗小孙子什么的。”他的英文虽然不错，还有点美音的味道，但中文水平确实有待提高，我突然开始有些自信了起来。 “还等待什么？” 奇怪，难道他在想是不是老了以后，也住进养老院？ “等着社会上的善心人士或者政府的小领导们，去看他们，再有就是等着吃饭、等着看电视、等着打扑克、打麻将，他们基本上没有多少其他的活动，唱歌跳舞是有人来看他们或者逢年过节才会有的，外出活动好像是没有的，最后……”我下意识地顿了一顿，轻轻地说：“就是等死！” “啊？什么？等死？”他显得非常吃惊。 “是的，等死！前个月，502的老张头走了，儿女都没来，是殡仪馆直接来拖走的；上个月，308的刘阿姨走了，前一天都还好好的，还有说有笑的，还在一起打麻将；上个星期，107的老李头走了，抗美援朝的老兵，枪林弹雨地走过来，却没人送终，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离去，剩下的每一位老人，都会自问：哪天轮到我？” 看得出，我的面试官被强烈地震撼了。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他的母亲就住在养老院里，但至于是什么原因住进了养老院，我就不得而知了。 “May I ask you a question please?”（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天知道我的哪根弦短路了，反正是已经没希望了，何不逗他一下？ “可以！”他似乎感到非常意外，竟忘记了使用英语。 想想他对养老院那么有兴趣，不知这里会不会是他的死穴？我有些恶作剧地想。 “你有多久没给你的父母打电话了？”我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我……”显然，他被这个问题镇住了，“是有好久没给父母打电话了，谢谢你的提醒，晚上回去就打。”我不确定他的这个反应，算不算是面试官的正常反应？ 我突然发现，他对我的态度似乎略微有些缓和了。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拿起我的简历又看了看，说：“谢谢你来本公司应聘，回去等通知吧，如果，在下周一没有等到我们复试的通知，那……” “我就另谋高就。”不等他说完，我接了一句。 他笑了笑，点了一下头，站起来，礼貌性地伸出了手，然后，握手、再见。这是我印象最好的一个面试官，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唉，当初为何不好好地学英语呢？临走时，把刚才坐的椅子归回原位，并摆正。 带着预料中的结果，准备离开这家迄今为止我印象最好的一家公司。 “喂，等一下，陆小姐。”在我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在后面大叫。 我回过头，惊奇地望着他，看看是不是我的手机或者钱包什么的落下了。 “你，你，你明天就过来上班吧，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工资2500元，不包吃住，如何？”他一口气说完，略显急促的语气中分明带着些许的期盼。 我突然间不知所措，怔在那里，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始料不及的结果？一个巨大的馅饼从天上掉下，狠狠地砸中了我的头！老天，难道我就从此化蛹为蝶，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妹，直接升级成为都市白领？ 见我怔怔的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说了一遍：“明天来上班！”是直接的祈使句，没有期盼或者咨询意味，是上级给下级下达任务的口吻，而且也不容商量。 “可是，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公司8∶30上班，别迟到了。”说完后，盯着我看，等我表态。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准时到。”我忙不迭地答道。 一路兴奋回到已经住了两个多月的出租屋，却又开始发愁起来，明天我穿什么衣服，套装吗？唉，今天为什么不看看他们公司的女孩都穿的什么？还有，背什么包？要不要化点淡妆？ 同时又想起儿时算命先生说的话“流年不顺，诸事不吉”，虽然找到了工作，也要小心为妙，心里一阵阵恐惧袭来，未来还会有什么不幸等着我呢？我爱这个繁华的深圳，可是最怕夜晚，万家灯火时，一个人形单影只，像孤魂野鬼一样，活着是为了什么呢？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唉，想这么多，真烦人，反正多赚钱吧，等我有钱了，一切都会好的。 