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曼中短篇小说选（新编新译世界文学经典文库）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E.T.A.霍夫曼（1776—1822）德国作家、作曲家、画家、音乐评论家。霍夫曼真正致力于文学创作的时间只有大约十三年，但他创造力旺盛，在十几年时间里创作出了数量众多并且各具特色的作品，音乐和绘画在霍夫曼的文学创作中也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霍夫曼同时代的德国作家们对他褒贬不一，但在法国、俄罗斯和美国，他的影响却几乎贯穿整个19世纪。 译者简介： 徐畅，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北京大学德语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近现代德语文学。代表成果：专著《现代性视域中的“没有个性的人”》；译著《穆齐尔散文》《文学学导论》《东方-西方：尼采摆脱欧洲世界图景的尝试》等；论文《“魔鬼的发明”？——从〈浮士德〉的纸币主题看人本主义批判》《勿忘坚固物——施莱米尔的影子与德意志民族主义的兴起》《〈米夏埃尔·科尔哈斯〉与十九世纪初普鲁士改革》等。

内容简介

胡桃夹子和老鼠国王 圣诞夜 十二月二十四号这天，医务参事施塔鲍姆家的孩子们一整天都不被允许进入中厅，更不准进挨着中厅的那间贵宾室。在后面小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弗里茨和玛丽缩着身子蹲在一起，夜色已深，但家里却没有像平日这个时候那样亮起灯，这让他俩感到很害怕。弗里茨悄悄地对年幼的妹妹（她最近才刚满七岁）耳语说，从一大早起，他就听见那两间房门紧闭的屋子里有窸窸窣窣、敲敲打打的声音。刚刚不久前，还有一个穿深色衣服的矮个子男人胳膊下夹着一只大盒子从走廊上偷偷溜了过去，不过他可清楚得很，那不是别人，那是德罗瑟迈耶教父。玛丽听了高兴地拍着小手喊道：“啊，德罗瑟迈耶教父会给咱们做个什么漂亮的东西 呢？” 高级法院参事德罗瑟迈耶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他又矮又瘦，脸上有很多褶子；他没有右眼，所以用一个大黑眼罩代替，他也没有头发，所以戴一顶漂亮的白色假发套，那假发套是玻璃做的，是一件精巧的手工制品。说到底，这位教父本人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呐，他甚至知道如何摆弄钟表，还能自己制作钟表。因此，每当施塔鲍姆家那些漂亮的钟表出了毛病，不能唱歌了，德罗瑟迈耶教父就会来了；他摘下玻璃假发，脱掉黄色的小外套，系上一条蓝围裙，拿几件尖尖的小工具在钟表里戳来戳去，这让小玛丽觉得好疼啊，可实际上钟表们并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伤害，相反，它们重新活了过来，马上又开始欢快地嗡嗡嘤嘤，开始敲响和唱歌了，于是所有人都非常开心。每回他来，兜里总会揣点给孩子们的漂亮玩意儿，有时候是个小人儿，眼珠会转，还会样子很滑稽地鞠躬；有时候是个小盒子，里面能钻出小鸟儿；有时候是别的什么。而每逢圣诞节，他总会完成一件耗费大量精力制作的漂亮玩意儿，因此拿来以后，总会被父母小心翼翼地收藏保管起来。 “啊，德罗瑟迈耶教父会给咱们做个什么漂亮的东西呢？”玛丽喊道。弗里茨认为，这次准保会是一座城堡，城堡里有很多帅气的士兵来来回回地行军和操练，然后还会有另一队士兵想要攻进城堡里，但城堡里的士兵们英勇地向外发射大炮，炮声轰隆隆震天响。