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爱这个世界和你啊
作者简介
莫离: 生长于南方,现定居新疆。 阅读与行走,温柔与豁达。 微博@莫离Ari 已出版长篇小说:《人间小河山》《一夏星河》《我和我喜欢的你》《好看的小酒窝》《我所喜欢的她》《陆先生要宠你》《我是不是你的小可爱》《如果全世界都可以忘记》《半寸日光 一夕天堂》
内容简介
楔子 江奈带着两名研究生,坐在图书馆一楼。 Q大的学生们已经陆续放寒假回家,留校的基本上是本地人,他们大多是想躲离七大姑八大姨的“问候”,抑或是和恋人难舍难分的情侣。 两名研究生都是女生,此时伏在书桌上快速敲打着键盘,眼睛却齐刷刷地往江老师脸上凑。她们没离校的原因就重要多了——贪恋美色。 江奈推了推银丝边框眼镜,随而抬起头来,清朗的眸子投向她们。 女生们内心:只觉得老脸一红。 “我的脸是比书好看吗?”江奈面露几分严厉之色,言语不悦,“面试的时候高谈阔论,研二写不出三百字来。” 她们连忙低下头,佯装认真地写着论文。 一女生在聊天对话框中输入:救命,江老师真的很凶。 另一人回复:生气的江老师也很好看! 江奈是Q大历史学院中最年轻的一位博士生导师,他教学严谨,不苟言笑,奈何长得实在好看,硕博生挤破脑袋都想到他的手下来。 以前有个女生在课上偷拿手机拍照,被江奈狠狠斥责后回到宿舍大哭。室友们轮番劝着,她握拳愤愤不平道:“江老师冤枉我,我根本就没有在课上自拍!他冤枉我……” 室友们正要联合起来去找江奈说理,女生又是一声嘶吼:“我明明是在拍他!” 众人瞬间安静…… 女生哭完后,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去上早八。 江奈跟自己念书时的导师关系很好,老教授还替广大女学生传话,九十九分只差一分温柔,他就是完美男人。 江奈当时在批卷子,落笔就给了个大红叉:“不行。” 老教授问:“为什么?” 江奈唇角上扬,笑得明亮:“家有‘宝可梦’,我的温柔都给了她。” 没人知道他想要这只“宝可梦”有多久,她曾在那片暗淡的天地中为他劈开了一道光,自此心中温柔叶落归秋,只觉人间一趟,灯火辉煌。 第一章/ 非他不能,江奈学霸 要是一个人吸引我 他无论选择什么方式表达自己 对我来说都很可爱 01 大年二十九的清早,天刚冒了点亮,就有好几家开始蒸馒头了。 喻思站在江奈家卧室后方的空地上,对着冷空气吹响了唢呐,调声清脆洪亮、铿锵有力。小姑娘气特足,冻得鼻尖通红,还特别有精神,鼓起的腮帮像极了一条水泡金鱼。 江奈起得更早,他有每天坚持读两个小时课文的习惯,此时调了调右耳的助听器,都不用开窗,就能领略到这直击灵魂深处的声音。 没几分钟,就有人扯起嗓子怒喊:“大过年的,能不能换个喜庆的!” 对楼的人跟着喊:“你简直比我的闹钟还要准时!” 扫地大爷拎着扫把狂奔而来,昨天还说犯关节炎的那条老寒腿现在比运动员还能跑,他远远扬着扫把冲喻思喊:“当年打仗就应该找你去吹小号!” 喻思是不喜欢西洋玩意儿的,她扭头看了眼跨栏而来的大爷,依旧摇头晃脑地冲江奈吹着曲儿。江奈就站在窗户边,隔着院子望去。 她穿了件显眼的黄色连帽卫衣,头顶扎的丸子万年不倒,大红木唢呐更是招摇的标配。小姑娘被大爷拉走的时候,甜美的嗓子扯开了喊:“醒了上班嘞,没醒‘上路’哦!” 江奈扯起嘴角,挥手做了个回家的动作。 02 喻思家那栋楼离江奈家隔了些距离,她“哼哧哼哧”地跑回家的时候,看到餐桌上的盘子里剥了一个白嫩嫩的水煮蛋,刚要伸手就见厨房里走出一人,正是当家主母李华芝:“妹妹要补营养还不留给她吃,将来想让她做第八个小矮人吗?” “小矮人”此时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里出来,九岁了才长到一米,顶着蒙德里安都不敢画那样抽象的窝窝头,她黑着脸摸走了水煮蛋,囫囵塞进嘴里就往卫生间跑。 李华芝怒喊:“喻玥,我要说多少遍!