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陪一只蚂蚁去散步)/美文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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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隐录 聂鑫森 一个人辛辛苦苦工作几十载，鬓微雪，眼渐昏，到了 花甲之年终于可以退休归隐，去含饴弄孙了，但那人对单 位对专业对同事的眷恋之情，却又会变得*加浓酽。正如 宋词中的名句所状：“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湘楚市博物馆的古籍修复师沈君默，满六十岁的这一 天，一上班就拿着退休申请报告，疾步走向馆长刘政和的 办公室，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里驻停了。 沈君默个子不高，微胖，慈眉善目，满脸是笑，远看 近看都像一尊佛。他不留胡须，下巴总是泛着青光，也不 留头发，一年四季都是光头。他说搞古籍修复，图的是一 个干净，以免工作时为掉落的一两根须发而分神。这辈子 他修复过多少珍本、善本？数不清。无论古籍损坏到什么 程度，他都能令其起死回生。 沈君默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干这个行当的，他从十八岁 一直干到六十岁，整整四十二年。儿子沈小默从大学的历 史系本科毕业后，特招进馆跟着他参师学艺，一眨眼也三 十出头了。 沈君默有孙子，刚刚四岁。有人问：“你孙子长大了 干什么？” “环能干什么？干**的手艺。” 修复一本破损的古籍，就有十几道工序：拆解、编号 、整理、补书、拆页、剪页、喷水、压平、捶书、装订… …不光是补虫眼、溜口（补书口）这些很容易的活儿，难 的是把经水浸后整本书粘在一起的古籍，如“旋风装”“ 蝴蝶装”等，经过特殊工艺处理，逐页分离修复，而且要 修旧如旧，非高手不可为。 沈君默来到馆长室门前，正要举手叩门，门却忽然敞 开，走出笑吟吟的刘政和：“沈先生，我等着你哩，请进 ！我托朋友从杭州买来的‘明前龙井’，已经给你沏上了 。” “谢谢。” 刘政和原供职于历史研究所，调到博物馆不到三个月 。为人谦和，五车腹笥，而且不徇私情，全馆上下对他印 象颇佳。前任馆长章扬升迁为文化局副局长，在刘政和上 任几天后，忽然来馆里检查工作，顺带提出要借库存的古 籍《归隐录》回去研究。刘政和立马回*，说：“章局长 ，这是不行的，你可以到这里来读，但古本书是严禁外借 的。你是从这里出去的，应该知道这个规矩，请海涵。” 章扬哈哈一笑，说：“我是想试试你，果然坚持原则。” 沈君默与刘政和在一个古拙的茶几边坐下来，玻璃杯 里的龙井茶飘出清雅的香气。 “沈先生，请尝尝。” “好。嗯，不错，是正宗的龙井村那块地方的货色。 ” “沈先生，我知道你口袋里肯定揣着退休的申请报告 ，可你不能走啊，我想延聘你一段*子。” “唉，人老了，眼花了，干不动了。再说，馆里有我 的学生、我的儿子，在修复古籍上可以独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