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实验室](https://file.mhuoba.com/shop/3/100021/picture/book/20210104/16/20210104160138145.jpg)
出版社: 重庆
原售价: 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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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孤独实验室
ISBN: 9787229153656
慕遥而寻,男,现从事品牌企划和珠宝设计工作,兼职悬疑推理小说创作,豆瓣阅读高人气签约作者。代表作品有《爱生时》《孤独实验室》《盲目》等。《孤独实验室》曾获豆瓣阅读小雅奖最佳连载,入围豆瓣阅读“社会派推理”大赛最终决选。 作品以人物情节丰满,逻辑推理缜密见长,注重氛围营造,冲突设计独特。擅长利用多层次的悬念设置,细致的人物心理剖析,以及创造性的情节反转
第一章 旧裙子 四号线是环线,自然也是换乘站点最多的地铁线路,虽然在拥挤程度上比不了穿行城市的横贯线,但是在每站上下车的人数频次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总是爱挤在车厢中段,只要眼神够准,速度够快,总能抢到些新腾出的空座。 佟遥反背着书包,倚在车厢角落,手指无聊地拨弄着包上缀的长耳兔挂件,两眼却习惯性地像扫描仪一般,由近及远一丝不落地观察着整个车厢。 永远站在角落,保持视角最大化,认真地观察并记住每一个场景和细节……这是亭姐对她一直的告诫,或者说是强制训练。 按她的说法,女孩子,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总是会处于危险的境地,而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时刻保持观察和警惕,在第一时间发现并远离。 对于亭姐的说法,佟遥并不是完全理解,也没有什么切身的体验,不过这么多年的习惯,却让她有了一个过目不忘的好记性。 就像现在,稍稍给点时间,她便可以闭着眼说出车厢里的总人数;如果再多给一分钟,让她稍加回忆和辨别,她甚至可以准确地还原出车厢内的男女比例和所有人的大致位置。 亭姐曾经称赞过她在记忆上很有天赋,不过在她看来,记性好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总有一些不那么愉快的瞬间,如果她想刻意地去淡化,却是要比正常人难上许多。 一天漫无目的的忙碌,很轻易就榨干了人们所有的情绪,忽明忽暗的车窗上映照着一张张漠无表情的面孔,而地铁也似乎被这毫无生气的场景所传染,有气无力地穿行在漆黑的隧道之中,慢慢地缓下速度,迟缓地顿了顿,最后瘫停在了站台边。 “松山广场站到了,请要下车的旅客……” 车内广播提醒着目的地已到,佟遥立刻收回了视线和思绪。因为靠近车门,她护着书包,第一个冲出了车厢。 上了扶梯,刷卡出了闸机口,佟遥四处环视,立刻找到了和亭姐提前约好的4号出口。 天色已经半黑,出站口的路边停了不少接送人的车辆。佟遥认着车型和车牌,又顺着马路往前走了十多米,这才找到了亭姐那辆打着双闪的银灰色轿车。 “没有等太久吧?”佟遥绽开笑容,轻叩车窗,然后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亭姐对她有莫大的恩情,她也曾经尝试过让自己更加主动亲近一些,但是却像有一层气膜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将她挡在半米开外,无法再进一步。 就像这辆车的副驾驶座,这么多年虽然一直空着,但是她却从没有胆量坐上去过。 “还好,我也是刚到。” 亭姐的话还算柔软,不过话音刚落,她的脸色就立刻暗沉了下来,紧皱眉头盯着佟遥颇为不满地打量着,样子就像一个发现学生作弊,恨铁不成钢的严师。 “怎么没有穿裙子?” “天气这么冷,我以为不用……” 时间已经进入11月初,严格来说,再过几天就要立冬了,这样的季节再穿夏裙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不过看着亭姐严肃的样子,刚解释到一半,佟遥便立刻收了声,心虚地咬起了嘴唇。 亭姐没有继续指责,也没有更多地解释,只是默默地从副驾驶座上拿出一个纸袋递给了佟遥:“赶紧换上吧。” 接过纸袋,稍稍瞥了一眼,佟遥心底暗暗吃惊。 从袋口露出的一角蓝色雪纺布料和白色的裙边来看,如果不出意外,里面的衣物和之前亭姐送自己的那件天蓝色连衣裙应该是同款。 她不知道这样一件连衣裙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更没有想过会有第二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突然出现,而且看样子亭姐似乎早有准备并且随身携带。 带着疑问,佟遥拆掉纸袋,展开衣裙,眼前的景象立刻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除了尺码小上了一号之外,几乎就是同一件衣服。而且可以判定的是,这并不是一件新衣,虽然熨烫保管得极好,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件衣裙多少都有些年头了。 看了看前后的车辆还有人行道上来往的行人,佟遥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天色已晚,车窗上也贴了深色的防晒膜,但是在车内换衣还是挑战了她的承受底线。