不要嘴里吃着东西去上厕所!” 喻思保持着“路人”的友好笑容,抱着唢呐准备往妹妹房间走去,谁知刚要挪脚,李华芝就将“炮火”转移了。 “你一大早抱着这玩意儿是要给家里吹个《哭皇天》?” 喻思俨然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眨着眼睛:“妈,我要吹吗?” 李华芝无语,厨房的锅里不知在炸什么,“啪”的一声惊响,她只好又钻进厨房。 李华芝前脚刚进,厕所门后脚就开了,喻玥歪着个脑袋贼眉鼠眼地招招手:“姐姐来。” 喻思走过去,只见喻玥伸出手将完整无缺的水煮蛋递了过来:“吃吧,我冲了下。” 喻思惊恐加恶心,脖子一缩:“从哪儿出来的?” 喻玥冷冷地笑:“你猜。” 03 南城地方小,年味还算浓,孩子们早就凑在一起玩炮仗了,家家户户贴对联、扫年货。小区挂的大红灯笼缺了几个,跳广场舞的大妈非说是对面小区甩鞭子的大妈给偷走的。 喻思家在二楼,楼底下的几个老闺蜜还在讨论着跟对面老闺蜜新一轮的battle(争论)。她躺在喻玥床上玩手机,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她的五福还没有集全,扫了那么久缺的不是敬业福,竟然是爱国福。 扫福卡今日已达上限,没办法,她又开始做任务,给人浇水收福、答题收福,可一顿忙活之后收获的全是和谐福,剩最后一个带小鸡去朋友家串门拜年的任务,谁知道崽子说肚子饿离家出走了。 喻思给江奈发了个哭唧唧的表情:我要错失五个亿了!没有爱国福! 江奈:什么福? 喻思:你没有集福吗? 江奈:我不需要集福,我很幸福。 喻思:你不姓福,你姓江,哈哈。 过一会儿,江奈给喻思发了一张爱国福。喻思欣喜若狂,她亿万富翁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再也不用苦哈哈地跟着师父他老人家黑灯瞎火吹唢呐了! 年三十那天,分了0.25元。 喻思当时就卸载了软件,朋友圈还发了一条:世界多我一个有钱人怎么了? 04 喻家男主人喻祖德在邮局上班,他要在岗位上坚持到年三十才能休息,说初二还得去帮同事值班,就计划着初一去亲戚友人家串门。 初一那天最后一“串”,是江奈家。 喻思可高兴坏了,开门的就是江奈。他穿着浅色长袖,眸光清澈,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毛,鼻子十分高挺。江奈微微侧头喊了爸妈,逆天的侧颜看呆了众人。 就连李华芝的眼睛都放光了,觉得小伙子长得白白嫩嫩、俊俊俏俏,她回头看向家中黑不溜秋的二女,继续保持微笑,算了,这就是命。 喻思先挤到前头,一个猛烈的九十度弯腰,撅起的屁股险些把李华芝给撞下楼梯去,她咧嘴笑得甜蜜蜜:“江奈哥哥新年好!” 江奈“嗯”了声,淡淡笑:“新年好。” 随后喻思敞开羽绒服,今天她穿的还是连帽卫衣,但换成了喜庆的红色,胸口醒目的金色丝线绣着几个大字“红包放这儿”,下方则是一个宽大的口袋。 一进门,江爸江妈就给喻家姐妹一人塞了一个红包,江奈要给红包的时候,老喻“啧啧”两声:“不给不给,平辈不用给!” 妹妹喻玥毫不客气地接过江奈的红包装进裤兜,姐姐喻思则扯着肚子上的口袋,一个劲地往前凑,一边还摆着手说:“我不要我不要……” 江奈背对着所有人,唇角的微笑极其明媚,他做着口型:“你多。” 喻思又一个标准的飞燕式鞠躬:“谢谢哥哥!” 05 江奈基本走到哪儿,喻思就跟到哪儿,小不点喻玥抖着腿坐在凳子上,冷眼旁观着一切。小孩子是坐不住的,能让她耐着性子的唯一原因就是——这家还有个人没来。 大约半个小时,江家七十六岁的老爷子姗姗来迟。 喻思嘴里塞着橘子,看到老爷子时眸子“噌”地一亮:“师父!” 坐在对面的江奈被喷了一脸橘子汁。 江老爷子脱下帽子围巾,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有劲儿:“哟,跑得倒快!