“不对，不对，”玛丽打断了弗里茨，“德罗瑟迈耶教父跟我讲过一座漂亮的花园，花园里有一大片湖，湖里有非常美丽的天鹅戴着金色项圈游来游去，唱着最最动听的歌。然后从花园里走出一个小姑娘，她走到湖畔，把天鹅引到身边，喂它们甜杏仁饼吃。” “天鹅不吃杏仁饼，”弗里茨有点粗暴地打断她说，“而且德罗瑟迈耶教父也不能把一整座花园都做出来。其实咱们没几件他做的玩具啊，所有东西刚到咱们手里就马上又被收走了；所以我还是更喜欢爸爸妈妈送的东西，可以好好留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于是两个孩子开始猜这次会有什么东西。玛丽说，她觉得小特鲁特小姐（她那个很大的娃娃）变了很多，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笨拙，随时会倒在地板上，所以她的脸上不免留下了脏兮兮的痕迹，更不用想她的裙子能干干净净了。无论怎样严厉斥责都无济于事。而且上回，当她表示她很喜欢小格雷特那把小阳伞时，妈妈露出了微笑。弗里茨则很有把握地说，他的宫廷马厩缺少一匹精良的栗色骏马，他的部队也根本没有骑兵，爸爸对此是一清二楚的。于是两个孩子十分确信，爸爸妈妈一定已经给他们买了他们现在罗列出来的各种漂亮礼物，而且他们还同样十分肯定，亲爱的圣基督一定用他那特别友好虔诚的儿童目光1给那些礼物开了光，使得每件圣诞礼物都像被一只充满祝福的手触摸过一样，能带来别的礼物无法带来的巨大快乐。两个孩子就这样不断窃窃私语着，期盼着礼物，这时姐姐路易丝提醒他们说，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圣基督在借助他们亲爱的父母之手给他们赠送那些带来真正喜悦和快乐的礼物，圣基督比孩子们自己更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所以他们根本不用这样又是许愿又是期盼的，只需要安静地、虔诚地等待他们将要获得的礼物就好了。小玛丽闻言若有所思，弗里茨却小声嘟哝道：“我想要一匹栗色骏马和一队 骑兵。” 天完全黑下来了。弗里茨和玛丽紧紧地挨在一起，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他们觉得，似乎有温柔的翅膀在他们身边轻轻扇动，似乎还有一阵非常遥远但非常美妙的音乐声传来。这时墙壁上晃过一道明亮的光，于是孩子们知道，基督童子现在驾着七彩祥云继续朝其他幸福的孩子们飞去了。同一瞬间，银铃铛的声音响起：丁零，丁零——所有房门砰然敞开，一道光芒从大房间里照射而出，惹得孩子们一边“噢！噢！”地大声欢呼着，一边僵立在门槛前动都不会动了。于是爸爸妈妈走进门来，拉起孩子们的手说道：“来吧，来呀，亲爱的孩子们，看看圣基督给你们送来了 什么。” 礼物 如果你愿意的话，亲爱的读者或听众，弗里茨、提奥多、恩斯特……不管你平时叫什么吧，我请你生动地回想一下你上一回用五颜六色的礼物点缀得满满的圣诞桌，让它仿佛近在眼前，那样的话你就一定可以想象，孩子们是怎样两眼放光地突然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玛丽才深吸一口气喊道：“啊，好漂亮；啊，好漂亮！”弗里茨则高兴得跳了起来，跳得别提多高了。看起来，孩子们在过去一年里一定是特别乖巧特别虔诚，因为以前他们从来没有得到过像这回这么多的漂亮美妙的礼物。房屋中央的高大圣诞树上挂满了金银苹果、糖杏仁、彩色糖果和其他各色甜食，像花蕾和花朵一样在所有枝条上绽放。