而且连衣裙属于夏衣,真要换上的话,肯定是要脱得只剩贴身内衣了。 就在佟遥尴尬犯难时,亭姐似乎也从后视镜发现了她的窘态。她叹着气头也不回地说道:“又没让你在车里换,前面有个公共卫生间,动作快点。” 佟遥吐了吐舌头,如获大赦般地攥着衣裙推门下了车。 换上了夏裙,一股凉意立刻从腿部袭往全身,佟遥夹着外套缩着肩膀,瑟瑟发抖地跑回了车旁。 而此时,亭姐下了车正站在路边,看到佟遥哆哆嗦嗦的可怜样子,不禁笑出了声:“你这蠢丫头,让你换衣服,又没让你故意找感冒。” 说完,就从佟遥手中拽过外套披在了她肩上,同时还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我们的患者是一个心理极度脆弱的群体,穿着阳光亲和一些,对第一次接触他们,打开他们的心扉非常重要,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这些话虽然亭姐之前也曾和她说过,不过此刻听来,佟遥的心里还是立刻生起了一丝暖意,笑容也重新回到了一直有些委屈的脸上。 十多分钟后,不知道拐了多少弯,车子停在了一间灰矮的土砖房前。 一路上,佟遥都在暗自观察。这一片似乎都是这样的土砖房,两层楼已经算是高层建筑,而且这里的街道窄得让人有些胆战心惊,对面有来车时,必须降下车速非常小心,才能避免两车的剐蹭。 这样的情况让佟遥非常惊讶,毕竟这里是内环,她还从没有想过内环线里会有这么一大片贫民窟似的存在。 这样的地方停车有些伤脑筋,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车子贴着墙根停在了路边。 亭姐手动收了后视镜,重新对了一遍门牌号后才带着佟遥敲响了锈迹斑斑的铁皮门。 铁皮门不怎么隔音,屋里稀里哗啦的麻将洗牌声清晰可辨,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争论的声音,不过说的都是当地方言,佟遥愣是一句也没听明白。 过了半晌,大门才吱呀地透开了一条缝,开门的是位佝偻着腰身的白发老太。 老太看上去至少也有七八十岁了,精气神倒还挺足,只不过眼神似乎不太好使,半躲在门后,眯着眼睛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二人。 “老人家您好!我叫乔安亭,提前约过的,说是家里有病人需要帮助。” 乔安亭非常有礼貌地双手递出了名片,可是老人家却似乎并不领情,没有一点想要接下名片的意思,只是转身对着屋里嚷嚷了几句听不懂的方言,便扭头慢吞吞地进了屋,留下乔安亭和佟遥尴尬地杵在了门外。 不过好在这样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阵拖鞋声临近,铁门唰地一下被完全拉开。 一个五十多岁的灰衣中年妇女堆着笑脸出现在二人面前:“乔教授是吧?我是朱冬的母亲,赶快进屋,赶快进屋,早就盼着你们来了。” 乔安亭递了名片,客气地跟着寒暄了一声,便带着佟遥进了门。 “孤独实验室?心理学博士。” 中年妇女一边关门一边看着名片,名片背后的一大串专业术语估计没看懂多少,不过博士的头衔却清清楚楚,实验室的叫法也挺能唬人。一时间,中年妇女脸上喜笑颜开,仿佛终于等到了救星一般。 刚进屋,乔安亭就发现了问题。 不到十平方的堂屋里,根本就没有落座的地方,房间内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家具,不过光是一张木床和一方老旧的木桌就已经几乎填满了客厅。 刚刚开门的白发老太坐在西风位,头也不抬地码着麻将牌。背对着门口的南风位坐着一位长发女性,单从背影很难分辨出年龄。东风位置也是个中年妇女,不过对刚进门的两个陌生人似乎并不感冒,稍稍瞥了一眼便开始搓手掷起了骰子。而唯一对两人感兴趣的,便只剩下了面对着她们的那个中年男子。那男子先是叼着烟看了看乔安亭,然后便把目光聚焦到了佟遥身上。确切地说,应该是直直地盯在了她光洁的腿上。 中年男子毫无顾忌的目光,让佟遥很不自在。本来就小上了一号的衣裙,此刻就更感觉像勒在身上一样,不过及膝的裙装确实遮无可遮,她只能是挪了两步,稍稍地躲在了乔安亭的身后。 “老房子,小了些,你看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真是不好意思。”灰衣中年妇女颇为尴尬地指了指墙边的木板床:“不嫌弃的话,要不坐床边聊吧?” 乔安亭心里是有些不满,倒不是因为这家的贫穷和破败,而是明明约好了要给家人治病,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搓起了麻将,而且看起来除了母亲之外,家里的其他人似乎对患者的病情完全是漠不关心。 要知道自闭症患者在外人看来,虽然没有太多外表上的物理伤痛,但是对于患者来讲,内心的煎熬和苦楚却只会更甚,如果没有身边亲人适当的开导和排解,长期积累下来甚至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看了看依然热闹的麻将桌和墙角乱糟糟的床铺,乔安亭强忍着不满对患者母亲说道:“朱冬的病情之前电话里已经大致地跟你了解过了,还是先见见本人,看看他的情况吧。” 话刚落音,麻将桌上的中年男子便嚷嚷了起来:“什么病啊!都是闲出来的懒病,全是你平时给惯的。依我看,早就应该把他赶出去,饿着肚子你看他找不找工作。” 中年男子的声音霸道又无礼,麻将桌上的众人都默不作声,患者母亲似乎也早已习惯,不敢反驳一句,只是对着乔安亭做了一个不要介意的表情,然后指着里面的一扇木门说道:“就在这屋。” 听语气,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患者朱冬的父亲了。