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物
作者简介
金呆了 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执行力超强,热爱解构花花世界都市男女,故事里写俗人扯俗事掰俗理,故事外也贪财也好色也务实,梦想是:键盘一敲,黄金万两。 已出版:《菲克老虎》《低端玩家》等。 微博:@金呆了吧
内容简介
池中物 金呆了 著 第一章 预谋邂逅 秋阳高照,女生宿舍6B栋顶楼平台上晒着几床颜色各异的卡通被子。李铭心起得晚,跟室友上楼时,见光照最好、晒杆最新的东南角的位置已被抢占。 她抱着被子,慢条斯理地找到一根生锈的晒杆,轻踮脚尖,将厚棉被挂了上去。 室友嘀咕:“四楼干吗呢?这么吵。” 方才上楼时,四楼传出一阵喧哗,本以为只是小闹,谁知等她们上到顶楼,吵闹一波高过一波。李铭心轻扯被角,不为八卦所动,面上是一片淡然。室友用胳膊肘拱她:“好像是李蓝那个宿舍。” “好像是的。”李铭心声线清冷,听不出情绪。 “最近她们宿舍的事可真多。别又是在宣传那富二代为她闺密生为她闺密死的事吧,这牛都吹了好几个月了。”有完没完啊,烦都烦死了。 “可能吧。”李铭心合眼仰脸,静静感受阳光流泻的温度。 是个好天气呢! 室友知道李铭心不爱八卦,没继续絮叨。 室友动作慢,李铭心抱臂等了等,慢慢垂首,脸埋进老棉被,深嗅一口闷了半年多的樟脑丸味道,稳定的心跳忽然失序。 当天下午,女生宿舍6B栋被翻了个底朝天,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没有李蓝的实习报告。 按照老师的要求,周五之前必须交实习报告。而今天就是周五! 李蓝拖延症严重,什么事都喜欢拖到最后一刻,这事全班都知道,大家见怪不怪了。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李铭心刚整理好被翻乱的床下桌。 几本画册按照用途摆放整齐,笔筒素简干净,小台灯纤尘不染,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桌子。室友疑惑她怎么站在桌边任手机响,出声提醒道:“铭心,你电话!” 李铭心这才回神,偏头看向屏幕,是中介—— “喂,您好。” “有的,我今天有空。” “可以的,没关系的,是我要谢谢您。” “嗯,您报,手边有纸笔的。我记下来。” “太白大道东,白公馆2栋16楼。嗯,我记下了。” “下午五点是吗?我能到的。” 李铭心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时间显示下午三点五十八分。如果立刻出发,时间刚好够。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穿鞋走,而是爬上上铺,换了身衣服。那是条纯白的棉裙,适度露肤,端庄美好。 室友问:“是不是有活儿了?” 李铭心反手拉后背拉链,说:“那家人家原来的家教有事去不了,让我顶一天。” “就一天吗?” “不知道呢,我先去吧。” 她爬下床,室友“哇”了一声:“你这……” 李铭心专心穿鞋:“怎么?” “像白昕心。”室友眨眨眼,又坚定地道,“不过,比白昕心好看!”李铭心不爱打扮,衣服不多,向来以方便为主,这裙子倒是从没见她穿过。 另一室友附和:“白裙子是白昕心的专利吗?我们铭心本来就比白昕心好看!穿啥都好看!” “但没人家命好,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有个富二代男朋友,不用考研不用读书,直接拿下交换名额,一飞冲天。” 李铭心恍若未闻,拿好事先准备好的学生奖状、六级证书和专业四级证书,拦了车,往太白大道赶去。 而那被甩在身后的6B栋宿舍四楼,仍喧闹不堪。 李铭心没来过白公馆,不过有心理准备。 白公馆复古廊柱门口,一位身着家居服的阿姨站在精神抖擞的警卫旁边,正左右张望。 李铭心轻抚裙摆,拢了拢背包的肩带,上前一步:“你好,我是今天临时的英语家教。” 她莞尔一笑,把那阿姨看愣住了。几秒后,阿姨“哟呵”一声:“吓我一跳,真像……” “像什么?” “哦,声音不像。”阿姨抚抚心口,赶紧引导她,“姑娘这边来。”走了几步又犯嘀咕,“现在的小姑娘都长一个样子吗?” 不信似的,阿姨又回头打量了一眼—— 纯白柔软的裙子,素黑垂坠的长发,几绺碎刘海自然散开,余晖勾勒侧脸轮廓,将圆弧领口露出的那片白皙肌肤照出碎金光泽。 真漂亮。 又是个漂亮姑娘。 哪儿来这么多漂亮姑娘的? 李铭心始终直视前方,对别人的举动无波无澜。 白公馆十六楼里住着一位国际初中在读的小女孩,名叫池念。 国际初中默认采用英语教学,对英语要求比较高。学校里除了一些外国同学,不少中国籍学生从出生就接触英语,口语流利度很高。池念的水平普通偏下,所以家里替她找了家教。 这家人钱多事少,是个香饽饽。这一点,李蓝在学校已经吹了一年,从池念小学毕业的夏天吹至初二入学的秋天。 李铭心和池念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拿出事先准备的五道语法测试题:“我们来做一下这个吧。”避免学生反感的一个方式,就是在做题时加一个“我们”,以降低学生的逆反心理。 池念圆润的身形包裹在国际中学精美的校服内,撑得衣服几乎要炸裂。这套新领的校服很不合身,去换时发现没有超大号了,后勤老师让她先凑合两天。 池念怕生,见到新老师羞答答的,憨厚的眼神只瞟了一眼,没敢细看:“嗯,好。” 李铭心认真地道:“这五道题就是测试一下语法,不是考试。我稍微了解一下你的基础。” 说话时,她始终看着池念。 池念没抬头,赶紧拿起笔,紧张得吞咽。她很快答完题,向老师报告:“好了!” 一偏头,女老师温柔地展颜,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池念正面迎上老师姣好的五官,眉头疑惑蹙起:“唔……” 李铭心:“做得很好啊,对了四道题,说明你语法还不错,简单从句没问题的。” “我语法不错吗?真的吗?”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老师最常对她说的话就是加油,尽管她已经筋疲力尽了。 “初中语法不多,以这个正确率来说,这些你差不多都掌握了。而且你做得很快,说明心里有数。底子挺好的。” 池念害羞地闪了闪目光,喜滋滋地把脸埋进了臂弯。 三个小时的补习很快结束。中间休息了两次,她和池念一起分享了一份甜点和一份果盘。 确实如李蓝所说,在池家,需要做的事很少。李蓝曾夸张地说,那家小女孩人极好,见她哈欠连天,还为她准备了房间睡觉,最后结款,钱照算的。 