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尔农街的旧书商/海天译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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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还是很起作用的 。要相信这一点，只需屏 蔽远景，淡化两旁的细枝 末节，总之，如拍半身近 照那样，尽量靠近拍摄对 象。 一系列让人难忘的暴 风雨后，三月的细雨中， 甚至可以指望飞来几只远 离海岸的迷途海鸥。早晨 的这一刻，此地似空无一 人，唯有植物的芬芳冲淡 了巴黎天空中大海般的感 觉。杰夫·戈德曼心醉神 迷地闭上眼睛，嘴唇微启 ，像捕猎者那样一百八十 度嗅闻。他脸上带着傻笑 ，上下左右转动脸部，寻 找最合适的角度，然后古 怪地伸长脖子，似乎要将 鼻子伸到地平线下方。他 的上半身迎风轻轻晃动， 上下起伏，这个年轻人原 先以为身上出现溺水征兆 不用这么长时间。但在他 重新喘气之前的片刻，他 可以想象自己迎风站立在 一艘巨大邮轮的甲板上， 任凭海风和海浪扑打脸颊 ，挺起胸膛迎向曼哈顿岛 。 杰夫·戈德曼重新睁开 眼睛，享受在他眼前变成 现实的幻觉。他的右侧正 好耸立着“自由照耀世界” ，就是法国在美国《独立 宣言》发表一百周年之际 ，送给它的那尊自由女神 像。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 这座塑像，近得触手可及 。自由女神像的金属外表 与他在新闻中看见的别无 二致。他将皮公文包夹于 两腿间，从风衣中掏出一 条手绢，擦拭眼镜。偶然 散步到此，正好借机细细 欣赏这个雕像。杰夫围台 座慢慢绕了一圈，分析塑 像脸上的表情、略显僵硬 的线条和长袍的皱褶。根 据现在的审美观念，他觉 得自己的样子无论是在外 表还是在精神上都不符合 流亡者的形象。没办法。 杰夫缩了缩脖子，后退两 步，像个考试不及格的士 官生。雨正好停了，他重 新擦了擦眼镜。“自由女 神像”后，高大的山毛榉 的枝条又被照得亮堂堂的 ，长出无数细小光滑的枝 条和勉强排列整齐的嫩芽 ，好像卢森堡公园上空长 长的带刺铁丝网。他这时 才想起自己是来这里参观 植物园的。 9点稍过，杰夫·戈德曼 就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图 书馆的登记簿教员一栏，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在 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摊开自 己的物品，一支铅笔和一 个小本子，准备攻读最关 键的资料文档。前一天晚 上，在浏览一篇有关帕普 斯难题的论文时，他发现 了一桩惊人的剽窃指控案 。论文的作者，第二帝国 时期某位默默无闻的辑录 者声称：笛卡尔直接受奥 马尔·海亚姆《代数学》 的启发，写出了他的第二 本《几何学》。笛卡尔主 义革命的源头竟是一位诗 人！这线索似乎十分有趣 。引文的比对让这位专家 感到很震惊，不过杰夫还 是打算先仔细印证那位老 学究选出的引文再采取行 动。 阿布·法斯·奥马尔·本· 易卜拉欣·海亚米，奥马 尔·阿勒－海亚姆，奥马 尔·阿勒－海亚米，乌玛· 阿勒－海亚米，奥马尔· 海亚姆，奥马尔·海雅姆 ，奥马尔·开雅姆，当然 还有《代数学》，杰夫逐 一查看词条目录，以确保 没有遗漏。结果为零，卡 片未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 索。在诗人不同版本的《 四行诗》中，也未找到任 何与数学有关的参考文献 。也许存在某个欧洲译本 ，隐藏在某个合集的题目 下，但杰夫觉得没必要去 科学杂志期刊室这书籍的 大海里去捞针，而更愿意 去旧书商那儿碰碰运气， 或留在家里修改补充论文 。三个星期来，论文的清 样像个羞愧的侏儒，在公 文包里到处陪着他。茹夫 印刷厂的排版乱七八糟， 单是浏览那些长条校样稿 ，他就已经心力交瘁。自 他的第一本书几个月前出 版后，他的底气也许就越 来越不足。他在那本书上 耗尽心血，牺牲了极宝贵 的时间。他深知本次出版 的重要性，相信那一沓印 好的纸页可以重新定义他 生命的重要坐标。他渴望 以自己的名字出书，就如 虫蛹渴望破茧成蝶。 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