对待妻儿如此的态度,再加上满口的黄牙和一副极不耐烦的表情,让乔安亭心里的怒火更盛。不过她知道和这样层次的人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就算把他骂上一顿,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气焰和声音反而有可能还会比你更大。 没有再出一声,乔安亭沉着脸跟着走到了屋子里角的木门前。 朱冬母亲刚抬手准备敲门,忽然间却停在了半空,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对了,乔教授,这个治疗的费用……” “这个上次已经和你说过,不会收取任何费用,你大可放心。”乔安亭微笑着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先进去知会一声。”朱冬母亲心里的石头落下,脸上也是写满了感激。 “冬子,妈妈进来一下啊。”朱冬母亲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然后便从兜里掏出一把拴了绳的钥匙插进了锁孔。 “可以了。” 半分钟后,朱冬母亲打开房门背着双手走了出来。虽然尽力地去遮挡,但是装着黄黑之物的搪瓷痰盂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这让佟遥皱起了眉头,心里也开始有些抵触起来。 乔安亭转身对佟遥点了点头。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佟遥却只能硬着头皮脱下了外套,然后走到门前。 “等等……这个……不是教授您亲自?”朱冬母亲看到佟遥的动作,心里立刻打起了鼓。 在她看来,眼前的两人很明显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徒弟,就像理发店一样,师父总要给徒弟练手的机会,可是这治病和理发却有天壤之别,虽然是免费治疗,但是她还是担心儿子的病情会出什么差错。 “不用担心,这只是我们治疗的正常流程,第一次接触的话,同龄人更容易被接受,后面的疗程还是由我来进行的,这个还请你放心。” 这样的疑问在以前的治疗过程中几乎每次都会遇到,乔安亭自然是回答得轻车熟路,合情合理。 听到这样的解释,朱冬母亲心里稍安,也没继续再多说什么。 看到患者母亲不再纠结,刚刚被叫停的佟遥敲了敲半掩的门,准备推门进房。而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乔安亭的声音:“等等,你忘了东西。” 佟遥好奇地转过身,看到乔安亭正单手拿了她的背包,递在了半空中。 刚推开门,一股酸腐的味道便扑鼻而来,不过刚刚患者母亲从房间带出的痰盂已经让佟遥早有了心理准备,稍稍皱了下眉,便快速地调整好了表情。 按照以往的惯例和步骤,一般都是由佟遥先出马,尝试着与患者沟通,等到患者达到了不抵抗,不反感,可以正常聊天的沟通状态后,再由乔安亭出面,进行后续的诊疗。 换种说法,佟遥的作用也就仅限于和病患的第一次接触,事后她就不再会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患者。直到一段治疗结束后,乔安亭才会把诊疗记录丢给她,由她整理成文,然后发布到“孤独实验室”的公众号平台上。 这也是她虽然对乔安亭所做的事情无比认可也颇感兴趣,但是这么多年来却没有太多参与感和成就感的原因。 她也曾主动请缨,让乔安亭给她一次独立完成诊疗的机会,可是最后都被乔安亭用“以后再说”给搪塞了过去。 佟遥往屋内伸了伸脖子。 房间非常小,估算起来也就六七个平方左右,而且从单人床都很难放下的狭长结构来看,这里更像是边角的储藏室临时改造出来的一间简陋栖所,而非一间正规意义上的卧房。 房里大灯没开,只有角落的一盏台灯在四壁上染出一层薄薄的昏黄,窗边没挂窗帘,木窗玻璃上倒是贴满了报纸,而且厚厚的还不止一层。 房内摆设并不多,地面和桌面也没有什么积灰,不过却散乱着很多书籍杂物。 这样看来房间应该是定期打扫和收拾过,但是整理的节奏很明显赶不上乱扔的速度。 “你叫朱冬是吗?” 因为光线昏暗,佟遥并不能看清眼前这个男人的全貌,只能辨出他刀削一般的侧脸轮廓,以及架在鼻梁上的厚厚镜片。 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杂物,佟遥慢慢地走到离朱冬大概一米处,然后停下了脚步。 这时她才发现,朱冬身边杂乱堆叠的几乎都是漫画书。 朱冬并没有任何回应,反而把头埋得更深,手里拿的漫画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很巧耶,我平时也很爱看漫画。”佟遥蹲下身,拾起地上的一本简装漫画,面带笑意地问道,“原来你在看CLAMP的《圣传》,这一本可以借我吗?刚好这集我还没看过。” 通过共同爱好寻找话题,是打开自闭症患者心扉的一种常用方法。佟遥暗自庆幸,多亏自己平时断断续续还是翻了些漫画的。 佟遥的开场似乎收到了些成效,朱冬合上抖动的书页,身体微转,勉强露出半张侧脸,闪烁的眼神躲在厚厚的镜片之下,似乎克服了极大的阻力,才艰难地从地面往上移了移。 一双白色运动鞋,鞋带系得整整齐齐,如瓷般的脚踝和小腿肚……继续往上就再也挪不动分毫,最终卡在镜片的边缘,朱冬的视线停在了佟遥裙摆的白色花边处。 “我叫佟遥,人冬佟,遥远的遥。”佟遥微笑着伸出手,“我们可以交个朋友,我也收集了很多漫画,下次可以交换着看。” 