不过这棵神奇之树最美、最值得称道的地方还在于，它那些黑黝黝的枝条间有上百只小灯像小星星一样在闪烁，这让树本身从里到外发着光，仿佛在亲切地邀请孩子们去采摘它的花朵和果实。整棵树上的一切都闪闪发光，绚丽多彩——怎么会有这么多漂亮东西呀，啊，简直难以形容！ 玛丽看到了无比精致的娃娃，各种整洁的成套小器皿，尤其赏心悦目的是一件漂亮的丝绸小裙子，装饰着精美的彩色丝带；裙子挂在一个衣架上，让玛丽可以从各个角度欣赏它，她确实这样做了，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嚷着：“啊，太漂亮了！啊，可爱的、可爱的小裙子；我会穿上它，千真万确，我会穿上它！”弗里茨呢，他果然在桌上发现了一匹未戴辔头的栗色骏马，并且此时他已经驾着这匹新得的良驹绕着桌子嗒嗒地小跑三四圈了。再次下马后，他评价道，这真是一只桀骜不驯的野兽，不过没关系，他会搞定它的；然后他便盯着自己的新骑兵部队细细察看起来，那些骑兵身着红金相间的华丽制服，佩戴着银光闪闪的武器，他们身下的坐骑白得耀眼，让人差点以为它们也是用纯银制成的。 等到稍微平静些了，孩子们便打算看看那些画册，它们敞开着放在那里，可以看到里面画着各种各样漂亮的花卉和五颜六色的人，还有特别可爱的正在玩耍的小孩，画得那么自然，那么栩栩如生，仿佛他们真的在说话一样。正在这时，没错，正当他们打算看一看这些漂亮的画册时，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他们知道，这回是德罗瑟迈耶教父要发礼物了，于是赶紧跑到靠墙放的那张桌子跟前。那张桌子此前一直被罩子盖着，现在罩子被一下子掀开。孩子们看见了什么！在一片开满鲜花的绿色草坪上，矗立着一座壮丽的城堡，有许多镜窗和金色的塔尖。一阵钟乐声响起，门窗打开了，他们看见一些非常小但非常精致的绅士和淑女，戴着翎羽帽，穿着曳地长裙，在各个大厅里来回踱步。中央大厅灯火通明，银色枝状吊灯上燃烧着许许多多小灯，孩子们穿着短上衣和小裙子，在钟乐声中跳着舞。一位身穿翠绿色大衣的先生时不时地从窗口往外看一眼，朝外面挥挥手，然后又消失而去；而德罗瑟迈耶教父本人呢——他还没有爸爸的拇指那么高，会时不时地到下面的城堡门口站一会儿，然后再重新回到 里面。 弗里茨双手撑在桌面上注视着这座美丽的城堡以及这些正在跳舞和散步的小人儿，然后他说：“德罗瑟迈耶教父！让我也进到你的城堡里去吧！”高级法院参事表示，这可完全不行。他说得没错，因为这座城堡连塔尖都算上还不及弗里茨本人高呢，弗里茨想要进到它里面去可太荒唐了。弗里茨也明白了这一点。过了一会儿，由于绅士和淑女们老是这样来来回回地走，孩子们老是一样地跳着舞，穿翠绿色大衣的男人老是从同一个窗口往外望，德罗瑟迈耶教父老是往城堡门口走，弗里茨终于不耐烦地嚷道：“德罗瑟迈耶教父，这回你从那边的另外那扇门出来吧。” “那不行，亲爱的小弗里茨。” “好吧，”弗里茨继续说，“那你让那个老往外看的绿衣服男人和其他人一起散步吧。” “这也不行。”高级法院参事再次回答。 “那就让孩子们下楼，”弗里茨嚷道，“我想仔细看看他们。” “哎呀，这些都不行，”高级法院参事有些不悦了，“这个装置就是这么做的，它只能一直如此。” “这样啊？”弗里茨拉长了声调说道，“这些都不行么？要我说呀，德罗瑟迈耶教父，如果你城堡里的这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人儿永远都只能做同样的事情，那他们就没什么用，我也不是特别想要他们。对，我觉得还是我的骑兵好，他们必须照我的意思行动，说前进就前进，说撤退就，而且他们还不用被关在屋子里。” 说完他就一跃而起跑到圣诞桌那边，开始随心所欲地指挥起他那支骑着银色骏马的骑兵部队，让他们一会儿来回小跑、前后转身，一会儿英勇厮杀、开炮射击。