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比寿花园广场
作者简介
黑孩,女,曾任中国青年出版社《青年文摘》《青年文学》编辑,1986年开始文学创作。出版短篇小说集《父亲和他的情人》、散文集《夕阳又在西逝》《女人最后的华丽》、长篇小说《秋下一心愁》《樱花情人》等。另有翻译作品《禅风禅骨》《日本新感觉派作品选》《女性的心理骚动》《樱花号方舟》《中学生与问题行为》《死亡的流行色》等。现定居日本,在日本期间先后出版了散文集《雨季》、长篇小说《惜别》等。
内容简介
我给妈妈申请探亲签证,一个星期就办理好了。妈妈从大连乘飞机到成田机场,我和韩子煊去接的机。 妈妈到日本后的第二个星期,朱太太的丈夫死了。我接到朱太太寄来的参加葬礼的通知。 朱太太住在横滨的关内,我从惠比寿乘电车,在品川换车,在关内下车,然后步行到殡仪馆。路上花了一个多小时。跟朱太太有几年没有见面了,说起朱太太,我第一次去惠比寿玩,我认识美月,都与她有关系。 殡仪馆很小,因为办的是家族葬,除了朱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剩下的就是几个特别好的朋友。我进门的时候,朱太太正忙着跟其他人说话,美月悄悄地走过来,我们握了握手,相互说了声好久不见就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坐下来。仪式还没有开始,我对美月说:“最后一次见朱先生是几年前,那时他已经得了痴呆症,连饭都不记得吃。” 美月说:“这几年,辛苦了朱太太,吃喝拉撒的都是朱太太在护理。” 我说:“朱先生是那么亲近的一个人,总是笑眯眯的,想不到会得这种病。” 美月感慨地说:“朱太太本来就比朱先生小二十多岁,岁数不饶人啊。” 这时候,朱太太走过来,笑着对我说:“你来了。” 我说:“来了。”然后,我将准备好的专用信封交给朱太太,里面装了三万日元。朱太太接过信封后,说了声谢谢,顺势握住我的手,握了好长时间。 “你想不想看看我先生?”朱太太问我。 我吃过好多次朱先生做的菜,因为他是厨师,做的菜很好吃,所以我愿意看朱先生最后一眼。朱太太领我走到前面的棺材处,我看到朱先生躺在棺材里,朱先生看上去小了一大圈。我听妈妈说过,人是水做的,人死了,水蒸发了,人就剩不点儿了。看来妈妈说的是真的。妈妈还说人活着其实就是一口气,一口气上不来,人就死了。所以我想朱先生是一口气没上来。朱先生的神情很安详,好像在睡觉,看了后我没有觉得害怕。棺材是木制的,周围被鲜花环抱着,旁边有几个大花圈。花香弥漫着整个房间,可能过于浓郁的原因,我觉得有点儿恶心。 过了不久,仪式开始了。朱太太信佛,葬礼按宗教仪式办。场面一下子安静得不得了,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正襟危坐地听悼词。主持人开始介绍朱先生的生平,说他生于中国台湾,跟朱太太结婚后一起去美国,在美国的唐人街学到一手好厨艺。后来他们从美国来到喜欢的日本,凭着一手好厨艺,朱先生被位于惠比寿花园广场的一家大饭店聘为厨师长。听到惠比寿这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开始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后面的话都没有听进去。早上走得急,也没有想到会哭,竟然忘记了带手帕。我用随身携带的餐巾纸捂住鼻子。美月拍了拍我的肩。朱太太看到我哭,感到很惊讶,她向我走过来,我正好坐在最后,径直向门外走去。 我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下来,不仅仅是眼泪控制不住,我开始哽咽起来。朱太太说:“我们早都有思想准备了,你知道,久病无亲人,他得病有好几年了,我们家里人都不伤心了,所以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我知道这一点,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你不要管我,你回去,仪式还在进行,大家都在等着你。”我有点儿语无伦次。 “那么,我就不在这里陪你了。你不要哭了,平静一下,仪式完了以后,我们一起去吃饭,我还约了美月。” 我目送着朱太太走回殡仪馆,一个人在殡仪馆外边的长椅上没完没了地哭着。爸爸死了以后,参加葬礼的时候,如果不小心碰到哪一根神经,我就会控制不住地哭起来。但是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哭得如此伤心。多少年前,我也住在关内,经常到朱太太家里去玩,死去的朱先生,做了好多在惠比寿的那家饭店里才能吃到的菜,说到惠比寿的时候,他会说:“你一定要去看一次,那里是一个会给你带来追求和向往的地方。”对惠比寿的最早的憧憬,正是来自于朱先生。所以,朱先生死了,千丝万缕中,维系我和惠比寿花园广场的第一条线就断了。最后一次去朱太太家的时候,朱先生已经不记得吃饭,人瘦得皮包骨。我记得我劝朱太太唤朱先生吃饭,朱太太没有唤,我那时还担心朱先生会不会因为痴呆而饿死。