佟遥的声音本就清甜,再加上此时刻意地放缓语速,让朱冬心中犹如一股暖流抚过,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 看着朱冬掰着手指继续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慢慢地转过身后,佟遥知道今天的任务已经了大半,于是便开始盘算起接下来的话题。 可是两人的视线刚一接触,朱冬就忽然像触了电一般浑身一颤,丢掉了手里的书,贴着墙钻到了书桌和地铺相邻的角落之中。 整个过程,朱冬的反应速度快得就像一只突然发现猎人*口,亡命逃窜的惊鹿。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佟遥依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和自己碰触的那双眼睛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由期待到恐惧的转变。 她不知道朱冬在害怕什么,但是那颤动的瞳孔,明显就像看到了恶魔一样,快速地扩张放大,然后仓皇地逃窜。 看到了什么吗? 佟遥好奇地回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那黑洞洞的角落,反倒让她也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不过她知道自己此刻站在这里的使命,于是便咬了咬牙,强行赶走了脑中的胡思乱想。 “CLAMP还画过一套《魔卡少女樱》,你看过吗?” 佟遥站在原地没有继续靠近,她知道现在任何一个过大的动作,都有可能进一步刺激到朱冬,所以她选择继续聊起了漫画。 “不是我,不是我!”佟遥话音刚落,朱冬就开始埋着头哀嚎起来,“是他逼我的,是他。” “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讲讲吗?”佟遥知道朱冬肯定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于是一边耐心地安慰一边矮下身,单腿跪在了地上,试图和朱冬保持在同一高度。 可是这样善意的行为,不仅没能起到安抚作用,反而更加刺激了处于惊恐中的朱冬。 “你不要找我,都是他逼我的,都是他。”朱冬一边颤抖地嘶吼,一边仿佛不知疼痛地用头撞着墙角。 这样的自*行为着实吓着了佟遥,可她也不敢贸然上前阻止,一时间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而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却忽然被打开,乔安亭严肃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你出来吧!” 佟遥有些不甘心,不过亭姐的命令却不容置疑。 这样让病人失控的情况,以前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从声音虽然听不出明显的责怪,但是她知道这一次肯定是让亭姐失望了。 佟遥咬着嘴唇不敢直视亭姐的眼睛,刚想解释却又意识到时间和环境的不允许,于是只得委屈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刚一关上,佟遥便把耳朵贴了上去,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却依然听不出屋内有什么大的动静。 这时,佟遥才开始好奇,刚刚亭姐到底是如何知道自己陷入困境,并在第一时间进门,帮自己解困的呢? 九点二十分,佟遥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又望了望依然紧闭的房门,心中既焦急又烦闷,浑身不自在到了极点。 从乔安亭进到朱冬房间算起,差不多已经快接近三个小时了,这三个小时对于佟遥来讲异常地难熬。 被麻将桌占掉大半空间的屋内,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朱冬父亲时不时瞟过来的猥琐眼神,更是让她敢怒却不敢言。 刚开始的时候,朱冬母亲还拉着她坐在床头说些朱冬平时的情况,可是经过朱父数次恶狠狠地话语打断后,朱母便立刻收了声,眼神涣散地看着麻将桌上的你来我往。而佟遥也只能跟着在刺鼻的烟味和吵闹的牌桌喝闹声中默默地忍受和等待。 吱的一声,房门终于打开。佟遥感觉到压抑在胸口的巨石立刻被搬空。不过朱冬母亲表现得似乎比她更为着急,在她刚刚起身到一半的时候,便已经绕过她冲到了乔安亭面前。 “情况怎么样?”朱母一边焦急地询问,一边还颇为担心地往门缝内望了望。漫长的诊疗时间,让她满心期待的同时也充满了担忧。 “还算不错,我给他吃了点镇定药剂,晚上让他好好休息。明天我还会再来一趟,然后根据情况,再针对性地给出一套系统的治疗和康复计划。” 说完,乔安亭便给了佟遥一个眼神,然后转身朝大门走去。 佟遥愣了一愣,很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一般情况下,完成首次诊疗后,至少会和患者家属有一段十来分钟的诊后沟通。一是根据治疗情况,向家属追加了解一些患者的过往细节;二是会和家属沟通一下后续的治疗计划并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可是这一次,乔安亭基本上就是看完转头就走,回答朱母的也几乎都是应付性话语。而且不光如此,从走出门的那一刻起,佟遥就发现了乔安亭似乎有些异常,不仅脸色发青,话语急促,紧握的双手也是一直轻微地颤抖个不停。 虽然心中存疑,不过看到乔安亭果断离开的背影,佟遥也只好快步地跟了上去。 “谢谢了啊!” 刚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了朱父充满调侃的声音。 