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中的大师:彼得·汉德克传
作者简介
马尔特·赫尔维希(Malte Herwig),德国作家,记者。1972年生于卡塞尔,在美因茨大学、哈佛大学和牛津大学学习文学、历史和政治,2002年以研究托马斯·曼的论文获博士学位。著有《弗朗索瓦丝·吉洛:说“不”的女人》《了不起的卡纳拉克》《奥地利神经病》等。现居汉堡。 译者: 张培,博士,2009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现为北京理工大学德语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当代德语文学。出版德语专著《Der Wandeldes Familienbildes in der deutschen Literatur nach 1945》( 《1945年后德语文学中的家庭转型》),译有迪伦马特小说《承诺》等。
内容简介
第1章?战争 不在忙着出生的人就在忙着死去。 ——鲍勃·迪伦 克拉根福,1942年春天。年轻的玛利亚·肖茨正恣意享受着大城市的生活。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无比大的自由:白天在一家旅馆工作,晚上跳舞,聊天,纵情欢乐到深夜。 尽管仗已经打了三年,这里的人们却没有受到太大战争的影响。纳粹的旗帜在维尔特湖上投下了倒影,从国民收音机里传出来的领袖的声音还有安抚民心的作用,周末的阿道夫·希特勒广场上热闹非凡。 玛利亚在这个新的民族大集体中如鱼得水。她一直都搞不懂,为什么她的父亲和兄弟们对他们的斯洛文尼亚祖先感到那么自豪。无家可归的短工、雇农、民工——这可真是一长串漂亮的族谱!不,她一定要走出这个叫格里芬的边境小村,她在这里做农活时磨破了自己的手,在这里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未来属于德国人,自1938年以来,她的耳边尽是这些声音。整个克恩滕州都属于德国。农舍的墙上甚至都贴着那些横幅标语,上面写着:“一个民族、一个帝国、一个领袖”。屋里挂着的大牌子在提醒人们:“克恩滕人说德语。”斯洛文尼亚语是玛利亚祖先的语言,自从奥地利“加入”希特勒德国后,这门语言就被明令禁止了。 在那个春天的晚上,玛利亚肯定没有说斯洛文尼亚语。她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下。当她拐进天堂巷,进入老虎旅馆时,她的心情有些小小的激动。这家有些年头的旅馆是备受克拉根福上层社会喜爱的社交场所。市议员、国防军军官、商人和情侣在这里济济一堂。1918年后,在克恩滕后方服役的主要官员们也在这里碰头,他们在这里策划“防御战”,反对南斯拉夫人新成立的国家。 玛利亚不怕跟人打交道。她刚打开旅馆餐厅的门,便看到了坐在位子上的那个人,他就是那个对她献出各种溢美之词的德国国防军士兵。他叫埃里希·舍内曼,个头比她矮,比她大十三岁,头顶几乎秃成一片,而且,他已经结婚了。 有很多原因可以让二十二岁的玛利亚·肖茨选择在这一紧要关头转身离去,回到她似成定局的生活当中。那是一种古老的生活,这种生活对“既定事实”的敬畏大于一切:出生、出嫁、怀孕、在乡村度过一生然后死去。这种生活让人绝望。 玛利亚回乡下老家探亲时,一切是天壤之别。她穿得时髦优雅,站在她旁边的姐姐被她映衬得像是一个养猪的村婆子,她的姐姐骂起人来确实跟村妇没什么两样:“我躺在羊圈后面的破草上睡觉,你却在老虎旅馆的双人床上跟一头德国‘公山羊’打滚。”当玛利亚与一个德国士兵共度春宵时,她的亲人们却正在家里的小院里辛苦干活。玛利亚会感到良心不安吗? 不,她不会,她不容任何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只听他的,他是她热恋的人。埃里希·舍内曼世故老成,这位机智的军官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他是连队的军需官。如果玛利亚用刀子切碎了土豆,他便指责她不懂礼仪。在和平年代他曾是储蓄所职员,不过这早已是老皇历了。在战乱那些年他的运气也不算差,他只进过一次野战医院,还是因为痔疮。 他们一起去郊区远游,他送她香水,同时奉送上的还有他温柔的笑容。他的妻子和他们刚出生的孩子在北德的家中盼他归来。难道玛利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在老虎旅馆度过的那些夜晚并不是春过无痕。在埃里希·舍内曼告别此地,投身家乡的婚姻战线之前,玛利亚发现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 …… 一阵啼哭声从这间低矮、逼仄的屋子里传了出来。这不像是一个新生儿的哭叫声,反倒像是从坟墓深处发出的嘶喊声。一个叫安娜·麦恩的乡村接生婆的怀里抱着玛利亚·肖茨的孩子,她不久前刚嫁为人妇,现在她的名字正式变为玛利亚·汉德克。这个孩子怒吼着,似乎为自己诞生到一个这样的世界、一个这样的小屋子里感到愤怒。街上甚至有人跑来看热闹,他们惊奇地注视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多么优美!多么高贵! 1942年圣尼古拉斯日(12月6日)18点45分,玛利亚在父母家产下一子,这个出生在马克特区阿尔腾马克特25号的孩子从一开始就拒绝母乳。他出身贫寒,对世界的憎恶使他变得高贵。他天使般的面孔上那双深色的眼睛将对世人投以阴郁的目光。 魔鬼们伴他出生,可他们不是真正的魔鬼,而是假扮成魔鬼的村民。按照旧俗,在圣尼古拉斯日的前夜,村民们在街上游行,他们一路上叮叮当当、吵吵嚷嚷。地狱般的喧嚣便是他的摇篮曲:这位叫彼得·汉德克的作家至今仍然认为“我最根本的恐惧来自我出生前的那几个小时,这些扮成魔鬼的家伙带着链条和荆条穿过村庄,他们的鬼哭狼嚎摧毁了一切”。尼古拉斯的魔鬼随从克拉普斯是一个“潜在的接生婆,他让我觉得百爪挠心般难受,这种难受却与恐惧无关。我不觉得我是一个胆小的人,但一丁点儿声响都会让我抓狂”。 ……直到他十八岁,这个男孩都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 ……在此地孕育,在彼地出生:这个孩子是热情自由的结晶还是浪荡激情所滋生的怪物?作家在描写自己的童年时,常常会提到诅咒这个词,他认为他的家族被施了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