这样想朱先生,我又觉得对不起朱太太,心情沉重到抬不起头来。 我的眼泪差不多哭干的时候,葬礼也完了。灵车已经等在路上了。那是一辆黑色的宫型灵车,车顶和后部被改造成华丽的佛寺。朱太太和美月,还有那几个我不认识的人,跟在抬棺材的人的后边走出来。我从长椅上站起身,走到人群的最后,然后跟人群站成一排,目送着朱先生去另一段旅途。美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她对我说:“有时候,死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对朱太太来说,也许是解脱。” 我开始觉得热,不知道为什么灵车还不开走。朱太太站在离灵车最近的地方,肥胖的身子好像细了一部分,她一边笑着一边跟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说话。男人不断地点头哈腰。我明白了,那个男人是司仪,朱太太在对主办葬礼的负责人作最后的答谢。灵车应该马上就会开走的。 灵车启动的时候,我全身轻松起来。看不见灵车后,朱太太点头哈腰地送走她的几个朋友,只剩下我和美月。头顶的天空荡着几朵白云。马路对面的商店街里,几个年迈的女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地走过。花店的门前摆着好多红花绿树,最显目的是蓝雪花和向日葵。特别是蓝雪花,让我顿时感觉清凉起来。忧伤走过后,一切都回到日常,一个普通日子的中午,就该是眼前这样的情景。死亡增强了现实生活的幸福感。 朱太太,节哀顺变。 肚子咕咕地叫起来,声音很大,我想起早上没有吃早饭。朱太太听见我肚子叫,带着疲倦的微笑对我说:“你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台湾人也是中国人,也吃红白喜饭,虽然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反正思念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总得找些方法来表现。 我吃了很多,还喝了一瓶啤酒。美月和朱太太喝的是烧酒。朱太太不提朱先生,我和美月也不提朱先生。其实,灵车看不见后,我们都松了一大口气,特别是朱太太,一桩大事纠缠了她好几年,总算了结了。 美月的一切都是老样子,没什么好说的,话题就转到我身上。美月问我:“跟韩子煊的关系有进展吗?”我半天说不出话。于是美月又问我:“你还和他一起住吗?” 我点了点头。美月开始沉默了。朱太太给我和美月添酒,然后对我说:“有一件事,也许不该对你说,但是,你是我们的好朋友。” 我什么都没想,只是下意识地说:“我知道。” 我看见朱太太跟美月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美月对朱太太点了点头。 朱太太说:“即便你和韩子煊没有结婚,但是毕竟住在一起,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兔子不吃窝边草,韩子煊做的事,太过分。” “你是在说韩子煊吗?”我问朱太太。 坐在我对面的美月点了点头。朱太太说:“是。” “你要说的事,也许是我想象过的。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于是,美月告诉我,她去惠比寿我家的那一天,拍完为《每日新闻》准备的照片后,我外出去冲洗相片的那一小段时间里,韩子煊不仅用手摸了美月的屁股,还要求跟美月找时间单独约会。 “所以我很快离开你家。好久没有跟你联系,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这件事。但是又怕你受骗。”美月说。 我无语地喝了一口啤酒,费了好大劲儿才没有使吃得过多的东西吐出来。这个瞬间充满了挣扎,有一种东西,好像便后冲水,一下子就把马桶冲干净了。美月说话总是慢悠悠的,喜欢在句子里加上“因为”、“所以”和“但是”。我自己也感觉到气喘得粗起来,热气呼哧呼哧地绕着我的脸。我对美月说:“对不起。” 美月和朱太太同声说我道歉是把她们当成外人,是见外。美月说因为都是朋友,所以朋友之间不许说对不起。美月的长发用发夹拢在头的后部,她好像很饿,狼吞虎咽地把一碗米饭吃光。美月接着对我说:“但是,因为有了这件事,所以你和韩子煊的关系,不能就这么拖下去。因为你们的关系不明不白的。” 我在三越定做的那个沙袋,平时我左勾拳右勾拳地打沙袋上韩子煊的一张脸,只是出我心中的气,根本不能惩罚他。美月和朱太太建议我“踹”掉韩子煊,把他从家里赶出去,或者我从家里搬出去。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好好考虑考虑。行动之前,我需要确认自己是否能够放弃对惠比寿花园广场的憧憬。还有,妈妈刚到日本来,妈妈跨洋过海地来看我。妈妈至少还要在我家里住一段时间,我不能折腾妈妈。 