这样的人家真的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李铭心之前在补习机构辅导过初高中英语,机构抽成厉害,劳心劳力,几乎无休,到手却没几个钱。上一个补习家庭,孩子爸爸一直盯着她、靠近她,害她最后连尾款都没要,逃上了出租车。 用室友的话说,在挣钱这块,李铭心有点时运不济——越是勤快,越是努力,越是心酸。 反观李蓝,从不备课,专业四级没过,常在宿舍分享雇主长短,却因着傍了好雇主,生活质量直接起飞。 课结束的时候,天色已黑。阿姨问李铭心怎么回去。 李铭心说坐公交车回去。路线她看好了,走八百米有一班302路车,通往S大北门。 走时,池念扒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李铭心蹲身取鞋,朝池念摆摆手。 池念问:“老师你下次还来吗?” 阿姨乐了,手在围裙上正反擦拭:“怎么,这个老师教得好是吗?” 池念不比较,遂没回答,只是目光大胆了些,黏在李铭心身上,等她回答。 李铭心回道:“不知道呢。中介老师只说让我临时顶一天。” 阿姨转身忙活,念念叨叨:“池先生说今天要回来吃的,我做了他喜欢的鸡公煲。” 久违的家常菜的香气飘起。 李铭心行至门口,又朝池念挥了挥手。 入夜的白公馆璀璨如宫殿,明丽的灯火将夜色拂得稀薄,照成一片白昼。 这个区域,好像独享一份时刻表。 走出公馆大门,李铭心坐上公交车。302路公交车上只有两个乘客,大家笼罩在夜色里,看不出性别、年龄、财富。大家公平地享有黑暗。 她找了个后排坐下,从包里取出下午剩的一块松饼,成为第三位寂寂无名的路人丙。 松饼香软可口,奶油化在口中,软乎乎的,像善良的小姑娘。 傍晚时池念问她晚上会不会饿肚子,李铭心说自己晚上不太吃东西。池念惋惜,硬塞了一块松饼给她,让她试试晚上吃一点甜的。李铭心问,晚上吃东西会怎么样?池念笑眯眯地道:“会很开心!” 此刻,她一口一口咀嚼着松饼,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确实很开心。 公交车拐弯,与一辆黑色卡宴Turbo相向错身。 李铭心捕捉到那一抹剪影,低铭心想也没想:“不够。” 他笑了。 池牧之眉骨高,此刻坐在暗处,窗外的光线照不见他的目光,看得不甚明了。 李铭心硬着头皮同他对视,发现他的无波无澜既像没有情绪,又像洞悉世事。她试着偏了偏头,也没找到合适的光线,索性避开,查看书籍的受损程度。 还好,没怎么湿,幸好一路上护着。 “要考研吗?” “嗯。” “跨专业吗?” “嗯。” “跨专业考法学?” “嗯。” “那不容易吧?” “嗯。” 他沉吟片刻:“几月考?” 李铭心的目光划过他骨感白皙的脚面。他没穿袜子没穿鞋,能清楚地看到,脚背有一条狰狞的手术疤痕。这道疤落在深色皮肤上会很性感,很野性,但他皮肤太白了,看得人能切身感受到一种疼。 她避开眼神,闪过一丝不自在:“十二月。” “会影响家教的课吗?” 李铭心猛地抬起头,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这次看清了,他真的在担心念念的课。 “不会的。”李铭心说,“我们大四没什么课了,平时复习足够用。念念一周三节家教课,量不算大,不影响什么。”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池牧之噙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安抚:“李老师别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李铭心认真道:“我会做好的。” 他点点头。 阿姨帮李铭心的帆布包也一道拿去烘干,取东西时,发现她的手机湿漉漉的,提醒道:“李老师,这个手机估计泡水了,赶紧看看还能不能用。” 李铭心接过,一按键,很好,死得刚好,寿终正寝。 她不意外:“可能坏了。” 池念着急:“真的吗?坏了吗?” 池念赶紧接过那部破旧的手机,使劲摁键,一点反应也没有。 说实话,池念好久没看到这么过时的手机了,就这么个手机不亮了,她都不会往没电上联想。 看清手机屏幕上的裂痕,池念心头酸了一下:“没事,我有备用手机。”说罢,她就要跑去房间找手机。 李铭心忙道:“不用了!” 她的打算是月中领到工资,再去买个便宜的翻新机。最近翻新机的价格还不错。 池牧之喊住池念,让她别拿了。 李铭心刚松了口气,以为这茬过了,就见他自然地抬脚往房间走:“我那儿有好几部新手机,正好用不到!” 李铭心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等池念咋呼地喊她去挑手机时,她才明白人家真的要送她手机。 她僵硬地站在琳琅满目的闲置间,听池牧之拿起一部手机嘀咕这是不是老款了,又问她喜欢哪款手机。 池念替她回答:“当然要最新款啊。” 池牧之的腿似乎不舒服,撑着矮凳坐下,在一堆没拆封的手机里挑选内存和颜色,问她喜欢白色还是黑色:“可惜没有你们女孩子喜欢的彩色。” 李铭心望着各式礼盒:“这么多手机?” 池牧之似有疲惫,手腕蹭了蹭鼻梁,无奈地道:“每次出新手机,都有人送。”他将挑好的款递给她,见她没接,又说,“你要是不要,那就只能放着报废了。” 李铭心想问“为什么不卖掉”,但她没有问。她和这些人并不处于同一个思考问题的维度。 他穿的灰色家居T恤,松松垮垮,伸手时左臂内侧露出一处文身,是一串数字,看起来像一个年份。 她脑子很乱,但接东西的动作看起来像一个收惯了礼的老手:“那,谢谢池先生。” 她又转头看向池念:“谢谢念念。” 池家吃饭吃得很晚,下午两点才开始用午餐。 池牧之餐后拿出一个白色药瓶,倒了三颗,又在池念的勒令下,改成了一颗。 李铭心沉默地喝汤,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阿姨说:“也就念念才能管住池先生。”之前他一把药一把药吞的时候,她时常担心他会死,每天早上来上班,都怕面对雇主的尸体。好在念念来了,一切都在好起来。 池牧之无奈又温柔地朝池念示弱,嘴唇微张,将白色药片丢入口中,拇指和中指捏起瓷盅,仰头时眉眼深邃又轻佻,随动作幅度,若有似无地路过了李铭心。 李铭心看着他眼神涣散地滚动喉结,失控地也咽了下口水。 几乎是立刻,她的眼神发生了一次闪躲。 再对视,他眼底浮笑,神色清醒,仍是君子端方的皮囊,却像把一切都捏在了股掌之间。 李铭心生出一种错觉。 她的观察被观察了。 池念的学习热情起起伏伏,前两天看《小猪佩奇》还挺高兴,表示喜欢英语了,睡一觉起来,想到学校里不开心的事,马上厌学暴食。 李铭心今天带她上词汇课。池念读了一列单词表,很快说困了,又读了第二列,说饿了。 池念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帽,难过地咕哝:“Miss Li,我是不是很差劲?”会不会气她不努力?会不会嫌弃她? “不会啊。”