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大地
作者简介
任林举,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第五届鲁迅文学院高级评论家班学员、第二十八届鲁迅文学院作家深造班学员、吉林省作家协会全委委员、长春市作家协会理事。近年来主要从事散文、文学评论及纪实文学的创作,曾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第六届冰心散文奖、第七届老舍散文奖、2014年最佳华文散文奖、长白山文艺奖、吉林文学奖等。
内容简介
大地本身开不需要言说,大地 本身就是记忆,本身就是时光及历 史的沟回。 那时,我与风同时行进,在秋天的大地上。 马兰花瓣一样新鲜而又柔软的天空,那几朵悠悠 远远的云,宛如白衣白马的少年,在天边怡然游走。 秋草连天。无边无际的黄金之色,没有声息的波涛, 像某种华丽的动物皮毛一样,潜隐着不尽的活力和不 倦的呼 吸,起伏闪耀。我的目光,被温暖得近于伤 感的阳光紧紧缠绕,以浇灌的方式,以抚摸的方式, 将那片沧桑的黑土地深情地覆盖,从脚边一直到无限 的远方。 许多年以来,这条蜿蜒的小路都是从东边草原进 入和走出村庄的唯一通道。我心里很清楚,向前,只 要一直向前走,一定会走到那个小村庄。那里会有房 屋,会有庄稼,会有牛羊,会有一些我可以叫作乡亲 的人们。但是在那个叫作列宙的小村庄里,是不是还 依然保存着我多年以前的记忆、故事以及梦幻? 仿佛就在昨天,我还怀揣着一颗稚嫩的童心在小 路上徜徉。一直以为,那些在草地上悠然进食的羊群 永远不会散去;仰躺在干草上的牧羊人也不会在日落 前把草帽从脸上拿开;饶舌的俄乐鸟永远不会从迷恋 的天空上飞走;还有那花犍牛、木轮车、车上的老爷 爷,以及那个小小的贪玩的自己,一切都不会离开, 生命不过是一种温存而又快乐的守候。然而,当我再 一次面对这无所依凭的空旷,我不能不感到生命和时 间已经在某处留下了大片的空白。这无依无靠的空白 、不可考证的空白,就是人们所说的历史吗? 那么,历史到底靠什么来完成它的记忆呢?靠纸 张吗?那显然只是人的一种记录方式,况且,哪一张 纸上、哪一本书籍里没有谎言和虚构的情节呢?大地 上发生过的一切,除了大地可作见证,谁或者什么能 有资格来担当?我默默地看着脚下的泥土,任如水的 时光年复一年绵绵不绝地渗入,它却像一个缄默的铁 汉,牙关紧锁,没有一字一句,没有一丝信息从口中 透露。大地无言,也许大地本身并不需要言说,大地 本身就是记忆,本身就是时光及历史的沟回。它的山 川、河流,它的草木、庄稼,它的万事万物,无时不 在铭刻着、倾诉着埋藏于岁月深处的秘密。 我知道,我脚下的泥土意味着什么。那是一层层 的绿草与朝露;那是一层层的晚霞与流云;那是一层 层的风雨与尘沙;那是一层层的白雪与足踪;那是一 层层的血汗与故事;那是一层层的欢笑与悲忧……然 而,我并不知道哪里藏着通向往昔的大门,我不知道 哪里藏着打开那扇大门的钥匙。 我举头看天,天,空荡、平静得如深深的睡眠, 没有丝毫的杂质。不知道其间是不是有云走过,有雷 电闪过,有风雨飘过,有鸟雀飞过,所有那些或许有 或许无的种种痕迹如今都已经成为透明的隐匿。 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一排排的树,像褪去了羽 毛的鸟儿,密密地挤在一起,很怕冷,也很勇敢、很 坚强的样子。就这样,许许多多的根在无草的地面上 裸露出来,很清楚地让我们看到那种交错和集结的力 量,而所有的枝条则如整齐的手臂,纷纷伸向天空, 不知道它们是想站在秋天的边缘拒斥寒冷,还是想以 大地为支点叩问苍天。 小时候,一直对树的这个习惯感到疑惑,为什么 树总是在人们添加衣服的时候,脱去自己的羽毛呢? 这是一种剥夺还是一种选择?因此也就不知道树们是 把灵魂藏于那些随秋风而逝的叶片,还是藏于那些如 骨骼般坚硬的枝干。对于人们来说,树总是不太好理 解的。虽然树常常是和庄稼一样站在人们的身边,但 人们的血液里总是缺少树的成分,就无法像感觉庄稼 一样感觉树。也许,树永远不能像庄稼一样,让人感 到温暖和亲切,或有什么骨血上的联系,但树却从来 都是人们最好的邻居。当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时,村 庄的轮廓以及同样有树木环绕的家的轮廓便会在头脑 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当我的目光穿越这个明净如水的秋天,停留于远 处的树丛以及树丛后面隐约的房合,我是否有理由确 信,我已经找到了故乡的真实地址? 一个白天与另一个白天,隔着一片浓浓的夜色; 现实与历史,隔着茫茫的一片大雾。那么我与故乡之 间,到底会隔着什么昵?仅仅是悠长的岁月吗?仅仅 是漫漫的时空吗?历史是现实的梦幻;往事是记忆的 梦幻;村庄是城市的梦幻;土地是庄稼的梦幻;故乡 是游子的梦幻……隔着时间的透镜,我清楚地看到, 真正的故乡与现实的村庄,正处于同一个地点的两个 维度,遥遥相隔,不能互见。 打开两个维度的间隔,显现出我心中的大田(在 家乡,人们习惯于把生长玉米的田地叫作大田),也 显现出这片卑微的土地上,人群一样,一茬茬生长的 庄稼,和庄稼一样,一茬茬消逝的人群。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