来,新年快乐,祝你们新的一年学业有成,身体健康。” 小不点喻玥拿了红包就跑,李华芝问她干什么去,她头也不回地说同学在等着她玩滑板。 喻思和江奈挨个接过红包,喻思嘴甜,依偎着江老爷子说:“祝师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叔叔阿姨甜甜蜜蜜,工作顺利;祝哥哥学业有成,逢考必过。” 江妈性子柔,心眼好,她特别喜欢喻思,又乐呵呵地塞了个水蜜桃给喻思。 江家和喻家相识久,再加上喻思是江老爷子的徒弟,两家就更是亲近。江奈和喻思都是致远中学的高一学生,虽然不同班,但是经常一起上下学。 家长们开始聊工作和生活上的琐事,喻思就跟着江奈去房间玩,喻思当然开心啊,豪气地拍着胸脯道:“下次你去我家玩,我房间也大!” 江奈看了她一眼。喻思的小床位于客厅阳台的一隅之地,她的房间就是客厅。 这时喻思瞥见床上放着一件蓝色卫衣,她蹲在旁边摸了摸:“爸爸说等我过生日就给我买件蓝色带帽子的。” 那正是江奈今天整理出来的,他下意识地拨弄下助听器,开口说了今日第一句长句子。因为吐字不清晰所以语速很慢,他凝视喻思的眼睛说:“我穿,小了,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 喻思如获至宝般捧在手心,眼睛弯弯如月牙:“真的吗?” 江奈点头。喻思就开始脱身上的红色卫衣,虽然里头穿着毛衣,但江奈还是快速转过头去。喻思将蓝色卫衣套在身上,十分宽大,但好在款式新潮倒也漂亮。 她拿出手机臭美地左照右照,后来还抓着江奈一起自拍。 江奈一米八五的个子,喻思才一米六,两人无法在同一个高度,她便用力地踮起脚,拉着江奈的手臂,远远对着镜头歪了下头。 “好喜欢啊。” 江奈的右耳,突然有些粉红。 06 喻思对江奈的崇拜,那是毫不掩饰且真诚澎湃。 江奈会玩花式纸牌,他的手指很灵活,尤其是中指和食指,单手握着一副牌,可以随意且轻松地让牌进行翻转、悬跃,动作唯美。 一张纸牌向斜四十五度飞出,绕身回旋至另一只手上,帅气十足。 喻思聚精会神正看得入迷,突然听到外头电视机中响起熟悉的旋律。她突然坐直了腰,指了指外面,露出洁白的牙齿:“元气少女缘结神!” 江奈习惯性地将耳朵往前凑了凑:“嗯?” 喻思突然很小声地说了句话,江奈捏着纸牌看着她,显然没有听清楚,随后喻思提高音量再次说道:“我可是有着一只叫巴卫的非他不嫁的狐狸!” 江奈手中的纸牌原本拿得稳当轻快,突然间全部散落在地,他重新捡起来洗牌。 刚刚,她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第一次很小声说话的时候,她说,我可是有着一只叫江奈的非他不能的学霸。 07 学霸一般不休息,休息只休年三十。 江奈陪喻思玩了一会儿,便伏在书桌前看书、写作业。喻思觉得无聊了,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抱着自己的唢呐,想吹又不敢吹。 她打了一会儿滚,爬起来匍匐前进。 “江奈哥哥,要不我给你吹个小曲吧?” 用妹妹喻玥的话说,我姐姐吹唢呐的穿透力,堪比地球版的宇宙射线。江奈下意识地动了动耳朵,握着笔看着她,字正腔圆地问:“吹什么?” “《菊次郎最后的夏天》……啊!不对!”职业病犯了,喻思赶忙更正,“《菊次郎的夏天》。” 江奈看了眼窗外天色,估计大家都吃了晚饭在等着看春晚,外面的大人们还在桌子旁喝酒聊天,他关了窗,带上了门。 书桌旁边摆着一架电子琴,江奈过去打开琴套。 喻思见过江奈弹钢琴,却没有见过他弹电子琴。喻思盘腿坐在地上,听着江奈试了几个调,他回过头来没有说话,但是眸中含意却在询问调子可不可以。 喻思直点头,表示可以。 她尽量小声吹动唢呐,江奈用琴声附和,曲子清新欢快,优美流畅。待一曲终了,外头传来江老爷子的声音:“思思啊,让江奈写作业吧,别让他耽误你练习!” 果真是亲师父。喻思抿唇扬起下巴,似乎在告诉江奈,学霸没用!