李铭心想了想,“不过,困了和饿了,咱们今天只能满足一件,好吗?你要么就睡一会儿,要么就吃东西。” “我选睡觉。”池念很果断。睡着了就不会想吃东西了。 李铭心商量:“睡一个小时可以吗?” “好!”池念开心得像小猪,飞扑向卡通床。 李铭心为池念盖被子,转身时,池念叫住了她:“Miss Li!” 她回头:“嗯?” “Miss Li,你和别人都不一样。”池念崇拜地看着她,似乎觉得这样不够,又扣住了她的手,轻轻捏着。 李铭心淡笑:“是吗?” 经常有人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她习惯了,也从不追问,是好的不一样还是不好的不一样。 “别的老师好像对我哥更感兴趣。你不一样,Miss Li!”池念小蝴蝶一样的眼睛里装满了清透无瑕的纯洁。那是白纸一样的喜爱和信任。 这是第一次,李铭心问了出来:“我……哪里不一样?” “你真的在教我!很耐心很温柔,唔……还很漂亮,声音也好听。” 不过分热情,不过分讨好,会纵容她,也会克制她,分寸掌握得很舒服。池念无法形容,总之神魂颠倒。池念好喜欢这个Miss Li,入梦时嘴角还挂着肉嘟嘟的笑。 小姑娘热烈的眼神来回闪烁,像卡顿了的电影画面似的在李铭心脑海中反复。 她有些羞愧,不知如何克制住胸口涌动的热意。 秋天,又逢雨,空气有点凉,裸露的膝盖骨冻得冰凉。 李铭心神游至沙发,伸出一只手焐膝盖,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轻抚校服裙摆,陷入漫长的空白。雨帘的色饱拉得越来越高,没一会儿,背诵宝典上的字就不清晰了。她犹豫要不要开灯,又懒得动弹,默默沉入了黑暗。 “哐当!”主卧传来东西跌落的声音。 池牧之住在走廊第二间。 李铭心往那儿扫了一眼,又看回了自己的书。第二道声音传来时,她的脚落了地,自觉地往声源处走了两步。 “阿姨——” 他低低的声音自门缝中传了出来,听不出情绪。 李铭心站在门口,对着黑暗中的他说:“阿姨开车买食材去了,念念在睡觉。” 他很久没说话,应该是接受了这个信息。 好半晌,他再度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挤出来的:“还在吗?” 李铭心恭敬地回答:“在的。” 他低笑一声:“能麻烦老师一件事吗?” “请讲。” “帮我倒杯冰水……还有……” 听到这里,李铭心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地方大,东西多,一切的摆放都有条不紊。李铭心胡乱摸索,热出了一层薄汗。等翻箱倒柜找到杯子、冰块和饮用水,再进到房间已经是五分钟后。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准确地走到他所在的床头:“水。” 池牧之似乎在睡觉,脸埋在枕头里,右手手臂横在额上:“两片吧。” “啊?”她以为是说的冰块,想着自己正好放了两块冰,谁知道他摊开了掌心。 嗯? 下一秒,掌心贴上了杯壁带水珠的冰水。 池牧之的姿势没变,仍趴着,很自然地摊开了头枕着的另一只手。 又是掌心? 等了几秒,空气里一片安静。 他抬起头,捕捉到一双闪烁的点漆眸子:“嗯?” 李铭心眨眨眼:“什么?” “药呢?” “药?”她没听到他说要药。 他叹了口气,坐起身将冰水一饮而尽,掀起被子自己去拿。 脚落地的时候,李铭心听到他吃痛的呼吸声。 她鬼使神差地挡在了门前:“那是什么药?”念念不让他多吃,感觉是不好的东西。别是违禁品。 对方有点多管闲事了,好在他修养很好,在不舒适的情况下也没有释出不耐烦,他说:“止痛的。”说完绕过她,往厨房走去 他走路步态正常,没有瘸拐,但比之前慢一些。 阿姨回来了,正巧撞见池牧之,忙问他是不是又脚疼了,怎么出了这么多虚汗。 阿姨手脚麻利地找到药,叹气道:“看来一颗还是不够的,你这个量还是大。” 池牧之干吞完药后没回房间,赤足往沙发上一踩,卧倒闭目。 随着药起效,他额上的汗珠慢慢风干,呼吸也逐渐平稳。 李铭心窝在对面一角,继续背书,念念有词时分,看看雨幕再看看美男,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厨房里丁零当啷响起动静,头顶亮着一片温柔的灯带。房间里有一只小猪睡过头,没人舍得叫醒她。 一切的一切,美好得不真实。李铭心背着背着,嘴角浮起温柔的笑。 对面忽然出声:“笑什么?” “啊?”李铭心摸了摸嘴角,发现他仍合着眼,但睫毛颤动,是醒来的痕迹。 她随口说:“想到好笑的事了。” 他牵唇:“能说吗?说来听听?” “刚刚你找药的样子,不像正经人。” 话说完,她就知道不好笑了。 池牧之单臂撑头,勾起一侧嘴角,给面子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是?” 她不知道怎么接,眼睛转了转:“还是你这个好笑。” 十一假期过得很快。 这期间,她几乎每天都去白公馆,陪池念看完了《小猪佩奇》,也和池牧之打过几次照面,但都没有第一个雨天说话多,来来去去不过是—— 李铭心:“早!” 池牧之:“嗯,来了。” 李铭心:“拜拜。” 池牧之:“路上小心。” 池牧之:“李老师辛苦了。” 李铭心:“应该的。” 这几天,李铭心每天背着一部坏掉的手机和全新的手机盒子来来去去,过得又安静又舒适,疯掉的只有她的室友。 以前有事找李铭心还能打电话,现在好了,电话都没法打了。终于,在室友的指责中,李铭心复杂地拆开了那个新手机。 室友跟捧着个宝贝似的,大开眼界:“李铭心!你居然舍得买这么好的手机!你原来那‘文物’怎么办?是准备上交给国家?” 李铭心早有打算:“跟学校后门的手机店说好了,他收,一百块。” “就知道你一定会榨干剩余价值的。”室友帮她装好手机卡,问她会不会下App,要不要帮她下。 李铭心笑了笑,没理会室友的打趣。 她抱着被子上到楼顶,依然没有占到她喜欢的那个东南角。她正仰头感受阳光估计位置,身后有人叫她—— “李铭心!我正要找你呢。” 说话的人是李蓝,她怒目圆瞪,语气很横,一副找碴儿的架势。 李铭心踮起脚,将被子挂上横杠,没有看她:“嗯?” “池家家教现在是你在做?” “嗯。”李铭心利落地扯平被角,这才偏头看向李蓝,“怎么了?” 她十分平淡,倒使李蓝气势跌了半分:“你是计划好的吗?” “什么计划好的?”李铭心不解,“这个是中介介绍的。” “是那个穿布鞋的女的吗?”李蓝一副要算账的样子。 “是个男的,不过他们是夫妻店,你说的女的可能是他老婆。”李铭心知道是同一家中介。主校区后街的中介没几家,大部分她都交过押金,算是认识。 李蓝因为补实习报告而错过了那次的家教课,本来没什么大事,她请过好几次假,那家人都没说什么,哪想到那次之后居然让她别去了。 李蓝坚持追问为什么。中介说,那家人对那天的临时家教更满意。