妈妈也在,所以我以为我能够装得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回到家的时候,韩子煊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有半面墙那么大,是我花七十万日元买的最新款,连画面中的人的脸上的雀斑都一目了然。妈妈在厨房正忙着什么。也许是刚刚喝过的酒,冲到我的太阳穴,我径直走到韩子煊那里,在他正想跟我打招呼的时候,将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韩子煊看了妈妈一眼,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拿了一条毛巾将我的唾沫擦掉。看到毛巾,我更加火冒三丈,“你这个流氓。”我用日语骂他。 妈妈听不懂日语。但是,妈妈说去公园转一圈就回来,要我平静一下,还说有事应该好好谈才对。 妈妈出去后,韩子煊已经把毛巾放到洗衣机里,他对我说:“无缘无故的,当着妈妈的面,还有比这样的事更令人感到耻辱的吗?” 我还是第一次当着韩子煊的面踹了一脚拳击沙袋。这一脚踹在沙袋上的他的鼻子上,我觉得不见血我就不会罢休。 “你还会说耻辱?”我一口气说下去,“美月是我的朋友,你连我朋友的屁股都敢摸。”我有点儿气急败坏,顺手抄起放在沙发旁边的抓痒用的老头乐,在韩子煊的后背上敲下去,断成两截的老头乐看上去触目惊心。“不仅摸屁股,你还提出约会。”我抬起腿踹了一脚。这一次我没有踹沙袋,而是直接踹在韩子煊的大腿上。 韩子煊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申辩,不道歉,也不还手。 我去厨房,开始为自己冲茶。从这个时候起,我不知道还应该干点儿什么才能够惩罚韩子煊。我吮了一口茶水,让茶水慢慢地流过喉咙,我感到茶水到了胸口,胸口暖暖的,很舒服。 韩子煊在我安静下来后出门去街上了。我等着妈妈回来,想着好好跟妈妈解释一下。过了不一会儿,妈妈就回来了。 “他呢?”妈妈问。 “出去了。”我说。 “你做得有点儿过分。”妈妈说。 “我也是忍无可忍。” “至少不应该当着我的面。”妈妈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本来想忍的,没忍住。” 妈妈皱起眉头,说:“我从来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竟然朝着人家的脸上吐唾沫,不文明,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让你这么过分。” 我想了一下,对妈妈说:“他摸我的好朋友的屁股。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我只是今天刚听说而已。” 妈妈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妈妈问我:“你打算跟他结婚吗?” 我说:“不知道。” “为什么?” “他不仅没有钱,还欠了很多债。” 妈妈说:“来日本前,差不多每次打电话他都在中国,他不是做生意的吗?” 其实,原来我也以为韩子煊在中国和日本之间跑来跑去是做生意,但是,慢慢我知道他是在骗人。其实,他不过是认识了几个中国人,根据中国人的职业,他随便立出一个项目,然后用这个项目骗日本人投资。钱骗到手,他立刻就去中国住高级宾馆,请客吃饭,唱卡拉OK。钱花光了他就回来了。我对妈妈说:“好在他骗的钱,都是用来支援中国的经济建设了。” 因为这个理由,无论韩子煊手里进多少钱,他的处境都无法改变。 我跟妈妈说这些事情毫无意义。不过,即便我不说,妈妈来的这段日子里,韩子煊的老底已经被妈妈看穿了。 妈妈好长时间不说话,看着我的目光小心翼翼。时间好像在减速,流逝得很慢,或者已经停止下来。妈妈的小心的目光,令我觉得自己脆弱不堪。 我走到沙发处,在妈妈的身边坐下来。我握住妈妈的手说:“刚才,你出去的时候,我骂了他,还打了他,然后就不知道干什么才能惩罚他。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他的处境跟我的不知所措是一样的,他已经山穷水尽了。也许,就因为他山穷水尽才会对我的女朋友下手。” 妈妈说:“他这样下去的话,不行。骗人哪能长久。还有你们两个人,这样下去的话,也不行。毕竟是一男一女,而且是同居。” 我站起来,去厨房洗刚刚使用过的茶杯。我对妈妈说:“当然,我当然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韩子煊一无所有,所以韩子煊根本不接受任何威胁。 由于疲倦,我觉得头痛,于是我打开客厅的玻璃窗,一阵凉风清冽地穿进来。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最近的一段时间里,我身体的某一根神经变得麻木起来,怎么说呢,好比我受了好多伤,这里那里,伤痕累累,但是,我感知的痛却是混沌的。身居惠比寿花园广场这个事实,好像麻醉剂,麻醉了我身体的某一根重要的神经。昨天夜里,我带妈妈去惠比寿花园广场的那家烤鸡肉串的居酒屋了,虽然不是我和韩子煊来时的同一个座位,但也临窗,可以看到大半个东京的夜景。