吹唢呐有用! 江爸劝说老父亲:“爸,您也别这样说,术业有专攻……” 江老爷子毫不留情地怼他:“术业跟你说了不能多攻啦?” 老喻在一旁搭腔:“专攻多攻一样攻,都能攻!” 小不点喻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嗑着瓜子插了一句嘴:“不是所有人都能攻。” 众人一脸疑惑地看着喻玥,李华芝回过神,一巴掌拍在她头上:“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屋外头的人据理力争,屋里头的人盈盈一笑。 这里不是菊次郎的夏天,是喻思和江奈美好的冬日啊。 08 大年初三刚过,喻思就被江老爷子叫过去练习。江老爷子不跟子女住在一起,他在郊区乡下有一套大房子自己开辟院子种了瓜果蔬菜,还养了一条大狼狗,叫春喜。 春喜是跟着喻思一起长大的,看不得别人碰她一下,是条忠心护主的好狗。 喻思就站在菜园子中吹着唢呐,狗子刚开始乖乖伏在脚下,看到江老爷子闭目小憩就开始扯喻思的裤脚。 狗嘴往门外一努,意为:走,出去玩啊。 喻思摇摇头:不太好。 狗子四脚来回踱步:走嘛! 喻思看了眼躺在藤椅上的师父,郑重地点点头。于是一人一狗悄悄地溜走了,喻思以为春喜要带她去闯一番事业,没想到是让她去偷其他狗子家的酱骨头! 喻思翻墙入室被对方狗子逮了个正着,可想而知,人狗大战有多么惨烈。 出来寻人的江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揪着她的耳朵说道:“老祖宗的东西是宝藏,你不好好学,将来就只能跟你那几个师兄一个样儿!” 喻思的大师兄垄断了南城的服装市场,二师兄卖猪肉买了七套房,三师兄卖羊肉盘了十二个商业铺子,就四师兄低调点,回家继承家产,每天嗑点瓜子去收房租,月收入五万块。 喻思作为最小的师妹,穷得叮当响。 她被师父教训得噘起嘴,极不情愿地背诵班规:“江家班倍儿棒,唢呐响人要敞,一不偷二不抢,三要爱国和爱党,父母在要奉养,兄弟朋友凑一场,长长短短人生路,欢天喜地庆洋洋……” “师父,我能把庆洋洋改成乐滋滋吗?” “你说能不能?” “不能。” 09 喻思回了城就跑去二师兄家的猪肉店,二师兄胡老板恰好外出,只有他胖乎乎的儿子胡有七坐在长凳上看电视。 “嘿,大侄子,你爸呢?” 胡有七跟喻思可是同龄且同班的同学,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滚。” 虽然嫌弃,但无奈辈分摆在那儿,他再不愿也得应承。 喻思的四个师兄虽然都不怎么吹唢呐了,但交情仍在,年龄差距越大感情越深。尤其是卖猪肉的二师兄,十分疼爱这个小师妹,哪次来都得给她拎上二斤猪五花。 二师兄这会儿不在,喻思自己拿刀割完猪肉,顺手还拿了几个大棒骨留给春喜。胡有七在旁边看《七龙珠》,中途回了一次头,他看喻思拎了半个猪腿瞪大眼睛:“你是猪吗?吃这么多!” “你姑姑我正在长身体呢。” 胡有七扑过来就要阻止喻思,喻思躲得灵巧,两人正拉扯着,发现店门口走过一人。江奈穿着羽绒服,围了条米色围巾,背包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在书店买的资料。 他站在那儿,风雪沓至。 喻思眼睛一亮,大声喊着:“江奈!” 江奈看到两人嬉嬉闹闹,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喻思还在喊,胡有七嘟囔一声:“他是个聋子,你喊也听不到。” 喻思把五花肉和大棒骨套进塑料袋中就去追,走之前不但不给钱,还跺了胡有七一脚。 雪越下越大,喻思跟在江奈旁边,踩了一路的小脚印。 除了喻思,江奈几乎不跟身边的同龄人交流,更别说做朋友。因为在他的感知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健全人或是和自己一样有身体缺陷的同类。