赶紧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找到工作，是白领了。老妈先是一惊一乍，然后就是喋喋不休的嘱咐，和往常一样，我拿着手机离开我的耳朵，举过头顶，让天花板去听那些我已经听过千百遍的唠叨。现在，我终于可以换一个心情了，打开QQ，把自己的个性签名“买朵鲜花，祭奠我那死去的爱情！”换成“Anything is possible!”（一切皆有可能），窗外飘来陈瑞的歌《白狐》，“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看你衣袂飘飘，衣袂飘飘……”突然想起今天的面试官，难道我也是他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这一世又来救我一次？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老妈在电话里大叫：“喂，喂？”我赶紧将电话放回耳边，老妈问我：“到了深圳，你的目标是什么？”我回答金钱和帅哥，老妈长叹一口气，说：“这么多年了，白白教了你那么多道理，你的那个大学算是白读了，我得去打听一下，可不可以退回学费。”我赶紧告诉老妈，我来深圳，真正的理想是事业与爱情，老妈说：“这才是我的乖女儿。”我很想问老妈，我的第一个目标跟第二个理想，到底有什么差别，没等我开口，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十、苦战 决定成败的第三个月开始了，如果在这个月我还没有像样的业绩，那就不能转正，那么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直接卷铺盖回家；另一条，自愿延长试用期，既然是自愿，那就是没有工资的，有销售才有提成，而且要自愿延长试用期，还得经过Con的同意，如果她认为你不是可造之才，就会直接让你走人。 我先花了两天的时间，把每天的所有活动，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以分钟为单位记录了下来，才猛地发现即使我像上个月那么勤奋，我每天浪费的时间也至少两小时以上。于是我决定写工作日志，每天一上班，先订下当天的目标：至少要找1500个新的Email地址和注册20个B2B的网站。然后，以30分钟为单位，制订出这段时间内详细的工作流程，每天上班的时间是8小时，午休是1小时，可以利用半小时，下班回宿舍后，可以利用35小时，那每天可以用来工作的时间，就是12个小时，以30分钟为单位，每天就有24段时间可以用来工作，每一段时间，都有明确的工作目标，以及完成后的自我评估。 当我信心满满地实施自己的大计时，发现开始试行的时候，相当的不习惯，头两天自己就快要发疯了。于是我重新调整，还是24段工作时间，但每个时间段内的工作目标下调50%，先让自己适应这种方式，过了一周，逐渐适应，然后再慢慢地增加。然而当增加到我认为合适的时候，身体却有些吃不消，每天晚上一点钟睡觉时，眼睛都会有发花发胀发酸的现象，头有些昏，胸口有些发闷，甚至有些想呕吐，指尖敲击键盘过多，都有些发紫，尤其是右手食指，按鼠标次数过多，又肿又痛，甚至有两天晚上，竟然趴在键盘上睡着了，心里只是咬着一股劲，一定要转正，千万不能像Lena那样，敌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被爆了头！ 我又接到了7个询盘，让我大为惊喜的，竟然有一个是来自深圳本土的，是中文写的询盘，深圳天宇拓工贸公司，对我们的三个产品有兴趣。 Connie对这个询盘相当的重视，仔细地看了他们公司的网站，纯英文的，但不是专做玩具的，玩具只占很小的一个比例，不过从网站的规模来看，应该是一家有一定实力的既做外贸又有自己生产的公司。在Connie的指导下，我回了邮件。当天就接到他们的电话，问我是否方便带样品去他们公司给他们看看，这是我上班两个多月以来，接到的第一个业务电话，不禁让我想起，当初Jacky说的，在做外贸的初期，口语是不重要的，因为一般不会有客户打电话来，哪怕是通过SKYPE打来的。 第二天一早，在新同事们羡慕的目光中，我带了样品，跟David一起，去天宇拓公司。这是一家不小的公司，光是接待室就有七八十平米，装修挺气派，我甚至还看到了三个老外被客气地请进了他们公司里面的房间，看来，买东西的才是老大，我们来卖东西的，有杯水给你喝，就不错了。 他们公司采购部的MM叫林虹(奇怪，她为什么没有英文名？)，看来是天天跟各种供应商打交道，勉强挤出来的一点点礼貌，也掩盖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如同我们每天打发那些上门卖保险的、办信用卡的一样，她似乎对这个产品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在例行公事，问我们是否有RoSH认证(无铅认证)以及其他的相关认证，1K(千)、10K(千)、100K(千)的价格，交货期、售后等情况，我一一作答，David偶尔补充一下。