她还挺委屈的,认为辛苦一年的感情错付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李铭心的名字时,李蓝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是个陷阱。 此刻,李蓝没在李铭心脸上看到心虚,想想觉得没劲,就走了。 秋风叩醒皮肤的寒意,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李铭心缩了缩身体,埋进被褥嗅了嗅,樟脑丸的味道淡了很多。现在的味道更偏木质,很像池牧之西装上的味道。 她没立刻离开楼顶,倚靠着水泥护栏又晒了会儿太阳。 手机上有无数条未读信息,上下拉了一圈,她只在那条农商银行贷款扣款的消息上稍作停留,其他都直接删了。 农商银行:本月扣款2305元,卡内余额1809.81元。 她面无表情,接收了这个讯息。 同学时常惊羡于她和手机的冷漠关系,但在李铭心看来,不是她不喜欢手机,是那些阴魂不散的东西化作手机信息,在纠缠着她。 微信是大部分人第一个下载的App,这一点连李铭心都不能例外。 她生疏地登录,看着无数个红点热烈弹跳。 信息拉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那些着急上火的人这几天几经周折都找到了她,至于其他的,嗯……李铭心过了一遍好友申请,发现了被压在底下的池牧之。 很意外。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出的好友申请,微信只笼统显示三天前。 她点击通过好友申请,却发现过了时效。 她又想了想,算了。 她捏着这部光滑美丽的手机,左右看了看,表情像是在看自己出卖的灵魂。 但转念一想,她的灵魂还在自己手里,不是吗?头点了下手机屏。 北京时间:20:45。 再次来到太白大道的白公馆,是一周后。 中介措辞保留,称仍是试用,语气却流露出笃定,让她好好做,那家人家真的不错,给价也很好。 李铭心不如上次热情,淡淡应下,还称下午有课,要晚到一个小时。她摊开本西语书,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期间收到两张字条,估计都是来自新入学的同学,还天真地把图书馆当作艳遇的地方。 沿着笔直的城市大道一路往西,302路公交车的视野逐渐变宽,城市在人烟稀少的建筑中逐渐淡出。 夕阳照得人脸颊火热,到达白公馆时,李铭心额头上浮了层薄汗。 开始上课时,是下午六点十六分。 第二次见面时,池念的性格开朗了一些。休息时分,李铭心打开池念的电脑,下载了英文版的《小猪佩奇》,点击播放。 池念不解地问:“动画片吗?” “听一听,培养语感。不是说听到同学说英语,你会紧张吗?那我们就多听听,听多了就知道,日常口语其实很简单。” 池念看向漂亮的老师,笑道:“好。”又低下头,“Miss Li……” 李铭心吃着葡萄柚,正细细感受着甘甜:“嗯?” “你能通过一下我的微信吗?”池念几天前就加了,想问她愿不愿意继续教她,连发三次好友邀请,都没有结果,只能请家里人联系中介。 李铭心微笑:“好。不好意思,我比较少用微信。” 池念很惊讶:“真的吗?很少用微信?”难怪几天没有回应。 不过,现代人真的很少有人不用微信。 第二主卧洗手间里,李铭心闭着眼睛,按下了冲水键。 漩涡卷着她的人生直坠而下。 她打开微信,上百个红点吵吵嚷嚷,不断弹出。如她所料,母亲裘红发来了几十条消息。 李铭心每拒接一个电话,母亲便要骂她几句。 好在李铭心掩耳盗铃惯了,她面无表情地把母亲的对话删除了,点开好友申请,一眼找到了池念。 池念的头像是一只棕色的玩偶熊,微信名叫“念念”。她点开池念的朋友圈,全是小女孩的心情和日常,花花绿绿,丰富俏皮。只是,没有学校相关的,也没有她自己的照片。 池念的镜头和日常更多是对准外界。 继续往下划拉,五月份有一张抓拍的男人照片,比搜索引擎上那张唯一的照片要生动许多。 倜傥,西装拎在手上,衬衫袖挽至前臂,筋骨分明,线条紧实。 亲切,看镜头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小孩儿,目光很宠溺。 英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这样一张脸上露出笑意,却不显玩味轻浮,是绝对的教养养成的分寸。 照片配文是:(偷的图)哟!看谁呢!笑成这样! 如果是看妹妹,那很温情。 如果是看女朋友,那很温柔。 看起来,这人不错。 一秒钟,李铭心的大脑划过很多信息。 再往下就没了,朋友圈仅半年可见。 洗手间隔音极好,住惯了宿舍和陋室的李铭心差点忘了时间,再推开门,空气里骚动着一阵不属于这个家的声响。 池念不在书房,电脑上的《小猪佩奇》被按了暂停,进度条在第二集的中间。按照一集五分钟计算,按下暂停应该是在两三分钟之前。 此刻是北京时间晚上八点三十一分。 池念看着池牧之被扶上床,一边给助理倒水,一边嘴里嘀嘀咕咕:“怎么又喝这么多?” 一道女声响起:“他几时喝多过?” “上个月他就喝多了。” 女声惊讶:“这人受什么刺激了,居然会喝醉。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喝醉的池牧之。” 池念低下声:“不知道。” 李铭心走出卧室:“念念。” “啊!Miss Li!”池念差点忘了自己还在上课,“我哥回来了,不好意思。”她看了眼墙钟,“八点半了,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等会儿看几集《小猪佩奇》。” 她憨憨一笑:“动画片里的英语真的蛮简单的。” 跟着《小猪佩奇》说英语,她没有那么紧张了。 李铭心还没应声,池念马上说:“金助理要回市里,可以送你!” 李铭心微微颔首:“那……麻烦了。” 余光里,那个陪池牧之回来的女人一直在看她。 李铭心目不斜视,在玄关处取了外套,结束了第二次补习。 那个人不是金助理,金助理是个男的。 李铭心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快会坐上卡宴——这辆只在手机搜索引擎上被定格过数次的车。 金助理为李铭心打开后座的门,绅士地请她入内。 李铭心微微抬眼,看清他的动作,坦然躬身,安静入座。关门之前,金助理在她脸上多逗留了一眼。比阿姨的咋呼要冷静很多,金助理的眼睛像鹰一样。 坐上副驾驶座后,他说:“老师很像一个人。” “谁?” “之前补习老师的朋友。那位老师每次来上课都带着那个女生,我经常送她们回去。”他松了口气,“刚刚我以为就是她。” 李铭心若有所思:“很像吗?” 同学里也经常有人说她们像——“白昕心和李铭心长得真像”“一个热一个冷”“一个市里姑娘一个村里小芳”“我觉得小芳好看”“还是市里姑娘好看吧,更上得了台面”…… 经常有不熟悉的同学将李铭心错认为白昕心。 