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桥夜话(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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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哪能两次落到同 一条河里昵?我偏偏就落了 两次。” 阿贵妈对阿贵的老婆, 也就是她自己的儿媳妇阿珠 说。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话她 还会絮絮叨叨地说很多次, 不管阿珠听不听得懂。 这话最早她是从自己的 女儿阿意,也就是阿贵的妹 妹那里听来的。那是十五年 前的事了,那时候阿意是村 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阿意 的脑子比一村人的脑子都摆 在一起还要好使,阿意从书 里看见的东西,比别人站在 山巅上看见的还要多。 阿贵妈嫁过来的这个村 子,据说在雍正和乾隆爷手 里出过五个进士,所以得了 个“五进士”的村名。“文革” 的时候,改成了“胜利村”。 那只是文件上的事,乡下人 叫顺了口,依旧叫五进士。 民不举,官不办,就一直叫 了这么些年。清朝的事,年 月太久,终是考证不得了。 村里年寿最高的,就数九十 二岁的杨太公,他倒是真真 切切地知道,从他记事起, 这里就没出过一个大学生。 老人们聚在一处时,就免不 得叹息,说一个破村子,原 本就受不起那么大的福分, 怕是先人把老天的气数都耗 尽了,后世就没得大出息。 直到后来阿意考上了大学, 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其实,阿贵妈最早从阿 意那里听到的那句话,并不 是这个版本。阿意的原话是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 河流。”这话也不是阿意的 话,阿意说原话是一个叫赫 拉克利特的古希腊人说的, 意思是万事万物都无定性。 一个人第二次踩进同一条河 里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是先 前的那个人了,而水,也不 是先前的水了。 阿贵妈当时是听懂了的 ,她好歹在年轻的时候也是 读过初中的。只是这话经过 阿贵妈的耳朵,存到她心里 ,存得有些时日,就渐渐地 变了味,不是起初的样子了 。等阿贵妈再把这存了十几 年的话翻出来,讲给儿媳妇 阿珠听时,词虽然变得不多 ,意思却全拧了。阿意说的 是世间万事万物时时刻刻都 在变更,阿贵妈说的是日子 怎么绕过去,就还会怎么绕 回来,啥也不会变,因为人 绕不过命。 阿意考上大学的消息, 是云和的外公外婆先知道的 。等阿意揣着录取通知书回 到五进士村,已是两天后的 事了。阿贵妈早让阿贵爸把 家里的那头牛宰完了,全村 每一户人家,都在仰头等着 分到一碗肉。阿意还没走到 村口,老远就闻见了香味。 牛是阿贵家村前村后地 借了五千块钱买下的,已经 在山上放养了大半年,原本 想再等个一年半载,再养壮 实些在集上卖了,好给阿贵 说媳妇。那一阵子的市价, 一头好牛能卖个一万多块钱 。而阿贵二十六岁了,也算 是老大不小的光棍了。可是 阿贵娶亲是一家人的事,阿 意上大学是一村人的事,一 家人的事和一村人的事挂在 秤上称一称重量,孰轻孰重 ,那是闭着眼都看得清楚的 。 其实,村里人再起哄让 宰牛请客,阿贵爸都没太放 在心上。真正把阿贵爸说得 动了心的,不是阿贵妈的催 促,而是杨太公的一句话。 杨太公说文曲星静了几十年 了,这回总算动了驾,必得 好好迎一迎的,省得将来又 断了路。于是,阿贵的婚事 就让路给了阿意的喜事。只 是当时谁也没料到,这一让 ,竟让了这么些时辰,等阿 贵最终娶上媳妇,已经是九 年后的事了。那年,阿贵三 十五岁。 阿意的高考成绩,是整 个地区的前三,上北大清华 都有可能,可是阿意却选择 了金华的省师范大学,因为 师范生有生活补贴。阿意的 家境,让师范大学顺手捡了 个便宜。阿贵妈是懂得女儿 心里的憋屈的,可是懂也没 用,阿贵妈没有懂的资本。 阿意走的那天,一村人 都来送,乌泱泱的,在她身 后聚成一大片云。到了廊桥 ,阿贵爸让女儿给众人鞠了 一躬,硬是把送行的人拦下 了。阿贵妈独自追上桥来, 塞给阿意一个小手巾包。 “你拿着,到了县城去买 件新衣裳,颜色鲜亮些的, 省得让同学第一眼就把你瞧 瘪了。”阿贵妈悄悄对女儿 说。 阿意那天穿的,是一件 海军蓝带两条白杠杠的运动 衫,高一的时候买的,已经 穿了三年,衣裳洗得稀薄了 ,袖口磨出了毛边,白不再 是白,蓝倒还是蓝,只是不 是海军蓝了。 阿意站在桥上,手里捏 着那个带着潮气的手巾包, 没有吭气。半天,阿贵妈才 听见她抽了一下鼻子。 后来阿意在路上把那个 手巾包打开了,里边是三百 五十块钱,都是几元几角凑 成的,却叠得平平整整,大 面值的在下,小面值的在上 。阿意知道那每一张,都是 阿妈从家用里抠下来的体己 。 P1-4