而喻思能和他玩到一块,是因为她开拓了江奈感知的第三种人——“中二患者”。 喻思仰面冲他笑,晃着手中的塑料袋说:“到我家吃五花肉啊。” 雪花落在鼻尖上泛起晶莹的小点,喻思卷起舌尖想舔,却只舔到了空气中的碎雪。喻思随即歪着脑袋,吐舌头做鬼脸,扮演中毒了。 江奈心底的闷气骤然消失。 他唇角有了笑容,随即缓缓开口问:“你sǐ欢……”他总把“喜”字说成“死”,他抿抿唇再次重复,“你喜欢雪。” “我喜欢雪。”喻思望着他笑,雪花落满眉间。 我喜欢雪,但我不追雪。 我要留在人间,追随你。 10 第二天,喻思要出门的时候家里只剩一把伞,李华芝坐在客厅里嗑瓜子,她盯着电视机说:“待会儿玥玥出门要用。” “好嘞,我头大不怕。”喻思将卫衣的帽子戴起来,出了门。 南城的雨夹雪冷得要命,喻思将唢呐包护在怀里闷头往前跑,却生生撞进江奈的怀里。江奈撑着伞站在雨中,揉揉发痛的胸口。 他有着最好看的睫毛,只要轻轻一眨就能让人欢喜。大人们爱说他俊俏,可在喻思眼中,他真是漂亮得不得了,漂亮得像一只小狐狸。 喻思就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看,永远都是笑脸相迎:“小狐狸!” 江奈喊她:“小仙女。” 喻思“扑哧”笑出声来,然后钻进他的伞下,抬头看他:“这位哥哥可爱得犯规啊。” 江奈抿抿唇,难掩欢愉。他将伞往喻思那边遮了遮,先送喻思去公交车站,自己再去图书馆。 江奈有些怀疑爷爷是不是在苛刻喻思,下雨天还要去练习,于是就问她:“爷爷,对你好不好?” 喻思直点头:“好啊!春喜有的我都有!” 江奈无言。 好久,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要是不好,告诉我。” 11 别人对喻思好不好都是次要的,她本人并不在乎。 以前有大人开玩笑说,喻祖德卖女儿,一把韭菜换给人做学徒,包吃包住包做人。喻思从三岁半起就跟着江老爷子,一直到念初中才回来。 江老爷子只要听到这样的话,就牵着春喜去理论。 “什么叫卖女儿?说我是人贩子喽?那把韭菜是学费!学费懂不懂?唢呐是国粹,那个胡有七想学我还不教呢!” 喻思每每都是蹲在院子里嗑瓜子,吐着瓜子皮:“是因为胡师兄肉没给够吗?” “不,”江老爷子背着手,“是因为我爱吃韭菜。” 喻思和春喜对视一眼,一人一狗差点倒地吐血。 其实,江老爷子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12 虽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好不好,但喻思对人却是极好,尤其是妹妹喻玥,从不让别人欺负她。 喻玥个子小,偏爱玩滑板,天天跟在小区一帮男孩子后面当跟班。过年的时候被别家孩子骗了两百块钱买了个二手滑板,没玩两天轮子轴承就坏了。 跟班就是跟班,喻玥去理论还被扔了一脑袋雪。 然后,喻思带着妹妹去找他们理论。一帮孩子就在喻思平时吹唢呐的那块空地上玩滑板,远远看到喻思过来,就有人指着说:“看,那个给死人吹喇叭的来了!” 喻思念高中了,是大姐姐了,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可不能跟小学生一般见识”,下一秒开口装得奶声奶气:“哎呀,小哥哥,把玥玥的钱退给她好不好呀?” “装嫩!不给!呕……” 喻思咬牙,一帮兔崽子! 稳住别慌,问题不大。 喻玥也是个窝里横的,出来就,躲在姐姐后面话都不敢说。喻思又跟卖二手滑板的小男孩好言说了几句,转眼看到楼上窗口处的江奈。 喻思夸张地跳起来挥手,身后小男孩哼哼一声:“你是韭菜换去的恶魔,恶魔配聋子,正好。” “熊孩子”戳到了喻思的痛处,她唇角的笑敛于冷空气中。 她回了头,挑起眉:“你说谁是聋子?” 江奈远远地瞅见喻思动手推人,引得一群孩子蜂拥而上,他拿了羽绒服就往外跑。江妈端着切好的橙子有些愣怔,她没见过儿子这般火急火燎的样子。 