金助理意识到说一个姑娘像另一个姑娘是不礼貌的行为,又改了口:“其实,也不是很像。” 路灯闪烁,光线快速扫过脸庞,让人眼花。 李铭心感觉臀部怪怪的,以为是错觉,感受了一会儿,发现有个东西一直在振动。 一低头,赫然是一部手机。 微信消息跳出,随之,信息上浮。 十九点二十一分,念念发来:老师来了,在上课了。 十九点三十二分,她追了一句:哥,你今天回来吗?给你看看我的漂亮老师。 都是未读状态。 她指尖一滑,微信未读消息展开。 十八点三十二分,庄娴书:牧之,我饿了,请我吃饭。 十八点三十三分,庄娴书:池牧之,别给脸不要脸,你也知道我的经济状况,不回我我就上你家…… 十八点五十六分,庄娴书:出来接我!这会所跟迷宫似的。 她指尖一按,屏幕恢复黑暗。 “金助理。”李铭心打破车厢里的静谧。 “嗯?”金助理转头。 她手一伸:“这边有部手机。” 金助理忙接过,道了声谢谢:“得,送完您我还得再回去一趟。” 到宿舍时,大家都洗漱完了。室友问李铭心累不累。 李铭心摇摇头,捞起事先准备好的衣物,往洗漱间去。 “谁家家教这么晚啊,肯定是累的。” “你问李铭心累不累,那不是白问嘛。暑假箱包厂的体力活,一天十二个小时,没有空调,也就她说不累不热。中介说七男三女报名去的,坚持做完一个月的只有一男一女,坚持完两个月的,只有咱们李铭心!” “铭心啊,你什么时候能发财啊!” “李铭心要是发不了财,那我们都别想了。勤劳聪明美丽善良,什么好品质都占了。这还不行……” “那也不能这么说。发财的路千千万,也不一定非得靠自己。人家白昕心不就一步登天了吗?” “就是出个国而已,也不算登天吧。那么多人都出国呢。” “人家不是靠成绩,也不是靠爹妈,那能一样嘛!”后半句,室友的声音怪里怪气。谁听了,都要跟一个心知肚明的讽刺表情。 她们的话,李铭心都听到了,她举着粉红色的塑料杯子,正在专心刷牙。 她的牙不太好,去年疼到忍无可忍,终于去了医院,一次性补了七颗,其中有三颗根管治疗,一颗装了全瓷牙。除了钱,弄牙的过程苦不堪言,自那以后,她刷牙特别认真。 李铭心意识到,疼痛是急症,贫穷只是慢性病。在挣到钱之前,还是要好好刷牙。好好刷牙可以反向省钱,是另一种形式的打工。 她慢慢剥下自己的白T恤和牛仔裤,丢进白色塑料盆。做这个动作时,她依照日常习惯,本来是低着头的,某一瞬,她忽然抬头,目光径直往镜子中扎去。 那是一具陌生的身体。 她低下头,继续脱内裤,脱完之后不知怎的,再度抬头。 照了三年的宿舍镜子,今日有些陌生,又有些美好。 虽然大家都夸她漂亮,但是她对于这张脸是陌生的。如果不是到这里念大学,她都不知道自己属于好看的类型。裘红从小就骂她“眼尾上挑,跟狐狸精似的”“胯不够宽,一看就不好生养”“天天看书,眼睛看坏了谁家要你…… “铭心!你掉厕所啦?” 室友敲了敲浴室门:“你还在洗?洗了这么久?” 这个室友的声音传到了外间,外面的几个室友听着不对劲,也纷纷问:“铭心,怎么了?” 水声立刻停止。 “铭心!李铭心!” 里间传来李铭心沙哑的声音:“想事情呢,忘了。” “吓我一跳。没事吧。”见李铭心不再说话,室友非要看个究竟,在门口等着。 她想到李铭心回来就没怎么说过话,有点不安。虽然李铭心一向不怎么说话,但女孩子晚归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门“砰”地解锁,被打开了。 李铭心倚靠门框,一头乌丝湿漉漉地贴着头皮和脸颊,她漫不经心地笑那室友:“没事啦。想什么呢。” 室友“哟”地倒退了一步:“哦。” 等李铭心走出洗漱间,拿毛巾把自己裹起来,室友才后知后觉:“我们铭心不穿衣服比穿衣服还好看。”说着冲出洗漱间,跟其他室友大声分享李铭心有多美。 几个姑娘迅速起身,非得把李铭心的毛巾扯了,要好好看看。 李铭心站在热情的室友的包围圈内,不着痕迹地释出长长的一口未尽之气。她有些恍惚,一偏头,那面镜子里的她活色生香,那双湿了睫羽的眼睛,此刻媚得能掐出水来。 这是第一次,李铭心发现裘红没说错。她确实有一双狐狸精的眼睛。 这个秋夜,李铭心心躁,辗转难眠,于是点亮床头灯,看了会儿专业书。 看着看着,稿纸上很快出现了不少不太专业的内容: 程宁远,池牧之舅舅,三十七岁,光瑞生物制药执行总裁,实际控制人(资料多)。 池竟,池牧之父亲,五十六岁,S市景行区某委员会主任。 池念,池牧之的亲妹妹?表妹?十四岁,英瑞高级中学初中部,英语课、马术课、网球课、舞蹈课(课很多),内向(?)、敏感(?)、善良,爱吃东西,喜欢五颜六色,喜欢偷偷观察别人(?)、讨好型(?),不喜欢同学,抗拒英语…… 池竟只有一个儿子,那么…… 池牧之,三十岁,光瑞生物制药高管(资料少)。 李蓝口述:五十万分手费,帮忙写推荐信,不愿分手,深爱白昕心(?)。 抓拍照片:英俊,亲切,穿西装,有健身痕迹(?)。 09月29日新发现: 微信喜欢已读不回 。 过去不喝醉,近期喝醉两次。 交往过的女人多(?)。 十一长假七天,池家排了五天课。李铭心认真备课,第一天,却只是陪池念看了两个小时《小猪佩奇》。 池念表示,和Miss Li看《小猪佩奇》很开心,之前的英语老师更喜欢让她背课文、背对话、背词组、背单词。她本来就不喜欢英语,也不喜欢背书,这几项一叠加,害她想到英语都会抖。 另一个Miss Li——李蓝老师,每次都说明星八卦,讲S大校园逸事,好是好,开心是开心,但有点本末倒置,对英语一点帮助也没有。 这个Miss Li就不一样,对方不给她压力,还会取巧,会更换教学方式。不仅如此,Miss Li说话淡淡的,表情笑盈盈的,有一种不属于大学生的稳重的美。 头一回,她以为对方是白昕心姐姐,再看就一点也不觉得了。 她们一点也不一样,Miss Li是天使,是来拯救她的! 池念开心得打滚,不知道要怎么表达遇到好老师的快乐,不停地跟池牧之说涨工资涨工资涨工资,给Miss Li涨工资。 池牧之告诉池念,池家家教的工资本来就高于市场价,再涨就破坏市场平衡了,以后这个老师出去找工作,会有落差,反而不利于稳定健康的发展。现在的时薪刚刚好,足够对方很珍惜很认真地对待这份工作,也不会对对方将来找其他工作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池念听不懂,但她觉得池牧之说什么都是对的。 阿姨来送果盘,拉着李铭心说了几句,让她今日留下来吃饭,自己做了几道家常菜。 说话时,阿姨的眼神没有停留在某一个部位,而是绕着她的脸转了两圈。 “谢谢阿姨!” 太阳落山时分,白公馆十六楼如有圣光降临。秋日赤红倒映城市,照得落地窗内外一片金灿灿。 每周的新花送到,阿姨为新鲜玫瑰剪枝,忙碌地把几个花瓶的旧花换下。 李铭心抱臂坐在落地窗前,安静地晒着夕阳,自觉正悬在B612星球。原来里不仅有私人的时间,还有私人的视觉。美好的夕阳烧红了她的眼。 十八点三十分左右,阿姨忙不过来,叫了个钟点工阿姨帮忙。这一餐,似乎很郑重。但一切忙活完,晚餐还是推迟了一个小时。 