虽然让人生厌,佟遥还是微微欠身,说了再见。 朱母对乔安亭的反馈很显然也是不甚满意,不过一直送到二人上了车,也没好意思再问出一句。 车子慢慢启动前行,佟遥从车窗回头看了看依然站在巷边的朱母,以及她身后那个透过报纸挣扎出一点微光的房间,心中一阵说不出来的心酸和凄凉。 深夜里巷内行车,既耗眼神又耗精力,佟遥一直没敢打扰一言不发的乔安亭。 直到车子开出巷口,进入主路等待红灯的时候,她才开口打破沉默,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今晚的治疗怎么用了这么久?” 按照乔安亭自己的理论,第一次和自闭症患者接触,主要是建立信任,达成沟通,并不适合进行太深入的沟通。之前的治疗基本上都是如此,最长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可是这次却用掉了整整三个钟头。 对此,一向敏感的佟遥很难不生起好奇,不过此刻她最想知道的,其实还是乔安亭到底和患者沟通了什么。 想到这里,朱冬那惊恐的眼神、异常的自*举动和没来由的话语,又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浮荡。 斑马线两边的警示音滴滴地倒数,车厢内却安静得可怕。一直到红灯转绿,乔安亭也没有对佟遥的问话有任何回应,只是直直地盯着道路的远处发呆,直到后车传来不耐烦的喇叭催促声,这才回过神来,踩上了油门。 这时,乔安亭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突然亮起,虽然调了静音,但是在阴暗的车厢内却是清晰可辨。不过任凭手机如何地催促,乔安亭却依然没有一丝想要接起的意思。 佟遥本想帮把手,可是想到亭姐刚刚的冷漠,探出一半的身子便又立刻缩了回来。 顺眼看了看手机屏幕,标注着方警官的来电信息依然在倔强地闪亮着。 忽然间,一个白影从车前十多米距离的对面车道闪了出来,佟遥还来不及呼喊提醒,车子便一个猛打方向盘来了个急转。 再接着,佟遥便在头侧与前座靠的撞击下,泛出了一阵耳鸣。 耳中短暂的嗡鸣过后,佟遥眯着眼看了看四周。 车前身已经冲进了路边绿化带,幸运的是,因为电线杆的阻挡,车子没有继续冲进人行道,也没发生侧翻。不过驾驶座上的乔安亭,此时却一动不动地伏在打开的安全气囊上,怎么呼喊都没了反应。 方遇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急诊室二楼。 靠近楼道的是公共输液室,楼道靠里则是可供躺卧的单间输液房,夜间急诊的人不多,方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佟遥。 接到佟遥电话后,他便立刻赶了过来。他本来就有急事找乔安亭,不过电话却是一直打不通,于是便直接去了城北等着,结果没想到乔安亭却在城南出了车祸。 从城北赶到城南浪费了不少时间,一路上也是心急如焚,不过看到佟遥还算正常的表情,方遇猜到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心里的担忧倒也少了些许。 “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加上气虚导致的昏迷,现在已经清醒,输完葡萄糖就可以出院了。” 佟遥还从来没遇到过车祸,虽然人都没事,但她还是被吓了个够呛。不过看到方遇出现,她倒是立刻松下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何,每次看到方遇都让她备感亲切,而且还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或许是因为他警察的身份吧。 方遇探头往病房内望了望,然后便叹着气回身坐到了佟遥身旁。 “怎么这么久才来?”佟遥对着方遇撇了撇嘴,一脸委屈跟变色龙似的从嘴角爬到了眉梢。 相较于乔安亭,面对方遇这个老好人时,佟遥总觉得轻松太多。方遇平日里也是言语亲切,时不时还会逗她一逗。这让佟遥在乔安亭那里的压抑和拘谨,也算是有了一个稍稍能够放松的口子。 “本来是有急事找安亭的,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接,我就跑城北了。这不接了你的电话,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吗?就差没闯红灯了。”方遇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好几个呼出电话排在屏幕上。 方遇这么一说,佟遥才想起来车祸前就有那么一通来电,这样看来,在治疗的那三个小时,亭姐也是拒接了他的电话。 想到这里,那个奇怪的患者又窜入了脑海,佟遥眉头不由得紧了起来。不过看到方遇给亭姐手机号备注的那个兼具亲切和暧昧的“亭”字时,佟遥立刻多云转晴,捧腹笑出了声。 方遇多年前也是亭姐的病人,至于一个警察是怎么得上抑郁症的,佟遥倒是一直没挖出来。她只知道,亭姐后来不仅治好了他的病,还套住了他的心,他隔三岔五就往办公室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佟遥倒是真心希望两人能够配对成功,亭姐生活上的确需要有个人陪伴,而方遇怎么看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看到佟遥笑得不成样子,方遇立刻反应过来,红着耳朵收起了手机:“话说你们怎么这么晚还在城区瞎逛?又在看病人?” “是的,今晚的病人有点怪……” 还没说完,病房里传来了乔安亭的呼喊声,佟遥立刻收声站了起来。 叫了护士拔了针头,佟遥扶着乔安亭起身穿鞋。 