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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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一 公元280年，西晋咸宁六年四月，晋武帝司马炎， 这长发委地的美男子，在他那暗金色的大殿上，指着身 边一把空椅子，对着被俘而来的东吴末代皇帝孙皓，说 ：“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 见于《资治通鉴》卷八 十一。] 这是晋武帝司马炎，兀自在家揣摩了好久，才想出 来的一句话。这样说，既能显得他宽宏大度，也能云淡 风轻地透露出，这一切，来得辛苦。 确实辛苦。这河山统一，对晋武帝而言，用了整整 十五年时间，但对整个中国而言，用了将近百年。 四十五岁的晋武帝，双拳悄然紧握，以便认真调整 自己每一次急促的呼吸，抑制澎湃的心潮，才好不让自 己显得过于志得意满。 十五年前，他接过祖父司马懿、伯父司马师、父亲 司马昭的接力棒，断然废黜曹魏政权，登上皇帝宝座。 他暗暗立志，要亲手结束乱世，一统天下江山。 十五年来，为了这个目标，他孜孜不倦，勤于朝政 ，终于至此，一战功成。在乱世即将百年之际，将其终 结。 南征胜利，心愿达成。 晋武帝司马炎，由此成为继秦始皇、西汉高祖、东 汉光武之后，中国历史上，第四位完成统一大业的帝王 ，他所建立的晋王朝，是继一秦两汉之后，第四个统一 全国的王朝。 别小看这个“第四”，为了这个“第四”，百年来 ，曹操、刘备、孙权等无数英雄竞折腰，最后，他们一 生努力培育出的成果，在终将瓜熟蒂落的时刻，遇到了 司马炎。 小人物遇到好运气，也就只是好运气；大人物遇到 好运气，中国历史上，有这么一个词来形容——“天命 ”。 既然上天不安排别人，却独独安排我司马炎，来完 成统一，那还是说明，我司马炎，不同凡响。 既然这么不同凡响，还不值得我骄傲一下吗？ 所以，骄傲的司马炎，见到同样骄傲过的孙皓，骄 傲地指着身边一把椅子说：“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 可那孙皓傲骨犹存，直戳戳地回应胜利者的炫耀。 他说：“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 见于《 资治通鉴》卷八十一。]” 司马炎这个人心胸还算开阔，一般不争嘴上的输赢 。他听了孙皓的话，也没往心里去，一笑而过，继续按 照晋王朝优待投降君主的惯例，封孙皓为“归命侯”— —归依天命。 皇帝自称“天子”，是上天的儿子。在已经出现过 的，上天那么多儿子之中，他司马炎，难道不是最受上 天宠爱的那一个？ 司马炎虽然不是第一个统一天下的君主，但一定是 统一天下时，局面看上去最好的君主。 秦始皇、汉高祖、汉光武帝统一天下时，都经过了 长时间的严酷战争，国家建立伊始，可谓一穷二白，百 废待兴。 公元222年，孙刘夷陵之战[ 夷陵之战是三国“三 大战役”的最后一场，由蜀汉昭烈帝刘备对东吴发动的 大规模战役。]，进一步推动了三国鼎立[ 公元229年孙 权称帝标志着三国鼎立局面正式形成。]局面的形成， 自此三国前期常有的，超万人规模的大战役，不再爆发 。 那时，处于中原地区的魏国还算安定。虽在西南方 有蜀汉多次北伐；东南方有孙吴几度北上。但这些战争 ，对魏国实际影响不大。中原地区，在曹魏政权的统治 下，经济得到了长时间的恢复。 公元263年，已在司马炎的父亲司马昭掌握之下的 曹魏，出兵伐蜀，只消三个月时间，就轻松兵临成都， 逼降宿敌[ 此次战役，蜀汉灭亡，标志着三国鼎立局面 的结束。]。战争过程呈现碾压之势，没有出现大规模 的破坏，司马氏顺利接管了蜀汉经营多年的“天府之国 ”，充盈自身的实力。 司马炎将司马昭的这次出征奉为圭臬。在他接班之 后，即使晋王朝的实力已经远在孙吴之上，司马炎依然 小心谨慎，严密布局，以求复刻父亲毕其功于一役的神 迹。这一等，就是十五年。 好在，他做到了。 公元279年十一月，他以二十万大军，兵分六路， 水陆并进，只花了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一统南北。 “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战争过程 同样呈现碾压之势，同样没有造成大规模的破坏。孙氏 一族，苦心经营四代、历七君、掌八十年之久的锦绣江 南，就这样被司马炎收入囊中。 中原[ 指中国中部地区，是古代中国的核心区域之 一，也是历史上多个朝代的都城所在地。]、西蜀[ 指 中国西南地区的蜀汉政权。]、荆襄[ 指中国中南部地 区的荆州和襄阳地区，是三国时期的重要战略要地。] 、江南[ 指中国南部地区，包括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区。 在三国时期，江南地区是东吴的核心统治区域。]，古 代中国的四大核心经济区域，在未经大规模战争破坏的 情况下，以较小的成本，并入了一个新的王朝，这是前 无古人的壮举。 按以往的经验，一个新王朝，往往要经历漫长的“ 发育”阶段，才能繁荣起来。而晋王朝直接跳过了“发 育”阶段，开篇就是“盛世华章”。司马炎兴奋地打破 年中不更改年号的惯例，在公元280年六月，宣布将年 号改为“太康”。一个美好又直白的愿望，读起来铿锵 有力，司马炎像是在喝令未来，如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