等待中,李铭心有了漫长的闲暇时间,这才慢慢地将整个公共空间打量了一圈。 之前,她视野每次的落定,都是一个具体的物体—— 书房的祖母绿台灯,池念手上的钢笔,搁在门口的高尔夫球袋,从不枯萎的鲜花…… 今日纵观,跟网上的内部图没什么区别。复古法式轻奢,样板风格,没有主人多余的心思。 她漫不经心地一扫,发现茶几下有个黑白格子的棋盘,上面搁着个半开的木质盒子,应该是近期主人用过,阿姨还没来得及整理。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轻轻放大图片。 根据盒子口露出的立面棋子,那是副国际象棋。她指尖逗留在国王的棋子上,平静的心跳再度蓬勃。 十九点三十分,池念问李铭心饿不饿,要不要吃块松饼垫垫。 十九点四十五分,应该是得到了特赦,他们三人开始用餐。阿姨、池念,还有李铭心。 阿姨问李铭心是哪里人。李铭心答了个遥远的省份。阿姨夸她:“那你考到这里不容易吧。” 李铭心:“我高考了两次。” 几乎在瞬间,空气里飘起心酸的味道。 池念钦佩:“老师真厉害!” 小学毕业统考,她都害怕,何况是高考。 阿姨问:“这压力挺大的。第一次考得不好,第二次就考好了?” “第一次考得还行,但是填志愿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所以第二年又考了一次。” “什么问题啊?” 李铭心笑了笑没答。 池念捕捉到下沉的气氛,把碗一推,撒娇让阿姨帮她舀汤。 二十点十五分,阿姨看了眼手机,起身炖酸梅豆腐豆芽汤。 二十点二十一分,晚餐到了尾声。 阿姨不是住家阿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走前,她问李铭心要不要一起走。 李铭心本来也要走的,但想到今天池念除了看卡通片,一点题都没做,于是软声对池念说:“今天玩一天了,做十道题,再写一篇英文日记好吗?” 漂亮老师平时讲话稳重而冷淡,此刻声音一软,池念完全吃不消,眼睛一弯,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好呀,那老师陪我。” 分针又推了十五分钟。 书房门开着,空间里除了池念嘴上念叨的muffin(松饼)、rice(米饭)、rose(玫瑰),静得落针可闻。 李铭心在守株待兔。 “嘀嘀”解锁声响起时,她闭上了眼睛。 她清晰地听到,心中猛兽挣脱链条的声音。 “池牧之!你怎么这么沉,刚刚就不该让金助理走!” 是上次那个女人的声音。 下一秒,人倒地的声音响起,空气里传来男性低哑性感的笑声。 “不许笑!再笑!再笑你就死定了! “池牧之,你是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危险。” 男人鼻息仍荡漾着笑意:“嗯?怎么?” 那声音低得像从身体深处发出来的,好低的低音炮,振幅很远。 “好诱人啊。”女人兀自抓狂,“真的会让人想把你吃了。” 房间里,李铭心陷入思考:他们……这是在调情吗? 即便注意力已经锁定目标,李铭心仍认真阅读完了池念的日记:“日记写得很可爱,单词拼写和语法都没有错误。” 池念一边往门外看,一边害羞地回应Miss Li,自己写的都是些简单的句子。 她又轻声说:“我哥回来了。” 李铭心没有起身,礼貌地问:“要我去打个招呼吗?” 池念心思不在,忘了回答这句话。 “阿姨煮的解酒酸汤好香啊,我才吃完三十分钟,怎么又饿了。”她扒着转椅背,望向桌上最后一块松饼,重重地咽了口口水,“我想吃甜的了。” 李铭心想了想:“教你个新词。” “什么?” 李铭心指着日记说:“这个词怎么读?” “Muffin.” 李铭心将那块松饼递到池念面前,指着松饼膨胀凸起的尖尖问:“Muffin上有一个小top看到了吗?” 池念点头。 “你知道Muffin top什么意思吗?” 池念摇头。 “小肚腩。”李铭心的指尖在松饼的凸起上画了个弧线。 “好形象啊!Muffin top?好可爱的名字!”池念眼睛亮了。 李铭心漾起笑:“因为小肚腩就是很可爱的东西啊。” 池念开心了,一口把松饼吃掉。 主厅,没有开灯。 随着李铭心赤足靠近,高挑的女人按亮了一盏壁灯。 池牧之垂首斜靠墙角,筋骨分明的手上还抓着西装。他没脱皮鞋,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姿态松弛又稳稳当当,不像喝醉了。 李铭心奇怪,怎么能出去一天,鞋上都没有灰呢? “哇哦!又见面了,妹妹!”庄娴书轻蔑地勾起红唇,“在这儿干什么差事啊?我看看我能不能做。” 李铭心问:“您是?” “我啊?我是总裁办秘书。” 好像说得通。 不过这个女人疯疯癫癫的,李铭心不准备示好。 庄娴书:“你知道总裁办的秘书是干什么的吗?” 李铭心思考了一秒:“干什么的?” “白天陪老板上班,晚上陪老板睡觉。” 还挺忙的。 女人纤指上夹了根没点燃的进口烟,雪白裸露的肩颈朝前一顶,配上鬈发红唇,好有女人味。 “我们这儿正扩招呢,你要不要来啊?好歹有份工钱。你这样铤而走险,说不定赔了夫人又折兵,最后连保底钱都拿不到。” 她话里有话,非常冒犯。 池牧之丢下西装,怒斥她的无礼:“庄娴书!” “哈哈哈!”她红唇一弯,咧成艳丽的弧度,眼里的精明只增未减,“开玩笑的小妹妹。” 说罢,她舌尖挑衅地滑过嘴角,媚声媚气:“你说,今天是我留下,还是你留下?” “庄娴书,够了!”池牧之打开了门,上前一步拽她,“你再这样无礼,我不管你是住马路还是住桥洞,现在就走。” 庄娴书做作地偏身,跌在沙发上耍赖:“男人都是一样薄情的。你们程家人更是!” 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一手把她培养起来,现在却要把她踢出总裁办。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友,以为没有爱情就没有背叛,谁知道,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不肯施舍!她屁股都没坐上凳子,就要赶她走。王八蛋! 池牧之拿她没办法,摇摇头:“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李铭心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表情——是念念朋友圈那张照片上的,英俊,温顺,人很好。 李铭心像被点了穴似的,猛地抬起头,直直撞进他深邃的眼睛。 好像认识了很久,却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视。 约莫是因为炽白的壁灯灯光,李铭心第一反应是这个男人很白,然后才是英俊。 这眼神,钩子一样,搞得她不知所措。 诚然,他很美好,是沙漠里的春天。 同时,他也很遥远。 