虽然打了葡萄糖,精神稍稍好了些,但是乔安亭依然感到阵阵晕眩,看到方遇在,她也只是微微抬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不用担心,我给交警队打过电话了,明天再陪你去取车。”方遇想了半天才蹦出了这么一句开场白,急得佟遥在一边龇牙咧嘴。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体贴地嘘寒问暖一下吗? 乔安亭微微点头回应,不过想了一想又问道:“晚上你好像打了好几个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能有什么急事?”方遇笑着摸了摸耳朵。 他的确是有急事,但是想到乔安亭刚出车祸,精神欠佳,担心这时提起那事又会对她产生不小的打击,所以便临时改了主意。 不过一旁的佟遥可不知道这些,她只当方遇又犯起了木讷口笨的老毛病,真心为他着急,于是赶忙岔道:“方叔,你不是刚刚还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亭姐说吗?” 说完,佟遥看到乔安亭没注意自己这边,赶忙对方遇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引得方遇一阵尴尬。 方遇有苦难言,不过看到乔安亭蹙眉询问的表情,也只好不再隐瞒:“今天下午找到一具尸骨,和小晴体征相仿……” “小佟,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方遇刚开口没说两句,乔安亭立刻就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话语突然,再加上语气严厉,佟遥一时愣在了原地。 看了看乔安亭,又看了看方遇,她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咬着嘴唇走出了病房并关上了门。 虽然有些蒙,但是乔安亭的严厉和神经质,佟遥早已习惯,倒是刚刚方遇说到的什么尸骨让她瞬间好奇心爆棚。一关上门,她就把耳朵贴了上去,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半点声响。 几分钟后,乔安亭面色凝重地打开了门,方遇跟在后面责怪似的瞪了佟遥一眼,搞得佟遥心里慌慌,可是回想了一遍,却没觉得刚刚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纳闷间,佟遥只得摸不着头脑地跟在了两人身后。 三人就这样沉默无语,各怀心思地出了医院急诊大楼,来到了空旷的停车场。 看了看佟遥,乔安亭无奈地摇了摇头。 乔安亭心里着急,本打算让佟遥自己打车,可是又担心她夜里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先送她回家。 夜间的内环高架几乎没有什么车,方遇也是一路都没松过油门。车窗外霓虹闪烁,车内却只有发动机沉闷的轰鸣。不知道为何,佟遥总觉得车里的氛围比往常要更加地压抑,让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十分钟不到,车子抵达佟遥所住的城南公寓楼下。 佟遥打开车门,一阵湿冷的夜风立刻就灌进了胸腔,让她顿时神清气爽。刚准备下车,她又想起了乔安亭和朱冬母亲明天约好的复诊:“对了,明天几点?” “这个不用你管。”乔安亭先是愣了一愣,这才想起佟遥所说何事。或许意识到话语有些过重,接着又降下声调补充道,“今晚已经很辛苦了,明天你好好休息一天吧。” 看着渐渐模糊远去的车尾灯,佟遥不禁有些失落,不过裙底的阵阵凉意却立刻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时她才记起,换下的衣物都装在纸袋中,落在了方遇的车上。 “看我这臭记性。”一边自嘲,佟遥一边拿出手机,可是刚点亮屏幕,却又想起医院里亭姐着急的表情。 只能明天再说了。佟遥收回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缩着身子跑进了公寓楼。 “孤独实验室”的办公室之前是乔安亭托关系租在江城大学里的,不过今年年初学校扩招改建,诊所才被迫搬了出来。 对于佟遥来讲,这本来是个好消息。毕业大半年,同学们都早已进入了社会,自己却还憋屈地窝在学校,着实有些不像话。可是好不容易等来了搬家,最后却就近迁入了离学校大门一路之隔的商住公寓里。这让佟遥穿行于写字楼的白领梦瞬间就摔得稀碎。 对这一点,佟遥倒也是能理解,这几年诊所就她和亭姐两人,而且自己还要忙学业,再加上一直都是半收费半公益性质,虽然有一些公众号的自媒体收入能够补贴,不过光是想想,经济状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打开房门,点亮灯,佟遥第一时间便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说是客厅,其实就是诊所的办公室,屋里还有另外两间内房,一间用作诊疗,另一间就算是佟遥的卧室了。 这样的安排,佟遥也还算是满意,至少省去了同学们口中要命的早晚通勤。只是每到夜间的时候,就有些难过了,不知道是不是门口招牌上那两个字的原因,每天亭姐下班一走,这里就空荡得可怕,自己的心里也总像是缺了些什么。 至于诊所为什么取了“孤独实验室”这么个怪名,佟遥倒是一直没敢问,她只知道亭姐在资助自己上高中之前就已经开了这家诊所。 当然让她好奇却从不敢开口的问题还有很多。 例如,亭姐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住在城北?为什么亭姐一直单身?