打小孩这种事情,好像谁没经验似的。 喻思把人摁在地上,对着“熊孩子”的脑袋就是三连发弹指神功,江奈喘着粗气跑过来时就听到她在怒喊:“姐姐不是恶魔,姐姐是小仙女!说!姐姐是小仙女!” 小男孩哭唧唧道:“我妈明明说了,给死人吹喇叭的都是恶魔!” 13 江奈的耳背式助听器就是在推搡中被踩碎的。 “熊孩子”哭着回家找妈,小不点喻玥有些急了,她怕朋友们去跟李华芝告状,撇下姐姐先溜为上。 喻思看着地上稀碎的渣渣心中不安,江奈没有助听器是彻底听不见声音的。 江奈安慰性地说了句:“我没事。” “我有事。”喻思沉默半晌,一脸悲痛,“我得吹多少场丧礼才能赔得起啊。” 当天喻思就把躲在床底的喻玥给拖出来,要拿着碎渣渣去给江奈买个一样的。专卖店的工作人员积极科普深耳道式、耳道式还有耳背式的区别,姐妹俩懵懵懂懂地扒着柜台看。 喻思长长“嗯”了声,眨眨眼睛:“真好,都特别好,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贵。” 小不点喻玥拉着脸站在一边,毫不留情一击:“贵不是它的缺点,是你的缺点。” 于是有点缺点的喻思把自己的零花钱东拼西凑装在了一个红包里,带着稀碎渣渣去找了江奈。江爸江妈都不在家,江奈开了门就看到喻思把一个红包塞进他的口袋。 喻思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你的那款太贵了,要好几千,我只有七百块。 江奈看了看,开口说道:“不用,我还有,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助听器的原因,江奈的发音并不是那么清楚,喻思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而这样子的江奈在喻思眼中,最惹人怜。 喻思突然蹲下身,江奈发现她在给自己放裤卷。她抬起头来说了句:“小狐狸别冻着呀。”说完嘻嘻笑,“你可是我的宝贝。” 反正江奈听不见,喻思索性唱了起来:“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 江奈紧握的手心出了汗,好像没告诉过她,自己很早以前就读得懂唇语。 14 李华芝教训孩子的铁律——不给吃饭。 喻思带着喻玥把人家小朋友揍了一顿,对方父母揪着小孩找上门来跟老喻一顿控诉,李华芝越听越来火,索性将门拉得敞亮,撸起袖子就要大干特干。 别说,泼辣有些时候就是好使,李华芝一顿炮轰之后,对方不仅沉默了,还退了那两百块钱。关上门后,老喻都被李华芝吵架的阵仗吓着了,他就说了句:“邻里邻居的,以和为贵嘛。” “忍一时月经不调!退一步乳腺增生!” 老喻顿时沉默,李华芝又将炮火转向喻思:“回房间去!不准吃饭!” “好的,妈……”随后她走了两步,挪到阳台边躺在自己的床上。 喻玥给姐姐偷饭那是老手了,将一个塑料袋塞到衣服里,端起碗扒拉饭菜的时候全都往领口倒。李华芝也是疑神疑鬼的,盯着喻玥看了半天,还摸了摸她的肚子才罢休。 喻思跑到妹妹房间吃饭的时候,问了句:“那你把饭藏哪儿了?” “压在了屁股底下。” 喻思咀嚼着饭食:“怪不得如此美味。” 15 江老爷子打来电话,说明早六点集合上活去。“上活”是唢呐班的行话。 喻思睡到了五点半,十分钟洗漱,二十分钟后准时和师父碰头。 江老爷子裹着厚重的大棉衣,哆哆嗦嗦地问了句:“吃了没?” “没吃,去客人家吃吧。” “灵芝没给你弄早饭?” “师父,灵芝是中药,我妈叫华芝。您吃了?” “没啊,我也要去客人家吃。” 师徒俩默契地撞撞拳头,互相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优秀。 现在不比二十年前,以前江家班一个月能上十几场活,后来慢慢地一两个月接不上一场。江家班的成员陆续离开,目前就剩下两个全职、四个兼职。 喻思和江老爷子排排坐嗑瓜子,喻思忍不住琢磨起来:“是人活得越来越长寿了吗?