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骄傲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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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是建筑工程师，精于规划计算，无论建造一 座桥梁还是盖一幢楼房，必然要按他设计的图纸出现 在世界上。我妈是个医生，擅长于什么细菌必然会感 染什么病，什么药物又必然会克制什么病。他们把这 种万事讲究必然性的职业习惯应用到我身上来了。我 不晓得这算不算是一种职业病，瞧，爸要到广州出差 了，临行时他会深思着对我说：“国柱，我去开七天 会，下个星期天回家，要给你带件什么礼物呢？电动 熊猫？旱冰鞋？我看，还是遥控航海模型吧。对，就 这么定了。”我当然喜欢航海模型，但当我知道再过 七天它必然会摆在我的书桌上时，它的魅力就消失了 大半。妈也如此，每年在我生*前半个月，她就开始 筹划买什么型号的蛋糕，该插几支蜡烛，该烧什么菜 肴。“国柱，妈给你烧酱汁*吃，好吗？”她会喜滋 滋地同我商量，“那是你顶爱吃的菜了。”是的，我 就像食肉兽一样喜欢吃又糯又香的酱汁*，但我一想 到生*那天必然会吃它时，不知为什么，我就倒胃口 了。 岂止是我爸妈，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像着了魔似的 迷上必然性，好像必然性过*子才是人类的一种骄傲 ，出现偶然是人类的耻辱。譬如气温骤降，报纸上、 电视上和收音机里便会喋喋不休地告诉我：西伯利亚 寒潮降临我市，明天有中雪。毫无疑问，明天早晨我 一觉醒来，屋顶和树梢便会铺着一层白皑皑的雪花。 我觉得老师也患上了这种追逐必然性的毛病，每逢考 试，好几天前就反反复复地告诫我们，哪天上午考数 学，哪天下午考语文，要我们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思想准备的结果是，我对某月某*某天必然要出现的 考试产生一种十分厌倦的心理。 爸妈就我这么个宝贝儿子，我晓得他们煞费苦心 地在我生活中安排了一长串必然性，是为了我好，是 为了让我不出意外地健康成长。老师当然也是在爱护 和关心我。但他们不晓得，硬塞给我的太多的必然性 已成为我生活中的灾难，剥夺了我许许多多的快乐。 假如爸事先不告诉我出差的归程，某天黄昏我正 懒洋洋在家做功课，他突然风尘仆仆跨进家门，从挎 包里掏出那具漆成天蓝色的遥控航海模型，我相信航 海模型上会泛起一层奇迹的光环，我会惊喜地大叫一 声扑到爸的怀里，蹦跳着从他手中抢夺他出其不意给 我带回来的心爱的礼物。假如妈不提醒我哪天是我的 生*，我当然会忘得一干二净，突然房间里燃起十四 根彩烛，突然饭桌上出现一碗我顶爱吃的酱汁*，我 相信我会眼睛一亮，觉得妈就是一位本领高强的魔术 师，生活像魔术那样吸引人。假如报纸、电视和收音 机不告诉我明天有中雪，我一觉醒来，突然发现世界 变得一片洁白，我会幻想自己变成了童话中的王子， 遇上了真正的白雪公主。假如老师在事先没有任何预 兆的情况下，突然宣布现在考试，我会浑身颤栗，紧 张得透不过气来，从而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新 奇感。 一长串必然性就像一条绳索，绑住了我幻想的双 翼。偶然性使生活变成彩色的谜。 可惜，爸妈似乎并不欣赏我的伟大发现，依然我 行我素。那天晚饭后，爸妈又在商议下个月放寒假后 ，要带着我去桂林旅游。爸拿出笔记本仔细筹划着： “国柱是二月三*放假，我们订二月五*火车票，来 回五天，扣去路程两天，实际在桂林玩三天，**天 玩七星岩、芦笛岩和象鼻石，第二天坐船去阳朔…… ” 我再也无法忍*了，双手使劲捂住耳朵，叫道： “行了，你们做点好事吧，别让我知道你们到桂林去 旅游的计划！” 爸妈惊愕地面面相觑。 “这孩子，怎么啦？真是个怪人。” “年龄不大，怪毛病倒不少。” “你说说反对去桂林旅游的理由嘛。” 我感到无限委屈。我这辈子什么时候说过反对去 桂林旅游啦。可我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要冲大人们发火 。我也想解释，但我相信他们不会理解我的，解释不 过是浪费唾沫。我晓得，他们觉得对生活来说计划安 排得越详细周密越好，就像爸设计的工程图纸，就像 妈给病人开具的药方。他们视偶然性是魔鬼，是灾难 。但我觉得偶然性是天使，是幸福。就这么回事，套 句时髦的话：代沟。 假如我不是急着要赶回家去看完那本从开篇到结 尾都充满了神秘偶然性的《福尔摩斯侦探案》，假如 我没有在前面那个十字路口碰到倒霉的红灯，假如我 的车刹没有失灵，我的单车和她的单车就不会在岔路 口相撞，我的右腿就不会被划拉开一个血口，我和她 也就永远不会认识。 这**是个偶然发生的事情。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