万家灯火,流动的车尾灯,我和妈妈一边喝着烧酒,一边看夜的苍穹下的灯的闪烁。我想不只是我和妈妈,其他正在看着窗外的人也一样,隔着一层玻璃,好像我们活在现实里,而灯光闪烁的那一头却是自己的心构建出来的,是任意的一个世界。我觉得那个世界是一个庞然大物,不过是一盏灯又一盏灯而已,却丰富多彩,千变万化,冲破城市的黑暗。我想寻觅什么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属于夜的东西在心里长出来。酒是热过的,妈妈喝了好多,第一次看到妈妈喝那么多酒而不醉。妈妈说她真的很高兴。用妈妈的话来说,她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酒,吃这么好吃的鸡,看这么好看的灯。 来日本,是妈妈第一次出国。妈妈还是第一次坐在39楼这么高的地方眺望风景。至今为止,我送给妈妈好多的礼物,叫妈妈来日本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礼物。 妈妈忧心忡忡地问我:“你确定,一个中国人,一个韩国人,在日本,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吗?”接下去,妈妈几乎是绝望地说:“不尽早作决定脱离现在的处境,你会后悔一辈子的。趁着还年轻,找个可靠的吧。” 妈妈这样说,我就知道妈妈是在问我为什么不离开韩子煊。妈妈只是不想责备我。妈妈用她自己的方式来提醒我。而我不禁苦恼起来。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人。与韩子煊的关系虽然已经裂纹丛生,尤其裂纹处生出很多的污垢,但是除了我们之间或许存在的那点儿恋情之外,搬家前,在菊名的那个缠绵而又激烈的夜晚,韩子煊已经浸透在我的骨、我的灵魂深处。我的情形是,虽然每天早上起床后都觉得问心有愧,但作为与韩子煊同居的女人而已,良心上所感受到的责任尚没有达到极限。尤其吉田这个老太太,在她对我暴露了她的孤独之后,我的忏悔的心境便得到了拯救。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可以形容我人间失格。是的,就是人间失格,还要加上“!”。 还有,坦白地说吧,好不容易住到憧憬的惠比寿,惯有的醉醺醺的快感缠绕着我,结果形成了所谓恶性循环的怪异的三角圈。上个月月末的一天,妈妈去房间睡觉后,我跟韩子煊喝酒一直喝到深夜,酩酊大醉。去自己的房间后,当时我很想跟韩子煊再来一次缠绵,但韩子煊却再次提起投资的事。单凭在这种时候提投资的事,就足以置他于死地。我在前面说过,有时候,我会觉得,我的内心深处困着好多无着无落的东西。某一刻,这个东西是一条狗,黑色的狗,突然蹿出来咬我的心,于是我心痛,忧郁低沉,甚至想通过自杀来停止痛苦。某一刻,这个东西是一个声音,冷不防地在潜意识里召唤我一下,于是我心情亢奋,做出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情。酒精令我失去理性,我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控。我一边解裤子的拉锁,一边回答韩子煊:“好啊,你想要我的钱,那么你就来吧,你满足我一次,我给你十万日元。你满足我十次,我给你一百万日元。”之后,我还看着沉默的韩子煊大笑。菊名的时候,那一份快感像大海,深不见底却是透明的,而现在,我得到的邪恶的快感像咆哮的海,横冲直撞并且泛滥。虽然是喝酒喝醉了,仍然可以证明那个时候的我,是下流猥琐的。我跟韩子煊,原来竟好像亲生的骨头与肉。我与韩子煊是两个人格欠缺的人!当时,韩子煊一动不动地坐在被子上,好像死掉了一般。第二天酒醒后,我装作因为醉酒,把当时的事都忘记了。否则事态就无法挽回了。看上去,韩子煊好像也把什么都忘记了。我们是两个“大人”。 但我背着韩子煊轻轻地哭了一场,哭了很长时间。哭的时候心想,如果我可以死去就好了。之后的好长时间,一想起那个失控的夜晚,我就会感到悲凉,悲凉无法制止,无边无际地蔓延滋长着,这是对我的惩罚。住到惠比寿以后,我的内心有点儿不像人样了,受惩罚,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妈妈要我离开韩子煊,这也是早晚会发生的事。 ☆ 首发《收获》杂志,众多名家联袂推荐,“文坛神话”黑孩暌违多年悄然回归,带来这份治愈系的情感之作,温暖每一个在爱中受过伤害的人; ☆ 因日剧《东京女子图鉴》而一跃成为地标建筑的惠比寿花园广场,也是本文女主人公梦想发芽的地方,黑孩的笔下有生而为人的最真实的欲望,毫不遮掩,却异常可爱。 ☆ 黑孩的文字极具灵气,她的小说写得坦率又真诚,字里行间都充满着孩子般的天真和横冲直撞的勇气。受日本文学影响的黑孩,她的作品里也有日本樱花美学、侘寂美学的影子,但是黑孩不过多着墨于“哀”,而是让读者在读完故事后,能细细回味到一份难能可贵的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