怎么不见有人去极乐呢?” “你这丫头……怎么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师父您今年贵庚啊?” 江老爷子吐了口瓜子皮:“怎么了?想从我身上赚钱?” “那使不得,但我一定要给您大办特办,找六个班给您吹《百鸟朝凤》。” “为什么是六?” “因为六六六啊。” 江老爷子脱了鞋子就朝喻思扔了过去:“孽徒!” 16 客人家虽然从简,但招待得还不错,喻思吃得很饱,还装了只鸭腿在背包里。 喻思和江老爷子双唢呐齐奏,吹的都是悲伤凄楚、催人泪下的怀念曲,中间休息的时候,有个小孩子跑过来扒拉喻思,他是去世老人的孙子。孙子问:“你会不会吹《孤勇者》,来一个。” 喻思一脸问号。 “我妈说爷爷的财产都是我的,我现在很有钱,你给我吹一个。” “不会。” “那《凉凉》你会吗?” 喻思黑脸,瞪着熊娃子:“这个时候你让我吹《凉凉》?” “嗯啊,我妈这几天天天哼《凉凉》。” 喻思彻底无语了。 事后,喻思把这事说给师父听。江老爷子将那白包点了点,抽了三张给徒弟,自己留了两张。喻思感动抱拳:“师父,您对我真好。” “那可不,万一你将来给我吹《凉凉》。” “我给您吹《夜空中最亮的星》。” “我谢谢你啊。” 17 喻思把上活的钱交给李华芝,就去江奈家吃饭了,江老爷子也在,江爸江妈弄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江老爷子不爱和子女住在一块,他性子耿直,不会拐弯抹角,觉得人活在家长里短中就是浪费时间。 江奈在钢琴房弹琴,江老爷子坐在外头大声说着:“西玩意儿有什么好?我家思思才是厉害,唢呐、笙箫、笛子、鼓样样精通!还特别会演戏!现在不是都流行什么女团吗?思思说她就是唱跳型选手……” 喻思的演戏是江老爷子发展的副业,无非是客人家哭不出来的时候,他就派徒弟上去哭两嗓子,这样轻轻松松就能拿上五百块钱。孩子年纪小的时候能哭,后来慢慢大了,他也就不让喻思哭了。 江爸给江老爷子添了茶水,嘘了声:“别让江奈听见。” 江老爷子哼哼:“他能听见啥。” 江老爷子和江奈的爷孙感情并不是很好,严格说起来,江奈跟谁的感情都不好,因为他的世界观里就两种人,后来是硬被喻思给塞了一种。 江奈懂事的时候江老爷子想教他吹唢呐,他不仅不吹,还将唢呐拆得四分五裂,把黄铜碗口塞住养了一条小金鱼。 江老爷子暴脾气,将小金鱼捞出来丢给春喜一口吃掉。 爷孙俩的梁子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结下的。 喻思陪着江老爷子坐在客厅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抽空去琴房找江奈玩。她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大鸭腿,剥开塑料袋递给江奈:“给你吃。” 江奈看着那只油腻腻的鸭腿,摇了摇头。 喻思咧嘴笑呀笑的:“不,你想吃。” 江奈只好咬上一口,他原本以为重油重盐,可是嚼在嘴里肉感鲜美柔韧,即便凉了也很有风味。喻思拿着鸭腿让江奈吃了好几口,她笑弯了眼睛:“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江奈话少,安静地坐在那里弹琴,凳子给了喻思一方地,让她继续啃鸭腿。 喻思看着黑白琴键和身旁的朗朗少年,突然就想起书中一段话。 王尔德说:要是一个人吸引我,他无论选择什么方式表达自己,对我来说都很可爱。 18 只要江老爷子去江奈家吃饭,喻思必然是要跟去的。一顿美味佳肴后,还总能装点什么回来,她提着大包小包开心地冲江爸江妈挥手告别,江爸关上门笑说:“看把她开心的。” 江老爷子说:“能不开心吗?跟着后妈有什么好日子过,那个灵芝保管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喻玥了,思思还能图到什么好?” 