对视后,池牧之平静地移开了目光,落回了庄娴书身上。很明显,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铭心是个无关痛痒的人。 “庄娴书,你太没礼貌了!这是念念的家庭老师。”他语带训斥,酒气熏了嗓子,声音又低又哑。 搜索引擎上居然没说,这男人的声音极好听。 “老师啊?”庄娴书撩高裙摆,露出莹白的长腿,“妹妹,搞钱得这样。他们那帮臭男人什么没见过。” 庄娴书粗鲁地拉扯李铭心包裹得完整的白裙领口,不屑道:“你这样的方法,过时了。” 李铭心面无表情地扯住她的胳膊,用力甩离自己的身体。 象牙塔没有教过这样的对话要如何应对,李铭心有点想跑,双脚却一动不动,扎在那里:“那你怎么不搞?” “哈哈哈!妹妹别误会。我和他舅舅谈过,再跟他谈有点不像话吧。”没等别人开口,庄娴书眨眨眼睛,话音一转,“不过也不是不行。” 她仿佛忽然勘破了捷径:“这样可以气死程宁远,不是吗?” 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她仰高脖颈:“你觉得如何,妹妹?” 李铭心冷淡地学舌:“也不是不行。” 庄娴书毫不淑女,放荡大笑:“有意思。换你呢,你会怎么做?” “什么?” 庄娴书忽然凶狠,指尖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打转:“你跟了很多年的男友忽然不要你了,你怎么报复?” “我?”从来没有人问过李铭心这样的问题。 池牧之轻蹙眉宇:“阿娴!别无理!” 再看向李铭心,池牧之眼里的不悦敛去,开口时,语气温和,人却一下子变得疏离:“李老师别见怪,她没有恶意,就是最近受了点刺激。”屈指点了点左额,示意她,“这里不太好。” 庄娴书娇哼一声,没理他,非要拽着李铭心问个究竟:“嗯?妹妹?” “我……”李铭心顿了顿,“我会算了。” “什么?” “我会算了。” “那你没听懂问题,或者你没爱过。‘爱’这个字是很难算了的。” 李铭心抬起头,声音清透而坚定:“我会算了的。” 池牧之白皙的指骨搭在墨绿丝绒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叩了几下,顺便看了李铭心一眼。那一眼,带着意味深长。 庄娴书无语地摇头,嗤笑一声:“那你们俩可真配!” 李铭心扶着庄娴书进到浴室。 几十步路,此女跌跌撞撞,幸好李铭心力气不小,能迫使其稳定身体。 只是一到浴室,庄娴书就笔直地站在了乍泄的灯光下,一脸清醒。 “妹妹,今晚行动吗?”庄娴书抄起手,满脸精明,“刚送走上一个小姑娘,池牧之不会这么容易上钩的。” 李铭心冷冷地抬眼,同镜面里的庄娴书对视:“你喝多了。” 庄娴书想了想,人歪在洗手台上:“是,我喝多了,你伺候我吧。”说罢,她鲜红的长甲伸进喉咙口,用力一抠,一堆污秽物倒涌而出。 全是混着胃液的酒水,没有一点食物痕迹。 水龙头冲掉了第一波,门上传来两声轻叩:“需要帮忙吗?要我把念念叫来吗?” 庄娴书手臂一横,抹干唇边的污渍,左右手一挑,吊带裙滑落至妖娆的胯部。 她附耳低声:“学着点,”然后扬声,“需要,进来啊。” 李铭心将她往浴缸一推,开口道:“不需要。” 见庄娴书没有不配合,李铭心手脚麻利地帮她脱去裙子,揭掉胸贴。 这是李铭心没见过的东西。 两条单薄的线,勾着片薄薄的蕾丝,充满了铤而走险的诱惑。 庄娴书自信地掂了掂,大方向她展示:“漂亮吗?毛面水滴,二十万。” 李铭心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是一次性的吗?”没什么棉料,看着又昂贵又低廉。 庄娴书让她搁那儿,再次弹动挺拔的水球儿:“怎么样?” 李铭心没有欲望地瞥了一眼:“我也有。” 庄娴书不信,拿眼估量:“多大?B?C?” 李铭心没答,手腕一拨,水柱迎着庄娴书的脸砸了下来。 那张漂亮的脸被冷水激得后仰,一瞬间灌满了欲望。庄娴书吃了好几口水才适应,不怒反笑地对李铭心说:“你看上去像个杀手。” 李铭心找到了水温调节的开关,给她放水:“我不会杀你的。” “为什么?” “我辛苦考上大学,还没毕业挣钱,还没享受生活,我不会做这种冒险的事。” 李铭心想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很快被庄娴书无厘头的下一句抓去了注意力。 “哦?那接近池牧之不危险吗?”庄娴书敲打她,“知道吗,太急了。他是钱多,但人不傻。” 上一个是家教带来的朋友,这一个是家教,看不出来,现在流行这种一帮一带。 白昕心的出国推荐信是庄娴书一手操办的。小姑娘活得简单,什么也不懂,漂亮的白痴脸蛋一歪,除了嘴甜态度好,没别的优点了。 过程中,她笑话池牧之是不是很闲,池牧之无所谓地说,顺手的事。 对他来说是顺手交代别人办了,对别人来说完全是增加工作量。庄娴书奇怪,是多对不起人家,负了人家多少,才会这么亏心? “随你怎么想。”多说多错,李铭心本来也擅长回避。 李铭心蹲在瓷白的浴缸边,左右看了看,光明正大地研究起格子里的洗浴用品。 她试了试水温,差不多。 一颗彩色浴球被丢入温水中,顷刻间,那固体散成一团五彩斑斓的泡沫。李铭心看着那团艳丽,傻乎乎地笑了。 庄娴书盯了她半晌:“谢谢你不杀之恩。” “不客气。” 庄娴书躺在一池淫丽中,搅弄浴花泡沫:“这样吧,我还你个恩情。” 李铭心没见过这么没前没后的人,又觉得很有意思,顺着她的话茬说:“什么?” “雨天。下雨天多花点心思。” 平时的他,刀枪不入。 阖上客卧的门,外面又黑又安静,完全是另一个空间。李铭心习惯集体生活,对这样静悄悄的世界很不适应。 池牧之背身立于窗边,听到声音,屈指掸了掸烟灰。 应是犹豫了一刻,猩红悬于烟灰缸上方闪了闪,迅速被揿灭。 “辛苦了,李老师,今天……按时间算给您。”他看她的眼神太像看一个普通老师了。也许他多一分诧异会好一些。 像阿姨,像金助理,像池念,或者像那些说她和白昕心很像的同学。 池牧之的平静让这一切看起来像个笑话。 “没事。”李铭心朝他鞠了一躬,准备走人。 他淡笑着上前一步:“我送您回去。” 您? 她提醒:“您喝酒了。” “我叫车送您,到学校之后再回来。”说话间,他长腿已经迈至门口。 李铭心不解:“这样很麻烦。” “不麻烦。” 他应是雷厉风行的风格,这时候已经踩进皮鞋,捞起西装,打开了大门。 和庄娴书进浴室少说有二十分钟,这中间他没有洗漱,衬衫完整地穿在身上,应该一开始就准备好要送她。 李蓝也说过,池家非常注意老师的安全,晚归一定要报平安。 思及此,李铭心不再多问。 电梯里,他礼节性地问了句:“老师是本地人吗?” 李铭心又把那个遥远的省份回答了一遍。 “平时住宿舍?” “嗯。” 接着,他们在大片空白的寂静里,感受秋夜的流动。 2栋距离白公馆大门有几百米的距离,他们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前一后。 