等到快结束的时候，出现了一点争执，林虹要把样品留下，而David要她付样品费，林虹则摆出一副随便的模样，虽然没有明说，但那张脸上写的是“你们不把样品免费留下的话，这生意就没得做了”。我看David搞不定，就赶紧给Connie打电话，Connie明确告知，是否免费留下，由我自己决定，但如果以后没有生意做又收不回的话，我得按照公司的成本价，从工资里扣出。我决定豁出去了，将样品留下。 回来后，天天就想着这事，一直等他们的电话，一直等不到，我终于忍不住，给林虹打了电话，她相当漠然地告诉我，已将我们产品，重新拍了照(因为我们公司的产品照片，都用自己的LOGO打了水印)，并将产品的功能以及其他的数据发给了他们的客户，正在等他们客户的通知。同时也告诉我，如果他们客户有需求，会主动联系我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有需要的话，她会联系我的，否则我就不要去烦她。唉，客大了，就会欺店！等小姐我哪天坐稳了、做大了，然后就……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然后什么名堂来。 第三个月，终于快要结束了，我的心也悬了起来。这个月，20个询盘，4个成交，全都是样品，共卖出32套产品，但并没有所谓像样的单出来，不知能不能转正，如同当年高考结束后，焦急地等着发榜。 最先出来的还是那份统计数据，Connie依旧第一，我第二，David第三，这让我有点得意。上次排名倒数第二的Angus，这次是倒数第一，但他却在这个月出了两个像样的单，一个8K(千)的，一个12K(千)的，是我们所有新人中的No1，提成加工资，估计这个月少说也能拿5000！“天道酬勤”这句话是谁发明的？为什么在这里不管用？ 结果终于出来了，是由Jacky来开的盅，他宣布Angus和另外两个同事转正，包括我在内的四个人，如果愿意，可以自愿延长试用期，但必须要签订相关的协议。其他的，请另谋高就。天宇拓公司那边没有出单，而我又没有把样品拿回来，所以，要从我的工资里，将样品费扣除。 …… 还是上次的那个酒吧，还是那样的气氛，甚至点的，都是上次的那些酒，小支的金威啤酒，六个人，一上就是四打，48支。我也加入了狂饮的行列，我挺了命拼来的，竟然只是自愿延长试用期，NND，姐不干了！那个破协议也不签了！ “Angus，给大家介绍下，为什么你最不用功，却又出了两个大单？”David问，他似乎有些嫉妒，确实，这是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嘿嘿，没啥，没啥，运气好，运气好，无它。”Angus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确实每家公司都有这样的人，不勤奋，却有运气，没办法。Angus，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理想啊？”David见他有些玩世不恭，不禁有些替他担心。 “唉，我没有理想，只有梦想，那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但我现实的人生却是数钱数到自然醒，睡觉睡到手抽筋啊！前段时间，遇到一条无人照管的小哈巴狗，见到我就拼命地缠着我，拼命地冲着我摇尾巴，踢都踢不走，就像我是他亲爹似的，看它那可怜兮兮的样，没办法，只好收留下了。从那以后，在月初的时候，我吃什么，狗吃什么；月末的时候，狗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唉，什么日子啊……” 四打啤酒快要告罄的时候，Angus跳起了舞，嘴里含糊不清地唱着，“咱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啊。”一歪一扭、跌跌撞撞的。 “从猴子到人需要一万年，从人到猴子只需一瓶酒啊。”David似乎也有些高了。 “哈哈，不是一瓶，是十瓶，二十瓶……”Angus摔在了地上，继续唱着他的老百姓。 我突然悲从心里起，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来。Angus从地上爬起，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含混不清地说：“Vicky别哭了，就算是一坨屎，也有遇见屎壳郎的那天，所以千万不要放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