江爸连忙一声嘘,江奈坐在旁侧垂下眼帘,看不清神色。 江妈给江老爷子递上水果,温柔地提醒:“爸,是华芝。” 在李华芝这点上,江奈和江老爷子倒能达成共识,江奈对李华芝也没有好感。 很早以前,江奈看李华芝在人前对喻思特别好,就以为喻思得到善待,过得舒适,可直到有一次—— 那时候喻思刚升初一,裤子上染了血迹。 江奈微微红了脸,问她:“你,是不是,初潮?” 喻思反问:“初潮?初潮是什么?” “就是,那个……”他指了指喻思屁股后面。 喻思也是愣了,又问了句:“初潮是什么?” 一直到后来再见喻思,喻思还是在问这个问题,显然家中的妈妈并没有给孩子讲相关的事情。也许是江奈多想了,他总觉得李华芝并没有把喻思当亲生的孩子来对待。 喻思的生理期没有人能记得住,除了江奈。 19 喻思回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吃过晚饭,正要收碗筷。 “妈,我来!”喻思放下东西就去收拾桌子。 李华芝的颧骨高,印堂窄,一副尖酸刻薄之相,她冷着脸说:“怎么现在上活给的钱这么少?” 喻思义愤填膺地跟着说道:“就是,小气得很!” 李华芝天天都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里头,只能嘟囔:“那学这个有什么用?” 喻玥在旁边插嘴:“怎么没用?你死的时候得姐姐吹啊。” 李华芝暴怒,拍案而起:“家门不幸!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后妈的女儿,永远护着唯一的姐姐。 晚上大家都睡了,喻思收到江奈发的微信,简短的两个字:下来。 她从阳台的窗户往下看,路灯下站着高挑少年,他捧着个盒子挥挥手。喻思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套了件毛衣就出门。 江奈给她带的是水果,颗颗饱满红润。喻思打开盒子,“呀”了一声:“是车厘子?” “就,在这里吃。” 喻思抓了一把塞进口袋,嘻嘻一笑,随后就站在原地吃了起来。江奈什么话都不用说,喻思也可以没有任何主题,两人就很开心。 “车厘子和樱桃有什么区别啊?”喻思自己想了想,“在国外的樱桃叫车厘子,在国内的樱桃就叫樱桃,怎么我们和外国人晒的不是一个太阳吗?” “车厘子是音译,都是樱桃的品种。”江奈看着她,突然又说,“是同一个,却又不一样。” 同一个和不一样的区别,就如喻思在别人眼里是喻思,在江奈眼里却是思思。 吃了车厘子,喻思回到家一开门,喻玥就冷不丁地出现在眼前,吓得她心脏一紧。喻思压低声音说:“黑灯瞎火的,你干什么呢?” 喻玥跟个小大人一样抱着胸:“我看到你跟江奈在楼下见面……” 喻思连忙捂住妹妹的嘴,将人一路拖回房间。房间特别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半人高的衣柜,再加上书桌就满满当当。 两姐妹挤在床上打闹,直到喻思掏出车厘子,妹妹才算消停。 喻玥吧唧着嘴很不满江奈:“我不喜欢他,他不配和你做朋友。” “乱说什么啊。” “胡有七配,因为他家猪肉多。” 喻思困得不行,只当哄小孩,她闭着眼睛说道:“傻了吧,江奈哥哥家才有钱,姐姐要和他做最好的朋友,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于是第二天小不点遇到江奈,大声喊了下:“喂!”她满脸怀疑地问,“你家真的有钱吗?我姐姐说要和你做最好的朋友。” 少年眉眼如星,笑意缱绻,他竟然回话给喻玥:“嗯,有钱。” 青梅竹马/年少心事 今晚月色很美,风也温柔。 元气少女x寡言少年 喻思的18岁,有着一个叫江奈的非他不能的少年。 ——因为有你,我不再害怕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