李铭心有意错开五步的距离,落后于他。她认为这样比较礼貌。 走了一会儿,他似有所察觉,没有停下,但刻意放慢了步调。 李铭心顺着本来的步速,慢慢靠近。每走近一步,白衬衫的纹理就清晰一些,走到他身边时,陌生的烟草味漫了过来。 “念念很喜欢上您的课。”他嗓音低沉,带着少许奇异的颗粒感,“她基础不太好,五年级才开始学英语,那会儿二十六个字母都背不全。我们试着找过十几个家庭教师,磨合得都不太行。” 李铭心:“这样吗?如果五年级才开始学英语,那现在这个成绩真的很不错。” 他低笑:“李老师很擅长鼓励式教育,难怪念念喜欢上您的课。总之,要劳您费心了。” 到校门口,池牧之下车送了她几步,手上那件摆设一样的西装终于派上用场,罩在了她的肩上。 他站在路灯柔和的光圈里,说,秋天夜里凉,老师再见。 进了校门,李铭心才敢低下头,细嗅那股淡淡的香水味道。 她辨不出牌子和调子,只觉得清淡舒服。 拢衣服时,李铭心顺着柔软膨隆的沟壑,才发现自己白裙胸口的扣子散了两颗,应该是刚刚被庄娴书扯开的。 她忙低头扣上,随之涌上一股烦躁。 睡前,李铭心终于掏出手机。 手机是翻新机,打工时摔过好几次,修了两次屏幕,现在屏幕的光还不太均衡。 她不依赖手机,没有目的的时候,不爱刷网页,也不爱回消息。熟悉的人都知道找她要打电话,发微信回不回看缘分。 最近是李铭心使用手机最高频的一阵子。也是最近,她才后知后觉,发现手机不停地提示她内存不够。她将相册删光,消息删光,不用的App删光,依然不够她日常使用。 她无奈,只能爬下床,使用电脑搜索国际象棋规则。 黑暗中,她借着屏幕光将棋子记在稿纸上,还找到两个国际象棋视频,快速过了一遍。 大四的课很少,除了找到实习单位的,剩下的都在准备考试。考研、考公、考编、考语言,每个人都在为未来做充分准备。 室友六点就起来了,趴到李铭心床边叫醒她,问要不要帮她占位。 十月份,图书馆开始拥挤。S大主校区图书馆外七点就排起长龙。 李铭心揉揉眼睛,迷迷糊糊:“……中午有课。” “那你记得带伞,今天有雨。” 李铭心陷在半梦半醒之间,把稿纸上的棋子默背了一遍。起床时是九点,明明是假期,但大四女生的宿舍空旷如上课。 楼底有几个女生经过,嘴里喊着今天要下雨了。 李铭心望着阴云滚滚的天空,边吃包子,边看考研视频。出发前,她背上了两本背诵宝典和配套练习册。 别人的世界是——出发,阴天,到达地点,天上下雨,然后赶巧地舒了口气。 李铭心的世界是——看好天气,做好准备,迈出第一步,雨滴就浇了下来,随着她越走越快,雨越下越大,到公交车站时,牛仔裤湿了一截。 她很适应这种狼狈。坐上公交车,她慢条斯理地卷起裤脚,整理额前湿发,再打开背诵宝典,念念有词地背起书来。 这是一场大雨,雨水浇花车窗玻璃,一路没停。 公交车站台距离白公馆不到一公里。这段路正常走没问题,大风大雨里走就很凄凉。 东南风裹挟着雨水,把伞吹得东倒西歪,把人下半身整个儿浇湿,特别狼狈。她走到半道就放弃了打伞,将书缩在伞下护住,人大大方方敞在天幕底下,往目的地走。 池念开门看到李铭心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么大的雨吗?” 池念说着抱歉,今天大雨,本想打电话说不用上课的,谁知看了会儿综艺节目就忘了。 李铭心湿得像一只海妖,长发不断地滴水,像海草般S形蜿蜒在颈侧。 雨水打得她皮肤冰凉透白,白衫贴着曲线,透出内衣和皮肤的轮廓。 阿姨给她裹上又厚又软的浴巾,急匆匆领着她去洗热水澡,叮嘱她多冲一会儿,以免寒气伤身。 脱衣服前,李铭心问:“等会儿换什么衣服?”她的衣服都湿透了。 池念小心翼翼地问:“可以穿我的吗?” 李铭心:“可以……吗?”念念的尺寸是她的两倍。 “唔……”池念思考。 李铭心想了想:“昨天那个庄姐姐有衣服吗?” “阿娴姐姐已经走了。而且,她也没衣服在这儿啊。”池念“哎呀”了一声,“她早上走的时候,裙子是阿姨现烘干的,她在外面套了件我哥的衬衫。要不,你穿我哥的衬衫吧!” 李铭心垂眸,继续擦拭头发:“这样好吗?” “唔,我哥应该无所谓。上次那个李老师和昕心姐姐在这里过夜,也穿的他的衬衫。” 池念往走廊右侧的第一主卧走去。 到了近前,池念放轻了脚步,对她说:“他应该还在睡。我们轻点。” 池念刚握上门把手,李铭心拦住了她:“那太打扰了,我先试试你的衣服吧,也就一会儿,不是吗?”有烘干机,衣服干得很快吧。 池念眼睛一亮,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房时,一路都在蹦。 “啊!我有很多漂亮的裙子都没穿过!肯定能找一件老师喜欢的。” 她总想等自己瘦了再穿,等啊等啊,只等到了长高,那些衣服再也塞不进去了。 池念的衣服确实很多,比李铭心这辈子穿过的都多。池念有一个专门的衣帽间,里面摆满了不适合她的衣帽。 池念一心要让老师穿亮色的裙子,捞出一把衣架,往穿衣凳上一摊,又是艳黄又是青绿又是粉红,晃得李铭心眼花。 最后,李铭心套了件英瑞的校服。 白衬衫下摆偏长,塞进粉黑格子的百褶裙内刚刚好。 池念遗憾装扮芭比娃娃的工作没有尽兴:“校服就可以吗?” “我从来没穿过这样的校服,以前总羡慕来着。”县城多朴素,校服宽大不分男女。到了大城市,李铭心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学校穿这样的衣服,过去还以为,这是只有电视剧里才有的道具。 池念更热情了,非要陪李铭心进浴室:“我帮老师搓背好吗?老师会调水温吗?我指给你看,哪个是洗发水,哪个是沐浴露,很容易搞错的!” 李铭心在华丽宽敞的浴室里洗了二十分钟之久,中间有跟池念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放空地享受水压稳定、洗之不尽的热水。 她生命中稀缺的一切资源,在这里都如此寻常,唾手可得。她很少洗这么久的澡,皮肤都泡皱了。洗完澡,她闷得慌,边走边将湿发潦草地扎成一个髻,迫切地想去落地窗边透口气。 她拐至主厅时,池牧之也在。 他正陷在阴雨天的沙发里,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那里没开灯,他的背影和落地窗户一暗一明,像幅黑白映画。 李铭心失神了一秒,很快发现茶几上晾着她的考研书……以及草稿。 她快步走到他身旁,声音抬高了一度:“池先……” 书被雨打湿了,阿姨好心帮她摊开吹干,谁知道…… 他抬起头,眉头有些皱,似乎不舒服,但仍很礼貌,牵起嘴角指了指手上的稿纸:“老师在学象棋吗?” “生日时同学送了一副给我,我不会,又怕浪费。想试着看教程学一下。” 他饶有兴致:“学多久了?够切磋一局吗?” 晋江金榜作家金呆了现实向救赎之作 蓄意接近·家教老师李铭心x甘心入套·商业大佬池牧之 贪心的少女自甘替身, 预谋了一场秋日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