玛丽也悄悄溜走了，因为她也很快就对那些在城堡里来回走动和跳舞的小人儿感到厌烦了，但是她很乖巧善良，不想像她的哥哥那样引人注意。高级法院参事德罗瑟迈耶十分生气，他对他们的父母说道：“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适合这样精巧的艺术作品，我现在只想把我的城堡重新包起来。”但这时孩子们的母亲走到桌前，请他给她展示一番城堡的内部构造以及那些促使小人儿动起来的十分奇妙、无比精巧的齿轮。于是参事先生把整座城堡全部拆开，再重新组装起来。忙活这些的时候，他又重新变得十分快活了，还给孩子们赠送了几个漂亮的男女棕色小人儿，小人儿的脸、手和腿都是金色的。他们都来自托伦2，闻起来像姜饼一样又香又甜，弗里茨和玛丽都很喜欢。应母亲的要求，姐姐路易丝穿上了她新得到的那条好看的裙子，看上去非常漂亮；不过当母亲要求小玛丽也穿上她的新裙子时，小玛丽却表示，她还想再这么多欣赏一会儿那条裙子。这当然没问题啦。 受保护者 其实，玛丽之所以不想离开圣诞桌，是因为她刚刚发现了一件之前没注意到的事。弗里茨的骑兵部队本来紧挨着树干排成一列，现在，随着他们开拔离开，一个非常漂亮的男性小人儿出现了，他安静而谦逊地站在那里，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别人注意到他的这一刻。他的身材颇可诟病，上半身又长又宽，与两条短短的小细腿不成比例，而且他的头也显得太大。不过他衣着整洁得体，让人猜测他应该是个有品位有教养的人。他穿的是一件非常漂亮的紫色亮光骑兵制服，上面有很多白色的绳结和纽扣，下身穿同样颜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特别漂亮的、通常只有大学生甚至军官才会穿的那种小靴子。靴子是紧贴着那双秀气的细腿浇铸的，像画上去的一样。滑稽的是，他在这身衣服外头披了一件笨笨的细窄斗篷，像是木头做的，还戴了一顶矿工帽。不过这让玛丽想到了德罗瑟迈耶教父，他也穿一件糟糕的斗篷，戴一顶十分难看的帽子，但却是一位非常可亲可爱的教父。可是玛丽又想，德罗瑟迈耶教父就算穿得跟这个小人儿一样精致，也不会这么英俊好看啊。 玛丽就这样盯着这个她一眼就喜欢上的可爱小人儿仔细看着，并且越来越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是多么善良温和。那双有点过大的、凸出来的浅绿色眼睛里诉说的只有友好和善意。下巴上留着一撮修剪得很整齐的用白棉花做的胡子，这倒很适合这个男人，因为这样一来，人们就更能注意到他红色嘴巴上露出的甜甜微笑。“啊！”玛丽到底还是喊了出来，“啊，亲爱的父亲，树底下那个可爱得不得了的小人儿是给谁的呀？” “这个啊，”父亲答道，“亲爱的孩子，他是要为你们所有人努力干活的，要替你们咬开坚果，他既属于路易丝，也属于你和弗里茨。”说着，父亲小心翼翼地把那小人儿从桌子上拿起来，将他的木制斗篷朝上提起，于是小人儿的嘴巴就大大地张开了，露出两排又白又尖的牙齿。在父亲的指挥下，玛丽把一颗坚果塞了进去，咔嚓——小人儿把坚果咬碎了，果壳脱落，玛丽手里只留下了香甜的果仁。 在法国、俄罗斯和美国，霍夫曼的影响几乎贯穿整个十九世纪。巴尔扎克很欣赏他，雨果、波德莱尔和莫泊桑都受到过他的影响。在俄罗斯，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曾受到他的影响，而柴可夫斯基根据其同名故事改编的芭蕾舞剧《胡桃夹子》更为他的成名做出了贡献。美国作家爱伦·坡也很欣赏他的作品。本书包含的六篇风格不同的作品，可在书中窥见作家的思想和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