为什么每次去见病人,亭姐都要求自己穿同一件裙子,背同一个背包…… 想到这里,佟遥猛然间坐了起来,看了看身上的连衣裙,又看了看卧室的房门。 换下了衣服,佟遥坐在床上,面对着挂在衣柜把手上的两件连衣裙摇头晃脑地看了半天。 今天临时穿的那件除了小上一号外,现在在灯光下看起来,还略显得有些陈旧,布料的蓝色因为反复浆洗,已经有些微微泛白。 凑上去又仔细看了看,两件衣裙在拉链配件,裙角缀的花边上还是有很明显的不同。翻了翻衣领,小号的那件衣领内侧有着“eve”(伊芙)的标签。 这个品牌,佟遥倒是有些印象。在八九年前还是挺有名的一个国产潮牌,可是近些年在国外各种亲民大牌蜂拥进入中国市场的冲击下,基本上已经销声匿迹了。 佟遥很清楚地记得,连衣裙是自己到江城大学报到的那天,亭姐送给自己的。按道理说,那时已经很难买到这个牌子的衣服才对。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佟遥又翻来覆去地对比了下。自己的那件纽扣上没有“eve”的英文标志,裙角的白色花边纹路也有不同,而衣领上更是空空如也,连个品牌标签都没有。 很显然亭姐送自己的这件,是私下模仿着缝制出来的,而今天临时拿出的那件,才是真正的原版。 可是为什么呢? 一个个问号瞬间在佟遥脑中浮现了出来。 这时,先前乔安亭从车里取出衣服的场景,夹杂着一个奇怪的想法蹿入了她的脑海——亭姐就是穿小号,这件衣服亭姐以前穿过! “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说吧。明天一大早我来接你,顺便去交警队取车,刚好顺路。”在病房里,乔安亭责备方遇说话没遮掩,不该在佟遥面前提起尸骨的事情,所以刚刚三人都在车上时,他就一直没出声。现在送回了佟遥,他才又想着要劝劝乔安亭。 “你平时跟小佟乱讲过什么吗?”乔安亭没有接方遇的话,反而是颇为严肃地责问了起来。 “每次跟她碰面的时候,你不是都在吗?而且她一个小姑娘,我跟她讲那事干吗?”方遇生怕乔安亭又来火,赶忙扭头解释。 看着乔安亭不再说话,方遇想了想继续问道:“为什么……平时对佟遥这么严厉?多活泼一个姑娘,每次在你面前,都变得畏畏缩缩的。” 其实方遇本来想问的是,乔安亭为什么要跟佟遥瞒自己的过往。在他看来,似乎没有什么理由需要隐瞒。可是刚准备开口,却又被乔安亭在医院时的警告给憋了回去,只好临时换了个问题来凑数。 乔安亭似乎也认为这是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并没有给出回答。不过车子沿山路绕了几个弯道,开到法医检验中心门口时,她的眼中一阵闪烁,然后才慢慢说道:“这都是为她好。” 江城多水多山,很多平常人不甚了解的机构就建在一些偏僻的山阴角落,比如说市殡仪中心以及与殡仪中心毗邻相通的市法医检验中心。 江城市法医检验中心原来是在城北的刑侦支队内,规模不大,根本满足不了日常需求,可是因为身处市区,却也没有什么扩充的余地。后来市郊龙尾山的殡仪中心统一扩建,算是给法医中心腾出了一块最合适不过的空地。之后经过一年多的扩建和设备更新,法医中心这才顺利地搬了新家。 对于这个地方,乔安亭并不陌生。确切地说,不论是原来城北刑侦支队的法医室还是现在鸟*换*的法医中心,她都已经算是熟客。只不过每次过来的结果,都是一样地让她失望,这也是多年来让她饱受折磨的原因之一。 方遇提前打过了招呼,值班警员非常客气地开了铁闸,迎了二人进门。 因为是深夜,而且只是带家属辨认尸骨,所以便省去了日常的更衣和风淋环节,方遇直接领着乔安亭奔向了解剖室。 为了方便,解剖室安排在一楼的右手侧,三间解剖室对面则是寒意甚重的“低温检材存放室”和“病理检材存放室”,用来放置需要冷冻的器官、血液以及切片等。 虽然乔安亭来过数次,但是对每个房间的具体用处却是毫不知情,方遇本能地挡在她的身边,然后推开了中间解剖室的房门。 法医老孙正站在解剖台旁摆弄着手机,愁眉苦脸地应付着老伴儿不厌其烦的催促短信。听到房门有动静,眼睛还没离开手机,嘴里就已经开始骂咧起来:“你真的算是比王八还慢了。” 今天本是早早地就出了鉴定收了工,要不是看在方遇的面子上,他才不会陪着一把骨头,在这里干等上大半晚。 “真不好意思,路上出了点意外。” 方遇反身关了门,立刻就道上了歉。平日里工作那是另外一说,不过乔安亭的事情却多半算是私下帮忙,所以态度还是要摆一摆的。 老孙抬眼一瞥,发现乔安亭也在场,竖起的眉毛立刻就松了下来:“不打紧,不打紧,原来是安亭的事情,你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他也是一年多没有见过乔安亭了,所以一时倒忘了方遇一直在帮乔安亭找女儿尸骨的事情。 看到乔安亭强撑着疲惫向自己行礼打招呼的样子,老孙心里一阵唏嘘。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吧,还记得她第一次来找自己的时候,眼角连个皱纹儿都没有,现在再看,两鬓竟也染上了些许斑白。 当然,除了唏嘘之外,老孙这么多年也是颇有些不解。别人家丢了儿女,都是拼了命地寻人寻踪,可是她却是认了死理般地扎在这里找尸体。要知道,一直到现在,市局对当年的事情依然是定性为失踪案。 这也正是老孙纠结所在,每次对发现的无名女性尸骨时,他的心里都是充满了矛盾。作为一个正常人,他当然希望乔安亭的女儿能有一线生机,哪怕是失踪或者被拐,也总好过白白丢掉一条性命。可是每当面对执着的乔安亭时,他又希望能够让她得偿所愿,早日卸了那缠绕她多年的自我折磨和执念。 “报告出来了吗?”方遇哪里知道老孙的多愁善感,往解剖台上看了看,便开门见山地问起了正事儿。 老孙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解剖台,示意两人上前。 不锈钢制的解剖台上,主要的骨骼已经拼接成型,大部分骨头上都有些发黑,像是被烧过的样子,头骨的旁边还整齐地摆放着一些零星的小块碎骨。 “尸骨是在江城大学的后山上发现的。”老孙推了推眼镜说道。 方遇点点头,而乔安亭却盯着泛黑的尸骨,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尸骨的发现地点,方遇在医院时已经说过,这是第一次在当年的事发地发现尸骨,也正是如此,乔安亭才会出现乱了方寸的焦急和紧张。 似乎看出了乔安亭的心思,老孙解释道:“昨晚应该是有学生到山上摸黑探险,丢烟头引燃了枯叶,不过扑救及时,没有引发山火。今天早上,学校保卫处到现场复检时,才发现了尸骨,这也是大部分骨骼都有灼烧痕迹的原因。” “衣物和随身物品呢?”方遇问道。 “因为现场失了火,所以除了尸骨外,并没有发现衣物等其他线索。不过好在尸骨保存还算完整,基本上没有什么遗漏。” 方遇摇了摇头,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尸体化骨,又过了这么多年,本来就很难确定身份,如果发掘时能够找到衣物或是随身物品,对于明确尸源将会有莫大的帮助,可是偏偏却来了这么一场火。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场火,尸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重见天日。 “本来我不知道你是要带安亭过来,所以检查的时候就没刻意去比对,不过现在看来,这具尸骨和安亭描述的很多情况还是比较符合的。” 话刚说完,乔安亭便扭头看向了老孙,眼中既有期待,又夹杂着一丝不安。 “首先,从牙齿的磨损情况,还有耻骨联合面来判断,死者应该年纪不大,虽然暂时无法判断出具体年龄,但是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应该不会超过20岁。另外,通过各处关键骨骼尺寸综合判断,死者的身高应该在160公分出头,误差不会太大。” “还有,你们看这里。”老孙指着脚趾骨部分说道,“两只脚的大脚趾都出现了轻微的跖骨外翻情况。一般来讲,常年练习芭蕾或者穿高跟鞋都会出现这种现象,不过结合前面的年龄判断,我觉得穿高跟鞋的影响应该可能性不大。” 听到这里,乔安亭一阵眩晕,赶忙扶住解剖台边缘才稳住了身形。 小晴从6岁开始学芭蕾,到出事时差不多练了整整十年有余,一直到现在,自己还保存着女儿的芭蕾舞鞋。 方遇看到乔安亭有恙,赶忙上前了一步,不过乔安亭却倔强地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抬头继续追问:“死因呢?” 看到乔安亭这个样子,老孙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稍稍迟疑了下,然后走到了颅骨旁,俯身指着颅骨侧底部靠耳朵的地方说道:“死者的颞骨岩部有颜色加深的现象,一般来说是由机械性窒息造成的内出血所致,另外舌骨和甲状软骨也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骨折。所以综合考量,扼压或者勒缢颈部造成机械性窒息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大。” 听着听着,方遇发现乔安亭脸色越来越差,于是赶忙给老孙使了个眼色。 老孙也发现了不对,立刻语无伦次地补充道:“这些,这些也都是初步判断,严格意义上讲都是存在误差的,不能作为确定身份的直接依据。而且现在最关键的死亡时间也无法判断,所以你先别瞎猜,等会儿我带你先抽血,等DNA匹配过后,才能……” 话还没说完,乔安亭便身体一软,瘫倒在了地上,还好方遇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护住了头部。 “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方遇一边帮乔安亭掐着人中,一边抱怨起老孙。 “我这还不够委婉?”老孙摊了摊手,一脸冤枉。 “你这叫委婉?从后山挖出来,年龄十来岁,身高一米六,跳芭蕾,被掐死,你就只差告诉她躺在这里的是她女儿了。” 老孙挠了挠头,一时无语。自己说的的确是和乔安亭之前描述的女儿遇害过程一一对上了号,不要说乔安亭,就连他自己也几乎做了确定的判断。 “愣着干吗?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老孙“哦”了一声,然后帮着把乔安亭扶到了方遇的背上。看到方遇背起人就要走,赶忙问道:“血还抽不抽了?” 方遇听到后差点没气死,留了一句“抽你自己的吧!”就急匆匆地撞出了门。 小晴是谁? 听起来颇为吓人的尸骨又是怎么回事? 亭姐和方遇为什么要背着自己谈事情? 难道是有什么故意瞒着自己? 为什么亭姐非要自己穿着同一件裙子? 如果按亭姐的解释,是为了更容易与患者沟通,那是件裙子不就行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就单单让自己铆着一件穿? 那件旧裙子又是怎么回事? 亭姐真的自己穿过那件裙子吗? 如果她过去真的自己穿那件裙子去见患者,那又代表着什么呢? 整整一夜,佟遥在一个个想不通猜不透的问题中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旧案未接又曾新谜,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秘密…… 慕遥而寻悬疑力作,近五十万人口碑推荐。 豆瓣阅读9.4高分,影视版权已高价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